被双重人格太子缠上后—— by白孤生

作者:白孤生  录入:02-07
那些善恶难辨的呓语使他不堪其扰,不得安宁。
直到那一日,他撞见了那位被幽禁在冷宫的废太子。
——万籁俱寂。
他从未感到如此平静。
公西子羽一直都知道,自己被废的真正原因。
明面上他光风霁月,克己奉公,是人人赞颂的如玉君子。
暗里又是极恶之面,凶狠暴戾,是无人能够拔除的极凶灾祸。
他们两“人”针锋相对,恨不得斗个你死我活。
直到那一日,他遇见一位漂亮苍白的史官,脑子里一直在嘲讽的另一人,突然闭嘴了。
鹿安清讨厌他那条瘸腿。
累赘,祸根,腐烂的皮肉下,栖息着极其丑陋的恶意。
可有人会紧紧捉着那条瘸腿,一寸一寸,将其爱怜又可怕地抚摸过去,仿佛那是世上最宝贵的东西。
在那如同恶狼撕咬的目光下,有些时候,本该没知觉的皮肉都会隐隐作痛起来。
鹿安清:你知不知道另一个你是变态?
公西子羽微微一笑:焉能知道,我不喜欢呢?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多重人格 读心术
搜索关键字:主角:鹿安清 ┃ 配角:公西子羽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每天总要二选一,可恼!
立意:积极面对险境,在异世灾祸里努力求生!

鹿安清拖着跛脚,在路边的茶摊坐下。
宽大的衣袍下,左手瑟瑟发抖,是力气用尽后的疲倦。令他连走进这家店,都是慢吞吞的。
摊主抬头看,发现是最近常来的熟客。
没等他说话,就自顾自给他装了两个馒头,一壶茶。
鹿安清默默摸出几枚铜钱放在边上,摊主将东西端来时,顺手就把铜钱摸走了。
摊主上了年纪,头发霜白,只看着有点严肃。背过身走了几步后,他忽而说道:“听说,黑门山上作乱的怪物,消失了?”
茶摊上还有其他客人,闻言大笑着说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老陈怎还相信那些胡言,这世上怎有妖邪?”
老摊主冷冷斜他一眼:“那你怎初一十五,还要去求神问佛?”
“那怎一样?”
“哪里来不同?”
摊主和客人都是老熟人,怼起嘴来,可各不留情。
“没了。”
低低一句话响起,摊主才发现,那跛脚的男人已经喝完了茶,揣着馒头走到店门口。
他很少听跛脚男人说话,一时间竟也不确定刚才简单两字,到底是不是他说的。
摊主下意识追了出去,只见那跛脚男人走到道上,一辆马车停了下来,将他接走了。
熟客在后面嚷嚷着:“你着急作甚?”
摊主想说,这人来这镇子一个多月,就再没听说过妖邪的传闻,是不是……
他忍住心里的猜测,面无表情地转过头。
“吵什么吵,再吵今我不卖了!”
甭管是不是,有些事情是不可以说出来的。
元起三十年,一直蛊惑朝廷百姓的“圣教”被官家铲除,赢得无数赞誉,也让百姓无比痛恨任何的神迹异人,在过去数十年,屡屡有所谓“奇人异士”被朝廷所杀,几乎再无踪迹。
倘若是,老陈不想害了他。
……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也就只有一些老人,还记得、也愿意相信那些事。
“鹿祝史,黑门山上的灾祸已经确认清除,劳烦您了。”
“无碍。”
马车上的两人简短对话完,鹿安清就默默啃馒头。
坐在鹿安清对面的中年男人欠身,行了个大礼。
“禀祝史,史馆已下令,请您尽快返京。”
鹿安清拇指擦了擦嘴角,抹去碎屑。他不在乎这些仪态,常年在外,有时风餐露宿,早已将从前的习惯抛却在外。
“是,什么要事?”
“内庭十年一轮换,如今,已是下一轮。”
鹿安清像是才反应过来,他离开京都,已经有十年。
鹿安清:“不该是我。”
内庭每十年,都会轮换一次跟随在帝王身边的祝史,但这事,和鹿安清关系不大。
毕竟能入选的人,举止神态外貌不应有任何残缺。
可鹿安清,是个瘸子。
“太史令有命,名单上,已经有您的名讳。”
鹿安清沉默了好一会,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明日便回。”
中年男人:“祝史刚刚清除了灾祸,还是多休息两日。”
鹿安清:“不必。既然要回去,便是迟早的事情。早些回京,也让史馆的人放心。”他言辞淡淡,中年男人连忙又躬身,轻声细语着。
“祝史,还是身体为要。”
这中年男人,是史馆在外的分馆门徒,专门为鹿安清这种在外行走的祝史驱使,与朝廷的驿站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不曾对外放开,只有少部分人知道。
鹿安清不欲与他多言,只摇头:“最多再休息一晚,明日便走。”
见鹿安清坚持,中年男人不再言。
马车一路回到分馆,鹿安清径直上了楼,中年男人才舒了口气。
边上牵着马车的少年嬉笑着:“大叔,为何这么紧张?鹿祝史可是近来脾气最好的一位了。”
中年男人一巴掌拍在少年的后背上,把他拍得,整个人都吓了一个哆嗦。
“你懂什么!”
中年男人压低了声音,尽管他们都是史馆内部的人,可他们都是普通人,并无什么特殊能力。只有被称作祝史者,才是极其特殊之人。
祝史,是使馆内拥有特殊能力的人。
在元起三十年后,因着“神教”祸害,朝廷再不相信任何束缚的“奇人异士”。唯独史馆是例外,并且长存下来。
毕竟,世间,确有灾祸。
史馆肩负起了处理各处灾祸妖邪的重任,可这并非容易之事。
尽管灾祸妖邪发生的次数并不多,可一旦发生便难以清除。
也常有祝史为处理灾祸而死。
中年男人来往接待过那个多个祝史,也见识过那些脾气不好的大能,可唯独这个鹿安清……
在他的面前,中年男人总有一种被看透的恐慌感。
仿佛,在鹿安清面前,一切都无所遁形。
他得以进入史馆,便是靠着这份超乎常人的敏|感。
他敢笃定,这位鹿祝史的能耐,定然不同!
鹿安清将自己挪上|床时,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虚脱。
黑门山的灾祸,并不容易消除。
不然,也不至于在他到来前,一直困扰附近的猎户百姓。
如今他的胳膊,腿脚上,都遍布反噬的黑纹。不过他早就习惯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哪一日他身上没有反噬黑纹,反倒显得奇怪。
鹿安清闷闷咳嗽了两声,蜷|缩着身。
他面容苍白,相貌秀美,本该是个惹人注目的模样,然眉间深深的倦怠已是累极,连哈欠的力气都无,好似有什么东西潜藏在他的体内,源源不断地汲取着鹿安清的生机。
三更已过,隐隐约约,从街上,传来更夫的敲打声。
鹿安清半睡半醒,身上的痛苦令他睡不安稳。
那些黑纹缠绕着他,令他骨头都在疼。
咳咳……咳咳……
漆黑无月的夜色里,一道人影悄然出现在了窗外,怪异的影子,如同摇曳的毒蛇。
鹿安清并没看到人影。
可昏昏沉沉的他,仍是察觉到了异样。
他挣扎睁开了眼。
那物往床边扑来。浓重的血腥味直冲面前,如此浓烈,刚醒的鹿安清一闻……那种浓烈的腥气,如同灾祸。
鹿安清猛地滚到床的里侧,双手掐诀,狠狠丢出咒令。
散发着金色光芒的咒光沉默在来者的皮肉上,好似无声无息被吞噬了。
呼哧——
那物粗重的呼吸声,就像一头野兽。咒令无法很好束缚它,几次鹿安清都险些被它抓住。
鹿安清面临险境,眉头微皱,却不慌张。
他为祝史。
靠的,不只是那些祝史们皆会的咒。还有的,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
长久养成的习惯,令鹿安清毫不犹豫地降下屏障,倾听对方的心声。
只要让他听到对方的心声……
【滴答——】
【滴答——】
他听到了,又仿佛没听到。
【滴答——】
就仿佛,从屋檐垂落的水滴,又像是打落荷叶的雨水,持续不断,却让人好似能感觉到久违的宁静。
……何其荒谬。
鼻端是那令人作呕的腥气,提醒着那应是灾祸。
如此强大的恶物到底是怎么出现在分馆内部且不说,又怎会这般纯粹的心声!
漆黑的房屋内,无数光芒好似被封印其中,怎么都逃脱不了束缚。
鹿安清近乎使尽了浑身力气,都只让灾祸稍稍后退,无法令其滚下床榻。
它顶着咒光,朝着鹿安清抓来。
那近乎人形。
……或者,那本就是人形!
在这个怪物的面前,鹿安清根本无力抵抗,被可怕的力道抓得痛呼了起来。
“呜呜。”
奇怪的声音,伴随着它凑近的动作,那湿|漉|漉的血腥味再度扑来。
一双幽深的眼眸凑了过来,看起来不像人会有的眼神,怪异猩红,充斥着血光。它拱倒了鹿安清,冰冷的鼻头在鹿安清的脖颈处蹭了蹭,然后,漆黑之中,衣料崩裂声猛地响起。
无数黑纹攀爬在鹿安清的四肢,那正是他除去黑门山灾祸的后遗症。
普通人是看不到这些黑纹的。
这些黑纹会侵蚀人的身体,也正是灾祸伤害普通人的方式。就算灾祸不主动袭击人类,只是存在于边上,人类的精气都会逐渐被灾祸所吞噬。
祝史有办法处理这些黑纹,却非常痛苦。
这些年,鹿安清都是这样熬过来的。
在这疯子靠近时,鹿安清清楚意识到……在分馆内,另有主事。若主事还在,合两人之力,或许还可以拦下这个怪物。
……所以,他不能死在这里。
倘若他死了,光靠着主事一人,无法将怪物拖住。连分馆都可以出入自由的灾祸,若是让普通人靠近,怕是短时间都有无数人要横尸在此。
鹿安清咬牙,拼着最后一丝被榨干的力量,捏碎了腰间的玉佩。
玉佩内飞出一道如同游龙的金丝,一下子缠绕住这怪物,将它硬生生从鹿安清的身上拖起。
趁这间隙,鹿安清踉跄着下了床。
他本就是个瘸子,如今浑身无力,平日里不长不短的距离,竟成为难以跨越的天堑。
身体还好时,鹿安清走起路来,只是有点跛脚。可要是像现在这般榨干了积蓄的力量,这条瘸腿,会每一次都告诉他,这是赤|裸裸的累赘。
门就在眼前。
无声无息的开裂声。
尽管无声,可那一瞬,鹿安清已知道金龙之气不能再束缚那怪物。
……可这不可能!
那可是天子之气,是每一个祝史身上都会配有的最后底牌。
怎可能只有这短短片刻——
他的手刚按在门上,那条瘸腿被一股巨大的力气重重拽着,鹿安清整个人被拖倒,额头狠狠地磕在了地上。
瘸了的腿,本就使不上力气。
被紧紧拽住,更像是被生铁焊住,根本提不起力气挣扎。
鹿安清只感觉到有人在耳边轻嗅。
就仿佛一头怪物在低头闻着他的猎物。
黏糊糊。
他僵硬着身体。
脖子微微后仰,露出了纤长的脖。
怪物就在他的耳边脖颈厮磨,带着粗喘的气息。
没有任何淫|靡之气,只带着如同兽一般纯粹的本能。
而后,像是确保这只猎物已经逃脱不了,后背上沉重的压力挪开,那只无力的脚被抓住抬高。
滋啦——
裤腿已被一把撕开,尚未感觉到难堪,鹿安清就感觉到阴暗的湿冷物正舔着瘸腿上那沉疴已久的坏肉。
密密麻麻的黑纹,一点点褪|去。
好似被怪物当做饱腹的食物。
鹿安清的指尖勾住门槛,方寸之距,却因为那条无用的废腿逃不开。
那腐烂,发臭,挣扎着愈合,再一点点恢复成破破烂烂的皮肉……
在十几年后,仍是不中用。
【滴答——】
【滴答——】
【滴答——】
那条瘸腿挣扎着,无力地踢蹬,却始终挣脱不开。
想杀了他。
不管是谁,不管是人,还是灾祸……
鹿安清长久绷紧了的后背,在那一刻颤抖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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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有祝史要启程回京,他们需要稍作准备。
中年男人估摸着时辰,鹿安清那屋还是没有动静,心里只觉得奇怪。鹿安清是个非常规矩的人,他说了今日要走,那就不会拖延。平日这时间,他早该起了。
他想起鹿安清昨日刚处理了黑门山的灾祸,心里暗道不好,难道是反噬太过严重?
祝史里,有部分人可以结伴互相处理这些黑纹的反噬。
据说是他们互相契合。
可鹿安清身边连个伺候跑腿的都没有,一个多月前来到他们这里时,孤零零一个人,可真是把分馆吓坏了。
中年男人一边嘀咕着这些,一边上楼。
牵马少年在楼下轻叫着:“大叔,你上楼作甚?”
中年男人摆摆手,快步走到了鹿安清的房门前,刚举起手想敲门,就将紧闭的门从里面被打开。
随之而来,是浓臭的腥气。
中年男人脸色大变,脸色青白,险些一头栽倒。从门内探出来一只手,牢牢扶住了他。
一道暖流从皮肉接触的地方传来,中年男人的眩晕很快散去。
“祝史大人,这是……”中年男人瞪大眼,发现鹿安清的衣服凌乱不堪,好像被人暴力揉搓过,哪怕匆匆整理过,都无法掩饰,“这气息,有灾祸出现在史馆内?”
巨大的压力让他双腿不由得瑟瑟发抖,连牙齿都在打颤。
那是一种怎样可怕的感觉!
好像正被一头恐怖的怪物盯上。
哪怕那灾祸现在根本不在,可残留的气势,还是让中年男人无法承受。刚才只是闻到那味道,他都差点出事。
鹿安清的脸色惨白,眉头紧蹙:“去找主事,昨夜分馆内出现灾祸,检查禁制是不是出了问题。”
一只灾祸无声无息出现在分馆内,甚至一夜过去都无人发现,这对史馆简直是惊天骇俗的事情。
中年男人的脸色大变,正要听令行事,目光擦过鹿安清身后破乱不堪的屋子,露出担忧的神情:“祝史,您可是和那灾祸搏斗了一夜,我先去请医者……”
鹿安清摇了摇头:“先去办事。”
中年男人拗不过鹿安清,知道他以正事为重,立刻去告知主事。
不过瞬息,分馆内平静的气氛为之一肃!
鹿安清直到中年男人离开,才踉跄地靠在门板上。无时无刻的酸软侵蚀着那条瘸腿,令他根本站不稳。
那灾祸在天光破晓前离去,鹿安清体内的力量全都被他吸取,连带着那些黑纹,都一并被拔除。
就在中年男人敲门的前一刻,鹿安清才攒足了力气,从地上爬起来。
凌乱的衣袍下,鹿安清的两条腿赤|裸着,瑟瑟发抖。
这狼狈不堪的境地,他已有多年不曾体会过。
他略略拉起下摆,露出略显畸形的左脚。
他发了狠注视着本该惨白的皮肉,处处都是啃噬的痕迹。坏死的皮肉骨骼,好似在这个时候又敏锐地提醒着他历历往事,再是红肿渗血的地方,都没有半点感觉。
歪了的树桩,再怎么努力,都无法焕发新枝。
若不是这条瘸腿,昨夜何以……
鹿安清的手指微微颤抖,泄去力气,一步一拐地往里走。
那样的痕迹……不只是在一处,而是处处,总归,都是被风暴肆虐后的残骸,并无差别。
在其他人赶到前,他得换下这身被撕毁的衣裳。
分馆闹出这样的大事,鹿安清和分馆主事两人里里外外彻查过几遍,发现分馆内的禁制根本没被触动。
再听说,鹿安清已经用掉了玉佩后,主事露出骇然的表情。
祝史出没在危险地带,常年和灾祸为伍,就算有办法清除黑纹,可总有来不及的时候。
那些被黑纹侵吞了的祝史……
便会发疯。
那时候,祝史就不得不对上曾经的同僚,将他们杀死。
而那玉佩,便是史馆派发给每一个祝史的最后底牌。在玉佩内,封印着一丝丝龙气,尽管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缕,可在祝史发疯或者遭遇巨大危险前,这玉佩能够庇护祝史。
许多祝史都受益于此。
而昨夜,鹿安清即便用了玉佩龙气,都不能阻止那只灾祸。
这是何等诡异强大?
分馆主事一边急报回京,一边看着鹿安清:“祝史,您昨夜可曾受伤,那灾祸又是何时离去?要是这禁制无法阻止灾祸,那恐怕后患无穷!”
鹿安清沉默。
……那只灾祸,昨夜,在完全控制住他后,只是舔吃了他全部的力量。连带着皮肉骨髓里的黑纹,都毫不忌口地吞吃下去。
直到现在,鹿安清都觉得体内空荡荡,怕是要好些天才能恢复。他现在难受的很,耳边全是主事的心声。
若说伤害,在这件事里,唯一受损的,就只有鹿安清的力量。
尽管鹿安清没说什么,可是主事却不敢轻忽。
大部分灾祸,都是没有神智的物什,有时是一团灰雾,有时是残缺的异类,但最可怕的,唯独一种。
可以拟物的灾祸。
类人,或是类物,这样的灾祸,最是可怕。盖因它们之强大,连普通百姓也能可见其状,并未升起戒备之心。
任由其无声无息地靠近,顷刻间就能掠夺人命。
自打得了鹿安清那句话,分馆主事急忙赶来。
就算他不知道那是什么灾祸,屋舍内残留的灾祸的妖邪之气,都令他呼吸不畅。如此强大,再加上鹿安清的讲述,这只灾祸……
是“那种”最可怕的存在之一。
昨夜无人知晓时,鹿祝史定然和那灾祸抗衡了整整一夜,这才保住了分馆和周遭百姓的安全。
他心中预备往朝廷史馆打的草稿越发地长,面上对鹿安清也越发恭敬。
鹿安清原本是要赶回京城,因着这事,在这座边关小城又停留了十天。
至于史馆回传的消息,已将此事记录在册,另有专人前来彻查。
而鹿安清,则是踏上了回京之路。
大牛在赶车。他要进京找兄弟。
他带着攒下来的盘缠和家里最后的家底,一辆驴车上路了。
快到京都时,大牛总算稍微放心。
在京都外,遇到山贼的可能性就少了许多。还有几天的路程就要到了,入夜他不敢赶路,就将驴车停在官道边上的林子里。
大牛幸运,没遇上山贼,也没遇到饥饿的野兽。
他也足够不幸,在临近京都时,遇上了灾祸。
何为灾祸?
民间在神教覆灭后,已经少有传闻。
可百姓还是会信奉鬼神,会寻找虚无缥缈的慰藉。
那些怪异,可怕,名为鬼魅。
大牛就遇到了“鬼”。
他的身体很好,这样的夏夜根本不需要被褥,可后半夜却整个人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寒意冷得浑身哆嗦,冻得醒了过来。
他拼命搓着身体,仿佛行走在冬夜的大雪里。大牛牙齿打颤,连呼吸都吐着白气。
“这,是……”
凉意,是从骨髓里渗透出来的冷。
曾让大牛逃过几次危险的预兆猛地窜上他的后脑勺,让他脸色惨白得像是刚从冷水里捞出来一样。
……他是撞见鬼了吗?
在本该漆黑一片的夜林,大牛看到一点光亮。不知是从何而来的胆量,他颤抖着爬下了车板,朝着那微弱光亮的地方走去……
他看到了,一小簇燃烧的火堆,以及架在火堆上缓缓转动的……
大牛没发现,自己胳膊上被冻出来的淤紫稍稍褪去。
他软着脚走到那火堆边上,一股脑坐了下来,茫然地盯着火堆发呆。
他的身体还在打颤,但也逐渐恢复了知觉。
在烤鸡的人没赶人,还在慢吞吞地加着料,那香味越来越浓郁,将差点冻僵的大牛从世界的另一端吸引回来。
咕咕……
肚子打鼓。
他就看着那人将烤好的鸡撕了一半下来,好像根本不烫嘴一样吃了起来。
那动作看着有点粗鲁,却又有些意料之外的优雅。
仿佛那是自骨子里带出来的气质,再多年的磨砺都无法消去。
吃了一半,他拎着另一半的烤鸡起来,经过大牛的时候随手丢给他,在大牛手忙脚乱接住的时候,一股奇怪的味道飘散过来。
大牛下意识吸了吸鼻子。
“吃。”
一道微凉的嗓音响起。
“莫要抬头。”
那只是平淡的字句,平淡得好似一切怪异都并不存在。
莫名的,大牛安心了。
他低头吃起了那只烤鸡。
是他从未吃过的美味。
他一边吃,一边吸了吸鼻子。
漆黑的诡林里光芒骤亮,老树发出凄惨的拗断声,狂乱的枝叶抽打空气,发出咻咻的破空声。隐约有不像活物的咆哮声,却更似人的幻觉,细听只余下背后寒凉。
但那小小的火堆,仍然无声无息地燃烧着。外头的狂风大作,好似与它半点干系都没有。
吃完半只烤鸡,大牛感觉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有什么……
从大牛醒来后,那种挥之不去的阴冷彻底消失。有什么东西,曾经盯上了他,然后……又消失了。
与此同时,那个深入黑暗的男人也走了回来。
他的脚一瘸一拐,大牛没好意思盯着看,又往上挪,这才借着火光,看清他的脸。
他的衣裳朴素,看着和大牛的衣料并无二致,可是那张沾了些许灰尘的脸,却称得上漂亮。只是那疲倦的神情,让大牛一时间,仿佛也被那种厚重覆盖,连呼吸都变得轻微起来,不敢惊扰。
大牛下意识站起身来,嗫嚅着嘴,想说什么。
“你想往京城去?”
那个疲倦的漂亮男人开口,声音微凉,但很好听。
大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点。
“是是,对,俺要去京城寻俺兄弟。”
“小兄弟,能否带我一程?”男人道,“我会付车费。”
大牛憨厚地笑起来:“不不用,那半只烤鸡,很好吃。”他笑起来的样子很是开朗,就好像是充满活力的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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