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位仙家送来的?光是这箱子,怕就价值不菲。”六御上神是识货的。
同印上去查看,开箱的屉子里一层放着两卷古谱,另外一层放着一封厚厚的帛金,上头写有名字——葆光。
“这是谁?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么一位来悼唁的?”同印看过唁客们的名单。
玄乙眯了眯眼,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这是帝君的名讳。”
同印一惊:“什么?”
玄乙又翻看了那两卷古谱:“帝君在还没有登上天界的时候,在凡间也是有过名讳的,不过现在知道这个名讳知道的已经很少了。这谱子应该也是库房里私藏了许久的,商音见了必然会高兴的,可都是买都买不来的贵重礼物。”
“一个瑶池弹月琴的普通仙女,自然不值得帝君送这么重的礼物。”同印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大约是看在王母的面子上?只不过,瑶池仙子那么多,那要是今天家里死一个、明天又伤着一个,帝君的私库怕是熬不了多久就要空了。”
玄乙把古谱放回书箱里,也笑:“要是商音是王母的贴身侍女,或者瑶池掌事大仙女,也就罢了,还能说是为着王母的面子。可商音连高等仙女都不是,在天庭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名声,还能让帝君送来这样一份厚礼,实在是反常。”
同印与他想到了一处:“而且,他还用了一个隐秘的私人的名讳。如果真的是看在王母面子上送礼,他应该直接盖一个帝印在礼单上,大大方方送到瑶池,这才是帝君送礼的正常规矩。用了这个名讳,就像是帝君私自给商音送礼。”
玄乙喜欢他的聪慧:“像是,他不想被知道了他送过礼。”
同印想不明白的是:“可为什么他要私底下送礼呢?而且,送的还是古谱,不是什么首饰法器,明显就是考虑过商音的喜好的。”
“那就说明,他和商音私底下有交情。恐怕还交情不浅。”玄乙得出了结论。
一个阴暗的猜测出现在了同印的脑袋里。
商音能够接触到天庭的这些上神仙家的机会,只有在宴会或者瑶池平日里的应酬上,恐怕她接待的客人里面就有帝君。
但身后祠堂里,商音的哭声犹然在耳,同印觉得,这种时候这么想不合适。
等丧礼忙完了,他们回到三十六重天,天色已经完全沉下去了。
玄乙没有急着让同印回兽园:“新做的礼服这时候应该到了,你也来试一试,看看合不合身,不合适的好让他们拿回去改。”
“什么礼服?”他怎么会有礼服?
“王母生辰,你要赴宴,总不能穿着一身下等侍者的制服去,于礼也不和,所以我叫他们裁了一身新衣服给你。”玄乙解释。
同印没想到他考虑得这样细:“其实,我就当作是师尊的侍者去,也没什么。”
玄乙知道他不爱出风头:“自然了,如今到了哪里,你都是我的侍者。”
有大侍者们把礼服饰品奉上来,就见同印的礼服旁边还放着一件石青色妆花缎的大袍,用的是银线穿珠彩绣的卷枝花草图样,还有流云与飞燕围绕在花草边。
同印摸着那刺绣的纹路:“如今,已很少见到把卷枝花草和燕子绣在衣服上,真是又新颖又古雅,还与师尊相合,是师尊新做的礼服么?”
旁边的大侍者噗嗤一声笑出来:“这一件是天尊建宫的时候,道祖恩赐的礼服,师尊只有在大节庆或者盛宴的时候拿出来穿一穿。但这衣服的年头恐怕比你的年纪都要大了。”
同印害臊了:“是弟子浅薄了。”
玄乙摸着衣服上的花样微笑:“现在都流行绣些意头好的花样,我反倒是更喜欢这些不去就意头的。只是很久没穿过了,要不是他们提醒,我自己也差点没想起来还有这件衣服。”
同印想看他穿:“师尊要换上看看么?”
他们换上了礼服。
同印的那件是品月色的,刺绣虽然不多,但十分精巧。同印穿得有点惶恐:“这么好的衣服,要不还是算了。我也没有别的地方穿,收了也是压箱底,不如改了让师尊赏人。”
“不错。”玄乙看着他很满意:“他们来给我选料子的时候,我就想,这个颜色正好衬你的眼睛。虽然,肯定比不上你从前的龙袍气派,不过也有潇洒的风度。”
同印听他夸自己,心里一阵甜蜜:“北海哪里舍得花费这么多在衣服上。我那件龙袍还是从太爷爷那里传下来的,先给了爷爷和父亲,又给了我。继承王位的时候,长老拿着衣服给我比划了一下,说还能穿,没必要做新的,就套了旧的上去,连尺寸都没改。”
就连鹄仙在旁边听了也笑了。
玄乙也一边笑一边说:“天界的仙人们养尊处优惯了,早已经忘了节俭两个字。其实供奉也都是下面辛辛苦苦攒起来的,要是能少向上面交纳些,也不至于过得那么苦。”
“是啊。”这一点作为龙王的同印很有发言权:“北海本来就物资匮乏,龙族的温饱问题尚不能解决,每年还要向天庭缴纳高昂的供奉,就算是有这个钱做新龙袍,我也不想花在这上面。还不如多买些食物,发给下面,能救好多户龙族不至于冻死在寒冬里。”
玄乙为他整理好了袖子和蔽膝,让他转一圈看看效果:“你能体恤民情、与民共苦,我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仙人,反倒要向你多学习。”
鹄仙这时候奉了玄乙的头冠过来,要给玄乙梳头戴头冠。
“我来吧。”同印接过了鹄仙手里的梳子,站在上神的背后为上神梳头发:“师尊的头发是用什么养的?又黑又滑,真好看。”
玄乙看着镜子里的他:“也许是洗头发的水好一些,用的都是灵泉水。”
同印也在镜子里看向上神,目光相撞,他心跳不稳先把视线移开了:“噢。”
上神仍然微笑:“我让你回来的时候想,要什么赏赐。你可想好了?”
同印心里乱,突然又被问起来,哪里想得起来。
他眼神在四处一扫,就见到梳妆台子上面放着一块帕子:“师尊随便赏些什么都好。要不就……就那块帕子,不是什么贵重的物件吧?”
玄乙拿起那块帕子:“你喜欢这个?”
同印低着头只顾梳头发,没有多想:“嗯。”
“可这是我用过的。你想要帕子,我给你一块新的吧。”
“无妨,就……就这块就好了。”
玄乙把帕子递给他,开他的玩笑:“你也不想想,我是要连着鹄仙一起赏的。你只是讨了一块旧帕子去,一会儿我让鹄仙说她想要什么,她就算真的有想要的东西,恐怕也不好张口。”
同印没有想到鹄仙,真的有点慌,要开口解释。
反倒是鹄仙在后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师尊不要打趣他了,一会儿他真的信了。”
玄乙这才把帕子塞进龙王的手里说:“好了。你想要,就给你。”
同印终于反应过来,手里攥着帕子,那帕子上还有上神的手温和空对月的香气,他缩着发红的脖子,仿佛耳朵也冒着热气。
等衣服换回来,鹄仙把衣服拿下去,同印才把心思放回到正事上。
“关于同征和商音,弟子心里有个猜想,师尊想不想听?”同印见室内没有其他仙人了才说。
玄乙点头示意他继续。
同印先把和同泰去瑶池的事情说了:“我觉得,也许帝君就是商音的‘客人’。王母让商音招待过帝君,所以帝君才会和商音私教笃深。”
玄乙其实也想到了:“就算王母利用仙女们待客,甚至讨好天庭,以维系关系,如果仙女们是自愿的,那我们这些旁观的就不好说什么。”
同印进一步:“那有没有可能……仙女们不止卖艺?”
玄乙皱了皱眉:“这样的话不要说。你没有证据,对仙女们就是不尊敬。”
“我没有对外面说,只是师尊面前才说。”同印也知道自己这么说不妥:“师尊你想,从来没听说帝君特别喜好音律,所以他和商音不可能是因为音律结下的深厚交情。那还能因为什么呢?那份礼物,明显还是为了讨好商音而选择的,堂堂帝君为什么要讨好一个瑶池的普通仙女?他的心思难道不是昭然若揭?”
“仙女们小的时候,用才艺招待客人,帮助维护王母与各族的关系,等大了,出落得楚楚动人,由王母推荐给一些贵重的客人,客人如果真的想要,仙女们自然也会献身。商音就是被帝君看上,有了亲密的关系,帝君才可能给她送厚重的礼物。”
“商音兄妹在天界没有其他亲眷,又不是出身仙家名门,是凡人苦修登天的,本就无依无靠,商音若是背后有了帝君,想必日后的前程和生活都会好很多。她本来是想给自己挣个好的出路,只不过,帝君肯定不会给她名分的,更不会认真对待她。”
“这些事情大约就发生在去年七月左右。事后,同征知道了,对帝君的态度很愤怒,他原本就不想让妹妹献身帝君,宁愿自己供养妹妹一辈子,为此,兄妹吵过架,因为这些事情不方便在信里写,怕留下证据,于是很长时间没通信。帝君和王母则担心同征闹事,把瑶池的秘密宣扬出去,于是就干脆逼死同征......”
玄乙终于打断他:“逼死了同征,他们就不怕商音会玉石俱焚?”
“照你所言,商音真的得到了帝君青睐,王母和帝君必定对她多加关照,对同征更应该笼络安抚为主,为什么一定要逼死同征?这时候同征死了,商音难道不会怀疑他们?难道逼得商音和他们拼命,不也会闹大事情么?”玄乙的声音严厉了起来。
同征觉得商音可能受到了王母和帝君的蒙骗:“也许仙子不知道是王母和帝君......”
玄乙继续:“再有,同征如果早知道瑶池是这样脏污,他怎么可能让商音一直留在瑶池?哪怕他来求我出手帮忙,将商音调离瑶池,也一点不为过。为了妹妹的清白,我相信他会这么做。可他从来没和我提过这些事,我甚至不知道他有一个胞妹。”
“再退一步,商音难道就一定愿意卖身求荣?她卖艺,只是为了养活自己,也算凭本事吃饭,实在无可指摘,还是说卖艺就一定会卖身?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她卖身了?还是仅凭她卖艺,就觉得她比普通女子更容易堕落?”
“我知道,你一向与帝君不睦,对天界的仙官们也十分排斥。但你这番话,如果没有实证,不仅是对王母和帝君的污蔑,更是让一个清白的仙女蒙受极大的屈辱。话要是传开了,无论查不查得出真相,商音的清誉就要毁在你的手上!”玄乙痛声道。
同印心头一震,立刻跪下:“师尊教训得是,弟子知错!”
“你没有恶意,我知道。可有的话该不该说、怎么说,你要有分寸。”玄乙淡淡看着他:“我本以为,这半年把你放在在兽园里锻炼,应该稳重不少,不想你还是这么浮躁冒进。”
同印知道他动气了,不敢说话了。
“你自己下去反省。”玄乙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再有下次,为师不会轻饶。”
作者有话说:
其实就相当于同印在造黄谣,虽然他本意不坏,但无凭无据地猜测一个清白的女孩子找糖爹肯定不好。
下了一夜的雨,本来暖和些的天气眼见着又冷了下来。
早上鹄仙来侍奉更衣的时候,就将毛领又拿了出来:“师尊是不怕这一点寒气,只不过,让师尊穿少了出去,弟子一整天心里都是惴惴的。就当是为了弟子心安吧。”
玄乙也就着她,偏头听见外头的雨声:“春雨贵如油,下一下也好。”
“早上王母托青鸟送来了一份礼,是答谢您为了同征安排后事的。我把东西收进库房了。”鹄仙一边为他整理腰上的带扣一边说:“王母还传了话,请您在寿宴当日详谈。”
玄乙点头:“知道了。”
鹄仙看着他的面色,又笑:“要我说,王母娘娘也不容易,出了这样的事情,谁还有心情办寿宴呢?今年恐怕没有去年热闹了。”
她是常年服侍在玄乙身边的,有的宴会玄乙也会带她一起去,所以瑶池寿宴她也参加过。
玄乙听出了她话里的暗示:“怎么,外头难道还有议论?”
“娘娘亲自去为一个仙女的家眷守灵,这样大的事情,怎么可能外头完全不知道呢?”鹄仙回答:“过了这一夜,怕是三十六重天里里外外都知道了。”
玄乙没有马上回答她的话,等衣服整理好了,他才吩咐:“你去办一件事,不要交代下面的侍者,要亲自去,尽量悄悄地做了,回来再答复我。”他附在鹄仙耳朵边吩咐了细节,鹄仙领命。
“哦对了,”鹄仙下去前,玄乙又叫住她:“走之前去厨房,要一份点心给同印送去。昨晚,我对他说话重了点,不是真的生他的气,你要他不要放在心上。”
鹄仙脸上露出了犹豫的面色。
玄乙看出不对劲:“还不快去?”
鹄仙这才说:“同印……同印他昨晚一直跪在宫门石阶上,说是要反省错处,现在还跪着……”
玄乙一惊,猛地就转身就往门外去:“你们就让他跪了一夜?怎么不来报给我?”
鹄仙急忙跟上去:“我早上看到他确实是想把他叫起来的,可他说,是犯了大错,您让他反省……我就没敢……”
玄乙足尖一点,已经掠了出去。
他心里暗暗叫糟。春雨寒峭,又下了一夜,那条傻乎乎的龙岂不是跟着淋了一夜?
倘若同印还是龙王,有法力和龙威护身,跪这点时间淋这点雨当然不是什么大事,可现在,他只是凡体,法力和龙威都被禁符压制住了,本来身体就虚,倘若再跪着淋雨……
到了宫门,果然见到灰蒙蒙的雨丝里跪着一个深蓝色的影子。高大森重的牌坊压在他头顶,正面是“太初朔晦”,背面是“请君回头”。
同印浑身上下没有一寸是干的,发丝贴在脑袋上,滴滴答答地淌水,衣服自然是湿透了,但他跪得笔直,背竭力挺得板正,只有大腿肌肉微微的抖动能够看得出来他如何在勉强支撑。
看到玄乙,他一惊:“师尊?”
玄乙抄起他的衣领把整条龙拎起来就折返而行,同印身体一轻,就被他带到了空中,他本能地扑腾了一下,看着玄乙的脸色不确定师尊是不是还在生气。
又要开口,被玄乙冷冷地斥住:“闭嘴。”
于是彻底乖了,也不挣扎了,被拎着衣领子掠过了正殿,眼见着到了后山汤池。
这是上神私用的一处汤泉,玄乙每次来了多半是鹄仙贴身伺候,哪怕是正殿里的大侍者也很少能来。
玄乙将龙王往池子一抛,抬指在空中点两下,龙王便被剥了个精光正好掉进热滚滚的汤池。
淋了一夜的雨,同印浑身冻得僵硬,一进热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紧接着就是个喷嚏。
被久冻的皮肤刚刚接触热水,并不感觉到温暖,表皮虽然都被烫红了,但没有丝毫的暖意进入身体,反而激得体内一阵阵寒气乱撞。同印下意识抱着自己的身体抵御寒战,脑子还没从上神把自己捞回来的事实里反应过来。
玄乙看着他哆嗦的样子心疼了:“你泡着吧,我让鹄仙送姜汤和早饭过来。一会儿把汤喝了再回去休息。今日就不要去兽园当值了。”
他要走,同印拉着他的衣角:“师尊!”
玄乙停下步子。
同印本来是想问他为什么会出现,为什么又要把自己拎回来,还生不生气......可话到了嘴边上了,突然他又觉得怎么问都不妥当。
“师尊……”最后开口的时候,话就变成了:“宫门背面为什么写的是‘请君回头’?”
上次罚跪的时候他没有注意到,这次才把整个门牌都看细了。这个问题于是缠绕了他整晚。
玄乙先是一愣,然后叹气:“听话,先把澡泡了,喝了汤好好休息。”临走前,仿佛还不放心,又补一句:“不听话,我就真的生气了。”
上神发了话,龙王不敢不从命。
只是这一夜风雨到底不是温泉和姜汤就能马上弥补的。同印吃了早饭回到房间,越睡越不安稳,到了中午,身体竟然发起了高热,又是咳嗽又是头疼。
他这时候再胆大也不敢瞒着鹄仙了,掌事仙女立即请动了藏牙婆,开了方子配了药,玄乙来看望的时候,同印已经烧得嘴唇发紫,满头满脸的虚汗,盖了三床被子还喊冷。
上神自责:“是我不好,不该对他说这么重的话。”
鹄仙在旁边安慰:“师尊是好意,只是同印脾气太倔了。他到底是龙族,应该不至于淋了一场雨就出什么大问题。大概只是发热,把寒气散出去就好了。”
玄乙不放心地问藏牙:“婆婆,有无大碍?”
藏牙笑盈盈地向他摆摆手:“无妨,确实只是受了些寒。只不过……”她顿了顿,又说:“只不过,龙王心有郁结,又操劳过度,这场雨就成了一个引子,把他身体里积累久了的隐痛都催发了出来,所以看起来病势汹汹。以后,还请不要太过劳累比较好。”
同印这大半年独自承担了三、四个仙人的工作,都是硬抗下来的,熬到现在才病算好的了。
鹄仙立即应答:“是。我也会调整同印接下来的工作安排的。”
藏牙把药拿过来给同印吃下,又熬了一碗不知道是什么的黑紫的汤水过来,与鹄仙配合喂着吃下去,同印睡相才安稳些,也不发冷打颤了,到了下午,药效完全发作,他发了一身的汗,给他换了衣服和被具,脸色明显地好些,额头的高热总算摸着不那么吓人。
“晚上等他醒了,再吃一次药。明日看情况再定。”藏牙想了想,又从药箱里面摸出一只青色的小瓶子,交给鹄仙:“这是预备着的,倘若晚上他有什么异动,就给他多吃一粒这个。”
玄乙看着那瓶子:“这是什么,婆婆?”
藏牙拄着竹竿,牙齿晃动叮当作响,脆脆的很是好听:“我摸他的脉,像是不止发寒症,还有一点情热。想是入春了,时节所致。不过不厉害,应当是还没真的到情热期,只是预防。”
“情热?”鹄仙一惊:“这……”
玄乙的目光变得深沉。
藏牙淡定地收拾药箱:“毕竟是龙嘛,到了春天一定是不好受的。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倘若他跟着天尊的时间再久一些,道行更深些,自己说不定就能压住,又或者结了仙侣,自然不必让老太婆来操心。就是起头的这几年,恐怕还是得吃点药。”
说完,她看一眼玄乙,又补充一句:“您放心,我老太婆的药,不会损伤身体的。”
“多谢婆婆。”玄乙向她行礼:“届时,恐怕还要请婆婆来照顾。”
等到同印醒来,已经入夜,一睁眼便看到上神握着他的手,坐在床沿闭目养神。
他一醒,上神也就反应过来了:“感觉好些了?”
同印嗓子痒,在一阵头晕目眩里忍着咳嗽嗯了一声。玄乙给他倒了茶水,又喂他吃了一次药,探他的额温应该是退烧了。
“有没有什么想吃的?”玄乙问他:“我叫厨房去做银鱼面来,好不好?”
同印没什么食欲,心上人在身边,他只想再贪看几眼:“不想吃。灌了那么多汤水,肚子也是饱的。”
他握着上神的手不愿意放,玄乙索性脱了鞋坐到床上去,让龙王的头枕着自己的腿,为他梳理头发。同印闻到他身上空对月的香气,满足地叹了一口气。玄乙又把窗吹开了些,能让室内有一些凉爽的气流,疏散房间里的药酸味。
“我睡着的时候……”同印仰视着面容静和的上神:“没有说什么胡话吧?”
玄乙将他的刘海拨弄整齐:“你睡觉,还会说胡话吗?”
同印的脸微微发红,一扭头把自己更深地埋在上神的腿间:“师尊尽管取笑我吧。”
只听上神发出低柔的笑声,显得入夜的房间更加静谧。
可能是烧还没完全退下去,同印觉得心跳还是有点快,脑袋胀胀的,身体里有一阵隐秘的、细小的、难以察觉的燥热使得他喘不上来气。他难耐地换了另外一个姿势,使自己的脸对着床外,能感受到一点凉风,能让脸上的热度退下去些。
他伸手又把竹青床帐拨开一些,看到床下他的一只鞋子和上神的一只鞋子并在一处,他的脚大些,鞋子也粗苯,像一艘吃力的老船。他看着那两只鞋,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脚,两只才暖起来的脚登了登被子,从闷重的被子里探出一点来,被冷风吹了一下,又缩回去。
缩回去就热,伸出来就冷,头更晕了,这床那么窄,充满香气的怀抱那么窄小,他不敢伸展,不敢暴露自己。他只看一看那两只并排在一起的鞋子,就知足了。
“做什么动来动去的?”玄乙也察觉到他的不安,抬手把被子给他盖上:“脚别伸出来,一会儿又着凉了。”他还警告似的拍了拍他的小腿。
同印翻了个身,抱着上神的腰,拼命嗅他身上的气味,但说出来的话还是有理智的:“师尊要不先回去休息吧。我自己睡就是。”
玄乙好笑地拍抚着他的背:“你又抱着我,又要我走。究竟是想不想我留下?”
同印在他怀里拱,像只动物一样发出哼哧哼哧的鼻息,有点不耐烦。最后还是摇头。
“真的不要我陪多一会儿?”玄乙问。
同印抬起脑袋看他,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得让他心惊胆战:“已经……好多了,想来今晚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不要耽误师尊休息了。”
玄乙俯身,在他发顶亲吻:“倘若不舒服,就要叫人。别自己忍着。”
同印恨不得把他锁在自己怀里,咬他的唇,把他拆穿入腹,在玄乙抬起身体的时候,他们的脸颊相互擦过,他差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可以亲到玄乙的脸颊,那冰凉的带着微苦香气的皮肤从他眼睛前掠过去。
他一狠心,把上神推开了,缩进被子里:“弟子不送师尊了。等好了,再去给师尊请安。”
玄乙给他整理好了被子,把床帐子放下来,只留下一边开着的窗户,才离开。
他走了,同印呼出一口热气,终于能放开咬紧的牙关。
床帐间似乎还残留着香气,他又心动又恼怒,恼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甚至差点当着上神的面做出丑事来。他不顾手背上的禁字符,强行运行内力,禁符发作起来,疼得他差点叫出声,但剧痛很好地镇定了心神,他凭着仅能调动的微弱的几丝龙威,强行压住了身体的燥热。
情热的余波渐渐散去些,他又是一身大汗,虚极了,也来不及更换衣服,他就昏睡过去。
作者有话说:
龙:爱是克制。
亭:春天还长,我看你能忍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