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不念走到他身旁,以手轻轻朝他掌心上一覆,那道烛火随之熄灭,他低声道:“回去再讲。”
两人在黑暗中并肩前行,白千雪的住处离此处更近一些,南宫不念便随着他走进房间,白千雪方燃亮了一盏灯,开口问道:“这么晚了,你是要做什么?”
南宫不念倚着把椅子,将适才的事讲了,白千雪微微点头,似是在思索,片刻后问道:“你怀疑那个百里输一吗?”
南宫不念道:“今日他和那个病病歪歪的男子赌的那一局,那种结果,很明显是他故意输的。每日在这里赌一百次,最后一次舍得将钱全输光,他这个人……很是奇怪啊,若说他没有目的,我是不信的。”
白千雪沉声道:“那你觉得他的目的是什么?”
南宫不念摇了摇头:“很多人都想和他赌最后一局,但是谁和他赌,却是他来选的,今日他选那个病重之人,可说是在用另一种方式帮助他。”
白千雪道:“这么说……他是为了行侠仗义?”
“也不是总有这样的人来赌坊,或许是凑巧吧,但足可看出此人心善,应该不是什么别有用心之人。”南宫不念想了想,又道,“如果我是他,这么做的目的,大概是为了找出一个能胜得过自己的人吧。”
白千雪看着他道:“利用那几枚骰子,试验武功?”
“正是,我想他应该是要找一个武林高手,或是……什么需要利用赌局才能看出特征的人,但是我们对此一无所知,也难以推测出真相。”南宫不念顿了顿,继续道,“至于他为何要在最后一局将所有的钱都输光,我想一来他志不在此,二来也是为了吸引更多人和他赌吧……”
正说到此处,白千雪忽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窗外。南宫不念立刻止住话音,侧耳听去,果有一阵窸窣的足音由远而近,来者有意放轻了脚步,但他二人都是武功精深之人,这声响虽是极轻,也是丝丝入耳。
这人大概就是先前他听到开门声的那一位了。
南宫不念迅速站起身,屏住呼吸,贴在门前,耳听得那脚步声愈来愈近,直到感觉那人即将到达这扇门前时,霎时打开房门,将那人一把揪住。
那人也不做声,反抗了几下,无奈无法挣脱,微觉惊慌。白千雪擎着红烛,随后而来,烛火映照下,是一张清秀端正的面容。南宫不念微感诧异,盯着那人道:“阿郎?”
鬼面郎君正顶着莽苍山派弟子的脸,一见是他,倒不似先前那般惊慌了,诉苦道:“教主,你抓着我做什么?”
南宫不念却未放开他,继续问道:“深更半夜的,你在外面乱走什么?”
鬼面郎君道:“属下是……是看到外面好像有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就追出来看看。”
看来鬼面郎君和他一样,也是见到那个人了,南宫不念松开他,问道:“你看到那个人的样子了吗?他在做什么?”
鬼面郎君揉着两条被他攥得生疼的手臂,摇着头道:“这黑咕隆咚的,属下担心打草惊蛇,不敢燃火烛,只看到一个影子,别的什么都没看到,追出去时,人影一晃就不见了。”
南宫不念失望地朝他摆了摆手:“既是如此,你先回去歇息吧。”
鬼面郎君“哦”了一声,准备回房间去,却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回过头来,在南宫不念和白千雪身上打量。南宫不念奇怪道:“你看什么?”
鬼面郎君抿了抿唇,道:“教主,你为什么在……他的房间里?你们难道已经……”
南宫不念还以为他是想起了什么线索,未料到他忽然说了这么一句,甚是无语,恼火地打断道:“滚回去!不关你的事!”
昨夜折腾得晚了些,等南宫不念醒来时,赌坊内已又是人声鼎沸了。
梳洗一番,他信步走入赌坊大堂,一瞥眼就见到那抹白色的身影,长身玉立在人群中,显得与周遭的喧闹格格不入。看见那身影,他便不自觉地嘴角微弯,甚至连他自己也没注意到这点细微的表情变化,便朝那抹白色行去。
及到近前,对方已然看到他,微一颔首:“你来了。”
白千雪那双如寒星般的眸子下方,残留着一抹乌青色,南宫不念不由问道:“怎么没多休息一会儿?”
白千雪微微摇了摇头,视线落在面前的赌桌上,道:“无妨。”
南宫不念随着他的视线游移,方把注意力从他身上脱离,看向面前的情景。只见那位被称作“百里输一”的少年已然到了,仍坐在昨日所坐的那张赌桌前,神色懒散,眉眼微阖,白玉酒壶放置在赌桌一角上,观他面色微微泛红,想来已经饮过些酒了。
在他对面,萧云霓正襟危坐,手里正握着骰盅,千面妖狐和鬼面郎君一左一右地站在她身侧,目光也皆是落在那小小的骰盅上。
南宫不念凑近白千雪,在他耳边问道:“怎么回事?”
气息飘洒在耳畔,白千雪微微一怔,随即便不着痕迹地侧过脸去,避开了他的吐息,沉声道:“‘百里输一’一早就来了,到此时他已赌了几十局,我们在一旁观察,确实每一局都是他胜。萧姑娘想弄明缘由,便提出要与他赌上一局。”
南宫不念点了点头,聚精会神地看向萧云霓手里的骰盅。
规则依然和昨日一样,点数多者为胜方。萧云霓一手抓住骰盅,快速摇动起来,骰盅内的骰子疾促撞击,发出一阵噼噼啪啪的脆响。她目色冷然,却没看手里的骰盅一眼,反而将视线始终落在对面那少年的身上。
片刻之后,萧云霓将骰盅“啪”地一声扣在桌上,望着那少年。少年用手指轻点着桌面,笑道:“姑娘,很厉害嘛。”
萧云霓面色微变,一瞬间便又恢复如常,微眯起眼睛,一手掀开盖子,看向骰盅内的几枚骰子时,却是陡然皱起了眉。
骰盅内的三枚骰子,两枚都是六点,而剩下的一枚,却是一个五点。
少年微微伸长脖子,朝骰盅张望着,发出一声轻笑:“不过,与我相比,还差‘一点’。”
说到“一点”这两个字时,他咬字故意慢了些,随手摇动起他面前那只骰盅,只晃动了两三下,便缩回手,打开之后,果不其然,三枚骰子统统是六点。
少年舒心地吁了一口气,仿佛是感到很幸运般,道:“还好,险胜,险胜啊。”
萧云霓没多说什么,微微点头,便起身离开赌桌,在一处角落里站定,一行人也跟了过来。南宫不念问道:“师姐,你刚刚跟他赌的这一局,有什么蹊跷吗?”
萧云霓抿着唇,眉心微蹙,看着几人道:“你们也都清楚,习武之人的耳力不错,根据骰盅内骰子撞击的声响差别,可以分辨点数,想摇出几点就能摇出几点。我很确定,刚刚我摇出的是三枚六点。”
摇出来的是三枚六点,揭开骰盅时,却有一枚骰子赫然变成了五点,南宫不念心内有所怀疑,问道:“师姐,你有感觉到这个‘百里输一’使用功力了吗?”
谁料,萧云霓听到他的话,便立即点了点头,继续讲道:“你们还记得吗?在我即将掀开骰盅之前,他用手指敲了敲桌面,那时,我就感觉他发出了一股细微的灵流,直击骰盅。”
南宫不念道:“所以,他是用功力来操纵输赢?”
这次,萧云霓却摇头,表情很是疑惑地道:“他一发出灵流就被我察觉到了,我当时另一只手放在桌子下方,当即便回敬了他一道灵流,将他所发的那道挡了回去。”
白千雪道:“如此说来,萧姑娘,‘百里输一’的灵力并未触及到你的骰盅?”
萧云霓微微点了点头,道:“是这样,所以当我掀开骰盅时,发现点数居然变了,也很是惊诧。在这之后,我对他如法炮制,也暗自朝他的骰盅击了一道灵流,他却并没有阻拦。”
萧云霓眉头愈加蹙起,顿了顿道:“我击中他的骰盅,将一枚骰子翻到四点,但不知为何,他掀开时,仍旧是六点。”
南宫不念略一思索,道:我再去与他赌上一局试试。”
说完,他便回转身,再次来到那赌桌前。这少年每日的前九十九次赌局都是必赢的,因而与他赌的人并不多,多半都是一些初来乍到的江湖过路客。此时,他便孤零零地倚着椅子喝酒,见南宫不念忽地坐在他对面,眨着眼回忆了片刻,约莫有了些印象,对他粲然一笑。
“你是……昨日要与我赌上一局的那位……”
南宫不念浅浅颔首:“正是。”
少年道:“甚好,是阁下先请,还是我先来?”
南宫不念道:“我先。”
话毕,他便随便晃了下骰盅,那少年眯着眼盯着他,难得有些在意。南宫不念打开骰盅,三枚骰子,一枚五点,一枚三点,还有一枚仅有一点。
看到这个结果,那少年神色微动,看向他的眼神里多了些疑惑。白千雪等人也是面露诧异之色,不知南宫不念想要做什么。
那少年面容含笑:“这种点数,阁下可是要输了哦。”
他摇动骰盅,按在桌上时,南宫不念暗自汇聚了一束真气,从桌子下方猛然击出,直抵那少年的骰盅。那少年握着骰盅的手蓦地感到一阵细微的震动,微微低了低头,耳听得骰盅内响起了一阵微不可闻的窸窣声,若非他离得近,是绝然无法听到的。
少年只迟疑了一瞬,手仍稳稳握在骰盅上,凝望着南宫不念,缓缓开口:“阁下深藏不露,不过……”他掀开骰盅盖子,继续道,“‘百里输一’就是‘百里输一’,还没赌到今日的第一百局,怎么会输呢?”
南宫不念倏然一惊,面前依然是三枚六点的骰子,完好无损地落在骰盅内。
起身离开赌桌,他便被众人围住追问缘由,萧云霓道:“你刚刚是怎么回事?点数怎会那么小?”
南宫不念面色微赧,道:“我随意摇的……”
萧云霓微微蹙着眉,没有说话,似是等着他解释,南宫不念道:“适才他开骰盅前,我使了一道灵力击过去,将那三枚骰子尽数击碎了。”
众人讶异,白千雪道:“击碎了?可是他打开时,那三枚骰子并无异样……”
南宫不念摊摊手,道:“再厉害的武功也不会使碎裂的物品复原,我想……他应该是有两种在赌局中取胜的方式,一是像师姐前番遇到的,他会偷偷用灵力更改对手的骰子点数;二是,如果对手察觉到,他不能得逞时,会改变策略,用了什么障眼法,所以师姐和他赌的那一局,即使师姐发出的灵流震翻了骰子,他再揭开时还是六点,而我也是同样,就算将他的骰子尽数击碎,他仍有办法变出新的来。”
听完他的话,众人都陷入了思索中,鬼面郎君却忽然双目一亮,兴奋地对南宫不念道:“教……”
“主”字即将脱口而出,南宫不念猛然弯下腰,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顺势狠狠地瞪了鬼面郎君一眼。萧云霓瞥向他,问道:“你怎么了?”
南宫不念忙摆手,鬼面郎君眼珠一转,接着道:“叫……叫我跟这个‘百里输一’赌一局如何?”
南宫不念疑惑地看向他,鬼面郎君道:“我可能有办法赢他。”
还不等南宫不念询问,萧云霓便满腹狐疑地开口了:“十一师弟,你有什么办法?”
鬼面郎君眨动了几下眼睛,断断续续地道:“这……我……我曾经和杂耍艺人学过一点戏法儿,或许可以试试看……”
他并不了解现在所扮成的这个莽苍山派十一弟子的生平,生怕说错,只得斟酌着胡扯了两句,连忙去看萧云霓脸色。
萧云霓斜睨着他,眉心微蹙,道:“哦,是吗?”
鬼面郎君不知是不是说错了话,露出马脚了,忐忑地瞥了萧云霓一眼,兀自微微点头,然而萧云霓却并未再说什么,众人便又回到了百里输一所坐的赌桌前。
看到他们这伙人再次去而复返,少年半阖着的眼眸睁开,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众人,脸上露出一抹微显俏皮的笑意:“哎呀,又是你们呀!”
鬼面郎君朝他点点头,坐了下来,少年打量着他,并未着急开始这场赌局,低笑了一声:“呵……又换了一位,怎么?是要所有人都来试上一次吗?”
鬼面郎君唇角微弯着,盯着他道:“不必,我一人足矣。”
少年凝望他片刻,眼里闪动着一片光华,似是饮多了酒,看起来眼眸间雾气蒙蒙,他道:“好啊,那在下拭目以待。”
鬼面郎君手握住骰盅,不急不慢地晃动了几下,丝毫没有迟疑,便揭开盅盖。众人看去,只见三枚都是六点。
对面那少年笑意渐隐,又盯着鬼面郎君看了半晌。不只他惊诧,南宫不念也感觉很是神奇,鬼面郎君还会变戏法儿,技能点蛮多的嘛!一下就开出了三个六点,老铁……哦,不,是阿郎简直666!
鬼面郎君很是淡定,迎着那少年的目光,做了个请的手势。那少年愣了片刻,方将手放在骰盅上,将骰盅托起,这次倒是摇动数次,不似先前那般只轻轻晃上两三次了。
他将骰盅扣在桌面上,手指居然微微发颤,深吸了一口气,才揭开骰盅,见到里面的骰子点数,再次怔住了。
南宫不念忙看了过去,只见那少年骰盅内的三枚骰子,居然是三个一点!
南宫不念心里一惊,立即对鬼面郎君投去了膜拜的目光,甚觉他此时的形象伟岸了起来。
少年的酒似乎醒了八分,面色由红润变得一阵苍白,他咬着下唇,道:“这……这……”
这了半天,什么都没说出来,南宫不念不由腹诽:只是输了一局而已,不会受到如此大的刺激吧?
他正纳闷间,那少年直勾勾地盯着鬼面郎君,开口道:“你……再和我赌一局!”
鬼面郎君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道:“悉听尊便。”
再赌一局,鬼面郎君仍是三枚六点,而那少年还是三个一点,他似乎难以置信般,不断与鬼面郎君继续着赌局,但是,几乎每一局的结果都是一样,鬼面郎君666,而他始终是111。
赌坊内的客人都被吸引了过来,神情比那少年还要吃惊,纷纷感叹:遇上这一位高手,百里输一岂非是连百里赢一都难以做到了?
赌到最后,少年桌上的钱财都被鬼面郎君收进了袖中,少年仍要继续,鬼面郎君却摇了摇头:“小公子,你没有东西可以输给我了?”
连那只白玉酒壶都被他输掉了,此时正被千面妖狐拿在手里把玩。少年心有不甘地道:“不,我还要赌!”
鬼面郎君却作势要站起身,不想继续了,那少年忽地看向他道:“别走,我有东西可以和你赌,而且,肯定会让你满意!”
他语声凿凿,鬼面郎君被勾起了些兴趣,复又坐稳了,道:“你指的是什么?”
少年见他坐了回来,唇角勾起一抹笑容,略显神秘地道:“看你们几个的穿着,便知是从中原来的,而且,还是江湖中人。”
鬼面郎君皱着眉,神色有些警惕,问道:“此话何意?”
少年道:“如果我下一局还是输给你,我可以告诉你一个江湖消息……说消息不太准确,应该说是一个罕有人知的秘密,保管你们会对此有很大的兴趣。”
第82章 十方妙门
此言一出,鬼面郎君神色微变,视线朝南宫不念转去。南宫不念顿感这少年的身份越发神秘,眼眸缓慢朝下眨去,被鬼面郎君看在眼里,立刻会了意,对那少年道:“成交。”
那少年眼神灼灼发光,似乎是终于找到一个对手,直到现在,他才仿佛成了真正的赌徒。他的视线紧紧盯着鬼面郎君,将骰盅在掌中飞速摇动,那小小的几枚骰子居然发出一阵异常刺耳的撞击声,围观的人有的都忍不住捂住了双耳。
鬼面郎君却仍是气定神闲,轻轻晃动骰盅,片刻之后,二人同时将盅盖掀起。众人都伸长脖子看去,登时爆发出一阵赞叹声。
这一局的结果,与前番数次仍是相同。鬼面郎君三枚六点,而少年那边的骰盅内,三枚一点依然鲜红得刺目。
少年蹙着眉,面色铁青,望着鬼面郎君,半晌没说出一句话。鬼面郎君道:“如何?”
少年忽地朗声一笑,将桌上的骰盅随手一推,两个骰盅都滚落在地,骰子骨碌碌地不知滚到哪里去了。少年道:“佩服佩服,愿赌服输,只是此处人多口杂,多有不便。”
少年说着,便起身兀自离开赌坊,头也没回,并不在意他们有没有跟上,众人哪里会放弃这样一个好机会,立即随后而去。
离开通天赌坊后,那少年在街上绕来绕去,但他们这行人太过引人注意,便始终没有开口。他思索一阵,朝加木集镇的城门走去。
鬼面郎君忍不住道:“你要讲的是什么惊天内幕吗?还是根本就是胡扯的,故意拖延时间?”
少年朝他一笑:“相不相信,随便你。”
鬼面郎君深吸了一口气,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仿佛朱焰附体,要发作揍人了。
直到离城门几里处,众人步入一片荒野之地,四周毫无遮挡,那少年方感觉安心,停下脚步。鬼面郎君道:“这里一个外人都没有,你快说吧。”
少年微微颔首,缓缓道:“几位听说过‘十方妙门’吗?”
听他此言,众人神色皆是一变,白千雪不禁上前一步,盯着那少年道:“你也知道十方妙门?”
南宫不念瞥向白千雪,只见他面色流露着一丝担忧和急迫。这也难怪,葛峰和其他两名摘星阁弟子的死,一直压在他的心里。
而葛峰的右眼则成了直接关联凶手的证据,要查看右眼记录的情景,就必须要找到十方妙门。摘星阁这段时日也在尽力搜寻消息,却毫无所获,仿佛十方妙门在一年前那场大火之后,便彻底销声匿迹了,根本不像传说的那样留有幸存者隐遁山林,重整门派。
此时这少年一开口就语出惊人,由不得在白千雪心里掀起波澜。
少年幅度轻微地点点头,道:“我不光听说过这个门派,还知道它的位置。怎么样,这个秘密,值得与我赌最后一局吧?”
白千雪道:“十方妙门在哪里?”
少年低声笑着,从衣袖中抽出一张路线图,甩给白千雪,道:“你们按这张地图走就是了。”
白千雪将路线图打开,众人忙凑上前去看,只见那绢布图上勾勒着弯弯绕绕的线条,最后的终点是在一座山上,山附近还标注了个名称——无名山。
看到这幅粗制滥画的路线图,还有那座所谓的“无名山”,众人都不禁心生怀疑,彼此对过眼色,甚觉这少年在胡扯。
萧云霓道:“十方妙门如此神秘,尤其是在惨遭灭门之后,江湖中更是没有任何与此门有关的消息。”她顿了顿,才问出后面的话,“你是如何得知它所在何处的?”
少年“噗嗤”一声笑了,道:“这个问题貌似不在所赌范围之内,我有必要告诉诸位吗?”
众人都没料到他拒绝得如此干脆,面色微变。鬼面郎君看着那路线图,又看了看那少年,低声对南宫不念道:“他会不会是在耍我们?按这张路线图走,即使用轻功,至少得花费一两日……我们若是赶到那里,发现什么都没有,岂不是白费功夫?”
南宫不念低头思索片刻,瞥见白千雪那微蹙的眉心,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鬼面郎君道:“教……嗯……我们要去吗?可若这小子真是胡诌的,等我们返回时,他必定早就遛了,想找他算账都找不到人。”
南宫不念点头,看向那少年:“去,非去不可。不但我们要去,将他也带上,就不怕他耍花招了。”
鬼面郎君和千面妖狐大展身手,将那少年擒住,强行拽着他随众人往“无名山”而去。少年虽是不愿,武功却并不高,难敌这两人联手,只得无奈随行。
南宫不念看出白千雪心中焦急,担心迟则生变,按那路线图所示,途中又不乏经过山谷密林,车马不便,一行人便用轻功疾驰而去。
一路行来,众人便发现,这少年拿出的这张路线图虽是粗糙得像随手涂鸦而成,但准确性却丝毫不差,不由对这少年的身份更加怀疑。将近第二日夜色笼罩之时,他们终于踏入了那座无名山。
山势高耸险峻,上山的路却只有一条崎岖难行的小路,山间雾气弥漫,只能看清近处的景物,再远些便只剩下模糊的轮廓了。倒不由让南宫不念回想起了魔教的绝命崖,同样是雾气涔涔,但这里尚比绝命崖好些,毕竟这只是雾,不似那崖底有毒的瘴气。
行到半山腰时,面前的小路忽然通往了一处开阔的平地,这山势陡峭得很,蓦然出现一块平坦的地界,显得倒有些突兀,众人不由都神色紧张了起来。
千面妖狐凝结真气,在掌心托起一束烛火,照亮四周。
这是一片翠竹林立的山间平地,此时是夜晚,周遭又雾气迷蒙,只能看清近处的数棵竹子,以及远处隐藏在迷雾中的竹影。
南宫不念看了眼四周,没有再往上攀登的路,看样子只能穿过竹林,再继续找路上山。他不禁眉心隆起,不知该是进是退。
十方妙门不重习武,以机关暗器、兵刃、毒药、邪术等闻名,从踏入这座无名山开始,周围的雾气就没有散过,此前上山的路都是陡峭难行,此时却蓦然出现一片平缓之地,怎不令人起疑?也许这就是此门为了隐瞒踪迹而排设的机关阵法,再往前走,不知会面对什么凶险。
见他面露迟疑,白千雪走到那少年身前,问道:“可还有其他的路能够上山?”
少年张了张嘴巴,摇着头,煞有介事地道:“你问我啊?我从来没有来过这里,怎么会知道?”只说了这几句话便闭口不言,任由鬼面郎君和千面妖狐如何威胁,都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无奈之下,南宫不念思索一番,对众人道:“你们留在这儿,我先进去探探路,如果果真有机关,不至于全无准备。”
白千雪立即道:“我与你同行。”
身后那两魔沉不住气,鬼面郎君道:“这太危险了,我们也去。”
萧云霓也赞成道:“若是真有机关,众人同往,相信也能更快找出破解之法。”
南宫不念见拗不过他们,只好答应,又嘱咐道:“大家务必要小心些,如果发现有什么不对,就马上离开。”
竹林内寂静无声,只有翠竹耸立,脚下竹叶铺垫在泥土上,踩上去颇觉松软。一进入这里,众人便不由放慢了脚步,噤声不语,仔细观察着四周情形。
南宫不念缓缓迈着步子,却蓦地感觉脚下一轻,他心道不好,立即飞身而起,视线再瞥向适才踩过的那个位置时,竟发现那里倏然间从地下窜出了一根削尖的竹子,足有一人多高,若非是他反应快,就被这竹子从下到上穿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