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岭客—— by二苏旧局

作者:二苏旧局  录入:03-20

段佐秋懒懒地掀了掀眼皮,规律的檀木敲击声仿佛敲在徐凰的心上,徐凰的身子不禁微微颤抖起来。
“办事的确不力,”段佐秋哼笑一声,一枝含苞的绯色莲花被他扔给徐凰,“那就喂饱它。”
徐凰的脸色登时变得煞白如纸。
“本座的话你如今是也要违背了吗?”段佐秋眼神阴冷。
“徐凰,段沉跃早就死了,现在执掌东帝惊雨阁的人是本座,你以为你那些想法和动作本座真的不清楚吗?”
【作者有话说】:简单讲了一点段佐秋的过去,不是想给他洗白,毕竟他是无论怎么洗都洗不白的。

屋檐外下着瓢泼大雨,沈留容坐在窗边,看着雨水斜斜飞进屋内,沾湿了一封摊开的书信,墨字晕开。
“殿下,陛下身染重病确实是二殿下下的毒,而且,今年秋狝二殿下似乎派人动了些手脚。”
沈留容轻笑一声,盯着晕开的墨字慢悠悠道:“现下他不会真的杀了那人的,大抵是想做一出戏试探试探那人的态度。若是那人真的愿意将这位置让给他,他可能还会那人死得痛快些,如若不然……”沈留容顿了顿,哑声低笑起来,“直接逼宫。”
逼宫,好一点儿就是死在这场动乱中,差一点儿就是被沈长泊软禁,对外宣称皇帝驾崩,暗地里千万种酷刑定然能让沈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依沈留容对沈长泊的了解,沈长泊定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毕竟这人满肚子阴狠毒辣,想来段佐秋当初能和他合作,定然是看中了这一点。
只是后来发现此人空有蛇蝎心肠,却无与之相配的能力和手段便弃如敝履了。
元之思索片刻,问:“那殿下,可要属下解决他们秋狝时设下的陷阱?”
沈留容摇了摇头:“何必多此一举去救?眼下他既忙着试探,又忙着准备兵变,我们也体恤体恤他。既然有人放火,那我们隔岸观火,趁火打劫即可。”
元之眨了眨眼,强压下笑意,应道:“是。”
“对了,介将军那边?”沈留容忽地想起介霭来。
“回殿下,一切顺遂。”
“嗯,退下罢。”
《海畔云山图》中,四季使遗迹。
相传世间曾有四位神使,分别拥有掌控四季的力量,世人便称他们为四季使,而四季使遗迹就是传说中四季使的住处。
自古以来,四季使遗迹便是四季同生,四时更替瞬息万变,比吞旦嶂和吞夜嶂更为凶险。
东帝惊雨阁被世人赞誉“审判之秤”,自诩是由神祇庇佑的地方,那四季使遗迹就是最接近神祇的地方。
陶岭冬从前虽不信,却也知道敬畏之心不可无,也从未接近过这片遗迹。
一是这里离他待的极冬岭属实远,二是他懒得来。
兜兜转转,这素来只在茶楼话本中出现的地方,竟然被他误闯了。
陶岭冬啧声,心念一动,手中就拈了枝冰菊——他临走前薅了一大片,与当初薅凝神草的做派如出一辙,毕竟这么有用的东西不拿白不拿。
走了一段路了,他没有察觉到什么变化,就在他以为终于时来运转之时,脚下“咯吱”一声,似乎是踩到了什么,眼前之景陡然变化。
眼前桃花灼灼,入目皆是大好春光,偶有春风拂过,竟令他不禁觉得有些困倦。
陶岭冬强忍着打呵欠的冲动,就在这时,却耳尖地听到细微的破空声,下意识地偏头避过。
“咻”!
桃花花瓣扎进他身侧的树干里!
陶岭冬拔出花瓣,花瓣又化作点点烟尘消散。
陶岭冬不禁蹙紧双眉,春风又起,桃花醉人,可他只觉脑袋有些昏沉,咬破了下唇才挣得一线清明。
……风有问题!
陶岭冬闪避过飞射而来的桃花,熏风一吹,他就立即抬手掩面,刹那之间手臂上就被锋利的桃花花瓣割出数十道口子,有一道甚至剜下了血肉!
陶岭冬忍着痛,脸色发白,头脑却异常清醒。
一味地躲闪太过被动,他得寻求反击的机会。
陶岭冬这般想着,抬起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折下一枝桃树枝,催动灵力,用打落在地、有的甚至还沾了血的桃花设了个看似简陋实则较为消耗灵力的阵法。
风裹挟着漫天桃花而来,这次的攻势更加迅猛,陶岭冬阵内的桃花当即反击回去,发出“当”的几声清响,纷纷被打落。
陶岭冬扶着桃树,微微动了动手臂,再抬眼,手边的桃树已然消失不见!
……换了个季节吗?
陶岭冬抿着唇前行,心中暗自琢磨着。
冷,特别冷。
哪怕陶岭冬施了护体灵气,依旧抵挡不住从脚底直窜到天灵盖的寒气。
冷得他脑袋都在一阵阵地痛,活似被哪个缺德的用木棒从后打了一棒似的。
陶岭冬孑然走在这片白茫茫的雪原上,明显感觉这里的温度比他从前待过的冬岭还要低。
……怪不得是四季使遗迹,陶岭冬扯了扯唇角,想来这应该是冬季使掌管的地界了。
远方有一片盛开的冰菊,陶岭冬快步走近,几乎是一眼便认出那与白雪几乎融为一体的人——段殷。
她静静地闭上了眼,面容安详宁静,还带着温柔的笑意,埋葬在雪中。
陶岭冬垂着眼,也翘起唇角笑了一下。
这般皎洁的人,清清白白来,自然也应是干干净净走的。
陶岭冬手里仍握着那枝桃花枝,上头的几朵桃花仍然娇艳如初,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他若有所思地捏了捏鼻子。
走着走着,眼前突然出现一片湖泊,陶岭冬惊诧,因为这湖泊还真是字面意义上的突然出现。
他走至湖边,水平如镜,低头,湖水清晰地映出了他的模样。
陶岭冬吸了吸冻得通红的鼻子,正打量着这湖泊,倏然右眼皮一跳,心中的不安陡然升起!
湖水开始迅速流动,愈来愈快,愈来愈快,形成了一整个湖的漩涡,漩涡中心慢慢现出一个人来。
陶岭冬瞪大了双眼。
……那是,他自己?!
漩涡中心的人赫然与陶岭冬一模一样,衣角被撕过、手上握着桃花枝,就连另一只手上的伤口都与他一般无二!
“你是什么东西?!”
“你怎么在这里?!”
两人几乎是同一时刻开的口。
怔愣片刻,对方很快反应过来,歪着头朝陶岭冬笑:“我还能是什么东西呢?我就是你啊。”
虽然二人是同时开的口,但陶岭冬仍然听清楚了“陶岭冬”的那句“你怎么在这里”,握紧了手中唯一能算作武器的桃花枝,问道:“……我不在这里,那你觉得我应该在哪里?”
【作者有话说】:“这般皎洁的人,清清白白来,自然也应是干干净净走的”。
我真的好喜欢冬瓜,他真的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啊,还有段殷,皎洁得就像雪一样。

第七十八章 明晰
“你当然不该在这里,”那人只笑,笑容是与陶岭冬如出一辙的温暖明朗,随后他指了指脚下的逐渐平息的漩涡,“你硬要问的话,不如自己过来看看。”
陶岭冬心下惊疑不定,面上却滴水不漏,握住桃花枝的手指骨已经泛白,颜色竟与他脚下的雪一般无二。
陶岭冬垂首望进那片湖泊中,透过它看到了天地苍茫被一抹青柠色贯穿的剑尖,而周围雪岭连绵起伏,沉沉墨色被莹白的雪光照亮,紧接着又被剑光撕开,一时间竟不知究竟是雪光更亮还是剑光更晃眼。
陶岭冬难受地单膝跪在雪地里,几乎就是眨眼间的功夫,他的呼吸骤然粗重起来,乱七八糟的画面在他脑中交织撕扯,他头疼欲裂,甚至连丹田处的灵根也痛得厉害。
他手上青筋暴起,浑浑噩噩地借着桃花枝撑起身子,似乎全然没有觉察到桃花枝的异常。
“陶岭冬”笑吟吟地欣赏他这副狼狈的模样,看他布满血丝却空洞的双眼望过来。陶岭冬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第一步,他垂眼用桃花枝划破自己左臂的衣衫,血刹那间涌出,淌过手腕,顺着垂下的手指往下落。
第二步,他将桃花枝举至唇边,张嘴咬下一片花瓣,血从口鼻中溢出。
第三步,他面无血色地往自己的腹部划了一道长而深的伤口,血染红了半边衣裳……
——走了九步,步步皆是往自己身上添伤。
陶岭冬气若游丝,身体也似在暴风中飘摇的纸鸢,那根细细的牵线随时都有断了的可能性。
他抬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同样奄奄一息的“陶岭冬”,勉强翘起唇角,眼里的疲惫和讥讽不加掩饰地展露。
陶岭冬将手搭在“陶岭冬”的肩上,趁他还未反应过来,夺了他手中的桃花枝,又反手将两枝桃花枝送进了他的心脏——如果虚像也能有心脏的话。
果不其然,虚像和之前的桃花林一样,化作了烟尘消散于天地间。
这只是虚像,怎么可能是他?
周围景象再次变幻。
陶岭冬长舒一口气,坐在一块石头上。
他坐的这块石头与旁边几块石头的棱角已经被磨平,光滑极了。
陶岭冬闭了闭眼,他已经累极,真的没有精力蹦跶然后又触发什么奇奇怪怪的杀招了。
差点就真要睡过去的时候,陶岭冬忽地听到一阵脚步声。
他晃了晃脑袋,眼前的画面由模糊变成清晰。
不知何时,已经下了雨,而他面前的这座木桥上,从桥的那头走来一个人,身形高挑,略有些许清瘦,撑了一把竹伞,身着霜色衣裳,长发束起,头戴青玉冠。
陶岭冬隐隐觉得有些眼熟,待那人偏头侧目,他缓缓睁大了双眼。
……这这这,不是清粥同学吗?他怎么在这里?是真的还是假的?
陶岭冬心中惊诧,一时间竟不知作何反应,直接怔愣在了原地。
眼见纪清洲撑着伞,雨落在伞面上发出了清响,却也仿佛落在陶岭冬心上一般,他听到自己的心清晰地跳动。
蓦地,纪清洲停住了脚步,而此时离陶岭冬只有一步之遥。
纪清洲垂下眼睫,弯下腰拾起落在陶岭冬长靴边上的红枫,怔然片刻,掩下眼中的悲戚,眼尾却不知何时泛了红。
随后抬脚离开。
陶岭冬愣了片刻,伸手去抓纪清洲的衣袖,却只摸了个空。
他默然地盯着自己的掌心看,似乎感觉不到方才动作太大扯裂的伤口的疼痛。
“清洲,他已经死了。”
纪清洲淡淡应道:“嗯。”
李泗温叹了口气,道:“现下聿京已经同白沧学府断了关系,暗地里还与东帝惊雨阁有着极多牵扯,盘根错节,牵一发动全身,我们虽知他枉死,却也无可奈何。”
陶岭冬跟来时便是听到这么一段对话。
……枉死?
这个“他”怎么越听越像是他自己?
陶岭冬不由得凝神细听。
虽说现在没有人看得到他,但他仍然还是躲在一棵大树后面,好巧不巧,这棵树还是一棵红枫树。
……白沧学府什么时候种那么多枫树了?
陶岭冬忍不住分神思索,少顷,神色便黯然下去,是他忘了,这得是他自断命锁求死那年了。
纪清洲闻言沉默,良久,才哑声道:“……可是我要救他。我救他,只与我有关,与白沧无关,与他也无关。”
“白沧可以逐我,”纪清洲神色认真,一字一顿地说,妄图掩饰自己所有的脆弱,“但我一定要救他,他、他本来……生来就是应该潇洒恣意地活一世的。”
鲜衣怒马、嬉笑怒骂,那些纪清洲曾经艳羡过、不曾拥有过、如今只觉得缺憾的,统统都应该是属于他的。
那样温暖明朗的一个人,怎么能在人云亦云的唾骂声中销声匿迹呢?
李泗温定定地望了纪清洲许久,再开口,宛若一瞬间苍老了许多:“……你能告诉我,你为何要救他?”
陶岭冬望见纪清洲轻轻阖上了双眼,右眼眼角划落下一滴泪来,少顷又睁开,生涩地翘起唇角,笑得不怎么好看:“我心悦他。”
陶岭冬背靠枫树,微仰着头,喉结艰难地滚动了几下,只觉得纪清洲那滴泪如同落在他的心上,烫出了一个大窟窿,不然怎么又是难受又是慌乱?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到眼下的情境里。
眼前这些场景多半就是发生在他死后这一时间,那纪清洲究竟做了什么?他所谓的重生是否和纪清洲有关?纪清洲又怎么样了?
陶岭冬还没梳理完,脑子里就堆了一堆问题,就算如此,却仍然还是在纪清洲拜别白沧学府众位先生时,下意识地跟在他身后,直到白沧学府的门重重合上。
他跟着纪清洲来到一家客栈,见到纪清洲倚在窗边,怀里抱着一枝倚青,眼睛里落了月亮,却又埋了月亮的模样。
他跟着纪清洲来到摘星楼,听到纪清洲向杜清衡借摘星楼楼阁一用,见到他不眠不休翻遍古籍的模样。
他跟着纪清洲来到摘星楼楼顶,见到纪清洲以自身祭阵,比他还狼狈不堪,最终死得悄无声息的模样。
他知道自己是怎么活的了。
也知道这所谓的重生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这些都是用一个纪清洲换来的。
【作者有话说】:啊啊啊,我被自己刀到了呜呜呜。

风雨飘摇,暴雨摧打着这座亘古沉默的寑殿,历朝历代的皇帝都曾在这里生老病死过,他也不例外。
姜太医退出寑殿,沉闷的殿门合上,寑殿中只余沈究和满殿熏人的药味。
又苦又涩。
沈究沧桑了许多,额头上已经添了许多道褶皱,鬓发也全白。
疾病销磨了太多他年轻时的样子,让他以最最狼狈的姿态爬着到了古稀之年。
偶尔睁开眼,看见的也只有空无一人的寑殿。
沈究想起方才姜太医为他把脉的情景。
“……姜熹,朕还能活多久?”
姜太医垂首,叫沈究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到他声线平稳地答:“回陛下,两个月左右。”
……两个月啊,竟还能赶上秋狝。
沈究咳了两声,瞬间有殷红的血从干裂的嘴唇边溢出,脏了衣襟。
“……退下吧。”沉默中,沈究浑浊的眼珠定定地盯着年轻的太医看了许久,最终吐出了这三个字。
姜熹没有应声,默默地退了出去。
沈究抬起皮肤苍老得如同树皮一般的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身侧。
只摸到了一片冰凉。
是了,这偌大的龙床上,从来只有他一个人。
纵使那些嫔妃费尽心机和手段想要爬上来,却也只是在他枕边待过一晚,或是几晚。
没有谁能够永远陪着他。
因而他一直以来,都很孤独。
生在帝王家,本身就是孤独的。
他的儿子们中,他的嫡子,合臻皇后所出的废太子沈留观,文武双全、谦和有礼,曾是他最喜爱的儿子,如今是他最对不起的人;二子沈长泊,一心为了皇位,戴着假面讨好他;四子沈留容,体弱多病,母妃地位低下,却是最最难掌控的;七子沈长夏,开朗活泼,聪颖过人,却在十岁时就失足坠马而亡。
这场突然爆发出来的病症曾让沈究心慌得厉害,现下于濒死之际,沈究终于肯从大权逐渐被剥离的恐慌中挣脱出来,好好地思索这一系列事情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了。
这些事情想来也简单得很,废太子沈留观被囚禁在深宫中,不可能有本事逃出他的掌控,轻而易举就排除了一个可能。
剩下的就只有沈长泊和沈留容了。
他承认,对这两个儿子他确实从未多看过几眼,自然也不知他们在这囚笼般的深宫中是怎么过活的,甚至曾遗忘过他们的存在。
可是天意弄人,沈究也是万万没想到,最终能在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中活到最后的,居然是他这两个儿子。
毕竟也是从尔虞我诈中走过来的,沈究看得明白,也看得真切,论手段,他的二子定然是斗不过他的四子的。
四子沈留容,即使体弱多病,可能活着从深宫出来,又能从西城安然无恙地回来,还能挡住他那么多的明枪暗箭,显然是一个城府极深的人。
而二子沈长泊,手段虽狠,走的却是不留退路的路子,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很多都是不值当的;戴着假面讨好他时,也不懂得隐藏自己的情绪,叫人轻易看出了破绽。
身体还好的时候,沈究就不信任何人,某种程度上来说,沈长泊的确与他很像。
沈究多疑、阴沉、喜怒不定,不是暴君,却也着实不能称为一个明君。
“……水、水……”他的喉咙很痒,开口想遣人给他倒杯茶,“常忠,常……”
沙哑的声音在空旷的寑殿中显得十分突兀,沈究喊出了“常忠”这个名字之后,才想起前些天他脑袋昏昏沉沉时,沈长泊曾来看望他,常忠不知怎的手忙脚乱,接着就是瓷器碎裂的声音,吵得慌,最后只剩下渐渐模糊的求饶声。
连他身侧最忠心的大太监都除了。
沈究不由觉得悲从中来。
……可他又有什么可悲的。
他做过多少令他人悲愤难当的事呢?
数不清了。
在沈究还是众多皇子中的一个时,就开始了。
他横刀夺爱,强娶了他好友至交的女人,转头又为了获得他人的支持,将人送给了那人做玩物。
他为了登基,不惜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然而又在登基之初,就砍了曾经一心一意辅佐他的至交。
他不忘他最初的皇子妃,于是用尽一切甜言蜜语哄骗杨昭苏当了他的皇后,将她当做另一个人的替身,在她死后还赐了“合臻”这两个曾是另一个人名字的字。
他为了能更长久地统治天下,坐稳他的江山,他不惜劳民伤财,只为了求得长生之法……
这样的人,本就是注孤生的命。
也难怪他的儿子都恨他,都想害他,都想让他死了。
如今想来,病死,兴许是他卑劣可恨的人生中,最为体面的死法了。
姜熹去见了沈长泊。
“病况如何?”短短几年,沈长泊眉眼就变得更为凌厉,也更为阴狠了些,眼中是翻滚的沉沉墨色。
姜熹面无表情地道:“命好的话,大抵能活两个月。”
“两个月?太多了!”沈长泊广袖一甩,桌上的茶杯就掉到了地上,碎成一片,“病死也太便宜他了!如果不是他,我母妃怎么会死得如此不明不白?!这笔账,本殿一定会跟他好好清算!”
姜熹皱了皱眉,面上有些不耐,声音却是平稳得没有一丝情绪的起伏:“二殿下,我姜熹来这里不是为了听这些乱七八糟的皇室秘辛的。”
“不就是一个歌姬吗?”沈长泊勾起唇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他摆摆手,紧接着就有属下带上来一名女子。
女子长相端庄大气,如若不是她的的确确是饶夏“寻芳楼”的歌姬,沈长泊都要误以为她是哪家的大家闺秀了。
“阿笙!”姜熹一向无动于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心疼的表情。
“哥。”
“阿笙,你觉得如何?头还晕不晕?身体可有哪里不舒服?”
姜笙好笑地看着她哥哥焦急询问地模样,轻轻摇了摇头。
“既如此,姜熹便携家妹告辞了。”说罢,姜熹牵着姜笙的手腕欲转身离开。
“且慢。”
“还有何事?”
沈长泊眼中的几分算计都被姜熹看在眼里,只听沈长泊道:“本殿帮令妹赎了身……”
未等沈长泊说完,姜熹便打断了他的话:“如此,你想做甚我们改日再说,先告辞了。”
【作者有话说】:插播一章皇室秘辛,沈究真不是个东西。

白沧学府。
临近夏末,雨水渐多,紫藤花被打落了许多,飘落在铺满鹅卵石的长廊上,沾了些许尘泥。
李泗温慢条斯理地沏了壶茶,袅袅的茶香与檀香交织,飘散在整个屋中。
蒋故坐在一旁,少见地皱着眉叹气。
“别叹了,老得快。”李泗温亲手给他倒了一杯热茶,见他如此,温声道。
蒋故一听,不由得挑眉:“啧,老李,你瞧你这话说的,你难道不老?还好意思说我,真是……”
李泗温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我是老,但我可没那么多烦心事。要是整天都为一些事情烦扰,那有多少头发够你白的?你就不怕你那宝贝胡髭都掉光了?”
这句话对蒋故的杀伤力可谓非同凡响,他当即收起了那幅愁眉苦脸的样子,煞有其事地点头:“有道理。”
李泗温笑了一声。
“不过老李,东帝惊雨阁如今这位阁主的心思可真难猜啊,手段也当真狠厉,非常人也。”
李泗温颔首赞同:“就是不知他到底打算做甚了。”
蒋故冷哼一声:“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事。”
“聿京已倒,东帝惊雨阁又强逼众门派站队,也不知那些维护白沧的门派会不会遭他们的毒手。”
蒋故捋了捋长髯,突然想起一件事儿来:“我记得……泪沧海那两位神泪巫娥不是前些日子刚走嘛,他们不会遭到围攻吧?”
李泗温脸上的轻松也因这句话而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忧心。
的确,前些日子正是外头最不安宁的时候,唐裳与唐睢出了白沧,说不定真会遇上徐凰和其他门派的修士仙师,若仅仅是白沧学子,可能下场不会特别凄惨,可他们二人是泪沧海的神泪巫娥,而神泪巫娥早已被东帝惊雨阁屠尽,要是真被抓住……
一时间,屋内沉默下来,只余袅袅的茶香飘荡。
“咚、咚”。
李泗温起身开门,来者是纪清洲。
纪清洲俯身向二位先生行了礼,然后对李泗温道:“这是杜楼主让我转交给您的。”
自从纪清洲拜了杜清衡为师之后,杜清衡就常常差他转交些东西给白沧学府,李泗温倒也觉得方便。
李泗温拆开书信,读毕,杜清衡以银色星点为墨,浮在纸上的字迹便好似风吹一般消散,信纸上一字不留。
李泗温脸上的忧心稍稍淡去:“杜楼主说唐睢在镜外天,不过目前还处在昏迷当中。”
“只是,”李泗温顿了顿,又道,“《海畔云山图》出世,现下在东帝惊雨阁,怕是要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纪清洲垂了垂眼,隐在袖中的手攥得极紧。
“已经掀起了。”他道。
蒋故和李泗温讶异他突然的发言,纷纷看向他。
纪清洲抬眼,以往平静的双眼似有压抑的沉痛:“从泪沧海到聿京,再到白沧,他们已经开始了。”
屠泪沧海,聿京怨灵,讨伐白沧。
东帝惊雨阁要将所有他们计划上的阻碍全都清理干净,可他们的目的,却无一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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