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寿—— by樱三

作者:樱三  录入:04-12

如此看来,林晏虽也是个犟脾气,骨子里却是十分知道轻重的,循得了礼数放得**段。想到这,周璨对这孩子又生了点欣慰与喜爱。只是这会的周璨还不知道,林晏这屈得下腿,完全是因为他看重他,重得叫林晏丢掉他的脸面与矜持,丢掉他此时最放不掉的那种小娃儿的自尊。他只想让周璨原谅他。
不光周璨不明白,怕是连这会的林晏自己都不明白。
“……你起来罢。”周璨饮尽了碗里的药,朝林晏招招手。
“你……不生气了?”林晏抬起头,忐忑道。他跪在那,小小一个,散着发,灯光昏暗,那模糊的小面孔与叶韶越发像了。
周璨眼睛发酸,转开视线,低声道:“过来。”
林晏迟疑片刻,站了起来,挪到周璨床边乖乖站定。
“我……我气头上胡言乱语,统统作不得数……你权当没听见。”林晏支吾道。
周璨不着痕迹地眯了眯眼睛。
这是林晏在给他台阶下。
他与叶韶的关系,京中不乏流言议论,他都全不在意,左右也议论不到他面前来,而被林晏知道确是在他意料之外。毕竟他是叶家唯一的小外孙,是叶韶最宝贝的小外甥。在周璨眼里,林晏一直是个孩子,总是那个在庙会时噘嘴搂着自己大腿的小娃娃。他从没想过林晏如此早熟敏感,几乎算得上个小少年了。他清楚周璨与叶韶这段不能摆到明面上的情,闷声不响许多年,如今还想继续佯装不知地粉饰过去。
“安儿,”周璨将空碗递出去,林晏接了置于床头,他便在他转身时低声道,“我接你入府,确是大半阿韶的原因。”
林晏背上一僵,才缓缓转过身来,一时不知往哪看。周璨这算是变相承认了自己与叶韶的关系。自己知道是一回事,听周璨亲口承认又是另一回事了,林晏的心惶惶急跳了几下,接着又仿佛被压住了似的直发闷。
“可叶家也对我有恩。当年我一个小毛孩如何撑得起这亲王府,全靠叶大将军照拂。如今叶家出了事,照顾你我责无旁贷。”周璨伸出手来,本是想拉他手或**他脸,想起林晏怕是不喜欢这种逗弄小孩子的手段,便半道将手又缩了回去,“咳,让你觉得我仅是因为私情接你入府,是我的不对。”
林晏背上几乎要起细细的鸡皮疙瘩。他从未见过周璨如此一本正经地说话,有点儿严肃,甚至有点儿深沉,他盯着他那双墨色浓重的眼睛,总觉得这样的周璨让他心里难受。他甚至比较喜欢平日里周璨那副吊儿郎当的轻浮模样,好像那样的周璨是无忧无惧的,而眼前的景纯王像具坚硬典正的雕塑,仿佛尝了太多风雨苦楚,那股子洗刷出来的刚毅不容人亲近,而他的说每个字,都让人尝出浸到舌根的清苦。
“皇帝曾讲过让我收你作义子,我想你是不愿意的,便没依他。”周璨继续道,他松垮靠在床里,笔直清晰的锁骨从襟口露出来。
林晏轻轻嗯了一声。周璨可以为他长,为他师,甚至为他主,他却万不想做这景纯王义子,即便如此一来他便是这王府里一个无关紧要的外客。
“你放心,这王府从今往后都不会有主母,你会是王府第二个主子,我保证定不会让你受丁点委屈。”
林晏听到这,猛地抬起头来。周璨似乎是一直在瞧着他,等到两人目光一撞,周璨的眼神才微微松动,里头流露出点儿温浅笑意来。林晏受宠若惊,他从未想过周璨会给他这种保证,却正正好抚平了他心中那道壑,林晏的不甘,猜忌,甚至嫉妒,都被周璨准准地按压了下去,只剩下暖流潺潺,温软熨帖。
周璨自然是看出林晏眼里头的喜意,将手掩到嘴边打了个呵欠,“本王行事恣意,你可别嫌弃,”他睨了林晏一眼,忽地又笑得欠,“唔,嫌弃便嫌弃罢,反正你也没得挑了。”
周璨这变脸可真是流畅至极,林晏只是眼皮子一眨,他就又成了那个三句话就开始走偏的倒霉王爷。
林晏倒是吁了口气。这些日子在资善堂,林晏也不是那个一无所知的懵懂孩童了。即便幼时丧父母,他仍是将军府被捧在掌心长大的小少爷。一夜变天,叶府只剩下个摇摇欲坠的空壳,罩着一个孤零零的他。他来不及舔那至亲故去的伤口,就要被卷入朝堂势力的争斗。若是没有周璨,他不知会陷入怎样一个难堪的境地。
当初的周璨又是怎么过来的?他定是吃了不少苦吧。周璨没给他尝这些苦的机会,他护着他,甚至宠着他。周璨说的没错,他没得挑。放眼整个京城,能如此真心待他的人,也就只有景纯王爷一个了吧。
“我……我不嫌弃你。”半晌,林晏才声音细弱蚊蝇般喃喃道。
嗯,不嫌弃。就……偶尔嫌弃。
周璨新奇的啧啧两声,终于抬手摸了摸林晏才干的头发,软乎乎毛绒绒。就像……
“听说你今儿还抱回来只小奶狗?”
“嗯,叫初一。”
“林初一?”
林晏愣了愣,回过味儿来,气鼓鼓地瞪着周璨。
周璨哈哈笑着摆手,“回去睡吧。”
揽月抱了床薄被进来,看了周璨一眼,“您对他是使了什么迷魂汤?”
周璨并不答,只是对着揽月挑眉一笑,“这是作甚,终于想要给本王暖床了?”
揽月将被子丢在周璨床尾的贵妃榻上,冷冷瞥他,“瞧您今儿都成什么样了,奴婢今晚守着您,要是有什么事奴婢也能及时顾管到。”
方知意给周璨医治时,揽月在外头找林晏。她从小跟着周璨,自然知道周璨心中所想,是以即便担忧周璨安危,仍是强耐着不回府,直至找到林晏。周璨明白她是懊恼先前未能在房中伺候,想是方知意也嘱咐了她,便招招手,“给本王按按吧,腰沉得厉害。”
揽月面色稍霁,走过去扶着周璨侧躺下,给他按揉后腰,她不敢太使劲,便把周璨按得昏昏欲睡。揽月瞧着周璨低着眼帘,单手虚虚搭在腹上,不禁问道:“王爷,等到小世子出生,林小少爷那该如何……”
“你可别给本王出难题了。”周璨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隆起的小腹,懒懒回道。与叶韶的这桩事已经让林晏闹了这么一场,若是肚子里这个小的还让林晏知道了,那可不得翻天了。
他失了不少血,正虚得很,敷衍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他是许了林晏这王府不会有主母,可没说他不会有儿子啊。
沉沉闭了眼,周璨才在心里暗叹一声,说到让真正自己没脾气的,该是这林晏才对吧。

第十三章 祸起
这多事的初一一过,景纯王府好似便又回到了平日的景象,几日后林晏回资善堂,周璨上朝,两人又是一道去一道回。只不过林晏除了每日早课外,还多了样东西要学——周璨给他找的刀术师父入了府。
教林晏刀的冯齐本为叶铮鸣旧部,他与叶铮鸣少时便一块出生入死,深得叶铮鸣器重。叶家历代使剑者多,而冯齐是个擅长耍双刀的,祖上凉州冯氏双刀赫赫有名。叶韶爱刀,除了叶铮鸣,冯齐算得上叶韶最大的老师。
冯齐是个地道的西北汉子,人狠话少不服管,只对着叶铮鸣忠心耿耿。如今叶家两位将军殒身西境,刘封代为西境主将,他能心服口服吗?必然是不能的。这不前几日因忤逆军令被刘封参了一道,贬官回京,成了个巡守皇城的卫将军。周璨一邀,连个请字都未说全,这人便爽快担下这师父的头衔。
林晏从前在叶府见过冯齐多次,高大魁梧,红面浓须,许多年都是同一副威风凛凛凶神恶煞的模样。如今再一见几乎都要认不不出来。冯齐瘦了许多,他未到五十,胡子鬓角却都花白了,脸上沟壑极深。眼神变得是最多的,戍守西境的将士一辈子只有黄沙铁甲,眼睛锋利如同擦亮的刀剑,而冯齐的眼神依旧锋利,只是不再明亮了,暗沉沉的,掺了许多东西。挚友故去的忧思比西境的风沙更催人老。
林晏磕头拜师的时候,冯齐看了他许久,只是些许笨拙笑道:“小少爷,你可得快些长大,叶家还指望你呢。”
林晏不像叶韶天生是习武的好苗,只有以勤补拙。从马步练气,到抱刀卧刀缠头刀,他从最基本的一样样学起,往往能耗上一个下午,连冯齐都对他意志之坚定啧啧称赞。
林晏爱刀吗?他也说不上来喜不喜欢,他只是觉得应该继承小舅舅的衣钵,斩穹不该在他手里生了锈。其实心底下,他隐隐希望自己能多像小舅舅一些,至于为何……
林晏练刀时,周璨偶尔会坐在院子里,撑着下巴嗑着瓜子瞧着他。景纯王裹着狐白裘,没受伤的那只脚勾着那价值连城的紫檀白玉手杖微微晃悠,一只手藏在身前的手炉后头,一只手捏着零嘴吃食,目光玩味。
冯齐的笑声震天响,周璨懒洋洋勾着嘴角,冬日里阳光色浅如水。林晏转身瞧这景象,往往便也觉得练刀是件趣事,仿佛重回叶家大院中,冯齐与他小舅舅过招,他和周璨便在一旁看着,周璨瓜子嗑得咔咔响,偶尔善心大发地剥几颗塞进自己嘴里。
初一那事过后,林晏总恨不得一夜长大,而这时候,又觉岁月静长,细水长流才好。
岁事告成,八腊报勤。
转眼到了腊八,王府里后院早早便杀牲祭祀,捻豆煮粥。
冯齐今日也没来教课,皇城东门布棚施粥,他便去调度了。
林晏从资善堂下学径直去了叶府,毕竟家中祀神不可无主。老管家见到林晏很是欣喜,直说小少爷长高长壮了。叶府仍旧是那个叶府,连被叶韶砍花过的那棵半死老松都还在,可林晏看着却处处都眼生了。
他先去祖宗堂给叶铮鸣和叶韶上了香,又被老管家带着一一主持了敬神礼。往常他只要跟在叶韶后头,叶铮鸣说一句他跟一句便可,如今他成了主人,句句生疏,林晏却没了当初守灵出殡时的沉哀又故作坚强。他只是从容伏拜,心中默想,总有一日,他再度归来时,定胸有鸿鹄,肩能抗负,毋须叶家蔽我,而是我荫叶家。
林晏在叶府用过午膳,又跟着老管家巡视了叶府施粥的摊子,未时才回了景纯王府。一问揽月,才知道周璨代皇帝主持施粥,在东安门口吹了半天的朔风,回来就嚷嚷着头疼睡下了。
林晏一听周璨午膳也没用,便带了腊八粥去周璨院子。这叶府做腊八粥的老厨娘手艺了得,放的黄晶冰糖,小火慢熬上大半日,每一粒米都煮得软糯香甜。周璨常在叶府过腊八,他嘴刁,不喜里头的各类豆子,老厨娘便给他换了碎马蹄和栗仁,再撒上点儿花生粒,每年周璨都要喝上两碗。这回林晏特地也给他带了一份,一路用暖碗保着温。
进了院门,却瞧见景纯王人好好的坐在梅下,兜着初一薅狗毛。一旁小炉上煮着茶,林晏过去时水正响,周璨眼睛微弯,朝他笑道:“猜着你就该回来了,来,陪本王下几局。”他跟前的小方桌上,黑白子已经布好。
初一从街头的流浪小土狗摇身一变,成了景纯王府的爱宠,被喂得胖了一大圈,毛都油光水滑的。周璨手垫在初一肚皮下头,分明在用它来取暖,这傻狗平日里最亲林晏,一见到就扑腿吐舌要抱抱,这会乖乖窝在周璨怀里,只用一只眼睛瞟了林晏一眼聊表欢迎。
林晏接过揽月泡好递上来的茶盏,“你不是病了吗?”
周璨打了个呵欠,“被风吹得头疼,睡一觉就好多了。”
“不用午膳啊,怎还等着我下棋?”
揽月便在后头凉凉道:“就是说呢。”
“你俩什么时候一唱一和的了?”周璨按着太阳*揉了揉,“跟俩老妈子似的……”
林晏也不还嘴,朝墨梅招招手,自己先执了黑子走了一步。
“哟呵,安儿真是本王的贴心小棉袄。”
这会连往外取粥擦勺的墨梅都忍不住捂嘴偷笑。
捏着棋子的林晏低着头,耳朵微热,差点儿把那玉石黑子给捏碎了去。
周璨这人可讨厌得很,对他好他还得嘴上占你便宜。林晏就知道给周璨送粥免不了被调笑,一路故作淡然想要装作平常地把这心意给送出去,没成想还是给周璨说臊了脸。
周璨搅着粥,另一只手执子,与他下了几着。
初一下巴搁在桌上,垂涎三尺地盯着他跟前那碗粥。周璨每次便将勺子送到它嘴边然后忽地转向往上,将勺子含进自己嘴里。初一最终受不了这种折磨,呜呜叫着从他腿上跳下来,蹭着林晏的小腿叫屈。
得是多无聊的人啊,连狗都要欺负。
“再过些日子便是除夕了,可有什么想要,何处想去的?”
周璨头顶的磬口蜡梅已经开了,嫩黄的花瓣,绛紫的蕊心,煞是好看。周璨伸出手来落子,那花影便落了一朵在他虎口,花瓣细细描在他白皙指头上,好似那手都是带着馥郁香气的。
“……嗯?”林晏分了神,小声道:“我……我未想好。”
“不急,沈冯两位先生都在本王跟前夸你用功呢,本王是得好好奖赏咱林小少爷。”周璨说着,将手伸了过来,越过棋盘,却是抓住了林晏的手腕,“本王瞧瞧伤。”
林晏只见那朵花影从周璨的虎口滑到手背,又落在了袍袖上,回过神,手已被周璨拉了过去。
周璨将他掌心掰开,低头瞧了眼他掌中的结痂,“都好了嘛。”
林晏毕竟还是个孩子,手里头皮嫩,握刀久了往往被磨破皮出血,如今等结的痂落了,怕是就要起茧了。
“男孩子嘛,掌心就得粗糙点儿,能担事。”周璨拍拍他手心,笑道。
林晏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景纯王白白净净的手掌心,默默将手缩了回来。
他方才触得周璨掌中寒凉,便皱眉问道:“方先生呢?”
“你还惦记他啊?”周璨挑眉与他玩笑,“在持恩寺敲木鱼呢,那儿施的粥最红火,你要不也去讨一碗结结佛缘?”
这佛成道日,南边持恩寺照例有浴佛会,凌晨起便请佛沐浴,赞唱拜愿,往往要诵经到深夜。这不,方知意昨夜便去寺里,自请诵经去了。
林晏刚想说话,便听见当啷一声,周璨手里的勺子落进碗里,又从里头翻了出来碎在了地上。初一被吓得汪了一声。
“王爷!”揽月捏了帕子去擦周璨袖子上溅上的粥。
“你没事吧?”林晏蹙眉站了起来。
“手抖。”周璨笑着摆摆手,“眼看又要老一岁,不中用啦……”他没说完,按住额角轻轻“嘶”了一声。
“王爷。”揽月脸阴了下来,握住周璨的手腕,“日头朝西了,再坐下去就要着凉了,奴婢扶您回房吧。”
周璨反手抓住她,神色如常,只是淡淡一笑,“行,”他对着林晏道,“安儿,将这局面记下,我们明儿再下。”
林晏盯着他深深皱起眉头。周璨自己瞧不见,才几句话的工夫,他的脸就苍白得一丝血色都找不见了。
揽月搀着周璨站了起来,林晏抢上几步,将手杖递入周璨手中。周璨似乎是全靠了这手杖才站稳,揽月朝林晏看了一眼,生硬道:“小少爷请先回吧。”
林晏不应,只是看向周璨。周璨半压着眼帘,目光不知落在何处,两片唇惨白。林晏心中莫名涌起一阵惊慌,转身就走:“我去传大夫。”
“安儿……”周璨低低唤他,“回你房里去。”
“你怎么还讳疾忌医啊?”林晏不服了,周璨这又闹的哪一出?
“带你小少爷回房,没有本王传唤不能入院。”这一句是对着墨梅讲的,墨梅愣了愣,连忙扯住林晏。果不其然,揽月将手放到嘴边打了个哨,守院的侍卫便鱼贯而入。
林晏不明所以地被带出了院门,一头雾水,又气又急。
刚走出花园,便看见秦进神色匆匆经过。
“秦管家,可是给王爷请医?”
“小少爷,奴才奉王爷之命去持恩寺接方先生。”
这持恩寺在南边长华山中,来回也得两个时辰,周璨为何要舍近求远?还是他有什么隐疾不可泄露?
“我也去。”
“小少爷,这……”
“别耽误了,带我一块去。”

第十四章 无缘
等到了持恩寺,日已西沉。山中天暗得快,可自山脚下起,新灯于两边整齐排开,灯面上描着梵文,一路将善男信女们引至大雄宝殿。佛香浓郁,唱经声源源不绝,似从山中四面传来。
正是佛成道日,前来叩拜听经的人不少,又是正值放粥,秦进和林晏好不容易才进了寺。
找方知意倒是很容易,一帮光头僧人里头,就他黑发如云。
秦进还在找主持,林晏早已顾不得礼数,直接爬上了唱经台,踩过了好几个和尚的木鱼,直扑到了方知意跟前。
方知意被林晏抱了个满怀,还没来得及揣摩这古怪的感觉,便被林晏抓着肩膀一顿猛摇,“回府,周璨出事了!”
“哎哟,”方知意登时明白过来,赶紧捂住林晏的嘴巴,小声牢骚,“我这才走一天就出事了,他也太能了!”
林晏拍开他的手,仰起头,绷着小脸问道:“他是否病得很重?”
方知意怔了怔,讪笑,“反正不轻。”
“那你快回去吧,”林晏回头看了看那巨大的慈眉善目的佛像,“我想在这呆一会。”
“你……”
“左右他也不让我进去瞧他。”
方知意哦了一声,想是周璨的确是身上不大好了才不让林晏近身,也不敢耽搁,立刻抽身而去。
“小少爷想回来了便让侍卫备车。”秦进将带来的侍卫留了半数给林晏,与方知意一道拜别了主持。
一路马车疾行,方知意差点儿给颠得吐出来。王府各门**,沿道守卫都多了几成,看得方知意心中暗觉不好。
揽月将方知意拽进屋,一张俏脸也是微微发白,“你快去看看,王爷昏过去了。”
方知意太阳*一跳,赶紧往床边而去。
周璨双目紧闭,面无血色,一双浓眉却是紧紧锁着。
方知意拾起他手腕一压,面色陡沉,禁不住“啧”了一声。
“如何?”
方知意没回答揽月,径自站起来,到了周璨床尾处,将那被子掀开一角。周璨里头穿了件绀青的袍子,方知意捏起他袍尾捻了捻,手指头上便留下了黯黯的赤色。
揽月眼睛睁大,面上有了几分惊慌,低声道:“方才还没出血的。”
“哎,脱裤子吧。”方知意随手掏出帕子擦了擦手指,表情凝重。
揽月抿着唇,跟方知意一道将周璨裤子褪了下去,方才袍子颜色深,还难以察觉,如今白色的**上点点血渍却十分刺目了。
揽月看方知意的脸色就知道大事不好,望一眼昏迷不醒的周璨,却又禁不住徒劳问道:“小世子还有救吗?”
“你家王爷有救就成。”方知意咬了咬牙,利索解掉外头的裘衣,挽起袖子来,“烧水,拿剪子。”
揽月一震,低下头,一声不响地飞快退了出去。
七月新秋风露早。
城门外疏疏几棵桂花,落了一地金米浓香。叶韶骑在马上,茶白的袍上靛青的绣,清清白白,仿佛是被水打过的玉兰,偏生那张脸明艳得很,一双桃花眼招摇又勾人。
周璨一拉缰绳,将叶韶的去路堵住。“这回去了何时归京?”
“最早也要等到古尔邦节了。”
“别老拿那些西域的劳什子节日来糊弄本王,”周璨嗤笑一声,“你若是腊八还不回来,本王便去找你,把整罐的腊八蒜塞你嘴里。”
“若是商道安稳你过来也无妨,我带你去看古尔邦上杀牛羊宰骆驼,盛装的姑娘围着火跳舞唱歌。”叶韶笑得眼角微弯。
“哟,西域的姑娘,叶将军听着好迫不及待啊。”
叶韶呸了一声。
周璨朝他招招手,叶韶便乖乖探身前倾,好让周璨将手指抵在他下巴处。周璨摸了摸叶韶的脸,调笑道:“也是,好看不过叶将军。”
“想打架吗?”叶韶拧起眉毛威胁。
“不能啊,哪里是叶将军的对手,”周璨将手收回来,扯开一点披风的竖领,漏出颈子里斑点的红紫痕迹,“昨夜的伤都没好呢。”
叶韶脸上终于一红,慌忙按住周璨的领子,周璨禁不住哈哈笑起来。
叶韶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城门,再转回来,细细看着周璨。半晌,他凑过来,伸手触了周璨的额角。缩回手来,指头间多了一朵金桂。
淅沥早秋雨,不知何时飘摇而至,雨丝太细,脸落在面上的湿意都不大明显,只是携来淡淡草香离愁。
周璨似乎是被雨迷了眼,眯起眼睛,忽然欺上去含住了叶韶的指头。桂花芳香馥郁,细小的花瓣被牙齿碾磨,泛开浅浅甜味。
叶韶咬了咬牙,偏头吻了上来。
周璨瞧见雨丝落在叶韶长翘的睫毛上,如同珠沫。
“留玉?醒醒!”
周璨颇有些恋恋不舍地抬起沉重的眼皮,就瞧见方知意将嗅瓶盖上,一脸焦急。
周璨头疼得要命,朝他扯了扯嘴角,“回来了?”
方知意见他神智仍清明,松了口气,点点头,仍旧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周璨瞧见他脸黑得跟天塌下来似的,心中一紧,按了按酸沉的腰,强装镇定道:“怎么了?”
方知意忽然站了起来,两手对握,居然就地一跪,俯身叩首。见他身上还穿着青灰的僧袍,周璨勉强笑道:“你拜我做什么,我就长得这么像释迦摩尼?”
“叔言医术不精,办事不力,没能保全小世子,望王爷……节哀。”方知意声音泛了点儿哑。
周璨手一抖,移到腹上,那处膨隆明明还在。他瞟了眼站在床尾的揽月,她不发一声,只是低头不与他相视。
“方知意,你胡说什么?”
方知意抬起头,正要说话,周璨不耐地捶了记床板,“跪着干嘛,站起来说话。”
方知意站起来,叹了口气,却不敢直视周璨,“孩子在你腹中已是死胎,需要尽快娩出,不然胎毒入体对你大大不利。”
周璨瞪着他,似乎是方知意说了个天大的笑话,他冷哼一声,“方知意,不好笑,你少跟我来这套,哪回你糊弄我成功过呃……”
周璨半道咬紧后槽牙,一股子酸疼从后腰缓缓蹿上了背脊,紧接着便是小腹处仿佛被人用力攥压了一记,疼痛爆起,周璨抓着身下的褥子,仰头屏息。
“你……你干了什么……”周璨推拒方知意往他腹部伸的手,“别碰我!”
方知意也是较起了劲,他知道周璨是故意不想听他好好说话,板着脸按住他手腕,“胎儿怕是死了一日多了,不知为何你身体没有自行发动,我刚给你施了套针,刺激了宫体收缩,好让死胎娩出来。”
“放肆,松开本王!”周璨朝着方知意怒喝,他一双眼睛已经通红,血丝缠绕着那双漆黑的瞳仁,那些出格的情绪在里头喷涌翻滚,剧烈得叫人惊心。见方知意却毫不畏惧地直视他,面上表情淡泊,甚至有些慈悲,周璨用力合起眼睛,泄了气般轻不可闻道:“不会的……它之前还动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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