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 by阿哩兔

作者:阿哩兔  录入:04-30

他环在我手臂上的手越来越用力,显然是气到不行,碍于要抱着我,不然我相信他一定早就冲上去揍他了。
心头一暖,我小声对他说:“放我下来。”
他没说什么,把我轻轻放下来,放下我后他果然就要冲上去,我抓住他的手臂,摇摇头。他看上去想要说些什么,我没等他开口,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灌木丛,握紧拳头在老不死的丑脸上砸了两拳。
“少他妈瞧不起人,死强奸犯。”
我从上往下俯视着他,镇定自若,笑吟吟道:
“我们是真爱,爱死彼此呢。”

“……哈哈哈……这种鬼话也就你说得出口。”
他大笑着咳呛不止,从灌木丛里坐起半个身子,疼得面目扭曲嘴里仍不忘挖苦我:“真爱?别笑掉老子大牙了。就你?”
他的视线夸张地将我从头扫到脚,不屑:“我等着你被他一脚踹开,摔得头破血流的那一天。”
“你等不到。”
“我会等到的。”他满是精光的细长两眼像刀子一样扎在我身上,他用只有我和他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以为傍上靠山就能甩掉我了吗?没门。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你就永远别想摆脱我,我俩可是留着相同的血液,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亲人哪,我的乖儿子。”
双拳攥紧,我怒瞪着他。
他见我表情,知道戳中我心思,笑得愈发猖狂。
“钱给不够,我就永远缠着你,永远不放过你!”
是啊,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谁能保证没有第三次。他说的对,不弄死他,我这辈子都没法获得清净和真正的自由。
干脆在这里弄死他算了。
这么想着,却是没法实践的。没必要为这么一个渣滓搭上自己的一生。
况且我现在……
我扭过头,看向身后的人。
他紧张地看着我的一举一动,似乎是只要一旦发现大蜈蚣有一丁点想要攻击我的意思,他就会立即伸出尖牙利爪扑上来。
心头渐渐被暖意塞满。
我现在,只想和这个人过一点安生日子而已。
拳头松开,我忍着脾气问:“你要多少?”
“十万。”
“没有。”真是狮子大开口,把我当提款机了吗。
老不死的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十万都没有,你这些年白混了?”
不理会他的嘲讽,我拿出手机:“给你一万,拿了赶紧滚。”我直接打了一折,如果可以一块钱我都不想给他。
“一万,你打发叫花子呢?老子的养育之恩就值一万?!你住在这么大的公寓楼里,说你没钱?你骗鬼呢!”
屁的养育之恩,亏这东西能厚颜无耻地说出这些话。
“我就这点,你不要就算了。”
他哼了一声,脸上嫌弃溢于言表:“你姘头挺有钱吧,问他要啊。”
“你再废话一块钱都没有!”我的耐心快要消磨殆尽,如果手边有刀子,大概已经刺进他心口了。
还嫌少?我从小在他身边当牛做马伺候他,他在我身上花的钱加起来可是连一万块都没有,我现在愿意给他钱已经算做善事了。还敢挑三拣四!
“啧。”
他最后还是拿了手机,我利落给他转了账,随后起身离开,丢下一句:“拿了钱就滚,以后别再来烦我。”
我以为这就能结束了,可我没想到大蜈蚣会趁我转身的时候突然暴起,伸着爪子就来扯我的头发,我没法躲开以为要挨个正着,一只手截住了他的攻击,顺势轻飘飘把我推到安全地方站着,没让大蜈蚣碰到我分毫。
面前是他宽阔的背脊,全然笼罩在我面前,像一面安全感十足的铜墙铁壁。我的阿庭挡在我面前,挡住了他的攻击。
大蜈蚣的手腕被他握着往相反的方向掰折,他痛得惨叫还是不停朝我怒骂大吼:“tmd你个小畜生果然藏着私房钱,居然不肯孝敬你老子,你真他妈活腻歪了!”
我盯着他此时血红的眼,扭曲的五官,破口大骂的丑态,想到自己身体里竟然流淌着他的基因,恶心无力感涌上。
为什么这种人会成为我的爸爸,为什么我要是他的儿子。
为什么偏偏是我遭遇到这种事情。
我面无表情凝视着他,说:“下次再敢来找我,你少的就不是手指头了。”
他又被踢进灌木丛里,这下挣扎了几下都没能爬起来。
“走吧。”
我抓着阿庭的手臂,这话之后再没了力气倒在他怀里。
他抱起我回了家。
进了公寓之后,我就不怕大蜈蚣会追上来了。
虽然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但想来他是没法进来大门,只好在外面蹲守,我难得几次出门,一落单果然就被蹲到了。
卧室里,他给我清理着头上的血,红色的纱布团没一会儿就丢了满地。
额头上有一道很长的口子,被砖头划开来的。他蹙起眉,拽过我的手严肃道:“走,得去医院。”
我摇摇头:“不去,皮外伤,过几天就好了。”
“不行。”
我抱住他的腰,闭上眼睛:“我真的不想去,让我睡一会儿好不好。”
为了让他放心,我絮絮叨叨安慰他:“放心,这点小伤根本就不严重,我一点都不疼,你放心,我愈合能力很强,伤口自己就会长好的。”
他最后还是依了我。
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伤口,我躺在他怀里闭上眼休息,他有一下没一下拨弄着我的头发。
快要睡着时,他轻声问我:“他之前也来找过你吗?”
“……”犹豫半天,我还是说了实话,“有过一次。”
“什么时候?”
我没回答。
大蜈蚣那次来找我,是上天给我的惩罚。
惩罚我,——有眼无珠,自私狂妄,我亲手毁去了世界上最爱我的人,所以遭受天谴,是我咎由自取。
“忘了。”
“他之前也这样打过你吗?”声音嗡嗡的,从我头顶上方传来。额头上的纱布被轻轻碰了碰,小心翼翼,一点没有弄痛我。
“他从小就这样打我,我都习惯了。”我困得不行了,眼皮黏在一起打了个哈欠,“从来没有人帮过我,你是第一个。”
说到这里又嘻嘻笑起来:“你对我真好。”
他身体似乎僵了僵,随后便更加抱紧了我。
“宝贝。”
“嗯?”快要昏睡过去前,我等他接下来的话,可是直到睡着,都没听到他再出声,也就不知道他接下来到底要说什么。
翌日醒来,额头已经没那么痛了,他端来一碗小米粥喂我吃完,又重新给我换药。
我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脸,嘴里甜丝丝的,兴致被勾上来了,仰起脑袋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然后就去扒他衣服。
他按住我的手。
我歪着头,不解地问:“怎么了?”
“你有伤。”
我更莫名其妙了。伤在我脑袋上,身体又没有,不妨碍那事儿。
“没事。”小题大做。我一个翻身制住他,又急吼吼地去扯他衣服,他抓住我的手反扣在身后。
“不行。”他义正词严,“等你伤好了再说。”
“……”这算什么!荤都开了你现在让我吃素?!
做不成那事,吃饭都提不起劲了,闷闷不乐吃下小半碗粥就搁了勺子。
他笑了笑,端着粥碗出去了,再回来时,手里居然拿着一个小小的四寸蛋糕。
我呆怔住,他端着蛋糕坐到床边,切了一小块递给我。
鼻腔里充斥着奶油香,他什么时候买的?
是昨天在面包店?不是去买面包,而是买蛋糕吗?
可是……今天又不是我生日。
“尝尝看,店员说很甜。”
“为什么……”
他说:“没有规定说只有生日才能吃蛋糕。”
蛋糕这种东西,尤其是他送我的蛋糕,于我而言的意义太过特殊。
我蓦地红了眼眶,鼻子酸的都要掉下来了,低头不让他看到我的窘态,我接过那一小块蛋糕,叉了一口放进嘴里。
奶油的甜味立即扩散在整个口腔之中。
“甜吗?”
“嗯……甜。”
他的指腹揉上我的眼尾,带走那一滴溢出来的水液:“甜的话,哭什么?”
我也不知道。
明明是很开心的,却控制不住泪腺。
恶臭的瘤不再流脓水。
笼罩在我世界里的无尽黑夜被一束光照亮。
我这具枯骨上得以生出稚嫩的绿芽,开出漂亮芳香的鲜花。
不再是被人放弃的废品,我是被人所爱,所珍惜的,一件珍宝。
我往他嘴里送了一口奶油,他抿抿唇吞下去。
“甜吗?”
他弯起眉眼:“甜。”
半个多月后,我的伤口已经好了,还剩下一点未脱落的痂。
他也总算肯让我碰了。
谢天谢地,明明前二十年来都能忍,可这半个多月却憋得我整个都要爆炸了。面前有美食却不允许吃,这太折磨人了。因此后来终于被他允许的那一刻,我饿狼似的扑上去一口气将半个月的肉都吃了个回本。
还以为是我憋得比较厉害,没想到他比我忍得更辛苦。
我吃饱了,他还饿着。
要个没完。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折磨我也折磨自己,图什么呢。
我以为我以后的每一天都会这么甜甜蜜蜜。
可每当我认为日子要开始平淡幸福时,残酷的现实总会找上门来给我致命一击。
那天清晨突然有人敲响了我家的门。
他在厨房给我煮饭,油烟机嗡嗡地响,我就自己跑过去拉开了门,猫眼也没看。
当我和门外的人面对面对上眼时,惊诧震惊种种情绪倏地袭上四肢百骸。
梁枝庭站在门外,一摘墨镜,眼底下乌青的黑眼圈,一看就没休息好,十分憔悴。见到我第一眼就气势汹汹冲我怒斥:“南藜!你到底想干什么!”
“……”是他找上门来,怎么问我想干什么?
他的声音很大,我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厨房,怕他听见动静出来,我赶忙冲梁枝庭做了个暂停的手势,随即踏出门外,关上门。
站在走廊上,我才拥有了一点安全感。
“小点声。”我问,“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你来干什么?”
梁枝庭闻言声音更大了:“我来干什么?你自己做了什么好事你不清楚需要我来告诉你?”
现在只有我和他,他当然不会在我面前装斯文,丑态毕露。
我拧起眉头,受不了他的哑谜:“有屁快放。”
“你是不是存心的?居然让一个老头儿天天到我公司来闹,说我和你有一腿,是个死同性恋,还他妈问我要钱,你疯了是不是!”
我满头雾水:“我没有。”
“少他妈骗人,那老头儿说是你老子,你还在这儿和我装?”
瞬间了然。
是了,这些天我都没有出门,那老不死的拿了钱也没放弃,见蹲不到我,于是干脆就直接去我‘姘头’那里闹了。
只是他自己一定没想到认错了人。
误打误撞居然找到梁枝庭那里去了,该夸他有本事还是眼瞎?
“我不管你想干什么,赶紧把你那丢人的老爸撵走,这样下去我工作还要不要了!你不要生活我还要!”
梁枝庭大概是这些天被大蜈蚣闹得身心俱疲,也是,他和付倩离了婚,自然得另谋出路,没有了白富美老婆的支撑,当然只能靠自己,工作想来也没有之前那么轻松了。
“我没有,那老头儿也不是我爸。”我一耸肩,“你报警吧。”
“你以为我没报过?顶多就是口头教育再关一晚上,放出来了就继续过来闹,我不管那老头儿是不是你爸,你惹出来的事情你必须给我处理干净!”
我懒得和他废话,转身就要进屋,他一把抓住我手腕,恨不得将我整个撕碎:“你他妈的听到没有!”
“那天在酒店我也没占到你什么便宜,你至于这么报复我?”
他仍旧以为是我怀恨在心,故意指使那老不死的去搅黄他的工作,报复他?真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没闲心和他纠缠。
我刚要甩开他的手,身后的门咔哒一声,打开了。
开门的声音不大,却如炸弹一样炸在我身上,炸得我粉身碎骨。
背脊上的汗毛瞬间爆炸竖立。
我猛地回头,他站在门后,面上有些微错愕,梁枝庭同样缓缓地瞪大了双眼。
空气死寂。
走廊上,如同照镜子的两个人,面面相觑。

第47章 小刀
世上长得八九分相似的人,绝大概率只有双胞胎。可惜梁枝庭比谁都清楚,他一个独生子,哪来的哥哥或弟弟?要真是血浓于水一母所出的兄弟,怎么可能现在才出现在他面前。
“你……”梁枝庭大概是头一次遇到这么离奇荒唐的场景,“你为什么……”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没说完的后半句无非就是——“为什么会和我长得一样?”
要怎么解释?没法解释!
我这个罪魁祸首夹在两人中间,进退不得。
梁枝庭在他脸上看了很久,他都面无表情,看不出一点惊慌的样子。也是,他早早就知晓了梁枝庭的存在,当然不会感到惊讶。甚至我们之间还曾因为梁枝庭这个人而闹出不少激进的矛盾和争吵……一想起过去的事就想打自己两耳光。
惊疑不定的梁枝庭最终把目光移向了我:“你……这什么……”
我暗暗咬紧后槽牙。
不要慌南藜,不过就是长得像而已,没什么可怕的。我不说,谁会知道他是人偶?他现在外表和正常人无异,不会有问题的。
世上怪事多了去了,随便编点谎就能糊弄过去的。
我尽力压下心头烦躁不安,装作很不耐烦的样子:“你什么?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梁枝庭原地凌乱了许久,勉强冷静下来,他联想到了什么,露出怪异的神色,嘀咕一声:“怪不得我可以刷脸进来,原来不是机器故障。”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梁枝庭可以进来公寓了。
大门口的安保刷脸系统已经录入了阿庭的脸,梁枝庭往那一站机器自动识别,相似度百分之九十九,他当然可以畅通无阻地进来。
梁枝庭很快也猜到其中门道,想通了这桩事件的前因后果:“所以你其实是和这人厮混在一起,你那老爸老眼昏花,把我当成了他,才到我公司里头闹。”
“妈的,”他咒骂一声,“我这是倒了什么霉。”
他的视线不停地在人偶身上扫荡,戏谑道:“不过你这是在哪儿找的人,居然能找到这么像的。”
“什么?”预感接下来可能不会从他口中听到好听的话。
下一秒,梁枝庭悠悠开口:“知道你喜欢我,没想到居然这么喜欢,这是得不到我,就找替身啊。”
“……”
我该庆幸梁枝庭想象力丰富,看来能够糊弄过去了。
但是……
这话果然超级难听。
不对!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事!
我赶忙转身去推阿庭的胸口,想把他推到屋里去:“你先进去。”不能让这些恶心话辱了他的耳朵。
他却死死杵在门口,任我怎么推都没有挪动一步,我急得满头冒汗,生怕他乱想,愤怒地回头直冲梁枝庭大吼:“谁他妈喜欢你,少自恋,赶紧滚!”
梁枝庭又怎么会听我的,双臂环胸势必要从我这里扳回一城,将他这些天遭受的罪全都还给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这话不是对我说的。
我又是一惊。
慌乱地抬头去看他,他面色平静,眼镜下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梁枝庭,瞧不出他在想什么。
梁枝庭还在一旁煽风点火:“你知道南藜喜欢我吗?喜欢了很久很久,你今天看到我应该也理解了吧,长得像我是你唯一的优点,他是爱而不得,拿你寻开心呢。我才是正主。”
“闭嘴!”
我冲梁枝庭大吼。
梁枝庭瞧我心急如焚的样子说得更高兴了,字字锥心:“你不过,就是个仿得很像的赝品而已。”
我之前也和他说过这样的话。
我比谁都清楚这些话对他而言有多刺激多过分。
“住口!”
我挥拳就砸向梁枝庭,梁枝庭退后几步躲开,嘲笑我:“你当初从酒店逃走,和我打架闹到警察局,我还以为你有多自爱,原来都是装的啊,你既然对我这么念念不忘,当初又何必惺惺作态从床上溜走?玩什么欲擒故纵呢?”
闭嘴!闭嘴!别说了!
“一个赝品,哪里有正品好?”梁枝庭抓住我挥向他的拳头,冲我脸上吹了口气,额前发丝飘动,他的声音在我耳边低低响起,“你想玩就和我玩啊,我肯定比他更能让你满意。”
我刚要往他脸上挥第二拳,他就被一股外力重踹小腹,整个身体摔飞了出去。——不是我干的。
梁枝庭受痛松了手,我一个不稳后退踉跄倒地,等我视线平复时,梁枝庭已经被压在地上暴揍了。
两个模样相似的人扭打在一起,或者说应该是梁枝庭单方面的挨打,场面还是有点诡异的。
走廊上只听到梁枝庭的痛呼和拳头落在身体上的闷闷声响。
阿庭依旧面无表情,砸下的拳头却一下比一下重,次次都往梁枝庭的脸上砸,很快梁枝庭的鼻子就出了血,眼也青了。
嫉妒、怨恨。
我大概能猜到他骨子里隐忍着的情绪。
虽然很解气,但再打下去就要出事了。
我上前扑到他背上,紧紧从后面环住他的腰,疾呼:“够了,够了,快停下!”
他胸膛上下频率很急地起伏着,大口地喘息,我把脸埋在他的背上,呢喃着道:“够了,停下,不要再……”
他站直了身体,紧握的拳头上,鲜血从凸起的关节上滴落,砸向地面。
我对上他看向我的眼睛,冷冰冰的,莫名就慌了。慌得快要站不住,慌得想要掉眼泪。
良久,没人管的梁枝庭自行歪歪扭扭爬起来,鼻青脸肿气得七窍生烟,指着我一顿祖宗十八代问候,看得出他还不解气恨不得上来揍我一顿,但碍于我身边的人在,生怕他又突然暴走,只得打退堂鼓先行离开,临走前丢下警告:“你他妈的再敢让你老子来我公司闹事,你就等着吃官司吧!你老子逃不掉,你这个儿子也他妈给我一起去蹲牢!妈的!你们个个都是神经病!”
吐出一口血沫,梁枝庭骂着我愤愤离去。
梁枝庭走了之后,只剩下我和他,空气好似都凝滞住了。
我舔了舔干燥的唇,小心地牵起他的手,带进了屋。
好在他并没有抵触我的触碰,不然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进了屋,我和他一前一后站在玄关,他不说话,我也沉默着。
要解释的事情太多,反而不知道先说哪一件。
就在我组织语言时,他突然开了口:“你早认出我了。”
“……”他果然还以为自己隐瞒得很好,要不是今天梁枝庭的出现,他大概还会一直这么认为下去。
我点点头。
“什么时候?”他的声音在颤。
“很早。”我说,“你刚回来没多久,我就知道了。”
“明知道是我,……还和我做那些事?”
我上前一步抱住他:“就是因为知道是你才……”
“为什么?”他低头看着我,“你不是讨厌我吗?”
我取下他鼻梁上的眼镜,得以看清他眼眶里的那对眼珠,我再熟悉不过的藏青色隐匿其中。为什么要露出这么伤心的眼神。
我踮起脚,吻在他眼睫上。
“我不讨厌你,我很想你。”
“我爱你。”
“爱……我?”他讷讷地重复。
我大概能知道他在为什么而不安,语无伦次地解释:“每一句阿庭都是叫的你,每一句喜欢都是对你说,因为知道是你,我才会和你在一起。阿庭,我没有在骗你,永远都不会再骗你。我这辈子只喜欢你,也只喜欢你一个。”
“留着我们的照片,也是因为……喜欢?”
他看到了抽屉里的那张合照。
“是。”我告诉他,“在你没回来之前,和你有关的东西,我只剩下那么一张照片了。我舍不得。”
一说起那些事就停不下来,我连连道歉:“我是混蛋,我伤害了你,对不起,全是我的错,你可以生我的气,打我骂我都可以,但是不可以不理我,你不理我,我会难过死掉的。”
“是这样吗……”他忽然笑了,笑着将我抱紧。
是这些天来,我第一次看到他真正地笑出来。
“我没有、生你的气,也不会不理你。”
我闻着他身上的味道,手一下一下轻拍着他的背脊安抚,我问:“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闷闷不乐的原因吗?”
“……”
他不快乐,是以为我把他当做了梁枝庭。
他很笨,费劲千辛万苦终于回到我身边,以为我还讨厌他,不敢在我面前暴露他的真正身份,就戴上一副眼镜,伪装成梁枝庭的模样接近我。
他觉得我还爱着梁枝庭,于是甘愿扮成‘梁枝庭’来留在我身边。
他不知道我早就认出了他,这段时间以来我对他喊的每一句‘阿庭’、说的每一句‘喜欢’,他都以为我是对着梁枝庭在说。
心痛,却仍是舍不得放手,舍不得离开。他为此挣扎过,痛苦过,最后还是决定将错就错,只要我爱他,即便是虚假的爱也可以,为此,他不介意冒充梁枝庭,不介意一辈子都套着‘梁枝庭’的壳子,心甘情愿地做一个替身。
后来,他发现了抽屉里的合照。
那时的他在看到照片后的那一秒,生出了一丝微妙的庆幸。他那个时候依旧认为我对真正的他恨之入骨,但没有人会留着讨厌的人的照片,他猜,也许我对他并非没有半分感情。——‘阿庭’在南藜的心里还是有一丁点分量的。
那是和梁枝庭不一样的分量。
是独属于‘阿庭’一人的特殊感情。不管这份感情是什么,都只是他的。
在我的心里,‘阿庭’永远有一席之地。
我的感情分给了‘阿庭’一小部分,不全然属于梁枝庭。
于是,只靠着这么一点小分量,他就能坚持下去了。
我的人偶很好哄,从指缝中漏出来的一点爱就能够让他满足。
“你蠢不蠢。”
这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半晌,心脏酸得发胀,像被风干似的,无法呼吸了。
“蠢。”他说,“我好蠢。”
“我嫉妒。”
他手掌上全是梁枝庭的血,我抽了湿纸巾帮他擦拭,他喃喃着道:“为什么他能轻而易举就得到你的爱,我妒忌得恨不得想把他千刀万剐,我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一步,能够站在你身边,他却又突然出现,又要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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