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疑惑地看?向夏翼。
难道……夏翼受伤了?
“哈哈……”
江月鹿等人听到笑声,如临大?敌。这笑声来得古怪,响得也?怪,四面八方不见人,可笑声却无处不在。
“哈哈……哈哈……”
一道人影在空中乍然现身,正是诱他们至此的“神思”。
之?前,他扮作瞎子引导他们入梦。
再之?前,他还占据了江月鹿的身体。
而此刻,他变成了一个谁都没有见过的普通人。这张人脸看?久了,会心生怪异。因为?实在普通至极,让人过目即忘。
这张脸,还在无限变幻。
一时?之?间,男男女女,孩童老者,世间所?有的脸都在半空轮回了一遍。从?他/她喉咙间发出的声音也?像隔着巨钟传来,格外悠远空灵。
此情此景,竟真像“神明”一般,在高空冷冷俯视着众人。
江月鹿总感觉他和?上次见到时?不同了。非要找个词来形容,像是……整体都进化了。压迫感也?变得更强。
他不自觉后退一步,无奈问道:“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地上的枯叶微微震颤着。
“想要做什么?”
“是啊。您的计划已经?被?我们识破,根本就没有什么大?劫,这一切都是你和?罗小蜡为?了杀我制造出来的骗局。”
地上的树叶由枯萎转而鲜绿,又从?鲜绿再度变成死寂。
“骗局?杀你?”
随着高空之?神的一缕叹息,绷紧的线似乎从?中裂开,绞紧了他的心脏。江月鹿没来由有些恐慌。
“你是我的子民,我怎么会杀你?”半空中的神微微叹了口气?,“我的道从?不在杀人,而是在治人啊。江月鹿。”
听到他开口唤自己的名字,心中的不安更加强烈。始终找不到亲人的疑惑,迷雾中前行的茫然,还有夏翼身上出现的异样,都让他更加不安。
江月鹿站在神前,却像被?人压倒在地,匍匐着无法抬头。
额头不断流下冷汗,他用力锤了下自己的头,好快点清醒过来。
混乱中,他下意识看?向了夏翼,却惊愕地愣住,这位从?未有过痛苦之?色的鬼王眼中满是挣扎。
仿佛有无数道无形丝线,紧紧捆缚在他身上,逼得他不得不做出无奈之?举。
那位半空之?神自然也?看?到了,满怀悲悯道:“知道他为?什么如此痛苦吗?他身上种满了因果的种子,他本该跟我一同行事,可是他并不愿意。”
“江……”
夏翼的身上割开无数道伤口,让江月鹿惊惶不安的是,他完全看?不到敌人在哪,“夏翼——!”
半空中飘来一阵强风,将他吹回原地。任凭江月鹿用尽全力,也?不能再朝夏翼前进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夏翼的衣裳被?割破,这时?他终于能看?见伤人的武器是什么。
根根丝线从?天?上地下射出,编织出了一个紧密精致的笼子。无论夏翼在哪,这笼子都紧紧跟随。丝线捆缚着夏翼的手腕、关节、脖颈……就像操控傀儡的提线。能束缚鬼王的除了神还能有谁!
他扭头勃然大?怒,“是你做的,是你做的!”
“你错怪我了,我的孩子。巫师们没有教过你吗?神是什么颜色?”
江月鹿愣愣的。
他不喜欢上课。来学院也?不是为?了读书。
可那是来学院上的第一节课,所?以他还是记住了——神没有颜色。
祂和?世间万物融为?一体,祂无处不在,所?以祂没有颜色。
江月鹿抬起头,湿漉漉的眼再次看?向夏翼……那些丝线是黑色的。
“黑色是谁的颜色?”神还在慈悲地问询着。江月鹿自己都不安起来,他为?什么会质疑悲悯的神明呢?他明明如此宽怀,都饶恕了他的冒犯。
“黑色……是……”
他脑海紧绷的弦,断掉了。
凌驾于如今的鬼王,又能和?神明并肩的,只有传说中的……
鬼……才是黑色的。
神明柔和?地看?着他,“我的孩子,你终于懂了。我所?做的这一切,其实都是为?了你。”
奇异的感觉在胸膛激荡开,江月鹿自言自语道:“为?了我?”
“是啊。你看?这四处,还是那个考场吗?”
江月鹿朦胧地看?向周围,童眠等人都消失不见,夏翼的身影也?变得遥远。他好像被?带到了高空中的陌生地方。
底下处处高楼大?厦,远处有山有水,这似乎是一整片人类的都市,远方还是人类的原野。他看?到无数小格子里,万家灯火平静地闪烁着。
曾经?他也?是其中一员。
曾经?的他,和?……和?谁坐在一起吃饭?他在教谁写字?那三个模糊的身影……是谁呢?他的脑子慢了下来,和?神明站得太?近,他已经?无法承受。
“处处都是考场,人间就是最大?的考场。知道我要用它来做什么吗?”神明的语气?轻到了极致,望着远方的白色眼眸现出了狂热。
“轰——!”
天?空从?天?而降一个影子,像块石头咚落下,砸出了地面一个坑。
江月鹿缓缓移向坑内,看?到了面朝下生死不明的罗小蜡。
“我是和?他有一个合作,但是合作的范围却比你们料想得广阔多了。他以为?,无丧花只需要在这个小考场里种下,但其实,我已经?让无丧花开遍天?下。”
“天?下……”江月鹿无意识道:“你是说,这片大?地上的所?有……”
“是啊,所?有人。如今他们都陷入了此生最绝望的心境,世人怎会没有遗憾和?痛苦之?事?就算是小小的孩子,也?会因为?思念母亲而彻夜大?哭,只要沾上一点丧的机缘,花就会开了……他们会在怒放中死去?。”
神明笑如春风,“罗小蜡自己也?不知道,他其实比他的哥哥厉害得多。毕竟……苦痛比欢乐持久多了。”
江月鹿:“你究竟想要做什么……让这么多人去?死?”
“我?我说了。这一切都是为?你而做。”
“知道我等这一天?多久了吗?为?了真正的神明再度降临,为?了让这世界迎接神明再次欢唱……这些凡人的哭声,不就是最好的奏乐吗?我已经?没有莫家再能鸣曲慰神的巫师了,这点愉快,凡人都不愿意回赠给我吗?”
“凡人终有一死,轻于鸿毛,重于泰山,从?今往后,不必由他们自己选择。”
“我是他们最敬仰最热爱的神明大?人……我会指引他们在死生之?地轮转,就像千年之?前所?做那样……”
江月鹿的视线快要模糊了,一轮雾蒙蒙的圆日映照在他的视网膜上。
哀鸿遍野,惨叫连连,他的通感在这一刻膨胀到了极致,好像能够联通天?地,好像能触及所?有人。
尽头传来的声音断断续续,听了很久,他才知道。
那是神在幽幽叹息,敲得他心魂俱颤。
“若非你主动自焚前来寻我,我又怎么会从?三千世界找到你?有人费劲苦心藏匿起你的行踪,已经?百年了啊……”
巨木伫立在原野。
树冠悠远延长,和云层没入天际。树身的宽度,是巨人也?难以?搂抱的程度。这样一株巨木伫立在无人的原野,庞阔的树荫落在地上,影子里躺着几个昏睡的人。
倘若站在树冠远望,就能看见一条一条细细的红色血管,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巨木,似乎生长在天地的正中心。
“呃啊……”
最先醒来的是童眠,刚睁开眼就冒出金星,勉强扶住一根什么东西,才撑着身子艰难地爬起来,朝四周看去。
冷问寒、莫知弦……躺在不?远处。
他们也?慢慢醒过来了,状态看起来比童眠要?好很多。
童眠看了一会?就觉得费力无比,一个劲地冒虚汗,栽倒之前又扶住了一根什么东西,这次他睁眼看去,发现?两次救了他的,竟然是一条胖蟒般的树根。
树根……
他抬起头,看见了绵延千里的树冠,将头顶笼罩成黑夜。
“我去……”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这是、这是要?死了吗?”
“你不?是要?死了。”一个熟悉,但?绝不?该出现?在此?的声音响起,童眠大惊失色,转过头去,“舅舅?!你怎么会?在这里?”
童副院长坐在轮椅上,他仰头靠在椅背,也?看着这罕见的巨木。他的身上积着一层厚厚的落叶,看来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在这里等候很久了。
“这是建木。”他极为出神地说道:“你们真该都过来看一看,不?是谁都有这样的机会?能看到?……咳咳……能看到?建木的……”
冷问寒和莫知弦走了过来,童副院长温和地看向他们,“我知道你们有很多话要?问我,但?现?在不?是时候。知弦,推我过去吧。去树身底下。”
莫知弦应了一声,三个学生跟着老师,沿着轮椅滚出的车辙痕越过一条又一条庞大无声的树根,最终来到?了树下。
树身下反而没有一条根须,也?没有落叶,格外干净,有一种圣洁的气息。
地面?青翠,仿若玉石。这种无垢的玉石,就算是他们学院的广场也?没有完整的一块,但?现?在这里却铺得到?处都是。
他们都看见了躺在青玉广场上的两人一鬼。
江月鹿与夏翼,一人一鬼,密不?可分。他们手牵着手躺在树下,树荫柔和地披在他们身上,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
而在他们对?面?,也?躺着一个人。
童眠又一次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孔、孔院长?!”
童副院长无奈道:“本来……应该是老孔去的,可我实在分不?开他们两个,只?能让老孔躺在他们身边了。”
这么一看,孔逐宁的确格格不?入,像个闯进二人世界的外来者。
莫知弦不?知道这二人一鬼要?做什么,饶是他看过那么多书也?不?知道。
童眠小声道:“舅舅,他们是要?干吗啊?”
“不?是他们,是江月鹿。”
童副院长:“你以?为这是我来做的吗?这一切早就不?由我们来控制了。”在看到?那朵盛开在江月鹿身上的无丧花时,他就知道什么都不?必再做了。
他们的“神”是蓄谋已久,今日对?江月鹿的身体势在必得。
孔逐宁身居院长之责,才要?追到?这件事的尽头。
数个小时前,他们跟随着世界的巨变,跟随着那些痛哭的人和流淌的血河来到?这棵树下。孔逐宁问了他一个问题,“我已经不?明白祂想要?做些什么了……你能明白吗?”
他也?不?明白,所以?没有回答。
孔逐宁身心俱疲,“我要?去问个清楚……祂为什么从沉睡中醒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灭世,我要?去问个明白。不?然我死也?不?能安心。”
童副院长默然不?语,他知道孔逐宁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没有人能在见过祂之后?活下来,那毕竟是凌驾于一切之上的神。就算是他们,领悟神谕之后?也?会?很快死去,这就是巫师为什么难以?长寿,很容易疯疯癫癫。
那缕“神思”能和他们像人一般对?话,是因?为他并不?纯粹,他只?代?表了神明的一缕精神,是庞大莲花中的一丝浅红。
他从记忆中抽离出来,再次看向这三个年轻的学生。
“你们看到?远方那些奔腾的血管了吗?那些是从天地各处献祭而来的人血,来喂我们脚下这个巨大的法阵。”
身为巫师,他们最明白法阵的意义,也?知道献祭这两个字的重要?性。
三人的脸色都变了。
“这个法阵,是用来做什么的……”
“为了唤醒。”
能唤醒什么,他如今也?不?确定了。
唯一知道的是,被这样一种邪恶献祭的法阵唤醒的,绝对?不?是他们的神。
“如今,只?能看江月鹿能否抵御住神思的最后?一击,只?要?他能心志坚定,一切就还会?有转机……”童眠看着他舅舅的脸色,就知道他没有十分胜算,甚至连三四分都是没有的。可是他和江月鹿经历了这么多,还是对?江月鹿有些滤镜的。
“没关系的舅舅,他很厉害的,很多次不?都化?险为夷了吗?在树人女高?,在麟芽城,都好好的活下来了……”
冷问寒忽然道:“为什么是他呢?”
童副院长:“一直是他。也?只?能是他。”
“你们都以?为他是今年才来到?学院的,其实不?是,他已经在学院待了很久很久了……他的年纪,甚至比我都还要?大。”
童眠目瞪口?呆,“江月鹿这么大?不?对?啊,可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他在学院的哪里啊?是哪个家族的人?”
童副院长摇头道:“他在考场里。”
“考场?”
“人人都知道,考场是我设计出来的。其实我只?是在老祖辈们留下的东西上做了一些新的尝试,这些考场,都是万千世界,当初为了给江月鹿保命,我们不?得不?将他藏在了一个世界里。”
童副院长失神地说着,童眠还要?继续问,却被冷问寒和莫知弦按住,他们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示意童眠去看童副院长的眼睛。冷问寒道:“他没有在和我们说话。”
明明就在他们面?前,却不?是在和他们说话。
童眠看向自己的舅舅,发现?他的眼神果然是散开的,他没有注视着外界,反而像在身体里面?和谁进行对?话。这种状态他曾经在疯掉的巫师上见到?过。他的眼眶一下就变红了,“我舅舅……他虽然身体一直都不?是很好,但?他从来都没这样过……”
童眠快要?被恐惧击倒了,接二连三发生的事让他濒临崩溃。
童副院长还在大声说着,血泪从他的眼眶鼻子不?断流出。噼啪、噼啪落在轮椅边的落叶上。
“为了滋养他的灵魂,我们不?得不?为他量身打造了一个适合他长大成人的新世界……在那个世界里,他在孤儿院长大,后?来被人收养,他遇见了三个孩子,把他们认成是自己的弟弟妹妹……”
“舅舅!不?要?再说了——不?要?说了!”童眠跪倒在轮椅边,哀求着青年。
可是他置之不?理,七窍流血却微笑着,形状宛如修罗恶鬼。童眠从没想过,他有一天会?害怕和自己的舅舅对?视,害怕听到?他开口?说话。
“要?为江月鹿保命。”他微笑着开口?,童眠哀叫一声。
要?为江月路保命。
这句话的说法和前面?截然不?同,冷问寒和莫知弦都听得出来,这非常像神谕的口?吻。神谕就是一种下达给巫师的命令。
为江月鹿保命,是神的命令?
这番话同样给了冷问寒冲击,他从江月鹿那听说过他在孤儿院长大的事,可这些在江月鹿眼中就是自己的人生,他多么看重自己的弟弟妹妹……这些居然是人为安排好的吗?
如果江月鹿知道了……那会?有多恐怖?
莫知弦喃喃:“如果要?做成这么多的事,那一定是从很早以?前就开始布局了,你说他比童副院长你还要?活得久,那他到?底是在什么时候死的?”
童副院长的嘴唇勾起,露出一个邪异的笑容。
这种时候,这样的笑,几乎抓紧了三人的心脏不?得动弹。
他轻声道:“他几乎魂飞魄散,在那个中元夜。”
说完之后?,他的身体便诡异地凝滞一霎,然后?从脖颈处张开一朵惨厉的白花,细密的花瓣接连在他瘦弱的身体上爆开,顷刻之间,这位为学院谋来无数福祉的年轻副院长就化?成了一滩血水。
血液滴滴答答从轮椅上滴落。
童眠的眼睫毛上还沾着舅舅喷射出来的血水,他的呼吸停滞,不?自觉眨了下眼,浓稠的血流下,像是泪水爬满了他的脸颊。
“舅……舅舅……”他费力地伸手。如今轮椅上只?剩下了一朵血迹斑斑的白花,可在他触碰的瞬间,白花也?枯萎化?成了粉末,他什么都没抓住。
现?在轮椅上什么都不?剩了。
“舅舅,这个轮椅以?后?能给我吗?”小小的童眠仰头问道。
“你要?轮椅做什么?你的腿脚还好好的呢。”童副院长柔和道。
“可我们一族不?是总会?变成这样吗?我以?后?也?会?腿脚不?便,容易生病,等到?那个时候,我要?用舅舅你的轮椅,你造出来的东西总是最好的!”
听着小侄儿欢乐的声音,童副院长的笑有些苦涩。
他们一族的诅咒,究竟何时才会?被破除?他希望童眠哪怕没有绝佳的通感也?好,只?需要?做一个普通的人平安、健康度过一生,那样就很好了。
他低声道:“也?许这样的诅咒,在我身上就会?断绝了……”
“舅舅,你答应不?答应嘛?”
他摇了摇头,“也?许你以?后?会?遇到?一个人,他会?治好你的病。就像我们的祖先治好了第一个人,从此?给我们的家族带来好运。童眠,这个人也?会?给你,给我们带来好运的,等到?那时候,你就不?必再用舅舅的轮椅了。”
“你会?活蹦乱跳、会?健健康康长大……”
“不?必走到?舅舅的结局。”
舅舅,你说得对?。
我的确遇到?了那个人,那个人用一把秤就让我体会?到?了飞翔的感觉。
我的好运不?应该如你所说,从此?开始吗?
为什么……你会?……
“啊啊啊啊啊啊啊——!!”
苍茫的大地上,响起了惨厉的痛哭声。这样的哭声,很快就被巨树的冠顶遮掩。
树荫一如既往洒落在地上。
照着清醒的人,哭泣的人,还有沉睡的手牵手的人。
江月鹿睁开了眼睛。
一夜无梦。这是自从那场大火以?来,他第一次睡得这么好。
人一旦精神了,心情?也?会?比较好。于是他多在床上赖了一小会?,他放松着大脑,什么也?不?去想,就这么躺着放空。
他在睡着之前……好像见证了什么灾难。
“嘶……”江月鹿的头剧痛起来,他觉得这是上天给自己的惩罚。不?是什么都不?要?想,好好躺在这里休息的吗?他为什么要?去想那些事?那些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盯着天花板再次放空起来。
这个天花板的颜色,好像有点眼熟?
天花板和墙壁的连接处没有一丝尘埃,也?没有可疑的霉斑。和他在孤儿院住过的发霉的房间不?一样,这里的天花板干净又高?级。
他不?由想起了收养自己的言家。
言家很有钱,他们家的房子也?很高?级。江月鹿第一次进来时需要?换掉脏兮兮的鞋袜,穿上干净的拖鞋才能进入客厅。
他们是不?是看得起自己,其实他并不?在意。
他们死在火灾,他也?没有很伤心。
可能就像别人说的,他这个人比较冷血无情?。可他真的无情?吗?他对?言家人并非没有感情?,不?然也?不?会?寻找言家三兄妹长达几年的时间……他不?在意的,只?是言家的父母,言家的亲戚,言家的佣人……
这些人对?他的态度怎么样,他不?在意。他们是死是活,他都不?关心。
因?为……因?为他们……
江月鹿努力地回想,发现?他竟然想不?起这些人的脸了。他们全都模糊了面?孔,坐在那栋熟悉的房子里凝视着自己。
他觉得他快要?疯了。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江月鹿第一次看向门口?。随着屋子一览无余展现?在视野,他终于想起这种熟悉感来自何处。
这里,就是言家。
这是他曾住过的房间。
江月鹿翻身起来,坐在床边想了一会?。发现?他想不?明白。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响起敲门声,他不?知道,他想不?通。
但?是他能确定一件事,就是死去的人不?可能再回来。
所以?这个用言露的语气询问还在敲门的人,一定不?是他最小的妹妹,“哥哥,你醒了吗?我要?进来了哦?”
他与寻找了两年多的妹妹只有一扇门的距离,却没有第一时间给她开门?。
他站在门?口,听着言露敲了一会门。更远处还有言飞的?声音,“哥还?没醒吗?”
言露没好气道:“都怪你,非要让哥去开家长会,他都被你们气病了。”
言飞:“我可没有,我向来?都是好榜样,这事?你得问他。阿音,你是不是又在学校里跟人干架了,看你把哥气的?。”
江月鹿听不到?言音的?声音,但他能猜到?,他一定默认了这件事?,冲着哥哥和妹妹一个劲儿地扮鬼脸。
果?然?,言露下一秒就拔高了声音,气势汹汹地冲了过去,“你还?高兴,你过来?,快来?给哥认错!”
声音远去了,一阵鸡飞狗跳。
江月鹿不自?觉被闪了下眼睛,他从对面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笑容。那?笑容如释重负又真心实意。他有多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
“哥,哥。”言露已经揪着言音的?耳朵来?到?了门?口,“嘶嘶,疼啊,你轻点行不行,哥,你快出来?吧,快来?救救我的?耳朵啊!”
“吱嘎——”门?开了。
“哥!”
“哥!”
言音第一时间冲上来?,用?力抱紧了哥的?大腿,言露一看,也不甘示弱,抱住了另外?一条。江月鹿一开门?,腿上就长出了两个小孩,他用?力地晃了下,居然?没有走动,无可奈何道:“先下来?行不行?”
“为什么啊,哥你不原谅我我就不下来?……”言音嘟囔着,忽然?瞥见对面腿上的?妹妹冲他使了一个眼色,转了转眼珠,听话?地松开了手,和言露一起退了回?去。
言露笑嘻嘻道:“哥,言飞已经做好饭了,我们先去吃饭吧?”
江月鹿点了点头,“好。”
他们很快就用?完了晚餐,等到?收拾碗碟的?时候,言家三兄妹的?亲生父母、也就是江月鹿的?养父母,还?没有从公司回?来?。四人对此习以为常。
江月鹿吃完之后,下意识像从前一样,开始收拾餐具去厨房洗碗。他知道这三个孩子不可能是活人,不必对他们特别对待,可是饭后洗碗就像肌肉记忆,刻在了他脑子里。
也许是他们太逼真了。
一举一动都很鲜活。
言露久久没等到?他开门?的?委屈,她有心眼的?时候会下意识眨眼,和言音一起商量坏事?。而言飞,他做出来?的?饭菜就是这个味道,刚才江月鹿尝了第一口的?时候差点回?不过神。这一切都太逼真了。
搞得他也开始入戏。
为了不沉浸在这里,他决定做一些往常没有的?动作。
于是他放下了碗碟,言飞愣了一下,“怎么了哥?”
江月鹿:“今天?你们洗吧,我有点累了。”
三个孩子看着他转身离去,走上二楼后,很久才有关门?声传来?。言露小声道:“哥是不是忘记了?”
言音:“他不会记得这些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