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衷是垒造未来一切的起源,他从小就不是一个违背初衷的人。
为什么人改变初衷,那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他有百分之九十九的信心,不会再次破禁,而剩下的百分之一,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这一点他从来很自信。
林殊止叫不听,他只好又将手放在林殊止眼前晃了晃,“殊止?”
外面的露营灯被挡住,盯着的那颗小小的尘埃也落到了实处,更重要的是陈穆这毫无征兆的“殊止”——林殊止被迫回神。
脸上不太容易消下去的温度又有隐约攀升的趋势。
陈穆不称呼他为林先生,也不直接使用全名。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他隐藏得很不好吗,能让陈穆一眼就看破吗?
陈穆太懂得拿捏他了。
一句亲昵点的“殊止”就能把他迷成傻逼。
林殊止思绪要飞到九霄云外去,陈穆一句话及时将人拉了回来:“我叫你很久都没有反应,就跟着秦阳这么喊你,不喜欢我下次就不这样了,抱歉。”
好吧,又是他想多了。陈穆只是照猫画虎有样学样,没有谁要拿捏谁。
林殊止:“没关系的。”
虽然容易迷成傻逼,但他还想听陈穆这样叫一遍……多叫几遍。
陈穆很自然就跳过上个话题,将重心落在他最关注的点上:“你考虑得如何了?”
“我好好想想,”林殊止有些苦恼,搪塞道,“今天怕是给不了您答案。”
不拒绝就是还有机会。
陈穆唇角微抬,露出个不会让自己看起来太自得的笑,“一周够吗?”
林殊止没想太多,点头:“嗯。”
天色已经全暗,饭堂里用餐的人也少了,灯光熄了大半。
车里此时显得很亮。
陈穆将车顶灯熄灭,欲打开车门走到主驾:“时候不早了,这里到剧组安排的酒店需要小半个小时,我送你回去。”
林殊止一时无法适应突然黑暗的环境,眼前还是一片黑朦,但能感觉到陈穆想做什么,两手伸到空气中乱抓一通拉住了陈穆的衣袖。
接触的同时他手蓦地停下,说:“不用了。”
陈穆不在工作场所穿的还是衬衫,气温太高的缘故,衣袖被卷起到小臂增大散热面积。
此刻那节温热的小臂也落入林殊止手中。
两个月前那晚的记忆瞬时回笼,林殊止只暗自庆幸陈穆已经把灯熄灭。
庆幸的同时又暗自唾弃自己是个满脑子黄色肥料的人。
陈穆:“别急着拒绝,未来我们可能是很好的合作伙伴。”
又是合作,陈穆真的很想与他合作。
其实林殊止更乐意他用另一个词,而不是“合作”这么冷冰冰的词汇。
但陈穆已经很自然地将他也带入了“合作的怪圈”,他也不可能主动地再次表明想法与心意。
林殊止再次道:“不麻烦了。”
“别拒绝我。”陈穆也说。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陈穆说完便说完了,可在林殊止这里就变了味道。
林殊止擅长换位思考,这种思考模式只针对陈穆一人。
这是很心累的做法,可他已经做了很多年了,怎么也戒不掉,陈穆是否满意是否高兴,是否觉得他拒绝了他的请求就是拂了面子。
他只能靠一个猜字。
林殊止放弃内心斗争,卸下力气:“好吧。”
微凉的指尖撤去,留下些许汗液在依旧温热的小臂上,水汽蒸发了带走一些热量,陈穆觉得那块被林殊止碰过的皮肤存在感异常强烈。
从他的视角看,只能看到林殊止手脚端正地坐在后座靠里的位置,上半张脸都被车顶挡着,只有半个光洁的下巴能被他看到。
只看下巴都会让人忍不住想象这下巴的主人有多么可爱。
陈穆承认自己觉得林殊止很可爱。
晚高峰已经过去,路上并不算拥堵,陈穆的车很快到达了酒店。
“注意安全。”道闸杆缓缓升起,陈穆将车开进停车场的暂停点嘱咐道。
“好。”林殊止将方才上车时摘下的鸭舌帽戴起。
他没什么名气,微博关注粉丝都没过千,因此不会有私生或粉丝在酒店门口蹲他。
换个层面讲,糊也有糊的好处,起码人身安全能够得到保障。
这顶鸭舌帽不是为了躲避偷拍,也不是为了摆谱耍大牌,而是他一个习惯,还是源自于林正安。
林殊止有些记不清楚,大概是上高中那会儿,他犯了点事儿,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惹得林正安勃然大怒,没给他什么好果子吃。
林正安请来了林家的“家法”——一根拇指粗的鞭子,他用那鞭子抽了他一顿,连带着无辜的头皮也在混乱中被蹭破了一块。
后来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的时候头皮破损的地方也愈合了,但愈合的地方由于有疤痕存在,头发无法汲取营养掉了一些。
新陈代谢需要一段时间,林殊止那段时间嫌丑便总戴帽子出门。
这个习惯便是从那时一直延续到现在。无论天冷天热,大风还是无风,他都习惯带上顶帽子出门,作为他的保护伞。
戴与不戴都没关系,他就想拿在手边安心。
就与掩耳盗铃一样,捂住耳朵可以听不到铃铛的响声,他被人打了伤了,躲进保护壳里,就可以假装从未被伤害过。
这些陈穆当然不知道,陈穆只是在停好车后绕到后座车门旁边,为林殊止打开车门后又极其贴心有风度地用手垫在他头上以防磕碰。
林殊止出来的时候帽檐不慎蹭到了陈穆的手肘,那顶鸭舌帽歪到一边去。
他下意识去扶,却有人动作比他更快。
“我以为它要掉了。”这是陈穆当下的解释,听起来像是无心之失后的一点补救。他松开帽檐,自觉将手背到背后去。
林殊止没听进去多少,只“嗯”了声就快步朝酒店里走。
连句道别或感谢的话都没有对陈穆说,事后林殊止想起来才觉得很不礼貌。
但当时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无论是一个小时前没有擦掉的草莓汁液还是被扶正的黑色鸭舌帽,都显得过于暧昧了。
陈穆是个经常无心之失的人吗?
他真的不可以肖想一些别的吗?
应该还是不可以的。
恶劣些想,陈穆若是个目的性极强的人,那么那些暧昧举动都是为了让他进一步沉沦的产物。
他只看到陈穆想让他看到的样子,而别的都一无所知。
究极陈穆不了解他,他也无法更了解陈穆。
陈穆与他约定了一周的时间考虑那个冒失又合理的提议,一周又快过去,陈穆却又和人间蒸发了没什么两样。
行星和游戏NPC都很适于形容他们之间的关系。
行星都有各自的运行轨道,只有在极少数的时候会有共轨现象发生。而磁场与斥力作用下他们也不会碰撞,只是擦边经过。
NPC也只会在某些特定的时间点才会出现,其他时候都杳无音讯,像不存在于这个时空一样。
但他们切切实实不是平行时空永不相交的人。
林殊止总喜欢复盘后后悔,为什么那天没想起来加个微信呢?陈穆给他的名片也被他弄不见,这就使他时刻处于被动地位,只有陈穆来找他的份。
但陈穆真来了,这场交易做不做他还是没考虑好,也依旧给不了答案。
还是迟点再来比较好。
而换个思路,万一陈穆回去想想,觉得这件事还是不妥当,或者找到了更好的别人呢?
这就更不能多想了,一想心脏就隐隐闷痛。
他就像危桥上的人,前有狼后有虎,进退不得。
真是没救。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眼看期限将到,当天晚上林殊止便梦见陈穆反悔了,再也没有出现过。
他从梦中惊醒,满身都是冷汗,缓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处酒店的房间,他还在秦阳的剧组拍戏。
墙上的时针已经经过零点很久,今天是第七天。
八点后排了他的通告,满打满算七点也该起床,他还有三个小时的睡眠时间。
明早那场是雨戏,秦阳为了画面感更加逼真不愿意采用人工喷水降雨的方式,于是将整部剧的雨戏一推再推。
夏季的暴雨可遇不可求,一整个夏天或许只有一场,天气预报从半个月前开始就预示明天有雨,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他不可以迟到。
现在再睡过去总有种无法准时醒来的危机感。
林殊止决定不睡。
酒店老板养了条中华土狗,一到点就开始叫,比闹钟报点还准时。
狗叫声响起的时候,林殊止出了门。
天气预报诚不欺人,在前几次预告雨天变晴天后终于准了一回。
林殊止出门时已经起了风,下公交到剧组时早晨八点的太阳已经被层叠乌云遮挡。
今天任务繁重,前一天秦阳交代过所有人不许迟到,工作人员一个到得比一个早。
但排了戏的演员里,他算是早的那个。
抢时间谁早谁先上,林殊止被拉进了化妆间。
第23章 他是最孤独的成功者。
化妆间里人员还未就位,林殊止只是被人半拖半催地拽了进来,进来了也只是干坐着等。
他最常用的化妆师还在啃面包当早餐,让他稍候片刻。
几乎一夜未眠的副作用在此时显了效,林殊止坐在椅子上,面前补光灯很亮,依然抵挡不住他睡意在酝酿。
半梦半醒间,他不知怎么就联想到自己是坐在审讯室里不愿招供的犯人。
他努力想去看清用大灯照他脸的警官,马上就要看清之际——
“我靠。”
背后突然有人叫了一声。
林殊止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那点睡意也顷刻间烟消云散。
眼前哪还有什么警官,只有镜子里站在他背后的李安。
李安是他最常用的化妆师,几乎负责他整部戏的所有妆容,两人共同配合着工作了近一个月,关系可以说是相当不错。
李安年纪比林殊止稍大些,所以林殊止一般都叫她“安姐”。
平常化妆时间如果漫长些,李安会主动找他闲聊。大多数时候是某一路小明星的八卦传闻,也有一些相当私人的东西。
比如李安是家里倒数第二个女孩,原名叫李招娣。
再比如李安家里最后一个孩子是男孩。
还比如李安年满十八那年就改了名,鲜少有人知道她的曾用名。
林殊止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眼里无光地注视着镜子里的李安。
李安看起来早餐吃得仓促,嘴里鼓鼓囊囊地还在嚼动着,手里也拿着盒草莓酸奶,嘬了最后一口后将塑料盒扔进了化妆台旁的垃圾桶。
“你昨晚做贼去了?”李安扯了张纸边擦嘴边问他。
林殊止打了个盹思维还很迟钝:“安姐早上好。”
“醒了吗你?”李安抓着他肩膀狠摇了摇。
“醒了醒了,别摇了安姐。”李安人小力气不小,林殊止被晃得晕头转向,在椅子上软趴趴的东倒西歪。
他徐徐睁开眼睛,视线对上镜子里他那张似鬼非鬼的脸时再次被惊了一跳。补光灯一点也不柔和,直直地射过来更映得他脸色死白。
李安将他头从前往后掰,仔细观察过他眼底那两团乌青后又夸张地叫了一声:“怎么弄成这样?今天都不用给你上厚粉底了。”
林殊止:“角色需要嘛,我昨晚没怎么睡,弄得更逼真点。”
今天需要拍的雨戏妆容比较高难度,要求的还原度也很高,要体现出角色的苍白无力感。
林殊止抓着这个不容易让人起疑的点随口就开始胡诌。
李安果然没生疑:“那再逼真的姐也能给你化出来,熬夜多不好,会把身体熬坏的。”
她思维反倒逐渐往另一个方向跑偏,开玩笑地质问林殊止:“还是说你觉得我的技术不能达到足够逼真的效果?”
林殊止忙找补:“那不能,妆容是其中一部分,更大部分在于我要演技精湛。”
李安又笑,似乎觉得林殊止这股异常认真的倔劲儿很有意思,“你说我的岗位不够重要?”
“重要,重要,”林殊止简直要被逼疯,“很重要。”
“好好,不逗你了,”李安咽下最后一点面包,又从化妆间角落的纸皮箱里掏出个红豆面包扔到林殊止腿上,“不吃了早餐再来?”
林殊止看着上面“红豆”两字皱了眉,他不吃红豆。
“不吃了,待会儿吃饱了犯困。”他说着,同时把那面包放回桌上。
李安:“秦导没那么快能把你叫走,你再眯会儿起来都不迟。”
林殊止还是摇头:“不了。”
李安见林殊止执拗,也不再劝,只觉得他对于工作过于小心谨慎了。
今天开工时间比往常都要早,早起容易精神困乏,稍微安静下来瞌睡虫就要上身。
李安找到了晨起时看到的最新上热搜的话题,问林殊止:“早上那微博热搜看了没?”
“没呢。”林殊止一动不动地任李安摆弄,李安问什么他答什么。
“刘习畅,就最近还挺火那位,热搜第五去了。”
林殊止听见这个名字心脏轻抽了抽:“他怎么了?”
“好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传闻被曝光了吧,”李安啧了声,“我这不是赶时间没来得及看才来问你么,这下好了,两个人凑不出一个完整的瓜。”
李安又嘟嘟囔囔说了些什么,林殊止没听清楚。
他想起上次听到刘习畅的名字还是在万黎的电话里,那次电话里万黎还提到了陈穆。
转头只过了一周刘习畅便出了事,其中似乎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端倪,林殊止找不到理由去解释。
他也不敢过多解读。
或许是恶人有恶报吧。
只是这报应来得挺早,林殊止足够幸运得以见证。
李安还是预估失败,事实上别提再眯一会儿的时间,林殊止甚至连造型都没做完就被催促着上场。
林殊止不喜欢打无准备之仗,剧本台词已经在今天之前熟悉好,他所饰演的邱宇为了保护女主季澄,要与曾经要好的街头混混反目成仇,在酒吧的后巷子里打斗。
这场戏的最后以一行人全被抓进派出所作为结局。不过这是邱宇打斗的结局,却并不是季澄的结局,季澄并未参与打斗很快就被人接走,邱宇则涉嫌打斗滋事在派出所蹲了半个月。
林殊止手上拿着厚厚的剧本,脑子里不断回忆着具体的细节,想不起来的时候再看一眼剧本作为提醒作用。
他走出化妆间,剧本被降落的水滴洇湿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外面是在下雨。
整个剧组期盼已久的大雨终于降临。
雨滴恰好落在当页的最后一句话。
【他是最孤独的成功者。】
拍摄顺序并不等同于最后的播出顺序,其实这场戏基本也是邱宇的最后一场戏了,林殊止已经提前知晓邱宇的结局,不是什么开放式欧亨利式结尾,就是一如当初说好的那样,板上钉钉的bad ending。
很轰烈的一部暗恋史,最后暗恋转明走向衰亡。
林殊止清楚邱宇所为何物。他并不孤独,林殊止理解并共情他。
他们都是很合格的暗恋者。
作者有话说:
又到周三放饭的时候了(bushi),这里本周第一更,后面还有二三四五不知道多少更,马上来,别漏了
第24章 【第七天。】
很早以前林殊止就意识到他与邱宇的共同点所在,所以告诫自己代入感要恰到好处,不能太过投入,否则那些还未拍摄的与女主互动的戏份会失真。
但真正跳过前面的所有提前走到结局时,他还是不可避免有些神伤。
不好的天气,就和邱宇不好的人生一样。
临时搭起来的棚子上铺了防水布,雨水滴滴答答顺着布的边缘滑落下来,天边比方才更暗,时候正好。
林殊止没有打伞,将剧本放到棚下能遮挡住的地方便只身走到了雨中。
施意饰演的季澄也已经就位,场记打了板,拍摄正式开始。
邱宇与季澄走到酒吧巷子的转角,曾经在酒吧里找过季澄麻烦的一行人突然从酒吧后厨窜出,五个人四面八方地将二人包围起来。
邱宇将季澄拦在身后,让她不要乱动。
有人从后方拉住了季澄的包,邱宇反应过来当即给了那人一记右勾拳,自己又只身冲上去给了那领头的腹部一记重击。
领头的倒在地上,邱宇趁其不备拉着季澄要逃离现场,却突然被人从背后踹了一脚。
季澄被他用尽全力甩出去,自己被拖着脚踝带到了刚挣扎着站起来的领头面前。
人多势众,纵使邱宇从前是一行人中最抗打的也抵不过群众的力量。领头扬言要让邱宇这位曾经的老大哥吃不了兜着走,号令手下所有人都开始对邱宇拳打脚踢。
雨水与鲜血混合,邱宇逐渐看不清眼前的景象,视线被雨水模糊,他只看到季澄消失在转角处。
这样很好,他想。他保护了想要保护的人。
即便那人对他弃之不顾也没关系。
在意识彻底消失之前,邱宇听到警车鸣笛的声音,终于有警察到来阻止了这一场闹剧。
是季澄报的警。
季澄并没有他于不顾,他又想。
由于时间有限,后续的剧情都在室内,并不会在今天就拍摄完毕,后续剧情中邱宇被送进了医院,又因为混混从中找关系搅浑水动了手脚成了寻衅滋事的第一人,被迫在局子里蹲了半个月。
林殊止只需要演到被人打趴在地口吐鲜血就可以。
但这种群戏往往对演员之间的默契度和随机应变能力要求较高,片场的不确定因素又太多,秦阳要求严格,一个人没做好就是大家从头再来。
第一次NG是有人踩到了林殊止的衣角脚底打了惊呼一声,第二次是有人抓林殊止后衣领时手滑了。
第三次第四次,每次都有各种各样的意外。
每次NG完就收拾妆造,收拾好就再次上场,没有一点休息时间。
乌云密布的天气衬得秦阳脸色愈发不好,剧组的气压也越来越低,没人敢主动提出休息,大部分都在努力做好自己的分内事。
第五次拍摄,这回总算进行得还算顺利,没有谁踩掉谁的鞋,也没有谁不慎嘴瓢了。
雨在此刻也下到最大。
林殊止已经成了落汤鸡很久,身上的衣服完全被雨水浸透,还差最后一个镜头,秦阳无论如何都不满意,已经补拍多次。
那也是整场戏最高难度的部分,邱宇躺在雨里挨打。
冷水里泡得太久,林殊止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体温,脸上神情也变得有些麻木。
“大家打起精神来,争取一遍过!”这是秦阳惯用的打气词。
林殊止狠闭了闭眼睛,甩掉头发上积蓄的雨水,再次躺回了地上。
身体隔着衣物与地面接触的一瞬间是觉得冰凉的,随之而来是一阵不小的寒战。
秦阳发现他的动静,“别抖!这遍过了就收工休息!”
林殊止不敢动了。
没什么不能忍受的,不是他一个人在淋雨,大家能忍受的他同样可以,他不觉得自己需要搞什么特殊。
地上有好几处水洼,林殊止身下就有两处,地面凹凸不平有些硌人。
他的衣服被其中一人攥着,领头从墙边过来,朝着他的大腿猛踢了踢。
为了效果逼真但同时又不真的伤到人,那一脚设计得很巧妙,看似很重实则没用多少力气。
按照剧本,随即其他的跟班也要跟着围过来,朝着邱宇你一拳我一脚。
人乌泱泱地围到邱宇身边,按照事先设计好的部位精准落脚。
虽然是力度不大,但也不能说一点力气没用,林殊止还是会有感觉,但尚在可接受范围之内。
邱宇平躺在被雨水染成深色的水泥地面上,向右转身去扯右边施暴者的脚踝时,混乱中又被踢了力道不轻的一脚,这脚的落点是个意外,恰好就是林殊止上回受过伤的胸口。
这绝不是最初设计好的部位。
剧痛在那一刻袭来,林殊止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嘴边没忍住泄出一声呜咽。
那瞬间他都在想是否以后拍打戏洗都穿上一件防弹衣,他的胸口太容易被误伤。
本以为秦阳会因为他的失误喊停,可是并没有,镜头并没有捕捉到。
这种情况只要林殊止不喊停,就能继续下去。
没什么不能忍受的,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失误导致这一段要从头再来。
思及于此邱宇像条脱力的鱼一般倒下,一言不发地承受着这场暴行。
结果终于如林殊止所愿。
这遍的效果很好,至少秦阳是比之前要满意的。
有工作人员为雨中的众人送上毛巾保暖,林殊止从地上起来,颤巍巍接过那条毛巾,却没什么力气围到身上。手掌面的皮肤已经被泡得浮肿发白,乍一看不像活人的手。
他觉得浑身发热,那毛巾实在太大,几次三番展不开围不上他也就放弃了。
秦阳还在一遍遍倒放录像,所有人都等着最后的通知来决定今天是否能够收工。
有人走到林殊止面前。是刚才饰演跟班的人员之一。
戏里角色并不等同于戏外人格,这染着一头红毛的跟班戏外还是个腼腆的性子。
林殊止记得他叫王祺。
王祺似乎有些支吾,又不敢直视人的眼睛,林殊止不知他是太过腼腆还是有说不出口的事,便主动问他:“怎么了?”
“林老师对不起!”
林殊止被这句突如其来的尊称加道歉弄得一头雾水。
王祺一脸歉意和担忧:“我刚才不小心踢了您一脚,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原来是你啊,你小子力气够大的,”林殊止哭笑不得,一笑胸口那处便牵拉着疼,他脸上的笑敛了敛,“我没什么事。”
“要不我跟您上医院检查一下?这里虽然偏但是打车二十分钟也能到了,”王祺脸上的表情像能哭出来,越说越小声,“……不过是镇医院。”
林殊止弓着背摆摆手:“不用了。”
王祺又问:“还是说您想去市里的?”
林殊止无奈笑笑:“真不用。”
“那我……那你……”王祺语无伦次,他不懂林殊止需要他赔偿些什么。
“别又我又你了,”林殊止坐直身体,又因为胸口那点不重不轻的痛状似伸懒腰过后不动声色地缩回去,“去等导演通知,下班回去好好休息吧。”
他又笑着对王祺道:“今天辛苦了。”
“不辛苦……林老师你人真好。”王祺终于冷静下来。
林殊止短促地笑了声:“我人好吗?”
“好,真的很好。”王祺就差手脚头并用了。
林殊止不是什么斤斤计较的人,王祺也是新人,他或许比他只多上那么一点点资历,根本称不上什么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