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絮白和郁楚几乎是同时看向声源处。
梁宥臣撤走超声探头,手指飞快地在仪器上敲击了几下:“羊膜囊未破裂,孕囊周围有小的液性暗区,提示底蜕膜出血征象。可见胚芽及胎心,提示胎儿存活,确诊是先兆流产。”
“流……流产?”梁絮白脑子嗡了一下。
梁宥臣侧眸看他,纠正道:“是先兆流产,不是流产。先兆流产有流产的表现,但是经过保胎处理后,能继续妊娠。”
他一边摘掉橡胶手套,一边说道,“先兆流产多发生在孕早期,患者会有少量的阴/道出血,并伴有轻微的间歇性子宫收缩。
“通常这种疼痛并不会太严重,郁楚的情况可能是男性孕育的异常生理反应,也有可能是他疼痛不耐受——我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闻言,梁絮白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旋即问道:“那他是不是没有危险了?”
梁宥臣瞥了他一眼,不答反问:“你觉得他看起来很正常,可以回剧组继续工作?”
梁絮白语塞,一边替郁楚擦净耦合剂一边反驳:“哥你能不能别添油加醋了,我是这个意思吗?”
郁楚整理好衣服,撑着床面坐起来,腹部的疼痛依旧让他虚弱不堪:“梁院长,请问刚刚那是什么声音?”
梁宥臣垂眸看向屏幕,说道:“是胎心音。”
胎心音?
那不就是……孩子的心跳么?
郁楚微蹙着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而梁絮白很显然也被“胎心音”三个字震住了,神情呆愣,状若痴呆。
梁宥臣见他俩神色各异,又道:“胚胎目前存活着,但是已经有了先兆流产的现象,必须卧床修养,禁止性/生活以及其他活动,否则会演变成真正的流产,届时后果要比现在严重数倍。”
“戏暂时不能拍了,安心静养吧。”梁宥臣对郁楚说道,“一会儿我给你做个血β——hcg检查,拿到结果后你就回清月湾静养,接下来我会根据你的实际情况为你做保胎治疗。”
郁楚问他:“需要治疗多久?”
“两周。”梁宥臣说。
“两周?”郁楚压低了眉梢,“这么久……”
他因为怀孕的事,已经严重拖累了剧组的拍摄进度,若是再拖半个月,不知道会耽误多少人的档期安排。
或许是猜出了他的困惑,梁絮白当即安慰道:“剧组那边我去安排,你好好养着就是了,我就给大家说你做了阑尾炎手术,没人会怪你的。”
梁宥臣淡声道:“在先兆流产的情况下保胎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如果后续情况不容乐观,我会联系邹主任那边为你安排清宫手术。”
郁楚想到方才那阵胎心音,沉默了几秒才回话:“我会注意的。”
从医院回到清月湾的途中,郁楚几乎是脚不沾地,无论是上车还是下车,都由梁絮白抱着。
郁楚本想说他小题大做,可是回想起梁宥臣的话,便觉得这件事非同儿戏,只好忍下那些想要拒绝的话。
回到别墅后,郁楚得知奚晓晓还在医院里,于是拨通她的电话,将自己的情况简单说了一番,并嘱咐她回去休息,这半个月都不必操心他的事。
奚晓晓一想到她郁哥住在清月湾,有梁总照料着,便宽心了不少。
梁絮白将剧组的事处理好之后来到卧室,郁楚这会儿正侧躺着,眉眼间藏满了心事。
梁絮白走近,担忧道:“肚子还在疼?”
郁楚回神,看了他一眼:“嗯。”
梁絮白不敢给他按摩,只能握住他的手,说道:“要是疼得厉害就咬我一口。”
郁楚被他逗笑了:“你又不能替我分担痛苦,咬你也无济于事。”
见他肯笑,梁絮白总算舒了一口气:“这些事都会过去的。”
一切终将云开雾散,否极泰来。
郁楚敛眸,忽然沉默下来。
梁絮白并未发现他的异样,当即从娱乐室搬进来一只投影仪,一边捣腾一边说道:“你要在床上躺很多天,如果无聊的话可以看看电视,我所有视频App都是黑钻年会员。”
郁楚故作惊讶:“哇,你好有钱。”
梁絮白嘿嘿笑了一声,专注着手上的工作。
待他忙活完毕,郁楚慢腾腾坐起来,准备去上厕所,梁絮白自然是二话不说把他抱进卫生间了,不过这次没有故意逗他,而是识趣地避了嫌。
但很快,他听见郁楚在唤他,声音有些颤抖:“梁、梁絮白……”
梁絮白推门而入:“怎么了?”
他垂眼瞧去,竟发现郁楚的内裤上有血迹。
郁楚很明显是被这种情况吓到了,梁絮白立即将他抱在怀里,察觉到他在发抖,便轻轻拍着背安慰道:“没事没事,别怕。”
他把人抱回床上,然后迅速拨通了梁宥臣的电话,把此事告知于对方。
电话那端的人有好半晌没开口,就在梁絮白即将失去耐心时,梁宥臣总算说话了:“微量出血没什么大碍,今天的彩超结果他也知道,胚胎还存活着,暂时没什么大碍。让他务必卧床休息,我一会儿过来给他注射黄体酮。”
梁絮白将二哥的话转述给郁楚,郁楚渐渐宽下心,直到梁宥臣来清月湾给他打完保胎针,他才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大抵是腹痛尚未完全消失,搅得郁楚难以安睡罢,即使是入了眠,他仍旧锁着眉,模样颇有些痛苦。
梁絮白在一旁守着,没敢离开,最后索性睡在他的身边。
夜深时分,郁楚又陷入了梦魇。
梦里的世界总是颠倒紊乱,没有任何逻辑可言。
他似乎忙着在剧组拍戏,可迷迷糊糊间又和姐姐吃了一顿饭。
最后,他从一处悬崖坠落,乍然失重的感觉令他双腿猛烈地颤抖了一瞬。
顷刻间,梦境退散,他从万丈高空坠入平地,陷进了绵软的床褥里。
梁絮白被他的动静惊醒,转过脸瞧去,不由一怔:“楚楚?”
郁楚双目凝视着虚空,对他的叫喊恍若未闻,仿佛还没从梦境里清醒过来。
直到男人的指腹触上他的眼尾,神绪才逐渐回笼。
他微微侧眸,与梁絮白对视。
梁絮白皱着眉,问道:“怎么哭了,梦见什么了?”
郁楚收回视线,重新凝向天花板,嗓音带着初醒时的沙哑:“梦见了一个小女孩。”
她曾多次出现在郁楚的梦里,但是郁楚从未瞧清她的模样,也没听过她的声音。
可是这次不一样。
方才在梦境中,小女孩亦步亦趋地往悬崖走去,背影清瘦孤寂,令人陡升一股怜惜之意。
郁楚想要阻止女孩继续前行,却无法出声。
他拼命地张嘴呼喊,奋力追赶过去,可还是为时晚矣。
那女孩一跃而下,郁楚心底蓦地涌出一股难言的悲伤。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跳下悬崖,试图去抓住那个孩子。
坠落的过程漫无止境,他像是一张没有分量的薄纸,飘飘扬扬,永远够不到落脚之地。
四周空茫寂寥,令人不安。
恍惚间,有声音灌进耳道。
郁楚心头一紧。
那声音颇为乖巧,却带着哭腔。
他听见她在呼唤。
——爸爸。
作者码字速度非常渣,所以写得慢,更得晚qaq
周三上夹子,当晚十一点更新,尽量多更,么么哒
第21章
郁楚这几日陷入了昏睡状态,其间也断断续续醒来过,但左不过清醒片刻,很快又睡过去了。
他依稀感知到自己接受了很多检查,偶尔还会有人在耳畔说话。
可具体说了些什么,他一个字也未能听清。
梦境依旧频繁侵扰,似真似假的幻影搅得他不得安宁,每每醒来必是冷汗涔涔。
眼下刚过了零点,郁楚自梦中惊醒,偌大的卧室里只有一盏壁灯在工作,光芒清幽,但足以映出他满头的冷汗。
梁絮白趴在床沿睡得正熟,红色的额发覆在郁楚指尖,手指收缩时,能激起一阵细微的痒意。
郁楚侧眸瞧去,适才发现自己的手背上贴着一份留置针,床头还挂着小半袋葡萄糖注射液,整条手臂因液体流入血管而变得冰冷透骨。
他轻轻挪动手臂,动作时指尖扫过梁絮白的发梢,后者“噌”地一下抬起头,用迷朦的、布满血丝的眸子盯着他:“怎么了怎么了?”
“……没事。”甫一开口,郁楚的嗓音略显沙哑,“我为什么又在打吊瓶?”
梁絮白捏了捏鼻梁,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你这几天一直在昏迷,各种检查都做过了,但是一切正常,二哥只能给你打点滴维持体能。”
见他额间布有薄汗,便抽出纸巾替他擦净,问道,“肚子疼?还是又做梦了?”
“做梦了。”郁楚应道,旋即缓缓摸向腹部,那里依旧平坦瘦薄,瞧不出任何痕迹。
“孩子没事,出血也止住了,但仍需要卧床静养。”梁絮白的目光落在他的腹部,转而又道,“这几日剧组上下以及你的经纪人都询问过你的状况,他们很担心你。”
郁楚眉心堆叠,语气里尽是无奈:“可我就是个拖油瓶啊。”
梁絮白:“你已经非常努力在证明自己了,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会有更好的发展。”
是他让郁楚怀了孩子,以至于郁楚镇日里郁郁寡欢,身体也备受拖累。
郁楚莞尔一笑,似乎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你最近是不是没有休息好?快睡觉吧。”
梁絮白执拗地坐在床前没有动,直到那袋葡萄糖液体输完、他拔掉针管并将留置针卡上,方才踢掉拖鞋爬上床躺在郁楚身旁。
已有好几日没怎么休息过的梁絮白,这会儿竟没什么睡意了。
他听着身边人清浅的呼吸声,说道:“楚楚,编剧那边打算改改剧本,你的戏份会有一些大的变动,最后可能要走BE线。”
郁楚对此并无任何异议。
“综艺那边我给你也请了假,后面两期他们会选人暂代你。”
“谢谢。”
半晌,梁絮白侧过身面对着他:“还难受吗?”
郁楚缓缓摇头。
梁絮白又问,“饿不饿?想不想吃点东西?”
郁楚淡淡一笑:“不饿,你快睡觉吧。”
梁絮白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亦未再开口,不多时便睡过去了。
自这晚之后,郁楚的精神状态大有改善,白日里不再昏睡,三餐也能正常进食一些清淡的食物,因此梁宥臣便免了他每日的点滴能量,但依旧需要注射黄/体/酮。
这日,梁宥臣给他打完保胎针,说道:“你的身体目前已经恢复正常,打完这针后续就不用再注射了。眼下妊娠已满十二周,可以建立孕期健康档案,顺便把NT也做了。”
NT即胎儿颈项透明层厚度,通过超声波测量胎儿颈部后组织内积聚液体的厚度,以此推测胎儿是否存在21-3体综合症、先天性心脏畸形、先天性膈疝以及致死性骨骼畸形等。
通常许多医院为孕妇建档的前提条件是需要有一份正常的NT检查结果,无论郁楚后期要不要这个孩子,至少在手术之前,应确保每项检查都落实到位。
郁楚点头应下,旋即问道:“那我现在可以正常工作了吗?”
“理论上来说是不可以的。”梁宥臣道,“如果只是录制生活类的综艺,或者文戏,这些基本没问题。但孕期最好避免剧烈运动,比如拍摄打戏或者吊威亚,就算是孕中期也有很大的危险。”
郁楚蹙了蹙眉 ,一时没有接话。
《荆棘之夜》编剧更改之后的剧本他已经看过了,目前整部剧也到了收尾阶段。
经过编剧大改,原本应该有he线的男二号洛衍,在与苏夜抓捕郭鸣一以及幕后boss之一的监察委时不幸牺牲,在十六集时就领了盒饭,所以郁楚后续的戏份并不多,这对他来说确实是一件好事。
但是程影帝的那部电影马上就要开机了,他在里面饰演了一位偏执悲情的反派,虽然不需要像《荆棘之夜》那样频繁拍摄打戏,但也会有好几个吊威亚的镜头。
他想好好工作,又担心再次出现因戏受伤的情况,不由犯难。
梁絮白瞧出了他的犹豫,安抚道:“没事的,有我在。”
郁楚垂眸,轻声应道:“我会注意的。”
此番先兆流产虽然将郁楚和梁絮白都折腾得够呛,但好在有惊无险,第二日的NT结果和血常规值都是正常的,超声测值估测孕周约12w3d,非常顺利地建立了健康档案。
郁楚在床上躺了小半个月,总算能活动活动筋骨了。梁絮白这段时间因照顾郁楚堆积了不少公务,吃过晚餐后便溜进书房加班加点地处理文件,而郁楚则独自来到了银杏林散步。
暖白的路灯早在暮色来临时便亮起来了,为静谧的小径平添几许温柔。
八月中旬的天气依旧炎热,但傍晚的银杏林却带着几分凉意。
晚风微微凉,携来一阵淡淡的杏叶清香。
他坐在一处石椅上,仰面感受着这份难能可贵的安宁。
人在独处时,大脑很容易放空,那些被藏在内心深处的渴求和欲望便会悄然滋生,如仲夏时的爬山虎,繁茂、肆意,在脑海里扎根蔓延。
灰蓝色的天空中悬挂着零星几颗星子,与林中的秋蝉声不谋而合。
郁楚的目光透过茂密的银杏枝桠望向稀疏的星辰,思绪渐渐与那些梦境相连。
——儿时的仲夏夜、外婆的松子糖、酷暑里的白糖罂,以及……那个曾出现过好几次的,穿着粉色泡泡裙的小女孩。
那个女孩总是在梦中向他奔来,可那条路仿佛无止尽,他们谁都无法触碰到彼此。
郁楚在石椅上发了许久的呆,直到夜色彻底来临,他才渐渐回过神。
今日梁宥臣给他看的那份NT检查报告单上,有一个黑白分明的影像。
经超声所见,增大的子宫宫腔内明确可见一成形的胎儿,虽无法看清四肢,可是侧面的身体轮廓却异常清晰。
那是一个已经分化出头、手、脚、躯干的胎儿,有了“人”的形态,再也不是简单的“胚胎”了。
从检查出这个孩子那日起,距今已有六周左右的时间。
说长不长,说短亦不短。
郁楚很清楚地记得当初自己是如何果决地说出要打掉这个孩子的,彼时的他,完全无法接受自己的肚子能孕育出生命。
可是现在……
他竟然动摇了。
无论是妊娠期分泌的催产素、雌激素以及多巴胺让他产生了与母性/行为相同的父爱,还是世界观正在一点一点地被改变,总而言之,他开始在意这个孩子的去留。
郁楚滚动喉结,艰涩地闭了闭眼。
夜风轻拂,银杏林沙沙作响。
他抬手折下一枝银杏,苍翠欲滴的叶片在指腹上留下柔滑的触感。
怔然间,余光里撞进一道颀长的身影,郁楚抬眸,便见梁絮白自小径尽头快步往这边走来。
他穿着一件褐色的工装裤,上身是无袖白T恤,两手闲适地插进兜,依然是那副放荡公子哥的模样。
耳骨上的钻石耳钉被路灯映出了斑驳的光泽,将他身上的那股子纨绔劲儿彻底凸显出来。
男人缓缓走近,在郁楚身侧坐下,长腿一伸,颇为恣意。
“再过两个月,这里就是整个渝城最漂亮的地方了。”梁絮白勾着唇角,语气十分散漫,“到那时,满地都是金灿灿的落叶,厚厚一层,踩在上面舒服极了。”
郁楚似乎已经预见了那样的美景,眸光里仿佛盛满了金黄的色泽,颇为柔润。
他淡淡一笑:“听说你以前从不在这边住,是因为这里太过僻静。”
梁絮白翘着腿,脚腕子一晃一晃的:“现在倒是体会到了僻静的妙处。”
小坐片刻后,郁楚起身往回走:“我明天还要去剧组,得回去休息了。”
梁絮白放下腿,随他一同离去。
灯影绰绰,小径清幽,银杏的幽香浮荡在空气中,如同带着甘洌果香的鸡尾酒,虽不醉人,却足以让人沉溺。
这儿的银杏颇有些年头了,枝干粗壮,叶冠繁茂,可见养护管理的强度一斑。
两人走出没多远,梁絮白突然挡在郁楚身前,弯下了腰:“上来,我背你。”
“……”郁楚后退两步,“不用。”
好手好脚的,干嘛要人背。
梁絮白回过头看他:“你身体刚恢复,还很虚弱,尽量少走一点路。”
郁楚语塞,过了好几秒才说话:“我不虚弱,自己能走。”
说罢绕过他径自往前走去。
但很快又被他拦住了去路。
郁楚妥协,旋即倾身,趴在他的背上。
梁絮白搂着他的膝弯,轻轻掂了掂:“又瘦了。”
郁楚将双臂搭在他的肩头,问道:“为什么是‘又’?”
梁絮白开始同他细细掰扯:“我第一次在酒店抱你的时候,你还有点肉感,后来抱你去医院,就觉得轻了许多,现在趴在我背上,简直没多少分量。”
第一次在酒店……那是正经抱人吗?!
郁楚耳根子骤然发烫,不打算接他的话了。
梁絮白看不见他的表情,便自说自话,“二哥说你现在即将迈过孕早期的不适,妊娠反应会慢慢消失,等你恢复胃口的时候,我就让阿姨每天都给你做好吃的补身体。”
顿了顿,又补充道,“你要是想吃我做的也行。”
郁楚“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了他的话。
梁絮白大概把想说的都说完了,这会儿格外安静。
他肩宽腿长,身姿绰约,后背的肌肉虬结有力,给人以莫大的安全感。
郁楚虚虚地握住他的肩,在柔和的夜风中轻声开口:“梁絮白。”
梁絮白侧过脸,用余光看他:“嗯?”
身后之人只唤了他的名字,似乎就没有下文了。
他放缓了脚步,问道:“是不是我走快了,你肚子疼?”
“没有。”郁楚应了他的话。
“哦。”梁絮白转过脸,不由加快了步伐。
这时,他听见银杏林被风吹出了沙沙的声响,带着一股子轻快的韵律,雅人心境。
而郁楚,便是在沙沙声中启了唇。
他说:“我想生下这个孩子。”
梁三儿期待的孕中期即将到来。
梁絮白一顿,双腿仿佛黏在原地了。
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于是迫切地想要求证这句话的真伪,可几次张口都无法发声。
甚至连呼吸也凝滞了几瞬。
他的沉默让郁楚迟疑了片刻,不过很快便恢复常态。
郁楚平静地说道:“宝宝已经有了人形,我不忍心、也舍不得打掉,所以我决定把孩子生下来,尽我所能将其抚养成人。”
梁絮白依旧怔在原地,半个字也未说。郁楚很明显地感觉到他的肌肉在绷紧,只是不清楚这样的变化究竟意味着什么。
少顷,男人总算开口了:“你想好了?”
郁楚垂下眼睫,声音也压低了不少:“想好了。”
林中的秋蝉声喧嚣交叠,将梁絮白的沉默无限放大。
他的下颌线骤然绷紧,颈侧青筋毕现,胸腔内涌起一股难言的情绪。
——这个铁血铮铮的男人,竟在此刻红了眼眶。
他努力屏退那些矫情的情绪,抬头望向迢迢夜色,笑道:“既然决定了,就留下吧,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们的。”
郁楚因身体缘故耽搁了半月余,所以最近几日一直在补拍欠下戏份。
这天午休时,沐蓉来剧组探班,顺道给大伙儿都点了一份奶茶解暑。
此番她的来意很简单,法国有一个香水品牌要在中国寻找代言人,沐蓉为他争取到了面试的机会,希望他能顺利拿下这支gg。
郁楚应下来了。
沐蓉盯着他看了几秒,笑了笑,问道:“楚楚,你没有住在原来那套房子里了?”
郁楚嘴里含着奶茶,闻言咽下,轻轻摇了摇头。
沐蓉皱眉,语气似不悦:“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青年握着奶茶杯,垂眸不语。
沐蓉担心隔墙有耳,便压低了嗓音,“梁总是什么人你应该清楚,他确实给了你不少资源,但你实在没必要……”
她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轻叹一声后又道,“你现在正处于事业上升期,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你知道吗?你怎么能搬去和他同居呢?你自身条件非常过硬,咱们盛星随随便便动点手段就能把你捧红,你没必要和梁总牵扯在一起。
“这些个少爷公子,不知有多少莺莺燕燕围在他们身边,纵然再欢喜,那也只是一时的,你不能指望他一辈子对你好、对你保持新鲜。
“我的话可能难听了点,但事实就是如此。娱乐圈这个地方,什么都贵,只有感情是最廉价的。”
她的话郁楚一字不漏地听进心里了,半晌,他说道:“蓉姐对我的好我都记着,也很感谢蓉姐真心待我。但我和梁总之间,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沐蓉眉心跳了跳,问道:“你们在谈恋爱?”
郁楚一怔,旋即失笑:“没有。”
沐蓉被他绕糊涂了:“那你们……”
郁楚:“这件事算是我的隐私吧,我不想说太多,但我绝不会违背公司的规定,蓉姐可以相信我。”
沐蓉无奈地摇了摇头:“算了算了,你自己能掂量清楚就好,我每天琐事一大堆,管不了你的感情。”
沐蓉将面试gg的事宜交代完毕便离开了剧组,奚晓晓坐在一旁,小声认错:“对不起啊郁哥,你搬去清月湾的事是我告诉蓉姐的。那天她去你的住所探望你,结果没找到人,所以我就……”
郁楚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不怪你。”
过了孕早期,郁楚的妊娠反应日渐减缓,胃口正处于恢复期,每餐能进食一些优质的蛋白质,气色也开始好转。
梁絮白见他吃东西不吐了,便托人从越南进了一批燕窝回来,每天让阿姨给他现炖了吃。
晚上郁楚刚从剧组回来,阿姨便将炖好的燕窝盛出锅递给他:“楚楚,我今天多加了两块冰糖,你尝尝。”
阿姨之前管他叫郁先生,郁楚听起来别扭,就让她喊名字,阿姨和他熟识之后便亲昵地唤他楚楚。
郁楚接过阿姨递来的燕窝,笑着与她道谢,旋即端着燕窝上楼了。
途经书房时,见里面灯还亮着,他驻足停留,透过门缝瞧了一眼,发现梁絮白正在忙工作的事,便没有打扰,兀自回到卧室准备洗漱。
这两天的工作量比较大,郁楚每天晚上回来之后都要泡个澡舒缓舒缓疲劳,今日也不例外。
待浴缸注满水之后,他缓缓躺了进去,热水漫过肌肤包裹着身体的感觉能瞬间驱散疲乏,令人放松的同时,也会有几分淡淡的满足感。
不知不觉间,睡意来袭,他强撑着眼皮又泡了几分钟,这才起身擦净水渍,穿上睡衣回到了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