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轻云被迫退后，无奈地看着穆弈以一敌众。他想说，就算没有灵力，他也不至于让人保护。
他不再是需要躲在穆弈怀里，弱不禁风的魂魄了。
“阿弈小心！”
楚轻云仔细观察几人，又抬眸望向沉默的青山。
真不应该偷懒，跑来静安镇没事找事。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他是想让穆弈历练，可这魔修的小花招属实讨厌。
这么想着，楚轻云掌心向下，凝神聚气，打算强行破界。
他不玩了。
地底深处仿佛回应了他的呼唤，轰隆隆，整个大地开始震动。
楚轻云闭上眼睛，来自灵台的震颤也在不停地提醒楚轻云，快了，就快开锁了！
“啪！”
楚轻云只觉身子一轻。
再睁眼，就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然后，他又看到了他自己。
楚轻云先是一惊。
因为美貌的关系，楚轻云是极爱照镜子的。他从小就知道自己美，也乐此不彼的欣赏自己的美。
可眼前“人”顶着他的脸，却让他极度厌恶，阵阵头痛。
只见“楚轻云”绕了他一圈，讥诮发言：“你真以为逃得出去？”
前世的楚轻云当然是试图逃跑过的。
好歹是化神修士，元神之力不可小觑。顾贤允困住他的阵法没那么牢固，他也曾找到机会，逃到外面。
可惜运气不好，主殿还没出，就被顾贤允发现，抓回去了，并加固了阵法。
直到他的元神之力越来越弱，弱到几乎维持不了人形，只有一团模糊不清的光团。那时顾贤允还曾企图救活他，找了一些低阶修士，让他夺舍。
但他不是顾贤允，干不出那种下作事。且当时的恨意也消磨了他的意志，没有求生的念头，只想一死解脱。
然后他以为他死了，却莫名其妙的附身到穆弈那里。
楚轻云突突跳的神经陡然一松。
对，穆弈。
穆弈帮他报仇了！
楚轻云想起来，穆弈亲手捅了顾贤允。
这么一想，那种遍体生寒的绝望感突然变少了。
“雕虫小技。”
楚轻云恢复冷静，人生最大的黑暗时刻，再也困不住他。
以后也不会有人，再困住他！
楚轻云直直地盯着对方，轻轻一笑：
“勾出心魔的小把戏，也敢班门弄斧。”
话音落下，恍若有巨兽在黑暗深处嘶吼，整个世界嗡嗡作响，轰隆隆地分崩离析。
面前的冒牌货也定住了表情，在一浪高过一浪的嗡鸣声中，“砰”得碎成无数块。
也露出了世界的真面目。
滚滚黑云压弯了树梢，狂风卷着落叶，穆弈浑身是血，满脸焦急地半跪在楚轻云面前。
“阿弈！”
“师尊！”
两人同时开口。
再次感受到灵力的波动，楚轻云先检查伤势穆弈伤势。
他很好奇在他陷入“梦魇”的时候，穆弈是怎么受的伤，但此刻没有给他闲聊的功夫。
“咯咯咯。”
诡异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楚轻云给穆弈塞了颗清心丸，小声叮嘱道：“休息吧，为师来。”
穆弈伤得不轻，咳了一声想起身，反而跌倒在地。
楚轻云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吐出一口浊气，到底不再强撑，调整坐姿，开始运气。
“别浪费精力了，你们逃不掉的。”
伴随着笑声，四周又响起人语。只不过话不是通过一个人说出，而是由无数男女老少同时出口，狂风之中，令人毛骨悚然。
楚轻云揉了揉太阳穴，好像被影响到了。
然而他转过脸，精准对上混乱之后，那窥探的眼睛，真诚评价道：
“你很吵。”
话音未落，漫天的落叶化成利刃，摧枯拉朽般向楚轻云袭去！
紧接着，树枝也蔓延开来，疯狂包住楚轻云和穆弈，好似要他们压实！
下一刻，轰！
那粗壮的树枝顷刻间化成齑粉，消散了！
风停云歇。
楚轻云没受半分波及，还是长身玉立，丰神俊朗。
没有野风的遮挡，那魔修终于露面。
只见他黑袍加身，左边站着进村时引路的男修，右边站着女修。两人毫无生气，半张脸都是尸斑。他们的四周也不再是鸟语花香，刚还茂盛的树木花草，此时只有光秃秃的枝丫，到处都是残臂断肢，摇晃的树枝上浸透着血迹，黑云压低，恐怖异常。
两位腐烂的眼珠转了转，同时开口问道：“你到底是谁？”
楚轻云莞尔一笑：“你无需知晓。”
说着，大地再次发起震颤，远方传来咆哮般的轰鸣，“咔”的一声，灰黑色的天空裂开一条缝，天光乍见，原来此刻还是幻境！
这会儿，魔修才觉得时态不妙，转身想跑。
但幻境破碎的速度比他跑得还快，万千碎片也没乱飘，全部刺向魔修后心！
“啊！”
惨叫声刮着耳膜，不一会儿，幻境碎片全部刺进魔修身体，而魔修包括两个傀儡，以一种惊人的姿势，骨骼碎裂又折叠，最后竟然生生挤压成一块“铜板”，“嗖”得飞到楚轻云指尖。
“阿弈！”
楚轻云第一时间查看穆弈伤势。
穆弈坐姿挺拔，毫无反应，闭眼入定。楚轻云一愣，发现了端倪。
刚散去的乌云打着滚地飘了回来，盘旋在他们正上方，仿佛在酝酿什么。
穆弈要进阶了！
来不及思考怎么回事，楚轻云掌心向上，一个飞速旋转的八卦盘便凭空出现，挡在穆弈头顶。几乎是同一时刻，粗壮的雷柱当空批下！
电闪雷鸣的撞击之下，火光四溅，万物逃生。
穆弈毫发未损。
天雷接二连三的劈下，楚轻云未曾经历筑基，只是想起“天罚”二字，不敢放松警惕。
好在没过多久，七道天雷劈完，拨云见日。
“宗主！”
穆弈猛地睁开眼睛，楚轻云秀美的容颜便映入眼帘。
他大脑还一片空白，无形的力量游走全身。但他顾不得探索自己的新阶段，而是慌张地往前探身，又叫了一声：“宗主！”
因为过于急切，他两手并用，膝盖着地，像只寻找主人的巨兽。
楚轻云本来是单膝跪地，被穆弈一冲，本能后仰，一下坐在了地上。
但他眉眼一弯，带着笑意道：“我没事，叫师尊。”
穆弈怔怔地盯着楚轻云，半晌，松了口气。
然后他才回过神般，手忙脚乱地扶着楚轻云站起身。
危机解除，楚轻云环顾四周，他们甚至没有身处深林，而是还在静安镇内。与之前的整洁干净不同，此时的静安镇破败荒凉，死气沉沉。
没有一个活人。
穆弈面色凝重，楚轻云倒是一派轻松。
手一挥，凤车便出现在遥远的天际，呼啸着落在他们面前。
楚轻云拉起穆弈，登上凤车，“我们回家。”
凤车是楚轻云专属，外表看着豪华，内里更加奢靡。
把穆弈按在稀有兽皮做的毛毯上，凤鸣响彻云霄，凤车腾飞冲天。
“师尊，魔修怎么办？”穆弈看见窗外掠过的云雾，茫然问道。
“抓到了。”楚轻云拿出拿出“铜板”，在穆弈眼前抛了两下。
“这魔修利用阵法制造层层幻境，企图迷惑修士心神，慢慢失去神智，留在其中。可惜，还是棋差一筹。”
“……哦。”穆弈眸光下垂，自责道：“对不起师尊，弟子没帮上忙。”
楚轻云在穆弈脸上看出一丝失落，刚要安慰，视线扫到穆弈脖颈。
可能经过打斗，那枚伴生玉跳出了领口。
幻境的经历倏地浮上心头。
即便不愿承认，楚轻云还是意识到，前世的一切，并没有真正远去。还可能时不时地困扰他，令他如鲠在喉，耿耿于怀。
“给我讲讲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吧？”楚轻云一哂，抬眸看向穆弈的脸。
好在他有穆弈。
只要穆弈在他身边，他相信，他就不会再回噩梦。
“嗯。”
穆弈目光闪烁，下意识地想躲。但是他大概是被神明照耀得太久，勇气也油然而生。即便心中有强烈的自惭形秽，还是被那极致的美丽吸引了视线。
良久，才咽了咽，正式开口。
当时穆弈与大胡子等人动手，对方虽然人多，但也不是修士，穆弈并没有落到下风。
只是情况很快逆转，楚轻云突然不见，连带着大胡子和胖子等人。穆弈拎着木棍，遇到另一群人。
说到这里，穆弈又沉默了。
“谁？”楚轻云好奇道。
说到这里，穆弈垂眸，突然抬手握紧了颈间的伴生玉。
楚轻云：？
半晌，仿佛下定了决心，穆弈重新开了口。
“是我没来无双宗之前……”
修真界并不是独立存在的。在结界之外，是凡人生活栖息的地方，也就是人界。
只有极少数的修士像楚轻云一样，生于修真界。绝大多数的修士在走上修行之路前，都是在人界生活的凡人。普罗大众在在修真界结界开启时，若是有仙根，就可尝试闯仙门，获得进入修真界的资格，从此前尘尽断，开始新的人生。
穆弈曾经就是这么一个普通的凡人。
在外门时，别人都说穆弈脑子不好，并不是空穴来风。
因为穆弈的确脑子不好。
在他记忆深处，记得自己是凡人，也有曾经在人界生活的片段。但若细想细节，脑海却一片空白，只有来无双宗前那一段，才深刻脑海。
那也是他唯一与众不同的地方。
他不是靠着闯仙门来到修真界的。
他是被无双宗宗主，引领到无双宗的。
雪雾弥漫，空气中盘踞着浓重的铁锈味。
同伴已经全部倒下，尸体横七竖八。到处都是猩红的血迹，在寒风中结成粘冷的冰碴。
穆弈也受了重伤，每一口呼吸都痛彻心扉。
他体力不支，倒在地上。
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远处，一个长相清秀，手持长剑的修士，正一个一个检查同伴的尸体。
“哎呀，都是些废物。”
金属的剑身在灰白的雪色中闪着寒光，那人的脚踩在雪地里，“咯吱咯吱”的声音越来越近，听在穆弈耳中，振聋发聩。
最后，死神停在穆弈跟前。
“咦？”修士好像很意外，剑尖探到穆弈上方。
“没白来。”
修士语气欢快，剑尖也落到穆弈眉心。
寒光映照眼底，穆弈面前白茫茫一片。
被濒死的绝望和恐惧淹没，他不知哪来的力气，就地滚到一旁，猛地翻身而起，手中匕首顷刻而出！
不过刹那，金属相撞，匕首落地。
修士好似没料到“猎物”反击，表情一窒，顿时怒不可遏。
“找死！”
恶狠狠地挤出两个字，修士便一掌拍向穆弈。
非常疼。
穆弈再也没力气躲避，那冷硬的掌心顷刻碰到他的前额。那一刻，仿佛一股大力灌入他的脑壳，身体深处产生四分五裂般的疼痛，像要把他生生撕碎。
就在穆弈痛到模糊，意识在消失边缘时，那股巨力倏地一松。
穆弈一口鲜血喷出口鼻，趴在地上剧烈呕吐起来。他胃里并没有多少东西，苦水和血水吐完，就吐不出什么了。
但他还是不停的呕，五脏六腑一边灼烧，一边堵在他喉咙，噎得他涕泪横流。
半晌之后，他才从那窒息般的呕吐欲中缓过来，喘了口浊气，跌坐在地。
“你还好吗？”
天籁般的嗓音，突然从几步远的方向传来。
穆弈不确定这话是在问自己。
此情此景，他甚至以为自己在临死之前，产生了类似“得救”的幻觉。
但他还是强撑着，扬起了头。
透过模糊的视线，他看见刚才还嚣张跋扈的修士，此时正一动不动地杵在远处，被一个四四方方透明的罩子裹着。他的脑袋以不可思议的姿态歪在一边，错愕的表情在面部定格，手中长剑也没了之前的凶光。
而跟穆弈说话的人……
其实穆弈刚一抬头，就看到了对方。但对方过于耀眼，让穆弈更觉自己出现了幻觉，才下意识地寻找修士的位置。
显然，危机解除了。
他真的得救了。
眼眶干涸，穆弈这才回到现实，清楚地看向自己的救命恩人。
雪依旧在下着，洁白的雪花，簌簌落在那人撑着的伞上。
他身量颀长，一身绯色长衫，让灰蒙蒙的天地，顿时有了光彩。
他肤如凝脂，秀发如墨，黑白的强烈对比，让他隽美的容颜，美得颠倒众生。
他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视线与穆弈相撞，淡淡一笑。
惊鸿出尘，宛如神明。
穆弈的心脏被什么击中了，眼里再也看不见其他。
他说不出话，甚至自卑到感觉自己发出任何声音，都会玷污到神明。
但神明不嫌他污秽，再次开了口：“你我有缘。”
穆弈的大脑嗡嗡直响，神明说与他有缘，他听到了，却没理解。
下一刻，神明伸出修长的手指，隔空向他一点。
穆弈是没有力气抬手的，他来不及反应，额头就触到什么暖暖的东西。
紧接着，一股热流从头开始，迅速窜到他的全身，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穆弈感觉得到，他流失的生命力，回来了。
不急着探索未知，穆弈第一反应，是立马磕头谢恩。他遇到了神，真的神！
“多谢仙师救命之恩！”
穆弈情真意切，脑袋也是狠狠一磕。
然而他抬首准备再磕一个时，眼前却空无一人。
苍茫天地，神明好像从未出现过。
只剩一块小小的玉牌，在穆弈茫然中，落在他怀里。
“带着它，去修真界，无双宗。”
天籁之音响在耳畔，这是穆弈得到的，最后的教诲。
回忆到此结束，楚轻云恍然大悟。
“我给你的玉牌？”
难怪他能附身。
穆弈很是羞愧，当初自己受到宗主恩惠，才能入无双宗修炼，结果白驹过隙，他就修成现在这幅挫样。
于是他立马动手拆绳子，想把玉牌还给楚轻云。
“给你就是你的，带着吧。”楚轻云看出穆弈的意图，及时制止。
他根本不记得发生过这件事。
退一步说，他确实有一段时间很喜欢玉，玉牌，玉佩，玉簪，玉器……各种各样，不胜枚举。因为喜欢，他也会随身携带，跟谁玩的开心，送一送；看谁顺眼，送一送；因为经手太多，也就不记得都送过谁，具体送了什么。
他从小锦衣玉食，任何物品于他而言都可以当做玩具，喜欢时收集，不喜欢便搁置，所以他很久没注意过玉石，自然更想不起被他赠过玉牌的穆弈。
现在回忆，他喜爱玉石的那个阶段，确实去过几次人界。一般能逃出修真界，隐匿人界的魔修，都有点本事。他刚刚胜任宗主，宗内派系对他不算信任，他得亲自走几趟任务，展示一下实力。
他也确实有随便捡人回无双宗的习惯。说不上是他善良，无双宗虽然门槛高，但人才的选拔也要靠数量的积累，除了每次开仙门的大规模抢人之战，平时宗里的长老如果遇到合适的，也会带进无双宗。
当然，进是进了，后续能发展成什么样，全凭个人造化。
楚轻云能随手救了穆弈，也不会吝啬于一个翻身的机会。
顾贤允不就是个例子么。
年少的楚轻云在一次闯关历练中救了他，因为顾贤允所练功法与无双宗不合，楚轻云便把他送入凌云宗学习。学习过程中，顾贤允表现出的天赋和才能频频吸引楚轻云的目光。
楚轻云一直觉得自己慧眼识珠，于万千之众中发掘了顾贤允。
此时警觉，顾贤允何尝不是抓住了一次机会，处心积虑地不断出现在楚轻云面前。
“师尊。”
穆弈感动极了，同时也更加羞愧。他不知该说什么表达此刻的心情，也不知怎样表现坚定的衷心。于是他攥着玉，当即要给楚轻云磕头。
“噗通”一声，膝盖撞击地面，楚轻云的思维瞬间被拉回现实。
“你干嘛？”楚轻云赶紧把穆弈拉起来。
穆弈的情绪起伏过大，想说点什么，却在拉扯间忍不住地咳嗽：“咳咳咳……”
楚轻云这才想起，穆弈刚刚在静安镇进阶了。
他赶紧检查了穆弈的伤势。
那些吓人的皮肉伤，在没有他帮忙和任何治疗的情况下，竟然自己复原了，堵塞的灵脉也隐隐可见畅通的迹象。现下的虚弱，只是突如其来的进阶，让内府还在适应。
这什么天赋异禀？
楚轻云若有所思。
博铭真人抿了一口茶，问道：“掌院一直没回来？”
海川院的总管事，也是顾贤允的大弟子上官冰，点头说道：“未曾。”
博铭真人放下茶杯，欲言又止了一会儿，道：“锦绣城的事，你们知道吧？”
上官冰：“是。”
锦绣城一向与海川院交好，此番却强硬驱赶海川院弟子。
上行下效，已经有数个大小城池整顿人员，此举打乱了海川院弟子的修行步调，也开始影响海川院的收入。
外面的舆论也没法听，什么“楚宗主因爱生恨”啦，“顾掌院另有所爱”之类的传言，根本控制不住。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海川院被无双宗的势力范围排挤。
博铭真人盯着上官冰，连顾贤允在他眼里都是后辈，更别提这些顾贤允的弟子了。既然顾贤允不在，便也没必要与这些弟子多费口舌，他站起身，慈祥道：“那老夫就不打扰了，等掌院回来……”
话没说完，只见院中平地起风，原本安静堆着的白雪被呼呼吹成了卷，红梅的花瓣也被气流搅落，随风转起了圈。
众人茫然中，顾贤允的身影出现在风眼中。
“师尊！”
海川院弟子的眼睛齐刷刷亮了，见到顾贤允比见到亲爹还激动。
风暴停止，白雪重新落回地面。顾贤允仍旧一身白袍，面容冷峻。
他踏雪而来，也带回一身冷气。
随手一挥，鲜红的花瓣重归枝头。
淡淡地扫了弟子们一眼，顾贤允优先与博铭真人说话：“见过长老。”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博铭真人虽然不及其他弟子喜笑颜开，但眉宇间也多了几分舒展。
“你们忙去吧。”顾贤允遣退弟子们，上官冰想说什么，也被他眼神制止。
片刻后，议事厅空了。
“长老有话请讲。”顾贤允这才说道。
博铭真人看着顾贤允自然而然地坐在主位，来自上位者的气场不怒自威，突然感到遗憾。
就差一点点，无双宗就能拥有一位正经的主人。
“掌院近来忙什么了？”他问。
顾贤允却远远地望着庭院中，不答。
博铭真人也不追问，他本来也不是为了寒暄而来，于是说道：
“掌院，锦绣城的事，你有何打算？”
顾贤允这才给了点反应，冷漠的目光转移过来：“锦绣城，何事？”
博铭真人惊讶：“你不知道？”
顾贤允其实并没有看起来那么淡然。
他从秘境归来，本来第一个找的是楚轻云。
可他发现楚轻云竟然单方面抹除了两人的魂印。
他这才回到海川院。
身上的伤还未痊愈，就猝不及防地被告了一桩。
博铭真人把现状原原本本地告知顾贤允，包括无双宗内部，现在也是要跟海川院彻底划清界限的程度。
说着说着，博铭真人的语气逐渐担忧起来：“照这么下去，我们的产业也终将分割，掌院，早做打算吧。”
无双宗与海川院往来最多的就是财务，两派割裂，其他长老都乐于减少工作量，但博铭真人却有不同感想。
原本两派同气连枝，博铭真人掌管两派所有产业。
现在要把海川院分出去，无异于从他手里夺权。
把工作从自己手里分出去，和把钱从自己兜里掏出去，是完全不一样的体验。
顾贤允很少笑，表情永远冷淡，视线也永远冰冷。
他盯着博铭真人，半晌，却语气放松地说道：“长老不必多虑，我自有安排。”
这话堪称定心丸，博铭真人顿时乐了，宽慰说道：“如此甚好。”
他就是来探探口风的，听到满意的答案，便起身告辞。
客人一走，海川院弟子鱼贯而入，七嘴八舌地汇报近况的。
没人注意他们的师尊，根本没在听。
楚轻云的凤车高调回归，果然被各位长老堵在主峰。
锦绣城的事要解释，静安镇的事也要交代。
等到打发走长老们，吉镜才上前汇报：“宗主，静安镇已肃清。死亡人数0，伤者，众。而且我查阅卷宗，发现这几年发生了好几次此类事件，只是当时调查无果，便压着未报。”
那魔修非常小心，靠着迷幻阵吸人灵气，静安镇的修士普遍出现修为倒退、失忆的情况，严重的甚至元神受损。但他却不伤人性命，见好就收，得手就跑。要不是这次有楚轻云出阵，又叫他跑了。
“嗯。”楚轻云看上去不太关心。
吉瑞瞅了瞅吉镜，终于按捺不住，激动地说话：“宗主！”
跟宗主分开太久了！
楚轻云却摆摆手，没让吉瑞继续。
“你们忙去，阿弈，跟我来。”
说着，就大步往里殿走。
吉瑞一腔热情扑了空，委屈吧啦地立在原地。
吉镜无奈，无声地拍了拍吉瑞的后背。
这时，默不作声的穆弈走过来，从袖口里掏出两个白瓷瓶，给了吉瑞和吉镜一人一个。
然后他什么都没说，转身跟上楚轻云。
绕过曲径通幽的长廊，他们越走越远，也再看不见一个侍从。
穆弈没想过主殿竟然如此大。
楚轻云不说话，穆弈也不出声，直到他们站到一扇金碧辉煌的大门前，楚轻云停下脚步。
“你把我给你的丹药，分给了吉瑞吉镜。”
楚轻云不是问句，是肯定句。
穆弈马上单膝跪地，做错事般低下头：“师尊恕罪…”
话没说完，楚轻云转身把人拽了起来：“说话就说话，别总跪，我又没怪你。”
穆弈站姿很直，本来个字就高，楚轻云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瞧着穆弈气宇轩昂了一些。
就着一臂的距离，楚轻云上下打量穆弈，欣慰地笑道：“你能关心同门，为师很开心，做得很好。”
穆弈猝不及防被夸，只觉得脸颊发烫，目眩神迷，完全没听清楚轻云的下一句：“等会儿你也坚持一下。”
话音落下，华丽的大门缓缓开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