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郁:“......”
郑郁无语至极地把案上那册子拿过来,翻开后第一页便是:
孙四娘,年十七,家住宣义坊,祖籍浔阳。
父:宗正寺少卿兼通议大夫孙彭。
母:泾阳张氏四女名青。
齿如白玉、性秉柔嘉、柔婉温静。善丹青诗文,精通音律。
又看了余下的几页上都有各家娘子的行第、年龄、双亲、性子、喜好。他粗略看一下,这本册子记了不下二十人。
“冯伯,你那里打听来的这些啊!”郑郁合上册子皱眉问道。
冯平生扯了扯嘴角,有些尴尬地说:“呃......这个你去并州后吧。这朝中官员有个什么宴会都请我去,一来二去就知道了嘛!”
郑郁把册子扔在案上,靠在身后凭几上,双手环胸烦躁说:“冯伯啊!你来长安不是考课以及述职的吗?怎么还弄这个,再说了大哥还没成婚,我着什么急。”
“阿郁,你可别等你大哥成婚之后再做这些打算!”冯平生看郑郁身形懒怠样就知道他开始回避这个事,从榻上起来坐到郑郁身边,拿起册子翻开一页,说,“你大哥那臭脾气,我跟你爹都觉得他要打光棍一辈子,你娘生前给他相亲的姑娘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他愣是一个看不上。你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跟你娘成婚了。”
“这些是我爹让你做的?”郑郁抽出手面无表情地合上冯平生手里的册子,颇有些无奈说,“长安城多的是二十五六还没成婚的男子,冯伯你与爹何必着急。”
冯平生把册子放回案上,说:“对啊,我走时你爹可是让我好好给你物色合适的姑娘,你在长安天高路远的,我们哪能管得到你啊,书信一来一回都要差不多两月。是!人家是没成婚。可房内也有人伺候照顾,好的话儿子都有一两个了,你有吗?你别说齐鸣。”
“冯伯,我......我不想成婚,没有遇到合自己心意的。”郑郁双手捂脸说道,他已经知道接下来冯平生要说什么了。
“这些难道你不喜欢?”冯平生拉下郑郁手,语重心长对他说,“你要不喜欢,冯伯大不了去梅尚书哪里给你看看,我听说他上次给你说亲......”
提起梅说这个长安第一媒郑郁头更加疼,扯出被冯平生攥着的手,双手捂脸食指堵住双耳,希望这样就听不到冯平生苦口婆心的劝说。
看郑郁这样,冯平生表情着急得不行,拉开郑郁堵住双耳的手,转念一想,犹豫问道:“阿郁,莫不是你与那光禄寺少卿一样?”
光禄寺少卿喜好男风,这是全长安都知道的事。
听冯平生这么问,郑郁脑中浮现出林怀治的脸。
想到此郑郁捂唇咳嗽几下,非常不自然地说:“冯伯,用了晚膳你再回去吧?”
“都行,都行,哎呀!怎么咳起来了,我给你把脉看看。”冯平生看郑郁咳嗽,着急的不行忙拉过他的手把脉。
过了片刻,冯平生说:“没什么不妥你平日里别想太多,自己身子最要紧。这样我给你开点宁神静心的药,酒少喝点,别以为我没摸出来你脚受过伤。”
说完冯平生下榻走到书案旁拿过纸笔,坐在郑郁对面,皱眉思索片刻后提笔开始写方子。
“哪敢多喝酒啊!”郑郁整理好衣袍,身形坐正笑着说,“冯伯,你可知迷回天?”
“迷回天?嗯......古籍有载,好像是毒。戎狄那边的阴险东西,这玩意儿最阴险的就是下在人身上,可长达数年不被发现,华佗来了给你诊脉也是身子无虞,但一发现就是神仙难救,自备棺材吧。”冯平生边写药方边对郑郁说,“不过这个都消失多少年了,而且也只有戎狄王室才知道。我都没见过,阿郁,你从哪里得知这个的?”
郑郁说:“突厥可汗阿史那莫问起长安有无迷回天,我一时好奇就问问冯伯你嘛。”
冯平生停笔,脸色沉重道:“有些事少知道为好,特别是这种时候,他当年是朝戎狄借兵马才坐上可汗位的。迟早与林国安、述律昂要打一场,他当然想能与你拉点关系就拉点关系,迷回天不是好东西。他向你提起,万一是把你当棋子怎么办?反正我活这么多年不曾见到过,你也别太上心这件事情,届时我也细细留意着永州那边,如果有我会告诉你的,但你不要太多去探查这个。”
听完冯平生的话,郑郁点头答应知道冯平生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北突厥可汗归附大雍已久,又赐林姓。
阿史那莫、林国安、大雍三者间迟早要打,自己确实不应与阿史那莫过近,以免来日双方交战阿史那莫求北阳出兵。也是自己酒意上头糊涂蒙了心答应阿史那莫,可见酒不是个好东西。
郑郁心下也决定悄悄查着,但不过明面。阿史那莫既然提起,那自己总得找一找才好回信。
郑郁传来齐鸣并写好两封拜帖,让他送到魏国公和程行礼府上,又让齐鸣把冯平生写好的药方拿下去抓药。
郑郁与冯平生一起用了晚膳,期间冯平生一直让郑郁看有没有喜欢的姑娘。
皆都被郑郁囫囵过去,见他一直搪塞和稀泥,冯平生直言要让郑厚礼写信来说他,郑郁也是一笑了之,用完晚膳后冯平生便离开王府。
郑郁询问齐鸣万年县令如何处理的杀害赵定的凶手,齐鸣回道大理寺处罚是酒醉歹徒所伤,因赵家在长安并无亲友,结论一出并无人有异见。
翌日巳时刚过,郑郁便敲开程府的大门,仆从见是郑郁前来就忙迎去书房。
房内书卷墨香浓重,炉火旺盛,不觉冬寒。
程行礼正在书架前整理藏书,见郑郁行至门前,脸含柔意道:“砚卿你来了。”
光影倾斜,程行礼站在书架前,内里是月白织花衬衣,外穿一浅青交领花雀宽袖锦袍,腰间束着白玉带,满头青丝束成马尾用木簪定住。
面庞如玉,双目含笑带有清雅之态、红唇微启,气度儒雅温润,手持书卷立于光影真是如画如卷,仿佛世间尘杂之事只会污糟这妙人儿此时的笑意。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1]。前些年东市卖的那副五郎朝参图,三贯我看是值的。”郑郁看见此景,蓦地想起那幅画便打趣程行礼。
程行礼莞尔道:“只可惜我不善丹青,否则东市只会再添一副郑九别刀景,快进来坐。”
进屋后郑郁将腰间的镶玉塑金镔铁横刀解下,交给身后程府的侍从。
“我再不佩刀,下次若遇见贼人连兵器都要抢人家的。”郑郁在榻上坐下对程行礼说道。
程行礼眼神示意侍从退下,拿着在书架上找到的一卷宗走过来随后坐于榻上,“砚卿身手了得,不配刀也胜人半子。圣上已下令永王党羽亲族成年者斩首,余者没入掖庭,流放三千里。张许升朔州士曹参军,甄士约家产充公徒一年。”提起风炉上已煮好的茶倒进青瓷玉白碗里,一时茶雾浓香,屋内饶有静心宁魂之清味,程行礼抬手示意郑郁品尝。
“这金州紫阳果然上品。”郑郁端起茶碗细饮一口而后赞扬起来,听的永王党羽罪行后沉默片刻,“永王谋反,党者皆诛,家眷连坐,天子坐明堂若不严厉治下宗亲怎会安分。”
“御史奏言永州民政松散,赋税多年拖欠,徭役不清,一年多发盗窃治安不严,治安一事是恪州刺史弹劾你兄长目无法度、军纪涣散。”程行礼温柔地笑着说。
“平阳王早与右相联姻,今春又查缴何卫盐税一案,补上国库一大笔钱。风头正盛,所以平阳世子此次入京我猜圣上也会敲打一二。而北阳王再立功,就会失去这个平衡,还不如借此时以永州民政不稳为由,清走一个户部的貔貅。”
郑郁细细听完程行礼的分析,苦笑道:“知文可不是貔貅,来日说不定是相公呢!贤兄看得如此明白,可惜我那大哥脾气燥烈,初到永州怕是会委屈几日,但我会写信言明让他别多为难你。”
“人就是一次又一次地挤进不同的马球会,与人交谈相识求以谋生。朝廷百官犹如黑夜繁星,想居相位谈何容易。”程行礼释然一笑,心态开明,“在世间何处为官都是一样,为百姓解忧、为社稷开太平。郑世子性情豪爽、为人忠直不会是不分忠伪之人,更何况前些年有过一面之缘,不至于落个相见双怨的局面。天高地阔,何愁来路不明。”
郑郁闻言怔怔地看着程行礼,沉默了一会儿,叹气道:“知文竟如此看待兄长,真是令我喜从悲来。”
程行礼端起茶碗细品一口,而后温声道:“我调任永州,乃是圣上不想北阳继续势大下去的原因之一。圣人力求各方平衡,集权于己,目前而言不会对北阳王有其他政令,但君心难测,砚卿你在朝中需得小心。更何况远离朝堂,得一方自在园林于我而言并非坏事。”
郑郁牵起嘴角,脸色有些无奈地点点头,心中酸涩异常,不曾想程行礼比自己还看的开。
官员任期四年。可这次程行礼升任永州刺史刘千甫没少出力,四年之后想调任回京怕是难上加难。
“你之前托我查的事情在大理寺有一卷宗所载,这便是赵家这些年犯事的记载。此外,我偶然得知东宫药藏局吴鄂之子吴少瑛,中举那年的主考官正是右相。”随后程行礼把放在桌上的卷宗推到郑郁面前。
听闻此言郑郁来不及想吴鄂,忙拿起卷宗细看起来,这是从大理寺誊抄出来的卷宗。
上面记着德元十二年春赵定之父,失手砍了温宗皇帝安陵旁的一株松树,被巡守兵士发现通报至大理寺,按律法坐牢三年。
可后来却人被翻案说是无意为之,且也并不是在安陵内,而是距安陵几里外的位置砍伐。只不过因为兵士怒喝。赵父被吓才到跑到安陵内,所以被兵士误解押至大理寺。
“我朝刑家不予士上次我与你去赵家,赵定是光州举人。赵父此时犯事,那赵定的仕途也就断送了。”郑郁喃喃道,又问,“审此案的可有皇后、太子、右相所熟之人?知文,实不相瞒那金乌章我已查明是右相所持,只是没想到他还是吴少瑛科考那年的主考官。”
程行礼在查到赵父之事后他确实猜到,这事或许是拥护赵王一党所为。
房内安静片刻,程行礼叹口气道:“当年审此案的大理寺司直正是右相的一位族兄,后因代王之事被贬谪出京。吴少瑛及第是德元十五年,那年圣上龙体微恙,惠文太子出使洛阳,殿试是右相代持。”
德元十二年刘千甫以礼部尚书拜居相位,大理寺司直处理京师案件,若得刘千甫授意要为赵父做假,收拢几个兵士并不是难事,刘千甫怕是在此时就已经在慢拉拢赵茂为他做事。
他与程行礼一直探查这件事情,程行礼心思缜密,在见到大理寺赵父卷宗那一刻,恐怕就已经猜到此人不离党争。只需再往上细查翻案之人,细想朝廷与皇子之间的牵扯,对拉拢赵茂之人便是已知七分,所以他也就不瞒着程行礼。
他更没想到刘千甫还是吴少瑛科举那年的主考官,科举之中并不糊名,考生名字跃然纸上。只要考生诗书名气够大,出身世家,上下打点,有点子墨水中举便是轻而易举。
吴鄂为六品官员若是门荫多是王府卫官,想要正当入仕只能走科举之路。若要家中世代为官,就得稳住仕途。
且他记得吴少瑛资质平平,是个只知斗鸡喝酒之徒,怎会一举中的。最紧要的是由天子主持的殿试,那一年竟是刘千甫主持,那这下吴少瑛想不中都难。
“那吴少瑛可是一朝中举啊!而且赵茂这棋说不定下的更早,只是德元十二年才被右相咬死。”郑郁眼中闪着寒光,心里更是止不住的凉意。
从坐上东宫之位时林怀清就是众皇子之敌,亦是拥立其余皇子的官员之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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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出自《淇奥》。
第40章 拜谒
德元十二年至德元十七年,刘千甫用五年的时间拢住赵茂为他做事,让林怀清之死看上去就是费心劳神过度所致,再加风寒侵体神仙难救。
又在德元十五年收买东宫御医吴鄂,把控着太子近身内侍和太子御医,刘千甫神不知鬼不觉的想做些什么都能避开其余耳目。
“右相敢这么做背后定有人指点,惠文太子魂归天地,那当时的赵王湘便是嫡长子。”程行礼迅速帮郑郁抓住重心,后又担忧地对郑郁说,“皇后身居后宫但并非不问朝政,想让赵王湘做太子不是一日两日,数年谋划定是小心谨慎。可不论是圣上还是成王都彻查过东宫上下,并无任何异样,且单凭这些莫须有的妄猜圣上不会信。”
“子若身子是德元十四年后清减病弱下去的,刘千甫既然在七年前能拢住赵茂,那么再拉一个吴鄂又有何难。所以在外人看来这无非是太子体弱久病难医而逝,真真是好谋算啊!”郑郁嘴角勾起冷笑。
那时林怀清的药必会经过东宫御医吴鄂手,可当时的吴鄂诊脉还是用药,都是报备一切无虞。道林怀清只是思虑过重伤了身。若想知道刘千甫对林怀清用何种手段,吴鄂定是知情者。
而林怀清死后赵茂突然殉主说不定已让德元帝警觉,若此时身为东宫御医的吴鄂也死,只会引来朝野上下的的猜测。况且一旦给吴鄂扣上罪名,说不定这人气急之下还会留下什么文书,不如将人放在眼底,等再过上一两年就让他无声无息的消失。
何况让人活着说不定比死更有用处,林怀清的死说不定已让他背弑君罪名,来日林怀湘要是想在弄死一个,也不怕手里没人。
炉上茶还热着,程行礼提起小壶给郑郁斟好茶,淡淡道:“世人都脱不过权、欲二字,吴少瑛现任兖州方与县丞,我记得方与县几日前出一弑母案。主犯要求三司会审,说有莫大冤情并牵连到吴少瑛及宁王,年后怕就要开审了。”
“方与县丞。”郑郁听完后端起茶碗,沉吟许久,红唇吹开茶碗上的雾气,眼角泛起笑意连着整个人看上去都轻松不少。
日近午头,程行礼强留郑郁用顿午膳,用膳时友思也在。
幼子挑食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程行礼看他这样也不说话,只是笑着看他。友思见程行礼这样就知道,他已经开始生气了,于是低头这也吃那也吃。
今日不过是看郑郁在这里,他耍耍小孩子脾气,郑郁过会儿走了家里可就他和他爹。
可偏程行礼生的一副好面相,笑起来是桃花羞面,脸含柔情。
至少坐在两人对面吃饭的郑郁是那么觉得,没有察觉到父子间的波涛。
程行礼是长安城内公认的好脾气,谁拉着他说上两个时辰,他都会脸含笑意的倾听面无耐色。
以至于有时候德元帝在被那些御史叨叨个不停后,都会拉着程行礼说上那么两句,人长得好看、脾气好、才华出众,德元帝非常喜欢这类人,如若不反驳他用钱的话。
“三光宣精,五行布序。习习祥风,祁祁甘雨。百谷蓁蓁,庶草......庶草......”友思坐在郑郁身旁捧着昭明文选摇头晃脑诵读,读到一处时人却停顿起来。
长榻木案上的棋局里白子迅速落在黑子旁,程行礼修长的食中指从棋奁内捻出黑子,眼神看着棋局思索,嘴上却接了友思的话,“百谷蓁蓁,庶草蕃庑。”
“啊......爹,我已经念了有半个时辰了,可以歇息一会儿吗?”友思合上书双眼颇为委屈地看着程行礼。
程行礼没看友思委屈巴巴的脸,只是温柔道:“你昨日没念,今日还不补上吗?”
看程行礼这么说,友思知道就算是再不想念也要继续念,于是又磕磕绊绊的从头念起。
话虽说着,可手上动作却不停麻利地下定堵住白子的路。“砚卿近三年未见,你下棋路数不似从前啊!”程行礼看着棋局笑着说。
郑郁手执黑子抵在下颌前,正疑惑棋局如何破时,乍闻此言,思虑片刻后,疑惑道:“不像吗?”
“不像,这三年光阴里可是有高人指点?”程行礼肯定回答,两人交情多年对彼此下棋路数了如指掌。
郑郁轻呼一口气,笑着说:“能有什么高人啊!可能是在家我与冯伯常对弈,将他的路数学了几分吧。”
“真的?”程行礼不信,随即打趣郑郁,“成王也善弈。”
“啧!知文,你怎么同连慈那家伙一样,喜欢这些了。”郑郁十分无奈。
迅速下定一子,棋局上黑影吞定白阴成为一方霸主。
他知道程行礼是看出他下棋路数与林怀治相似,他与林怀治自并州回来路上下过几十局,路子上自是汲取对方长处,所以这棋招程行礼不免也能看出一二。
早年程行礼在国子监就读时,就与林怀治下过几次棋,后来两人又共读袁纮门下,程行礼性情温和为人谦逊有礼。林怀治对他会比对其他人更加柔和些,一年里有闲暇之时两人也有对弈。
程行礼拾起棋盘上的白子,道:“三司会审,他不免会是一个缺口。”
州县掌法官员可自行处理,只需将处罚结果转呈大理寺和刑部备案即可,可若牵扯到官员或要案,县令便会上奏天子。天子将会遣派监察御史以及大理寺、刑部各派官员前往州县查案。
可这一次方与县之事不仅牵扯吴少瑛,内里还有宁王,那这事便会由御史中丞、大理寺卿、刑部侍郎共同审理。
而林怀治虽领御史中丞虚职,可他若真想去三司会审堂上听一听也没人敢说不是。
“御史台不是只有一个御史中丞。”郑郁知晓此事若真涉宁王,德元帝想扶成王就会在此时打压宁王。
而吴少瑛之父又是东宫御医,这背地一个不小心就能牵出一大堆京官。
此时要是成王出面这事,就是真的与宁王、太子分庭抗礼,皇子争权向来波诡云诡、腥风血雨。古往前朝皇子争储位,往往朝堂也分党而站,彼此间不以百姓为重,而以胜负为重。
程行礼思忖会儿,继续拾棋说:“圣上既让他去并州,便是起了平衡朝堂及皇子间的念头。圣上有意扶持,他又是皇子迟早会有那么一天的。”
“可吴鄂此时若向刘千甫求助,他未必不会帮,而且刘千甫背后还有太子。”郑郁看着程行礼,说,“宁王败势初显已成圣上手中弃子,为着这个刘千甫此时也定会踩下宁王,否则宁王、成王联手对抗太子乃是一患。”
孩童的读书声充斥在二人身间,书香墨海里,程行礼磁性清灵的声音交杂其间,“并非如此,右相不会帮吴鄂,且不论太子还是皇后都不会帮。三司会审中刑部侍郎乃是悼贤太子妃叔父,与右相不合。而大理寺卿杨奚庭长子娶了右相第二女,论远近亲疏更该避嫌。御史中丞王、谢二人则是刚正不阿为官清廉之人,从不站党集私,与右相也只是点头之交。三司会审,右相不会掺杂其中。而吴鄂则是面圣无门,若吴少府与此事无关最好,可要是半分牵连,宁王也只会让他顶罪,一个不甚还会牵连吴家满门。”
“宁王是皇子罪不至死,可吴少瑛就不一样了。”郑郁经程行礼这么一点拨,脑中豁然开朗,“成王那性子,他怕是不会管这件事。”
程行礼将最后一枚白子放入棋奁,说:“他与惠文太子是同胞兄弟,真有线索他不会放过。”
郑郁道:“我问过他,他信御医之言。”
程行礼笑道:“想法总是在变的,今日信明日不信的事很多,但此事看你。”
看着程行礼的笑颜,郑郁觉得心头云雾散开。是啊!今日信明日不信的事情很多,朝令夕改不是没有,对于此事他有其他办法,只要能让吴鄂陷于其中,何必要直接捅到刘千甫的痛处。
这时友思真觉累了不愿意在念,又见程行礼二人下完棋在闲聊着,就想溜走,可刚想揖礼,程行礼却让他坐到身边来练字。
友思一张小脸顿时皱成饼,低声委屈,“爹,可以不写吗?孩儿明日多写十张。”
程行礼不容拒绝道:“你昨日说今日多写十张的,你要再拖便是欠我二十张了。”友思瘪嘴委屈,已经有泪花在眼里打转了。
“好啦!乖侄儿,叔父教你写,行吗?叔父的字可是你爹都夸过好看的。”郑郁看友思这样心生怜意,把他抱在怀里揉了揉他脑袋,轻声哄着他。
友思注意力被郑郁所说的话吸引,忙向程行礼求证,“真的吗?爹。”
程行礼示意侍从收走棋盘,又接过侍从呈上的笔墨。“这是自然,你郑叔父早年可是惠文太子伴读,字迹飘逸、端正严谨。那你今日得他所教,就把这两日的都补上。”
说完将纸、砚、笔、蹲狮镇纸等文墨在两人面前摆好,拿过一本书看起来。
他知晓友思心性,这么问就是对郑郁的字感兴趣,既然感兴趣那就多写几张。
这两日一直借口躲懒没写,又逢其他事情,自己没时间去管教他功课。更何况到后面还要习六艺,这孩子怕是又要想偷懒。
友思知道程行礼看书的时候不喜被打扰,于是只能抬眼询问郑郁。
“你爹都这么说了,那咱们就开始写吧!”郑郁让人在自己怀里坐好,将白纸用蹲狮镇镇好,拿过宣笔让友思握好,又帮在他端砚里研好墨后带着小人一笔一字地写起来。
屋外时光流逝,庭院偶有传来侍从走过庭院的脚步声,屋内炉火慢燃,有时发出“刺啦”的燃烧声,程行礼坐在一侧静静地看着书。郑郁怀里坐着友思,一大一小神情专注格外上心眼前事。
“启禀二公子,魏国公府上袁三公子来话,说袁相公已回府,让你得空可前去。”齐鸣在书房外通报。
“嗯,知道了!”郑郁应了声,又忍不住摸友思的头夸他,“友思写的比我小时候写的还要漂亮呢!”
“嘿嘿,那郑叔父你要去魏国公府了吗?”友思抬头问郑郁。这时程行礼也收书说:“你快去吧,师傅才回府,现下年底事情多,你真有事要早去处理。”
“对呀,叔父要走了,下次再来教你怎么样?知文,谢你今日与我告知这些,不至于我后面太过事急乱了分寸。”郑郁总是忍不住想揉友思头,这孩子头圆长得又可爱,总是想忍不住的揉搓。
程行礼道:“你今日来贺我升官,我自高兴。”
郑郁听此言与程行礼对视,两人会心一笑,这些事走出这扇书房门就再无人知道。而怀里友思看郑郁这么说,旋即点头答应还让郑郁下次一定要早些来。
郑郁把友思从怀里抱出让他在榻上站好,自己则起身揖礼拜谢。
程行礼忙从榻上起身送他,与郑郁出书房门时,还不忘叮嘱友思在别忘去习射艺。
两人就从书房门口一直边走边谈,又在程府门口拉扯一阵,至于拉扯什么。
无非是程行礼让郑郁下次别惯着友思,也不许再像上次那样送紫毫笔。而郑郁则认为这事算不上惯,两人就在门口扯上一阵,最后是齐鸣受不了提醒郑郁该走了,不然回北阳王府都快要宵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