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难养—— by杳杳一言

作者:杳杳一言  录入:07-12

院子里竟然凭空多了一棵硕大的槐树。
枝条弯曲,绿叶密集,亭亭如华盖,在地面上落下一片阴翳,正好遮住了躺椅。
萧总管站在一边指挥,看到林羡玉,笑着说:“殿下,如何?”
林羡玉开心得不得了,跳下台阶,兴奋道:“萧总管,你是世上最好的总管!”
萧总管哈哈大笑,他抚须望着林羡玉和阿南满眼新奇地围着槐树转,眼中含笑。
这王府,终归是热闹起来了。
他原本还在担忧,小殿下和王爷走得愈发亲近,会耽误王爷再娶妻。可转念又想,王爷都如此上心,他便不能亏待了小殿下。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第二天,宫里传来消息,太子要召见赫连洲,赫连洲穿戴整齐后,便只身赴会。
太子发了一夜的火,仍无法平息。
赫连洲走进东宫时,宫人尽皆退去,宫中昏暗,只有一排红烛阑珊亮着。
满地全是赫连洲昨日呈递的簿册和奏疏。
“赫连洲,你这是什么意思?”太子索性撕破了脸。
赫连洲的奏疏写得隐晦,用意却很清楚,太子一党躲得过呼延穆案,躲不过渡马洲贪墨案,纵使躲得过贪墨案,躲不过他为压制赫连洲,引外敌入境之罪。赫连洲总有办法,逼他做出一个抉择。
太子再不情愿,也要了结一桩。
他若不想被天下人指责,便要引血剜肉,拿出大笔银两和粮谷,去赈灾救民,方能免罪。
“你到底想做什么?”太子踉跄走来,直冲着赫连洲怒吼:“别假仁假义地把百姓挂在嘴上,你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的心思,你觊觎皇位很久了吧。从你母妃被打入冷宫,从你在冷宫中降生,从你六岁离宫那日起,你就在觊觎那皇位吧,忍了这么多年,装了这么多年,终于忍不住了?”
赫连洲长身玉立,眼神睥睨,“皇兄,臣弟只是例行公务,呼延穆案是在迎亲途中、在苍门郡发现的,而渡马洲贪墨案则是边防巡查中无意间发现。王兄若不信,可以去问监察司的几位官员,簿册清楚,权责清晰,一切待父皇与皇兄定夺,臣弟不敢有僭越之意。”
“不敢?你还有什么事不敢?”
赫连洲缓缓抬眸,说:“臣弟不敢引外敌制造内乱,不敢向斡楚部落输送万金,不敢不顾几个乡的饿殍满地,臣弟不敢。”
他句句谦卑,句句讥讽。
“赫连洲!”太子几乎目眦欲裂。
“皇兄,臣弟对皇位没有觊觎之心,愿退守西帐营,护边疆一世安宁,可前提是,皇兄能将北境治理得民富国强,欣欣向荣。”
太子只抓住前一句,猛地失色:“所以,你现在有了觊觎之心?”
赫连洲说:“臣弟不敢,臣弟只求皇兄尽快处理好呼延穆和渡马洲两起贪墨案,将收回的贪墨赃款用于设置救灾安民点,开放粮仓,在夏季来临前,安顿好所有流离失所的百姓。”
太子已经分不清赫连洲这番话里到底藏了多少私心,但他已经别无选择。
赫连洲手里有呼延穆案的所有证据,还有渡马洲郡县级官吏的自首画押,这些东西一旦公之于众,到那时,民怨沸反,天下大乱,太子党羽连提前准备的机会都没有。
到时候,赫连洲真的有可能篡位。
他只能忍下这口气,攥紧手中簿册,一字一顿道:“本宫会处理的。”
赫连洲略一行礼:“多谢皇兄。”
他准备转身离开时,太子喊住他,“二弟,本宫差点忘了,你就算觊觎,也当不了皇帝。”
赫连洲脚步顿住。
“再过一个月,便是七月流火,”太子狞笑道:“你体内的火,灼得你很痛吧。”
一旁的烛火被风吹得晃动。
太子扬声道:“顶着这副随时会死的身子,何必折腾?民心随风倒戈,那些无知百姓,未必会记得你的恩情,不如就永远留在西帐营,做你的镇边将军,本宫绝不会亏待你。”
赫连洲的神色微起波澜,但他没有表露出来,朝太子行了礼,便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太子的眸色愈发阴寒。
从皇庭回到都城的路上,赫连洲忽然想起什么,拽动缰绳,转而奔去城西街市。
街市人来人往,赫连洲一路直奔木匠坊,他还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什么鲁班锁、陶响球、木陀螺……杂七杂八的玩意儿,买了一堆,回到府中时,全交给萧总管,叮嘱道:“只说是你买的,让他解解闷。”
萧总管疑惑:“为什么要说是老奴买的?若小殿下知道是王爷买的,肯定很高兴。”
赫连洲却不答,只说:“按我说的做。”
很快,渡马洲贪墨案被太子在朝堂上提起,枢密院侍卫司、刑部、都察院“三法司”同审此案。耗费半月,将涉案的七十五名官员革职审查,其中主动自首的三十二名官吏轻判减罚,流放渡马洲宣抚使和都统,共缴获十年贪墨赃款五万七千多两,捐出家私不计其数。
另外,朝廷拨款放粮,在渡马洲南边一带的草场设置安民点,灾民尽数转移。
紧闭了三个月的都城大门终于开启。
都城外,再没有遍地哀嚎。
赫连洲此刻不便出面,谢绝了一切宴请朝会,称病居于府中。
这可把林羡玉开心坏了,赫连洲终于能留在家里陪他玩了,他让萧总管在槐树下放了一只庭院石桌,每天一醒就拖着赫连洲过来玩。
赫连洲坐在桌边看军中文书,他就窝在一旁的躺椅里玩鲁班锁,阿南蹲在地上逗兔子。
他很是聪明,不一会儿就把鲁班锁解开了,得意洋洋地举到赫连洲面前,赫连洲挑了下眉,没想到他能解开。林羡玉朝他哼了哼,骄傲道:“你不会以为我很笨吧?我可聪明了,我十岁的时候就能一个人把九连环解开。”
赫连洲嗤笑一声,林羡玉凑到他面前,“你笑什么笑,你肯定不会玩,我教你!”
“不学。”赫连洲继续看公文。
林羡玉便抱着他的胳膊缠他,撒娇道:“你学一学嘛,学一学嘛,很好玩的。”
赫连洲被他缠得头疼,只好放下公文,低头去看他一步步解开鲁班锁。
乌力罕被派去安民点监工了,这几日不在家,林羡玉便换回了男子衣裳,是他在祁国时常穿的,一身湖水蓝的右衽袍衫,看着格外清爽,腰间系了一串宝蓝色的珠子,头发半绾着,一低头,就披散在赫连洲的胳膊上。
他穿女袍时娇俏,穿男袍时清秀。
赫连洲竟比不出哪种更好看些。
他无暇比较,只觉得林羡玉靠得太近,但林羡玉浑然不觉,为了让赫连洲看到他高超的解锁技术,他还越靠越近,赫连洲都快感受到他的呼吸了,鼻间也尽是他身上的香味。只能轻咳一声,林羡玉方回过神,他根本不怕赫连洲的神色,质问道:“刚刚那一步,你有没有看呀?”
赫连洲说:“看到了。”
林羡玉便把完好的鲁班锁塞进赫连洲手里,“那你解一遍。”
赫连洲刚刚的目光全在林羡玉的头发上,此刻怎么也想不起来第一步是怎么做的,僵硬了一会儿,便把鲁班锁扔回到林羡玉怀里。
有几分气急败坏的意思。
林羡玉终于抓住机会大肆嘲笑赫连洲,他趴在赫连洲面前,凑到他脸前,笑嘻嘻地说:“真笨真笨,赫连洲真笨呀!”
他还把跳到他腿边的明月抱起来,举到赫连洲面前,拿腔拿调地说:“明月,你看他好笨呀!怎么会有连鲁班锁都不会玩的人呢?”
他用小兔爪子挠了挠赫连洲的手背。
赫连洲懒得搭理他,继续看文书。
林羡玉笑得累了,准备坐回到躺椅里,结果坐了空,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嗷”地叫了一声,赫连洲立即倾身过去,问他:“摔疼了?”
林羡玉嘴角往下撇,可怜巴巴地说:“屁股摔坏了。”
“坏了就坏了。”
林羡玉朝他伸手,“抱。”
赫连洲发现林羡玉的娇气是与日俱增的,而且他十分善于顺杆爬,只要赫连洲妥协一分,他就会立即卖十分的娇,赫连洲难以想象,林羡玉在自己家时是怎样的光景。
他要赫连洲抱他去躺椅上,赫连洲拒绝。
林羡玉又撒娇,赫连洲还是拒绝。
最后林羡玉朝他的靴子上踢了一脚,气鼓鼓地站起来,拍了拍屁股,扭头就去找阿南玩了。
赫连洲瞥了他一眼,忍着笑继续看文书。
快到正午时,桑荣过来给赫连洲送了一小袋籼粟。
赫连洲疑惑:“这是什么?”
桑荣回答道:“王爷,这是纥合乡的乡民送您的,朝廷发了口粮,乡民们每个人凑了一点,凑成这一小袋,他们托我转告您,纥合乡的世世代代都将记得您的恩德。”
赫连洲略有动容,接过布袋,说:“你们有心了,安民点进展如何?”
“帐子已经全搭起来了,家家户户也开始生火做饭,日子终于熬过去了。”
赫连洲点了点头,终于放心。
林羡玉和阿南相视一笑,小声说:“那真是太好了。”
桑荣离开后,林羡玉又凑过来,把手伸进布袋里,摸了摸籼粟,他从没见过。
这籼粟细长泛黄,看起来就不太好吃,不过对于灾民们来说,已经是天赐的礼物了。
“赫连洲,北境种不出稻米吗?”
“很难。”
“好像也不怎么能种出蔬菜,我在这里连白菜都吃不到,最多只能吃到韭菜和青萝卜。”
“北境风沙大,而且旱灾频繁。”
林羡玉想说“可以从祁国买”,但话到嘴边又忍住,他歪着脑袋,幻想着未来某一天,他能推动祁国和北境通商,那他就能在北境吃到祁国的蔬菜和稻米,也能在祁国吃到北境的风干羊肉,那该是多么美妙的事情。
等以后他回到祁国了,还可以让爹娘尝一尝北境的乳茶乳粥,娘亲嗜甜,定会喜欢吃的,他还要再让赫连洲尝一尝恭远侯府的刘厨子最拿手的全鱼宴……
可是怎么才能推动两国通商呢?他连后院都出不去,如何才能办到?
这真是一件无比艰难的事,他长这么大还没动过这么复杂的脑筋。
赫连洲看他不说话,眼里又满是笑,便问:“又在动什么歪脑筋?”
林羡玉朝他哼了一声,“才不是歪脑筋,是正脑筋,你这么笨的人才不会懂!”
萧总管送来甜瓜时,刚巧听到后一句,吓得脚下都踉跄了,本以为赫连洲会沉脸不愉,还想帮林羡玉回护两句,定睛一瞧,却发现赫连洲神色依旧,好像没听见一样。
又或者听见了,却全然不在意。
真是奇了怪了。
“王爷,天气慢慢热了,我帮您把橱子里的衣裳都换成薄的了。”
“好。”赫连洲忽然抬起头,穿过槐树的绿叶缝隙,看向高悬于空的烈日。
他想起太子说的话,七月流火。
他又看了一眼林羡玉,林羡玉正在和阿南一起逗小兔。不知说了什么,两个人齐齐笑起来,脸上挂着神采奕奕的笑容,好像这世上没有任何事能让他们心烦。
赫连洲想:实在不行,七月中旬他回一趟西帐营,以免让林羡玉发现异样。
正想着,林羡玉突然惊呼一声,他指着槐树说:“赫连洲,槐树开花了。”
他踩着石凳站起来,指了指枝头冒出的一朵小小的黄花说:“七月槐树开,槐花还能酿成槐花蜜,赫连洲你吃没吃过槐花蜜?”
赫连洲这辈子吃过的东西种类,大概比不上林羡玉一年吃的多。
他说:“没有。”
“待槐花全开了,我们就来采槐花,槐花还能做成槐花饼,或者糖渍槐花,把槐花焯水晒干,放在砂糖里炒啊炒,最后再淋上一层甜甜的蜂蜜,放在陶罐里,来年还能吃呢!”
赫连洲说:“馋嘴,就知道吃。”
林羡玉已经不和赫连洲争执口腹之欲是否为人之本性这件事。他盯着那株槐花,思量许久,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蓦然踮起脚,准备将那槐花连枝折了下来。
他个子不够高,两边没有支撑,石凳又滑,好不容易碰到槐花枝,两只手用力,将其折断,脚下却没了力气,身子一歪,就要摔倒,幸好赫连洲起身将他抱在怀里。
阿南吓得连忙跑上来,但这次赫连洲动作更快。
林羡玉惊魂未定,看到赫连洲的脸,便长舒了一口气,拍拍胸脯说:“幸好幸好。”
赫连洲一手托着林羡玉的后背,一手搂着他的腿弯,隔着祁国细纱般的布料,感受到林羡玉皮肤的温热和柔软。
他微微怔神,又迅速回过神,刚想责备,却见林羡玉又露出笑容,说:“北境的春天来得真迟,这时候祁国已经是夏天了,不过没关系,春天也很好,我开始习惯这里了。”
他将右手中的槐花枝递给赫连洲,笑意吟吟地说:“玉儿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槐树枝上的小花苞很快就蔫巴了, 成了一截枯枝,赫连洲将它放在桌案上。
他的桌案上摆满了林羡玉送他的东西,乱七八糟, 什么都有, 譬如一块很像鸟的石头、用明月和羌笛掉的兔毛搓成的毛球、还有林羡玉亲自雕刻的方形木陀螺……赫连洲有时候很想将这些无聊又占地方的东西扔掉,几番犹豫, 还是收进锦盒里,以后再扔。
六月飞逝而过。
和风拂过草原, 带来一阵清香。
渡马洲的灾民们已经在渡马洲以西的青鹘山草场安顿了下来, 赫连洲抽了个空前去视察, 离了老远都能看见袅袅炊烟。
桑荣笑着说:“没想到这次的渡马洲贪墨案处理得这么快, 不到两个月,流放的流放, 革职的革职,钱一半归国库一半给了灾民……再等几场甘霖,让受灾的土地恢复耕作, 老百姓的日子就能好过了。”
纳雷却叹气:“只是这次王爷公然得罪了太子,也不知道太子会不会怀恨在心, 再使出其他的计策对付王爷。”
“自然是怀恨在心的,太子最近一直在调整枢密院的人员,排除异己, 把好几位在百姓之中很有声望的官员调离了侍卫司和都察院,如此下去, 以后三法司里就全是太子的人了。”
赫连洲骑着马行在前头,看着草场上一排排的白色营帐, 始终没有说话。
纳雷问:“王爷,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一切照旧, 不必遮掩。”
赫连洲一向安之若素,纳雷和桑荣也不再忧虑,同声道:“是,卑职谨记。”
他们离开青鹘山,返回都城。
林羡玉发现,赫连洲近日时常晚归,即使早归,也一头扎进堂屋,说要处理军务。
林羡玉去找他玩,他也不怎么理睬。
好像有意避开林羡玉。
这让林羡玉觉得有些奇怪,不过他现在没工夫思考这个问题,他快要自身难保了。
随着天气转暖,他愈发觉得口干舌燥,身体不适。就在昨日,他竟然流鼻血了!
当时他正在院子里看书,原本只是觉得嗓子干,刚坐起来就听见阿南一声惊呼。
“殿下!”
林羡玉疑惑,顺着阿南的目光,抹了一把自己鼻间,一低头,只见指尖满是血。
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要死了!”
阿南吓得魂丢了大半,连忙喊来萧总管,萧总管也急忙差人去叫郎中。
很快,郎中赶了过来,给林羡玉仔细查看了一番,最后断定:“王妃阴虚内热、虚火上浮,应是从南方祁国而来,还不能完全适应北境的饮食水土,羊鹿肉吃得太多,导致体内热重,阴阳失调。”
萧总管松了口气,连忙问:“那该如何调理?”
“可用茯苓、薏米、甘草等益气健脾之物煮水,服用一段时间,其次饮食上尽量清淡些。”
萧总管随郎中去开方子。
小命无虞的林羡玉虚弱地躺在床上,语气里满是委屈:“我就说我吃不惯这里的东西,哪有人家一天三顿肉的,都把我吃病了。”
阿南满眼都是担忧,把林羡玉鼻梁上的帕子拿下来,重新用水浸湿,重新敷上去,“殿下要好好休息,我去切两个梨子来。”
林羡玉一个人躺在床上,哼哼唧唧了半天。待喝了萧总管给他煮的茯苓薏米茶,又吃了一颗半的梨子之后,状态才有所好转。他躺回到床上,还不忘叮嘱:“阿南也喝一点。”
阿南咕咕喝了一大碗。
赫连洲回来时,林羡玉已经恢复了精神。
可等赫连洲踏进后院,他立即扮出可怜的模样,裹在被子里,在床角缩成一团。
赫连洲咳了一声,他也不理。
赫连洲探身进床帷,隔着拍了拍他,林羡玉扭动了两下,继续缩成一团。
不用猜便知他是装的。
赫连洲起身对萧总管说:“什么内热?我看用不着喝茯苓茶,饿两天就好了。”
话音未落,林羡玉立即掀开被子爬到床边,气咻咻地说:“不想看到你!你一点都不关心我。”
赫连洲见他脸色红润,才放下心来。
虽然他嘴上这样说,但一出门就让人去市集上买新鲜水果,可不管是黄梨还是甜瓜,亦或是青瓜,对于林羡玉来说都差不多,还是满足不了他的口腹之欲,但问题是北境的市集上品类寥寥,也确实没有林羡玉喜欢吃的。
林羡玉原本已经不抱希望了,直到今天下午,他去前院找赫连洲玩时,无意间听见纳雷和桑荣在檐下聊天。
桑荣说:“西帐营里传来消息,又在苍门关附近抓了两个牙贩子。”
纳雷语气无奈:“这玩意真是屡禁不止。”
牙贩子?林羡玉停下来,躲在回廊边,竖着耳朵继续听。
桑荣说:“又是私运祁国的茶叶和香料,我就想不明白了,祁国的茶叶究竟有什么好喝的?又苦又涩,远不如咱们的羊乳茶,怎么总有钱没处花的人,非要冒险去买?”
纳雷笑道:“你也说了,钱没处花。”
“都城南边的马鞍坊你去过吗?”
“去过,怎么了?”
“马鞍坊后面有一处私场,白天如常,天色一暗就有牙贩子聚集在那里,贩卖祁国的茶叶和蔬菜种子,不过他们十分谨慎,随时逃跑,官府竟一次也没抓住现行。”
林羡玉听得眼睛一亮。
茶叶、香料、蔬菜种子……
每个字都敲在林羡玉的心上,让他的嘴角忍不住上扬,快咧到耳根了。
他是不是可以偷偷去买?
祁国和北境相隔万里,新鲜的蔬菜水果自然是运不过来,但种子可以。他可以买来和阿南一起种在院子里,北境的风沙虽大,但他愿意花费心思悉心培育,多浇水,多堆肥。说不定几个月后,他就可以在怀陵王府里吃到小青菜了!
更不用说,茶叶和香料,林羡玉都快忘记它们是什么味道了。
正美滋滋地幻想着,忽然听见赫连洲的声音:“傻笑什么?”
林羡玉猛地回过神,看到赫连洲在他面前负手而立,他想都没想,就扑上去抱住赫连洲的胳膊,撒娇道:“我有一件事情想跟你说。”
“先松手。”
林羡玉连连摇头,“不要,你先听我说。”
不远处的纳雷和桑荣瞧见这副画面,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两人互相交换了眼色,然后一齐悄声悄步地离开了堂屋院子。
“说什么?”
林羡玉眼巴巴地望着赫连洲,说:“我想出去玩。”
“不行。”
“为什么?”林羡玉急了,抱着赫连洲的胳膊来回晃:“都已经成婚两个多月了,现在王府外面也没有太子的眼线盯着了,我为什么还不能出门?我已经被关两个多月了!”
两个多月,这实在太可怕了!
“你要去哪里?”
林羡玉表现得很乖:“不去哪里,就在王府外面看一看走一走,散散心嘛。”
“我不能陪你。”
虽然太子最近没什么动静,但赫连洲和林羡玉还是不能同时出门,至少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并肩而行,万一以后人云亦云成了“怀陵王和王妃情深甚笃”,那林羡玉必然会成为太子攻击赫连洲的工具,林羡玉的安全也会受影响。
林羡玉明白这一层的意思,他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会小心的。”
“你真这么想出去?”
林羡玉又扮出那副赫连洲司空见惯的可怜模样,撇了撇嘴,说:“真的。”
“我让乌力罕跟着你。”
林羡玉大惊失色,立即反对:“不要!他会坏掉我所有的好兴致!”
“那就让萧总管跟着你。”
“好!”林羡玉兴奋得不行,摇头晃脑,就差在赫连洲面前跳一支胡旋舞了,他又一次抱住赫连洲的胳膊,说:“赫连洲你最好了!”
他刚靠近,香味扑鼻,赫连洲脸色忽地一变,眉头蹙起,猛地推开了他,转身就要回屋。
林羡玉吓了一跳,连忙追上去,扒在门边问:“赫连洲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赫连洲看起来没有异样,可神色却不如刚刚松弛,他在桌案之后坐下,抬头对林羡玉说:“我有些军务要做,你先回后院吧。”
“真的没事吗?”
“没事。”
林羡玉忍不住抱怨:“赫连洲,我觉得你有点怪,为什么你最近都没时间陪我了?”
他好早就想问了,一直没机会。
赫连洲先是挪开目光,然后沉声说:“军务繁忙,等到八月底就好了。”
“哦。”林羡玉临走前再次确认:“我今天真的可以出去玩吗?”
赫连洲点头。
林羡玉火速跑回了后院,把他的伟大计划告知了阿南,阿南倒吸一口凉气,害怕地说:“被王爷知道了,王爷会责罚我们的。”
“不会的,要是他真的责罚我们了,我担下所有的责任,我不会让你受罚的。”
“不是受不受罚的问题,是……”阿南还是觉得不妥,说:“殿下,我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您也只是知道一个牙贩子所在的地址,连确切的时间都不知道,要是我们去了,扑了个空,或者正巧碰上官府,那可怎么办啊?”
“哎呀阿南你怎么乌鸦嘴?”
“殿下……”
“要不这样,我们先出去逛一圈,等到天一黑,我就找借口去一趟马鞍坊,我们只在那里停留最多半刻钟的时间,如果没有看到牙贩子,我们就立即回来,可不可以?”
阿南想了想,妥协道:“好吧。”
林羡玉说通阿南,又去对萧总管软磨硬泡,但他没说自己要去私场买种子,只说:“听纳雷将军说北境马鞍坊的工艺堪称一绝,萧总管,我想去瞧一瞧。”
萧总管还觉得惊讶:“殿下怎么突然对马鞍感兴趣了?”
林羡玉笑眯眯的,含糊解释。
几人稍作准备,申时一刻左右便出发了。
虽说是为了去私场,但到底是林羡玉这两个多月以来第一次出门玩,他像从笼中飞出的小金丝雀一样,趴在马车的窗口,目不转睛地看着府外的一切。萧总管提前给他备了一套北境女子的衣裳,以免穿着祁国服饰惹人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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