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有和哥哥红过脸的傅君佩忍不住上前,当着众人的面给了傅明玺一巴掌。吊唁的人里有傅家夫妇的故友,也有傅明玺的熟人。傅君佩不需言语,只一个巴掌就给傅明玺严严实实地盖上了不孝不悌的罪名。
沈满棠被母亲的这一巴掌吓傻了,捏紧沈沧的手缩了起来。沈沧将他的身子转过来,按着他的头没让他再看下去。
看客们有的反应过来就来劝架,有说“你父母生前最疼你哥,让他们安生地走吧”,有说“你哥再不对也是你哥啊”,还有说“有什么事情回家说,这儿这多人看着呢”。傅微彰曾经的部下处置的处置,软禁的软禁,如今的灵堂上竟没一人帮他说话。会特意赶来天津送二老的很多都是傅家的旁支,这么多年跟着傅微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最近外头传的风言风语他们多少也听闻了,但如今傅明玺得势,傅家二老再好那也是过去的事。最近半年来提心吊胆的日子他们一天也不愿多过,现下更是尽力讨好着傅明玺,也不顾棺材板里还有两个人就躺在他们面前。
傅明玺被打后不怒反笑。他端出一副从前惯用的文雅谦卑的态度,不看傅君佩,反而是先冲着周围人朗声说道:“抱歉各位,我想我和家妹之间有些误会要解决,先失陪了。”
傅明玺拽着傅君佩的手就向外走,沈沧看看腿边的沈满棠,不放心把他一个人留在这,只能抱起他大步跟了上去。
傅君佩被拉进旁边的一个隔间,不等门关上她就逼问道:“哥,我最后再这样喊你一次,你和我说实话,爹娘的死是不是你……”
傅明玺看着门外抱着孩子快步走来的沈沧,挑了挑眉,把门锁上了。他不等傅君佩说完便打断道:“是。是我做的。”
“为什么?我问你为什么?他们到底亏欠你什么了?你要置他们于死地!”傅君佩上前死死抓住傅明玺的衣领逼问道。
“佩儿,你是不是觉得爹娘只亏欠了你?只有你有资格怨恨他们?”傅明玺垂头轻笑道,“你知道的,哥一直想做军官,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想了。爹也很高兴,说我不愧是他的儿子。可他怎么忘了告诉我,等我读完军校回来是要跟他把辫子留长的呢?”
傅明玺的语气激动起来:“我逃了这么多年,我在法国读完一所军校还不够我还要再去美国读,我就是不愿意回来看着爹死守着老黄历不放!如今也证明了,他是错的,我是对的!你现在怨我,觉得是我害了他们对吗?那你觉得靠你贴补的那点钱他们又能挺多久呢?我不这么做他们也是等死。与其全家一起死,不如让爹娘死得其所。”
傅君佩觉得她的指甲都已经刻在掌心里了,可她仿佛感受不到疼:“我是怨过爹娘,可我知道养育之恩不能忘。你让看守大冬天里不给棉被不闭窗,活活冻死他们的时候有想过吗?”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你说我给的银票不够,那么我现在问你,这半年来你从我这要去给爹娘的钱又有多少用在了他们身上?”
傅明玺如实回答,表情很是冷漠:“早就用来打点关系了。佩儿,你说实话吧,沈泓死了这么多年了,他能留下的钱养活你们孤儿寡母还有我们一家够用吗?你早就开始向沈沧要钱了吧?他那人最是小心眼,你当年那样抛弃他,如今为了讨生活,受了不少委屈吧。”
“你不用管我的钱是从哪来的,我最后再问你一句,你是真的想要害死爹娘吗?你大半个月前才来和我说过,让沈沧给你在军中谋个差事。他答应我给你找了啊!你为什么不能等等我呢?为什么非要逼死爹娘呢?你踩着他们的尸体上位你是人吗?”傅君佩撕心裂肺地吼着,眼泪如雨般坠下。
“有爹在,我永远做不了一个军官你明白吗?”傅明玺厉声喝道,他看着妹妹悲痛的面容,叉着腰深吸几口气继续说道,“我倒不要紧,我就是心疼你,我知道你这些年为了爹娘和我在沈沧面前伏低做小、摇尾乞怜有多不容易。可现在不用了!你想回来哥就接你回来,你舍不得小满哥就帮你打官司去抢。你自由了佩儿,你和我一样自由了。”
听到这话,门外的沈沧是再也忍不了了。他把沈满棠推开,一脚踹开了门,怒喝道:“傅明玺!”
他一拳将傅明玺打得连连后退几步,踉跄了几下才堪堪站住,力道足足用了十成。
“有的疯狗真是连门锁都锁不住。”傅明玺抚着被打的那半张脸,咬牙切齿地讥讽道。他的目光在傅君佩和沈沧之间盘桓,又瞥了一眼扒着门框偷看的沈满棠,缩了下腮接着戏弄道:“也挺好,难得人齐,我就好好说道说道当年的事吧。”
傅明玺说着自顾自拖来一把椅子坐下,吊儿郎当地翘起了腿,还抽出了一根烟点上,玩世不恭的样子看的傅君佩秀眉紧蹙。
傅明玺呼出一口烟接着说道:“佩儿,你还记得哥在你出嫁前和你说的话吗?我跟你说让你嫁给沈泓是沈太太的决定。其实是也不是吧。你猜到了的,爹那时候就预感到清要灭,所以才火急火燎要把你嫁给个好人家,否则单靠他卖田卖地的,哪儿够啊?”
傅明玺手指点点烟,任由烟灰掉落在了他笔挺的西裤上,又道:“刚好,你眼光好,一挑挑了个沈家,很合爹的心意。可谁知道你才去了趟沈家,第二天沈太太就发电报来商议你和沈泓的婚事了,”傅明玺挑衅地对着沈沧扬了扬下巴,“看来沈太太是真的很瞧不上她的二儿子了。”
沈沧面色阴沉地瞪着傅明玺,忍耐地听着对方的嘲讽。
傅明玺又看向傅君佩:“你知道沈太太许诺了爹多少彩礼吗?啧啧,我要是爹,拿到那这么多钱就是再养两个他的军队都不成问题。沈太太也是好意,毕竟自知自己二儿子配不上你,所以上赶着花大价钱给你和沈大少爷做媒咯。”傅明玺虽是对着傅君佩说的话,话里却是对着沈沧夹枪带棒。
“不过沈太太也是商量嘛,毕竟这种荒唐事说出来也是令人耻笑的。但爹可没犹豫,在我们看到那封电报前爹就回函同意了这门亲事,好像生怕钱飞走了似的。”傅明玺拿烟指了指傅君佩,“爹可从来没把你当个人看过。以前你就是养在老宅的一条阿猫阿狗,逢年过节回家,顺道看一眼你活的咋样。后来你就是棵摇钱树,嫁人前他收彩礼,嫁人后他收女婿遗产,遗产花光了他就让你在情夫那儿接着讨。你当他真在乎你吗?只有你这种实心眼的傻子,给爹吸的一滴血都不剩了还要为他讨个公道。”
“我若是像你这般软骨头,现在躺在灵堂里的就不止是爹娘了。我的命、你嫂子的、她肚子里的、韫辉的!我们一个都逃不掉。”傅明玺沉默半晌继续说道:“我不过是为了保我一家罢了。爹为了复国疯了,难道我非得给他殉葬不可吗?”
沈沧等傅明玺说完,确认他已经没什么要交代了后便一脚踹了上去,将傅明玺连人带椅踹翻在地。没等傅君佩缓过神,沈沧已经将她和沈满棠拽走了。
沈满棠得撒开了腿跑才能跟上他们的走路速度,等二人走到车前时,沈满棠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车门关上,沈沧也不顾沈满棠还在身边,就将傅君佩紧紧抱入怀里,安慰道:“想哭就哭吧,看你扇他的时候就在忍着,忍到现在累不累啊?我刚刚可是帮你报复回去了,还特意算上了小满的份,相当于我们一人打了他一顿。”
傅君佩知道沈沧是在逗自己,她破涕为笑,暗骂自己真不争气,怎么这么大的人了还和孩子一样,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你不恨我爹吗?如果傅明玺说的是真的话,当年……其实也不全是你姆妈的错。”
沈沧笑笑:“都说盖棺定论,其实就是欺负死人没本事爬起来为自己辩驳吧。何况现在人都去了,就算他说的是真的我又能拿你爹如何?冲进去将他也打一顿?”沈沧揉揉傅君佩的秀发,靠在上面轻嗅道:“以前的事都过去了,我只要你的以后。”
沈满棠觉得自己不该在车里。还算宽敞的后车厢里,两个大人抱在一起的占座尺寸都快和他一个小孩差不多了。他决定既然逃不开不如加入进来,一挪屁股也抱了上去。
一男一女仿佛才想起车里还有这么个小人儿的存在。傅君佩尴尬地咳了咳,示意沈沧坐到前头去开车。沈沧的手绕过傅君佩,不满地给沈满棠来了个脑瓜崩。
第15章 送子观音
终于回到上海了,沈满棠一蹦一跳地出了站,看到他家车旁只站了个赵丰年,十分不满。
过了一会儿傅君佩和沈沧才缓缓走出来。沈沧手里除了走前他们带的两个手提箱外还挂了不少他们从天津带回来的礼物。只是去奔丧一趟,按理说无需带什么伴手礼,只是昨天沈满棠吵着要去买纪念品给芦荟和金朝。
“那你今天不能玩雪了,你答应了才能去逛街。”沈沧与沈满棠商量道。
外头的雪开始化了,比前几天还要冷,沈满棠连着两日玩了雪,今早起来脚趾上就生了冻疮。
“嗯嗯嗯。”沈满棠点头如捣蒜,为了买礼物干脆地放弃了他最喜欢的玩雪。
就这样,沈沧手里提的都是些沈满棠买来的天津特产,麻花、豆根糖、彩塑……除了包子、炸糕、糖葫芦这些实在带不回来的,其他宫南宫北大街上的新奇玩意儿基本都被沈满棠搜罗来了。
傅君佩伸手要帮沈沧分担几个袋子,却被他避开了。赵丰年看到自己老板的身影,急忙迎上去接过行李。
汽车驶进沈家花园,远远的沈满棠就看见金朝在楼下等他。
“元宝!”沈满棠大喊一声冲他挥手。车窗没摇下来,玻璃又有些反光,金朝没听到声音也没看到沈满棠的人,只看到车来了便立马站正了迎接。
沈沧对傅君佩调笑道 :“你看小满见到朋友多开心。你说给小满添个弟弟妹妹一起玩他会不会更开心?”
傅君佩瞥了一眼前头正常开车的赵丰年,又白了一眼沈沧,故意严肃道:“二弟来年就要二十五了,是要抓紧了。找个弟媳妇安定下来,多生几个给小满作伴。”
沈沧只是笑笑,用手在背后掐着一把傅君佩的腰。
车一停稳沈满棠就跳下车去,跑到金朝身前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元宝元宝元宝元宝元宝。”他一看到金朝就高兴的不知道要说什么,只知道抱着他上蹿下跳。
“热不热,穿这么多。”金朝把沈满棠的围巾解下来。这些天上海升温了,沈满棠还穿着厚棉袄,金朝看了一眼后头刚下车的傅君佩和沈沧,心里有些吃惊他俩比离开上海时关系还要亲密。这种恋爱中的氛围难以描述,但一旦有了前后对比,便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二人如今的关系不寻常。
金朝暗道,这两人自己穿的这么时髦登对,没人管孩子的吗?人都给他们热傻了。
“嘿嘿,好像有点热。”沈满棠傻笑着,进了屋由着金朝给他换下外套。
“哎呀,我都忘记了,我给你和芦姐姐带了好多好多礼物呢。”沈满棠脱下衣服后智商终于回笼了,兴奋地从赵丰年手里接过购物袋子,“我回房间给你看!好多东西我都没见过呢。”
金朝抢过沈满棠手里大包小包的袋子,也有点不好意思了。这买的也太多了。
房间里两小只就坐在地上拆着包装。有的东西包装很简朴,不用拆就知道是麻花和糖,有的包装则比较精致讲究。金朝看到有个四方的木盒子外头写着“泥人张彩塑”,也有些好奇了。上辈子他就听闻过这家铺头的大名,都说他家的泥人捏得栩栩如生,细节处刻画得极为精巧,色彩也是搭配得丰富协调。
如今终于得以一见,金朝满怀期待地打开盒子,里头装的却是一个……送子观音?
“你喜欢吗?我求了二叔好久他才肯给我买的。我一看到这个就想到你了。”
是个人都不会给小孩买送子观音吧。
金朝满脸无语:“为什么想到我?”
“你看啊!观音抱着的小孩,他抱着个金元宝呢,金元宝不就是你吗?还有这个小孩和你长得多像啊!”沈满棠把泥人从盒子里取出来,炫耀地在金朝面前展示。
金朝更无语了。他从金家出来的时候瘦得像个猴,也就是在沈家才长胖了些,但和这个白白嫩嫩、圆乎乎的泥孩子可没有半点相像之处。
“你不喜欢吗?我还以为你会喜欢呢。”沈满棠有些失落地撅起嘴。
“喜欢,”金朝勉强地说,“下次别买这么多东西给我了,太破费了。”
“你说谎,”沈满棠毫不留情地拆穿,“你不喜欢就算了,我送给芦姐姐,她肯定喜欢这个小孩,你俩长得多像啊!”说着就把泥人装回盒子里要拿给芦荟。
“别,你别……坐下。”金朝无奈地喊着。这送子观音送给芦荟一个寡妇还得了,还不如他收着,“还是给我吧,我喜欢的。”
“真的吗?”沈满棠狐疑地看着他,“哼,二叔一开始不让我买,我叫了他爸爸他才答应的,结果买来你还不喜欢,早知道我不叫了。”
金朝听的一愣,忙问:“你说二爷让你喊他爸爸?为什么?”
“不知道啊。我到天津第二天还想玩雪,他就说我得喊他爸爸才能玩,我只能喊了。”沈满棠狡黠一笑,“不过我才不白白喊呢,有事求他的时候才喊。”
看来去天津的这一趟里沈沧和傅君佩的关系有了飞跃性的突破。金朝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他仔细盯着沈满棠的五官,眼睛最大,一看就是和傅君佩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鼻子和嘴小小的,倒还是看不出和谁相像。金朝仔细回忆了上辈子沈满棠长大后的模样,但他们见的次数实在太少,这么一回想也是有些模糊了。
这个猜想虽然离谱,但金朝觉得傅君佩和沈沧这两口子有够疯的,恐怕只有他不敢想,没有他们不敢做的。只是他也没什么证据证明自己的猜想。沈家凡是金朝有出入过的地方都没有沈泓的画像或是照片,就连上次他进了傅君佩的房间也没看到过。
金朝将自己的猜想压下,满脸别扭地将这尊送子观音收了起来。
傅君佩和沈沧果然是修成正果了。以往沈沧都是在西厢楼和沈母一起用饭,傅君佩则经常去其他太太家做客打牌,一般沈满棠都是独自坐在餐桌上由芦荟喂着吃。金朝没来前他还很挑食,不肯好好吃饭,经常得芦荟端着碗追在后面喂。不过金朝来了之后他就不敢这样了,金朝夹到他碗里的菜即使不喜欢他也老老实实吃了,乖的判若两人。
现在沈满棠却不得不跟沈沧和傅君佩一起用餐,而金朝和芦荟只能站在他身后伺候他们用饭。沈满棠有些不开心,吃饭的时候不专心,老是转过身去可怜巴巴地看着金朝,却又被金朝一记眼神逼得转回去规规矩矩地吃饭。几次下来,傅君佩也看不下去了,就屏退了下人们,尤其叮嘱芦荟带着孩子先去吃饭。
这下沈满棠才肯老实吃饭,还吃得格外的快,吃完就要下饭桌去找金朝。沈沧今天倒是格外宽容,以往极其讲究规矩的他也不拘着沈满棠了,看着他走了反而高兴地拿着碗筷坐到了傅君佩身边。
“小崽子终于走了,我看你照顾他吃饭,自己都没怎么吃。菜都凉了,我叫姜妈再热一热吧。”沈沧说完就要喊人。
“别麻烦了,都要吃完了,就这么吃吧。”傅君佩按下沈沧,睨了他一眼,眉眼间秋波流转,顾盼生辉,看的沈沧都呆住了。
“那你多吃点。”沈沧乐呵呵地给傅君佩夹菜,高兴的像个刚谈恋爱的小伙子。
等到给沈满棠身上涂雪花膏时,金朝才发现他的脚趾上生了三个冻疮,有个还被沈满棠挠破了。
金朝又忍不住暗骂,这对成年人是怎么当人父母的,还让沈满棠叫爸爸,连一个小孩子都照顾不好,才去了几天就长了这么多个冻疮。
冻疮可怕的不是它有多痛多痒,而是它只要长过一次,今后几年便多半会再长。
金朝抓过沈满棠的脚给他涂药,质问道:“你是不是没有听话只穿了一双袜子才长冻疮的?”
沈满棠辩驳道:“我穿两双袜子了!都是我自己记得穿的。就是踩雪地里的时候鞋子湿了,就长这个东西了,好痒啊。”
“你活该,痒也忍着。”金朝嘴上是毫无留情,心底也在抱怨自己忘记叮嘱了,主要是他也不知道天津正好在下雪。
“错了错了,下次不敢了。”沈满棠每次认错总是很积极,态度也很诚恳。信誓旦旦承诺的申请总会让人轻易地被他骗到。
喝完牛奶关完灯,金朝习惯性地拍着沈满棠的背准备入睡,却被沈满棠一句宛若平地惊雷的话震醒了。
“元宝,我跟你说个秘密,”沈满棠小声说道,“我看见二叔偷偷亲我姆妈。在火车上,他们以为我睡着了,其实我还醒着,就看到了。”
沈满棠声音里满是不解:“他们为什么会亲亲啊?”
金朝还在想着怎么把傅君佩和沈沧的复杂关系糊弄过去,就听他又问:“亲亲就是代表喜欢吗?”
金朝听到这话一下就联想到Louis那个番佬对沈满棠做过的事,忙道:“不是亲了就是喜欢,要看你喜不喜欢那个人,喜欢的人亲你是表达爱意,不喜欢的人亲你就是变态。不喜欢的人要亲你你就跑,知道吗?”
“哦,知道了。”沈满棠还在琢磨金朝说的这一长串话,随口应了一声,琢磨完了又问:“那二叔亲姆妈是喜欢还是变态啊?”
金朝答不上来,心里又暗骂了这对情侣不教好,只能摆出一副小大人的架子:“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管,也别和别人乱说,知道吗?”
“哦。我没和人乱说,我就和你乱说。”虽然没得到答案,但沈满棠还是很轻易地被金朝糊弄过去了。
“你跟我说不叫乱说。以后有什么事都要跟我说,知道吗?”金朝继续哄骗小孩。
“哦,知道了。”又是这句话,每次金朝交代什么事,不管是让他干什么,沈满棠都会很顺从地答应。这让金朝又满意又不齿,总觉得自己在欺负小孩。可看着沈满棠乖巧的样子又觉得他可爱的紧。
得把他看住了,以后可千万别长歪了。金朝又默念了这个每晚睡前都会在他脑中蹦出的念头。
第16章 元旦
第二天醒来便是元旦,沈满棠高兴的不得了,都不用金朝催就自觉的爬了起来。等他洗漱完,芦荟就端着两碗汤圆和一碗酒酿圆子进来了。
带汤的东西金朝不让在床上吃,沈满棠只好穿好衣服,规规矩矩地坐到桌前品尝他期待了一整晚的汤圆。自从政府开始大力推行公历以来,每年公历的一月一日就被称为“元旦”,可以放三天的假。虽然很多老百姓还是遵循旧历把春节视为新年的开始,不过沈家小辈都留过洋,观念也超前些。前几日的圣诞若不是赶巧傅君佩一行人要去天津,沈家肯定也是要设宴的。
今年的元旦沈沧也不打算操持了,就给沈家上下都分了一碗汤圆,再给下人们放个假,犒劳辛苦了一年的众人。汤圆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但沈满棠很爱吃里面的芝麻馅,配着软口的糯米还有微甜的汤水,吃得他不亦乐乎。
酒酿圆子是沈满棠另外要求的。其他人吃了这么多软糯齁甜的东西都会腻的慌,只有沈满棠一碗不够还要多加一碗。为此金朝格外关注他的牙齿,每天盯着他好好刷牙,还用沙漏给他计时。
等到沈满棠终于撑的吃不下了,金朝才把剩下的半碗酒酿圆子给解决了。糯米吃多了他总觉得吃出了一股发酵味,胃里也不大舒服。他腹诽自己是山猪吃不了细糠,可能一碗没几粒米的白粥都比这些吃了舒坦。
今天不用上学,沈满棠吃完汤圆后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躺回床上准备睡回笼觉。
“猪,刚吃完别躺下,坐起来读会儿书。”金朝拿来国语课本,准备给沈满棠补前几天落下的课。
沈满棠看到书本,突然想到被自己遗忘的人,他暗骂自己真不应该,赶忙问道:“元宝,我不在这几天常遇青有没有欺负你啊?”
“没有。”金朝轻描淡写地回答。
“真的吗?你没骗我?”沈满棠逼问。
“真没有,你不在这几天他都没找我茬。”金朝说来也觉得有些奇怪,沈满棠走的这几天,常遇青都没再找过他麻烦,顶多是路过的时候扫他们课桌一眼,重重地哼了声气就走了。金朝一般连眼神都懒得给他,只顾自己自学英文。
常遇青看着咋呼,本质上却有些傲气,这些小打小闹倒是没找家里人插手过。因此金朝也没花多少心思在他身上,只觉得身旁有只猴上蹿下跳的惹人心烦。
“他是被你打怕了吗?”沈满棠崇拜地看着金朝,激动地问。
金朝想想这些天常遇青的态度,并不是怕他的样子。何况他确实就只是个佣人的孩子,常遇青真想整他有的是法子,何至于怕他?不过,他也不介意沈满棠这么认为。
看着沈满棠亮晶晶的眼珠子,金朝违心地说了句“应该是吧”,接着就把书本塞进沈满棠手里,强迫他背课文。
“突然不是很想见到你了。”沈满棠气鼓鼓地捶了下被子,认命地背起了书。
空闲在家的这三天沈满棠都被金朝管着补课,还监督他把落下的作业给补了。沈满棠咬着铅笔,看着最后一个作业犯起了难。这是国文课布置的一篇小作文,题目是“我的父亲”。可沈满棠是遗腹子,平日里从未有人提起过他父亲,这让他对父亲的印象不论是“耳听”还是“眼见”,都接近于无。
“元宝,怎么办呀,我没见过我爸爸呢。”沈满棠苦恼地说着,突然灵机一动,“不然我写二叔吧?反正他也让我叫他爸爸。”
金朝突然有些烦闷,他抽走沈满棠的笔,不耐烦道:“别写了,我去和先生说。”
“好好的,又生气了。”沈满棠皱眉嘟囔着,颇为不解。
金朝也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急,解释道:“没生你气。”想想又补了一句沈满棠的口头禅,“我错了,原谅我吧。”
“嗯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沈满棠学着课堂上国文先生的姿势,夸张地转着头朗诵道。
金朝看他没心没肺的样子也笑了,接着说回刚才的话题:“你二叔平常对你好吗?你就管他叫爸爸。”
“二叔对我好呀,他每次出差回来都给我带糖吃呢,”沈满棠理直气壮地说道,“而且我叫他爸爸是为了给你买泥人啊。”
金朝听到“泥人”二字,眼角又是一抽,“送糖就是对你好?那他会送你姆妈什么?”
沈满棠回想了一下,掰着手指数道:“二叔会送好多漂亮的衣服和首饰给姆妈,还有鞋子、手提袋、帽子、香水、丝巾……好多好多。不过每次姆妈都叫芦姐姐把礼物扔掉,二叔好伤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