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没能扬帆起航—— by春风遥

作者:春风遥  录入:07-23

“金枝?!”一个名字脱口而出。
所有的信息目前都指向一点:自己有可能在这个地图里,再次看到金枝。
如果是这样,她会在哪里?
金祥大厦被第一个排除,周祁安想到什么,猛地冲到附近公交车站牌旁。
“三花站,新北汽车站……江都大学南校区……”
江都大学南校区,正是他所处的站点。
没时间细思太多,周祁安直接朝着金枝最后消失前的方向跑去,边跑边注意附近的建筑物。
整个世界没有一个行人可以打听,但游戏不可能丝毫不留提示。
就这么搜寻着跑到街对面时,周祁安注意到半空中和落叶同时被风吹起的海报,薄薄的单页上,社团招新几个大字十分瞩目。
类似的海报不止一张,每隔一段距离,就能在不同地方发现。
梧桐树下、垃圾桶旁、街道上……
越往前走,温度越低,周祁安寻找江都大学的时候,一度被冻得发抖。又是一张海报出现,它飘去了马路对面,周祁安跟着一抬头,充满设计感的校匾陡然映入眼底。
江都大学!
门口刻字石旁,正站着一道纤细的身影,女生皮肤僵白,一动不动站在那里,仿佛和周围万千死物没有区别。
周祁安过马路的脚步放慢了些。
真正见到这道身影时,他目中依旧流露出了一丝惊讶,真的在?
和记忆中不同,眼前的人丧失了鲜活感,以前那个满腹怨恨的灵魂好歹有着仇恨,期待,遗憾这些基本的情绪。
而眼前的女生更像是一具惨白的木偶,仅剩着的一点本能,或者说是执念让她守在这里。
“金枝。”周祁安尝试叫了遍她的名字
女生毫无回应。
当他第二遍要开口时,那只僵硬的胳膊突然伸了过来。
周祁安犹豫了一下,没有躲开。
并非对方做出了什么伤害性举动,而是抓过来的掌心冰冷无比。冷气透过皮肤表层,浑身血液都有种凉透的感觉。
毫无预兆的,金枝突然跑了起来,周祁安咬着牙,强行迈开骨头都要冻成渣子的老寒腿,跟着她跑。
被拉着不知道跑了多久,好像很久,又好像很短暂,每迈一步给身体带来的负担模糊了时间概念,周祁安无法集中注意力去看倒计时。
穿过大学内的林荫小道,冷风刮得眼皮都疼。
终于,金枝停了下来,周祁安由于惯性多跑了一步。前方是一片白色的雾气,他刚要止步察看,一只惨白的胳膊出现在背后,用力一推。
雾气薄如纸张,仅仅是一个踉跄,周祁安就穿了过去,当他再回过头时,目光一颤。
身后哪里有什么树木学校。
整个世界都是腐烂的,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就像是传说中的地狱。
金枝站在距离他不足一米的地方,依旧如木偶人一般。
“金……”
在他喊出完整的名字前,金枝已经僵硬地转过身。
女孩的背影好像和腐烂的世界交融,瘦弱到一阵风都能吹走的身子,转身重新朝来时路走去。
后方世界变成了黑洞,遂即,周祁安眼前的一切发生新一轮的变化。
空气潮湿得可以滴出水,耳边冷不丁传来了小孩子哇哇的哭声。远处是漆黑的山体,潺潺流水声飘荡过来,宁静的山村替代了市中心,像是一副水墨画,直接在他眼前铺开。
【倒计时00:07:20】
周祁安忍不住再次看了眼金枝消失的方向,确定那道纤细的身影消失不见。
敛住目光中的复杂,垂眸之际,一只青紫色的小手突然贴了过来。
这只手比正常婴儿的拳头还要小,压根没有办法展开,进一步看下去,扒在他身上的婴儿更像是发育不全的胚胎,大概也就是四五个月时的大小,只有最基本的面部形状。
“哇……”它在不停嚎哭。
周祁安快速掀开衣服看了下,发凉疼痛的皮肤上果然烙印了婴儿的半个手印。
“我去。”
祸不单行,周祁安下意识要拿出手杖防身时,又一个无比残酷的事实摆在面前:面板打不开,无论尝试几次都不行,所有的装备无法使用。
失去最基本的倚仗,又被一只鬼婴扒拉着,周祁安额头不禁渗出一层薄汗。
他强行定了定神,首先判断出所处环境……丰水村。
周祁安终于总结出了规律。
这条建立在文物世界和外界世界的逃生通道,似乎正以自己通过的副本世界为节点,而他会在这里碰到一些有交集的怪物boss。
但为什么跳过了良夜山庄?
现在山庄已经属于女主人了,而且女主人还活着,所以荀二没有出现?照这个推论,稍后他应该也不会经过花古城副本。
鬼婴的啼哭唤回周祁安的注意力。
看到未成形的婴儿,周祁安第一反应是牧师,很快又否定了这个念头。牧师最后已经降生,不该是这种胚胎状态。
“圣女的孩子?”周祁安越想越有可能。
联想到先前金枝的状态,他大概明白牧师和圣女为什么没有出现,这两位是真的消失了,丰水村灭亡后,牧师和圣女最后一点执念也彻底堙灭,死在一起的结局,似乎让他们对转生也没了想法。
然而圣女肚子里未成形的孩子,依旧有着活下来的执念。
鬼婴的啼哭十分骇人,隐约能达到某种精神污染的效果,每隔几秒钟,就会按下半个鬼手印。一直持续下去,在被困死在逃生通道前,自己恐怕会先一步失温死亡。
“麻烦了。”
和一个婴儿,根本无法交流。
哭泣声很快演变成了惊叫,被摄魂铃影响过的脑袋头疼复发,周祁安一时疼得都在痉挛。
他盯着不断朝自己身体爬上来的鬼婴,在血液彻底被冻结停止循环前,僵硬的喉头一动,周祁安口中勉强哼出来一个音符。
疯狂的哭泣声弱了些。
有用?!
本来只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周祁安眼睛都亮了,知音啊!终于有人,不,有鬼欣赏他的音乐了。
他哼唱得是最原始的摇篮曲,不知道圣女是不是曾经也给未出生的孩子哼过歌,效果很好,伴随着轻轻的哼唱,鬼婴的尖嚎变成了啜泣。
周祁安想了想,弯腰伸开双臂,主动把自己这名小听众抱了起来,轻哄似的拍了拍它。
鬼婴意外地好哄,很快就没了哭声。
它的五官没有长完全,眼睛是一层薄薄的皮,安静下来的时候,就像是睡着了。
【00:05:20】
周祁安抱着鬼婴,抬起眼眸,仔细打量着没有任何活人气息的丰水村。
这次没有人带路,无法确定通道是在哪里。
好在他已经有了些经验,逃生通道大概率会设在怪物生前执念最深的地方,好比金枝带着他跑进大学。
由于游戏给出的倒计时有限,通道也不会设得太远。
自己现在人正在村子里,离后山,教堂距离很远,跑步也要十几分钟。
一番思索后,周祁安迅速锁定两个地方:圣女的故居和村子口。
清唱的摇篮曲在空无一人的村子里回荡,青年抱着模样恐怖的小孩穿梭过一间间砖房,画面无比诡异。哪怕他冷得不行,揽着鬼婴的双臂快要麻木,还是坚持多哼了两句。
直至走到熟悉的砖房前,周祁安轻吸一口气,歌声才停了下来。
“但愿是这里。”并未上锁的门,很轻易地被推开,潮湿和灰尘的味道一并飘了出来。
门后的光芒直接暴露在视野范畴。
然而当他迫不及待走过去时,白雾竟然也在往前走。
“怎么会……”
不信邪地又走了两步,他永远和雾气只差一步之遥,直到挺直的鼻梁快要撞在墙上,也没办法接近。
距离墙壁太近,怀里的鬼婴不舒服地哼了两声。
“难道和这孩子有关?”
倒计时如水哗哗地流逝,周祁安快步走到床边,就要放下鬼婴的一刻,怀里的婴孩像是感觉到什么,没有长开的拳头勉强分出两根手指,中间粘着血肉模糊的粘液,揪紧宽大的袖子。
周祁安动作微微一顿,俯身松开胳膊时,轻拍了下小孩:“我……”
我去去就回来,可能是个地狱笑话。
周祁安轻叹口气,也不管小孩子能不能听懂,“如果有机会再见,我请你吃好吃的。”
希望你能慢慢长出牙,张开拳头,一直长到能吃能喝地年纪。
当然,他也清楚,这只是一个永远也实现不了的祝福。
周祁安重新哼唱起摇篮曲,紧抓袖子的小手有些松动,婴儿重新恢复了蜷缩的姿势,似乎这样让它格外有安全感。
最后看了一眼小孩,周祁安抽身,径直走向了白雾。
这一次,它没有被白雾拒绝。
毫无疑问地,穿梭过神秘的白雾,整个世界的情形第三次发生变化。
周祁安已经逐渐适应,身体才刚刚恢复一些知觉,一张破碎的报纸迎面盖下。
“卧槽!”
适应不了一点点!
这是什么真正的开门杀?
猝不及防的攻击,给周祁安惊到浑身血热,险险地躲闪开。
只见先前原地站着的地方,报纸僵尸正神情狰狞地举着报纸。它喉咙是裂开的,脑袋歪斜,全身上下看不到一处好肉。
那张能剥夺他人能力的报纸,如今像是从碎纸机里捞出的一样,重新黏合的报纸字迹颠三倒四。
报纸在副本最后都被上司用来擦鞋,大概率失去了原来的能力,不过周祁安可不敢赌。
报纸僵尸第二次直挺挺进攻过来。
那张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对于周祁安,报纸僵尸只剩本能性的杀意。
周祁安迅速瞥了眼街道两侧,自己正待着的地方很好辨认:鬼市。
“果然没有经过花古城。”
早在丰水村哄小孩的时候,周祁安已经考虑过稍后可能遭遇的情况。
一回生二回熟。
这次他没有犹豫,直接朝着暴食烧烤店的方向冲刺。
报社离这里太远,出口不可能设置在那里。
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报纸僵尸一直渴望得到其余三家店,其中最能盈利的当属暴食烧烤店,游泳馆经营不善濒临倒闭,他人体验馆每晚接待客户数量有限。
报纸僵尸疯狂地在后面追逐着,手中纸张发出拉风箱一样,呼呼的声音。
“……也算是缘分了。”
周祁安颇为无奈地一路前冲,每次遇到报社前老板,不是在逃亡,就是在逃亡的路上。
身后的寒意还不断靠近,烧烤店离这里不远,对于鬼市的布局,周祁安早就一清二楚。用不了两分钟的时间,他便轻车熟路地冲到了颇有古色古香风味的建筑下。
周祁安先看了眼上方的窗户,假设自己猜错了,只能跳窗再做抉择。
一路冲进烧烤店内,一层没有看到雾气。
根本不在意棺木做得楼梯,不久前他连棺材都躺过,这次没有白绫铺路,周祁安一路脚步不停地往上跑。
报纸僵尸穷追不舍,中途距离拉近,变长发绿的指甲直接在前方人单薄的脊背上,划拉出一道血口子。
周祁安顿时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大郎,它毒不死你。】
好不容易跑带二楼和三楼拐角处,在那个坑了多名玩家的地方,他看到了浮动着熟悉的白雾。
报纸僵尸的杀意远比想象中强烈,眼看周祁安要冲进薄雾,它几乎是一个飞扑跳跃,双臂就要绞住目标的脖子。
千钧一发的时刻,周祁安猛地抓起旁边的花盆,一回头用力砸去:“呸!”
整个逃生通道里,就你最扫兴。
报纸僵尸追得很紧,本来就破损的报纸被一口气吹得,险些反贴在自己脸上。
花盆进一步砸在干瘪的胸膛,它的动作慢了半拍。
周祁安抓准机会,彻底冲了过去。
越过白雾的一刻,他迅速思索着。
最后一个是仙客来的世界,遇到Z博士的可能性不大,Z博士本质上是人。自己遇到的估计会是女病人,那逃生通道应该设在旷野。
所有判断在脑海中闪过也不过一刹那,白雾散去,周祁安站稳抬头。
暖橘色的光芒倒映在眼底,前方,狂风无拘无束地吹着。
女病人举着火把站在对面,背影显得格外高大。
“……”
这回轮到周祁安沉默了。
这么巧的吗?
女病人没有回头,像是知道他来了一样,只是迈步朝前走着。
周祁安连忙追上去。
当他终于差不多和女病人走到一条水平线时,周祁安瞬间又多了几分沉默。
女病人出现在这里,说明她也死了。
仙客来医院所有的病人,注定活不了多久,她应该才死不久,那张营养不良的脸孔上,多出了几分呆板,但还没有像金枝那样,完全失去情绪。
偶尔在吹过风的时候,女病人还会享受地眯眯眼。
倒计时剩下两分多钟。
周祁安没有再跑,唯一一次在通道内,他极其安静地走着。
女病人走的路,轻松避开了地面的沼泽,两人就像是偶尔茶余饭后的一次散步,罕见地心平气和。
周祁安更是难得的不以观察的视角去看待四周,纯粹观赏风景。
天空,旷野,微风……
他终于明白了沈知屹那句‘你使用成功的可能性比失败大’。
【万能门卡】死亡率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最大的原因在于玩家和怪物间往往是你死我活的不可逆关系,如果连续几次遇到报纸僵尸这样的怪物,无法使用装备的情况下,根本挺不到最后。
路的尽头不是白雾,那扇血红色的门重新出现。
整个世界骤然间变暗了许多,吹过脸颊的风不再柔和,带着刺激性的腐臭。
倒计时快到了,周祁安快步走到门前,然而就在推门的瞬间,他突然想到什么,皱了下眉。
万能门卡是一次性消耗品,那这条临时构建的逃生通道会不会在自己离开后,永远滞留在文物世界,或是彻底消失?
周祁安正要转身询问,一道冷清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女病人不知何时落后了他半步:“别回头。”
她冷冷道:“回你的人间。”
静默的几秒钟,周祁安僵在推门的动作。
见状,女病人最终还是多说了一句:“哪里都一样。”
本体的执念正在一点点淡化,距离彻底消散不过是时间问题,用不了多久,她这最后一点灵智,也会彻底消亡,死在哪里没有区别。
不单单是她,所有通道内的东西都是一样。
这是任何死亡怪物都无法逃脱的最终结局。
【10s、9s、8s……】
最后几秒钟,周祁安闭了闭眼,触碰到门扉的掌心稍加用力:“谢谢。”
内心深处,是难以言喻的遗憾和无奈。
鬼婴和女病人明显保留着比金枝更多的神志,如果能带他们去花古城,或许有那么一丝可能,可以通过适合的戏剧表演恢复更多的意识。先前光顾着逃命,其实应该给金枝念一下自己写的剧本。
在那个剧本里,她有一个相对不错的结局。
还有被强行移植摄魂铃的那个女孩,周祁安甚至没有办法见对方最后一面。
流淌在周围的黑暗和阴风消失了,进门的刹那,周祁安的身影逐渐变得透明,忍住最后再回头看一眼的冲动,迈过了走出逃生通道的最后一步。
【恭喜你,逃生成功】
【你已成功参观展品……】
提示音一句接着一句,周祁安有几分浑浑噩噩。外面的世界,默镇还在下雨,雨丝斜斜打在身上,清凉的感觉提醒他已经离开了文物世界。
雨水放大了空气中血的味道。
地面金缕人留下的血迹早早被冲刷进泥土中,新鲜的血迹全部来自陆肄远。
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协会会长,连续吐了好几口血,残破的胳膊才好转些的伤口,这会儿重新开始裂开,鲜血顺着断臂处疯狂滴落。
他用来捂住伤口的另一只手,指缝间被血水灌满。
此刻,陆肄远更像是一个即将破碎的瓷器。
他再也不复往常的淡定,文物世界里多出的东西,让两股力量在不断对抗冲撞。
快要被强塞的一个逃生通道搞崩溃,陆肄远死死盯着周祁安。
最憋屈的莫过于,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对方做了什么。
强烈的疑惑堵在嗓子口,受困于小镇规则,又没办法连贯地开口询问,陆肄远本就充血的眼睛,一时间显得更加骇人。
周祁安面无表情,那种平静的眼神,宛如在看一个不值得在意的垃圾。
起初他还看了眼对方那张脸孔,但视线很快落到地上。
陆肄远下意识跟着微微低头。
地上的积水中,倒映着他此刻的残相:想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崩坏,那张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扭曲和怨毒。
同样的表情,和游戏中那些怪物毫无差别。
刺目的对比,让他眼球像是灼烧一般,迅速别开脸。
还没过多欣赏一下反派头目的狼狈,周祁安余光一扫,发现先前围绕在周边的尸潮不见了,诈尸的尸体已经被处理干净。
侧前方站着几道熟悉的身影——
沈知屹,大学生,应禹,上司……
他们每个人的手上都拿着奇怪的东西,罐子,法镜,金钱剑等等。
什么情况?
还没等周祁安反应过来,陆肄远突然再度有了动静。
就在刚刚,当他别脸不想对着雨水照镜子时,一偏头,直接正对上一双冷漠的灰白色眼珠。
大脑莫名卡顿了一瞬,难以言喻的危机感让他想要移开目光,却死活做不到。
下一秒,脑海中响起一道冷漠的声音:‘拉我们去文物世界。’
明明是命令的口吻,却比摄魂铃的功效还要强大,陆肄远竟然生不出任何反抗的念头,他的潜意识在拒绝,身体先一步下意识按照对方的话做。
体内的文物世界重新投射出红光,除了才参观过文物周祁安,其余人全部进入红光辐射范畴。
由于不能说话的限制,周祁安更来不及写字询问,四目相对,沈知屹用眼神示意不用担心。
他大概预料到面前这个嘴硬心软的青年,在使用万能门卡后遭遇了什么,又会遗憾什么。
所以先找齐人去了趟日昳馆。
那里的文物全是降妖除魔的法器,但换个角度,其实很多法器可以起到封印魂魄的作用,就像血棺材。
能封印就能再放出来。
可以借由它们,把那些注定消散的魂魄带出来。
在被拉进文物世界的前一秒,沈知屹冲着周祁安微微颔首,用口型说:“等我。”
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带回人间。

沈知屹等人彻底进入了文物世界。
原地,陆肄远像个僵硬的陶俑,短短一分钟内, 重新回到了被参观的状态。
最后关头,想要抗拒沈知屹命令的潜意识和行为服从的矛盾感,千言万语堵在口中,下抑的嘴角显得十分诡异。
这一刻, 他本人比体内移植的物件更像是一尊文物。
周祁安目光透过陆肄远,瞳孔中的画面似乎还定格在沈知屹他们消失的一瞬间。先前来不及反应,现在想来,金钱剑, 法镜那些他都在日昳馆见过。
摄魂铃的后遗症, 脑神经时不时的抽痛,让他现在才反应过来沈知屹要做什么。
以收妖法器作为中转器, 将滞留在文物世界里面的魂魄置换出来。
‘真的能做到吗?’
周祁安不确定自己出来后, 逃生通道里是什么情形,然而他竟然有种莫名的安心,对于沈知屹, 他从来都是很有信心。
一扭头, 斜侧面投射来违和的阴影。
羊首人正站在屋檐下,一出又一出的‘大戏’下, 它的神情冰冷到了极致。
……你还在呢?!
周祁安表情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没想到被直接当做了空气,原本等着捡漏的羊首人两根角看着都比平时弯曲了下, 仿佛下一瞬间就要撞过来。
撞不死你。
周祁安撇了撇嘴。
下一秒, 他忽然主动迈开腿, 目不斜视路过羊首人身边,在对方眼皮子底下跳上了羊车休息。
羊角弯成了问号, 但没斯先生折得标准。
如果不是规则限制,羊首人现在首先要把陆肄远捅个对穿。
没错,是陆肄远而不是周祁安。
羊首人本来对前者寄予厚望,结果周祁安几乎完好无损地从文物世界里出来,除了微微渗血的后背,身上都没见到什么明显的伤痕。
没用到这种程度,早就该去死了。
无视对面羊嚼草一样吧嗒的嘴巴,周祁安侧着身子休息。
鬼婴留下的手印已经消散了大半,但背上的伤口还火辣辣的。希望沈知屹能把报社老板的魂魄一并带出来,他会好好回敬这一指甲的伤。
周祁安屈着半只胳膊搭在羊车边缘,伸直长腿斜坐着,长发散着,一幅恹恹的形象。
最要命的还是无法缓解的头疼,一旦放松下来的时候,混乱的思绪和痛感就开始不断扩散。
游离的视线更让周祁安显出几分厌世,他开始尝试看任务面板分散注意力。
日昳馆的封印任务完成,夕食馆的参观四件文物也已经结束,现在只差购买热门文创。
距离副本任务完成仅剩一线之隔。
除了他,其他人的任务进度应该也都拉的差不多。
陆肄远这里买一赠二,只要沈知屹等人出来,相当于一次性参观两个文物,他们又是带着日昳馆的文物进去,顺利的话,还能完成收鬼任务。
周祁安揉着眉心:‘前途一片光明。’
他的视线重新回落到陆肄远身上。
在杀戮和逃亡中奔波了几日,周祁安第一次真正审视着这张脸,这张已经看着精疲力竭,嘴角还沾着血的脸。
就这么冷漠地看了一会儿,摄魂铃的余音仿佛还回荡在脑海里,被强行引导的记忆和陆肄远的质问交杂在一起。
——‘你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
记忆中原本模糊的五官渐渐重叠,缺失的部分缓缓有了填充。
周祁安神情有些恍惚,一些混乱的片段闪现。
时光深处,他好像看到自己和陆肄远一行人站在一起。
陆肄远那张脸孔少了几分阴鸷,看上去要更舒展坦然些,正野心勃勃说着:“我相信,新世界也不会是我们的终点。”
他们放弃了血亲,朋友……旧世界里的一切全部被抛下,所以要追求更多。
那个更年轻一点的自己什么也没回应,只是看似无所谓的一笑。其他人在憧憬着附和,只有站在队伍末端的一个女生,忽然看向自己,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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