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卯:……
炎卯尴尬地把手拿开,他忽然发现,一路上这孩子除了丛大人,好像跟谁都不亲近。
不过听说炎朔前两天用石刀砍死了一头比自身大几倍的咕咕兽,是个狩猎的好苗子。
可惜是名奴隶,如果是族人的孩子,他倒能教一些狩猎技巧和经验……算了,有机会问问他愿不愿意做自己的私奴。
除了鸵,多虻和炎朔外,其他奴隶都没有进“敢死队”,不是他们不愿意,而是炎卯觉得够了,人太多也没什么用。
炎山看着站在面前的八个人,不由嗤笑:“老人,女人,哦,还有个小崽子……卯,你要不要再带上鸦?”
已经醒了的炎鸦顿时被吓得屁滚尿流,他爬过去死死抱住炎山的小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首领大人,我连站都站不起来,就算去了也没法吸引兽群的注意啊……再说,我也是为了替大伙儿找水源才会被锯齿兽咬断腿的,不是吗?”
炎山眼中闪过一丝嫌恶,嘴里却道:“别怕,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他踹开炎鸦,转身振臂高呼:“剩下的人跟着我和鹏,铁角兽都是我们的!”
“铁角兽都是我们的!”
“铁角兽都是我们的!”
“铁角兽都是我们的!”
冬猎队的士气被激发出来,六天五晚的长途跋涉都是为了这一刻,不论男女,不论族人还是奴隶,都跟磕了药似的激动亢奋。
在原始大陆,食物就是最好的兴奋剂。
每个兽群往往都有一只领头兽,扮演领路,分配和调解的角色,作为头狼一样的存在。
眼前的这个铁角兽群同样如此。
那是一头足有成年非洲白犀牛大的铁角兽,肩背宽阔,皮毛油亮,四肢粗壮有力,头顶的犄角足有手臂粗,卷曲向上,在阳光下,反射出刀刃般锋利的光。
铁角兽是食草动物,一般情况下,不会像杂食的哼哼兽,以及食肉的咕咕兽那样主动攻击出现在视野中的目标,唯一吸引它们注意的办法,就是激怒领头兽。
炎卯右胳膊吊在脖子上,左手握着一根长矛,背上还背了一打,其余七人的装备跟他差不多。
这些长矛都是奴隶们打磨的,有一部分就出自丛容之手,所以他很清楚它们的分量,就跟扛着上百斤的沙袋差不多,偏偏“敢死队”的成员一个个都跟没事人似的,丛大人不禁感叹原始人身体强壮。
在一帮身材高大,肌肉鼓胀的成年人中间,炎朔这个十五岁的少年显得分外单薄。
相比起刚遇见的时候,他又长高了一些,将近一米七,身上却没多少肉,长手长脚地站在那儿,让丛容想起尴尬期的Lucky。
就这么想吃肉吗?
连命都不要了?
丛容莫名有些生气。
一行人悄悄接近毫无所觉,正慢悠悠吃草的铁角兽群,在大约还剩下十几米的时候,领头兽忽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倏地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几人所在的方位。
“投!”
炎卯一声令下,八根长矛齐刷刷射向兽群,它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小山一般庞大的领头兽。
同一时间,几乎所有长矛都击中了对方,却被铁角兽厚厚的长毛阻隔,纷纷掉落在地,其中一根不知道是谁的,撞到了领头兽的犄角,居然硬生生崩断成了两截。
尽管受到攻击,但因为没造成什么伤害,领头兽看了眼“敢死队”,甩甩尾巴,打算继续进食。
不愧是食草动物,脾气真好。
跟着大部队在后方伺机而动的丛大人瞧见这一幕,抽了抽嘴角。
然而就在领头兽准备低下脑袋的瞬间,一根长矛破空而来,如白日流星在丛容的视网膜上划出一道呼啸的残影,残影停下的那一刻,噗,血花四溅。
咩!!!!
领头兽发出痛苦凄厉的嘶鸣!
它被长矛刺中了一只眼睛,因为距离太远,长矛在飞行过程中卸去了大半力道,并没有刺得太深,很快脱落。
这一下来得始料未及,所有人都看向没等炎卯发令私自动手的少年。
炎朔唇角抿得很紧,眉宇间透着一股少年人特有的桀骜与野性,他毫不示弱地与炎卯对视,淡淡开口:“机会只在一瞬。”
炎卯一愣,语气无奈:“你说得对,不过现在,我们得赶紧……跑!”
八个原始人在广袤无垠的草原上狂奔,身后几百头巨型野山羊咩咩叫着追赶。
随着无数只铁蹄抬起下落,丛容感觉整片大地都在震颤,于此同时,炎山也下达了抓捕铁角兽的指令。
兽群就像部落,有领头兽,有壮年兽,也有母兽,幼兽以及年迈和羸弱的老弱病残兽。
平时这些兽会被保护在最中间,但在疯狂奔跑的过程中,它们会因为体力不支而渐渐落到后面,成为冬猎队抓捕的对象。
很快战士们便锁定了各自的目标,他们十个一组,表现出了让丛容震惊到失语的默契与战斗意识。
这一刻红石族人和奴隶的差异达到了顶峰。
前者就像一支支训练有素的微型军队,谁主攻谁辅助谁戒备,没有长期狩猎的经验根本不可能配合得这么好。
丛容想起刚来异世大陆的时候,炎卯带领十几名战士灭了红蚁部落的场景。
这里的人或许不擅长把东西做得好吃,但他们擅长战斗。
相比起族人,奴隶们的攻击则显得毫无章法,许多人虽然会打磨长矛和石刀,却并不懂得如何使用它们。简单来说,就是准头太差,下手也不够利落。
但这也是必然的,奴隶们少有机会出来狩猎,缺少练习。
丛容曾起过煽动奴隶反抗红石族人的念头,当时没付诸行动的原因是奴隶人数没有后者多。现在看来,就算双方在数量上旗鼓相当,武力值也差了一大截,根本不可能有胜算。
战士们把撂倒的铁角兽拖离战场,很快再次扑向兽群。
炎鹏看中了一只尚未成年的半大铁角兽,它的毛毛没有沾上太多尘土,还是白色的,黑葡萄般的眼睛清透润泽,无辜又可怜。
他舔了舔嘴唇,招呼几名红石族人围了上去,小铁角兽发出焦急的咩咩声,在一片嘈杂中落入某只母兽的耳朵。
母兽渐渐停下脚步,它听到它的孩子在呼唤自己。
咩咩——
母兽同样发出焦急的嘶鸣,它越过奔跑跳跃的同类,在兽群的末尾看到了被团团包围住的小铁角兽。
咩!!!
母兽低吼一声,刨了刨蹄子朝冬猎队冲来。
“小心,又来了一只铁角兽!”负责戒备的炎雕提醒。
炎鹏瞥了眼远处的母兽,不以为意。
小铁角兽左突右冲,试图跳出包围,却一次次被锋利的长矛和石刀逼退,渐渐的,包围圈越来越小,后腿陡然传来剧痛,幼年铁角兽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咩咩咩!!!
它挣扎着爬起来,朝越来越近的母兽哀鸣。
“鹏,母兽要过来了,快给它一个痛快。”同行的族人赶紧提醒。
腥红的血液从伤口处涌出来,打湿了雪白的皮毛,和幼兽哀戚的叫声一起刺激着炎鹏的感官。
小铁角兽拖着伤腿踉踉跄跄地往前跑,然而很快它再次摔倒,它的另一条后腿被砍断,小铁角兽爆发出凄厉的惨叫。
“鹏,你在干什么?”族人头皮都快炸了,“你要是想玩,等回去了再玩个够,现在快把它杀死,快!”
炎鹏对他的话充耳不闻,自从离开部落他已经整整六天没有进食了。
什么?你说咕咕兽和食水兽?
不,那根本不能被称为食物,天知道他是怎么把那些又老又柴的兽肉嚼烂了咽下去的,现在想起来还让他一阵反胃。
好饿啊……
“鹏!!!”
族人的惊呼声中,炎鹏抱住小铁角兽的脑袋,随即低下头,一口咬住后者细嫩的脖颈,硬生生撕裂了它的喉管。
新鲜滚烫的血液顺着炎鹏的食道流入胃袋,让他从身到心都感觉到了熨帖,鼻尖仿佛还能闻见幼兽稚嫩的芬芳……实在太美味了!
咩咩!!!
亲眼目睹自己的孩子被虐杀,母兽发了狂,仰天发出尖锐凄厉的嘶鸣,这嘶鸣让在场原始人,包括丛容这个现代人在内心脏都猛地一缩。
“它好像怀孕了。”参与围猎的族人大声道。
部落不猎杀怀孕的母兽,虽然原始人不懂可持续发展的道理,但经验让他们这么做了。
战士们打算撤退,然而就在这时,他们发现有哪里不对劲。
追着“敢死队”奔跑的铁角兽群渐渐放缓了速度,短暂的躁动过后,它们调转方向,朝炎鹏几人所在的方向疾冲!
一直以来炎卯都是全部落跑得最快的,跑得快他才能追上猎物,同样的,跑得快他才能不被猎手追上,这是在原始大陆生存的基本法则,曾一度让炎卯十分自豪。
然而现在他竟有些不确定了。
八个人里除了他,丁和青是新生代战士的代表,实力自然不弱,而红藜尽管是个女人,跑得却一点也不慢,然后是鸵和多虻,老战士炎崖因为年纪的缘故,落在最后。
剩下一个炎朔。
少年跑得快极了,把剩下七人甩出一大截,他就像一只天生的丛林狼,完美地调动身上的每一块肌肉,让它们爆发出最大的力量。
他看着炎朔的背影,怀疑自己是因为少了一只手,所以才会跑不过一个小崽子。
不止炎卯,炎崖也很吃惊:“小家伙原本是哪个部落的?”
“不知道。”炎卯又问鸵和多虻,“你们知道吗?”
两人齐齐摇头,多虻想了想说:“这孩子在原来的部落应该也是奴隶,刚来的时候我看到他身上有旧的鞭痕。”
幼崽的身体不像成年人那样强悍,小奴隶辗转几个部落还能活下来的少之又少,炎卯于是更加惜才,坚定了让炎朔当自己私奴的想法。
跟着战士混,总比在奴隶洞里忍饥挨饿要好得多。
炎朔没听见“敢死队”其他成员的对话,他忽然动了动耳朵,倏地转过身。
“怎么了?”炎卯被他吓了一跳,紧急刹车。
“铁角兽们的速度放慢了。”炎朔看向身后的兽群,微微眯起眼。
红藜神情也变得凝重:“没错,它们好像停下来了。”
炎丁一头雾水:“啊,怎么回事?这么快就不追了吗?”
炎朔那一下戳瞎了领头兽的右眼,铁角兽虽然属于食草类,但却极为记仇,不追个大半天绝不会罢休。
“它们掉头了!”炎崖惊呼,下一秒,就见炎朔如利剑般蹿了出去。
对于这次狩猎行动,丛容原本的计划是摆烂,反正不管怎么出力,最后的收获都跟他无关,再说就他那小身板,还不够铁角兽一蹄子的。
于是青年懒洋洋地跟在黑牙他们后面划水,顺便盘算等多虻回来了,问问他上次在哪里见到的胡椒藤。
9527见状忍不住好意提醒:“宿主,寒冷的凛冬即将来临,您没有食物和皮毛很可能熬不过去。”
“不会。”丛容答得笃定。
9527语塞,结果就听他好奇地问:“你以前带的宿主里有冻死或者饿死的吗?”
9527想也不想地说:“没有,绑定生命财富系统的宿主都经过精心挑选,自身能力足以让他们不用为吃穿发愁,因此从未出现过这样低级的死法。”
丛容嘶了一声,想不到在系统内部,连死亡都被分成了三六九等,青年眼中闪过一抹不明显的讥嘲。
他状似不经意地问:“那么在你看来,什么样的死法称得上高级?”
9527陷入沉默,片刻后回答:“您不必试探我,该问题与任务无关,但因为涉及宿主在异世大陆的生命安全,本系统有权限告知相关的部分信息。”
“这片大陆的危险程度,远超您的想象。”
丛容和系统的交流并未持续太久,铁角兽群如移动的庞大云朵,以不逊于短跑冠军的速度朝冬猎队冲刺过来。
陡生的变故让红石族人一阵兵荒马乱。
“怎,怎么回事?”
“不是已经引开了吗?”
“兽群为什么忽然掉头?卯他们在干什么?!”
“散开,所有人快散开!”
丛容混在奴隶中间,注意到前方的躁动,第一时间怀疑是“敢死队”出事了。
但他很快否决了这个猜测,以炎卯多年狩猎的经验,如果发生意外一定会向主队示警,炎崖和红藜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变故来得太突然,炎山根本不及指挥,冬猎队被几百头铁角兽冲散,四散奔逃。
咩!!!
瞎了一只眼的领头兽前腿腾空,发出高亢的嘶鸣。
咩咩!!!
远处响起母兽凄厉的回应。
它的目光死死锁住那个虐杀它孩子的人类,哪怕身体沉重,即将临盆也无法阻挡它复仇的脚步!
“鹏,扔掉,快把那只铁角兽幼崽的尸体扔掉!”炎雕气喘吁吁地大吼。
炎鹏双手紧紧抓着幼年铁角兽稚嫩的犄角,对炎雕的话充耳不闻,他脸颊的肌肉不自然地抽动,眼睛红得能滴出血。
炎雕见状简直要疯了,身后灰蒙蒙的兽群越来越近,他几次想伸出去拉炎鹏的手终究还是收了回来。
算了,炎鹏虽然是首领的儿子,但这种情况下,各自保命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炎雕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管自己跑了,就像上次他在魔鬼巨口抛弃炎鸦的时候那样。
铁角兽群追上冬猎队并没有花太多时间,坚硬的铁蹄在空中划过残忍的弧度,人类痛苦的惨叫伴随骨头碎裂的声音,犄角挑破肚皮,肠子流了一地。
“救,救命,有没有人救救我?”炎鸦坐在地上,拖着仅剩的一条腿拼命往前爬。
因为重伤,他没有参与狩猎活动,而是待在远离铁角兽群的地方观望,却万万没料到局势会发生这样的惊天逆转。
兽群暴动了,它们疯狂地冲撞着视野里的每一个活物,原本安全的区域也变得不再安全,没人顾得上他这个残疾人。
一双双粗壮结实的小腿从他身边经过,有炎鸦熟悉的,也有不熟悉的。
他甚至看到了首领炎山,炎鸦的眼睛瞬间亮了,他努力伸长了双臂去抓对方的皮裙:“首领大人,大人,救我!带上我一起跑吧,我一定会报答您的,求求您了!”
炎山正在焦急地寻找自己的儿子鹏,发现皮裙被抓住,不由更加烦躁,他毫不犹豫地一脚踹开炎鸦:“滚!”,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兽蹄踩踏地面的声音犹如重锤般敲击着炎鸦的鼓膜,他慌乱地大喊,喊炎青,喊炎雕,喊曾经救过他的丛容和炎卯,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随着乌泱泱的兽群逼近,绝望渐渐淹没了炎鸦,无助的呼唤变成了恶毒的诅咒。
“你们为什么不来救我?我不想死啊!圣主在上,救救您可怜的子民吧,那两个低贱的奴隶为什么能这么好运?被锯齿兽咬断腿的不应该是他们吗?啊啊啊啊!!!”
铁蹄淹没了炎鸦不甘的咒骂,兽群过处,只剩下一滩看不出形状的血与骨混合而成的肉泥。
没人想过一场提前计划好的狩猎行动,会呈现这样一个结局。
丛容被人流裹挟着往外走,作为一名常年站手术台的外科医生,他的体能其实非常不错,但跟原始人相比依旧差远了,于是很快就被大部队甩开。
老莫没看到丛容,隐隐有些不安,一把拉住跑得晕头转向的黑牙:“丛大人呢?”
黑牙一脸懵逼:“丛大人不是一直跟着你吗?”
老莫心道不好,这时却听仓尖叫起来:“丛大人,丛大人在那儿,他快被铁角兽追上了!”
丛容恨自己上辈子是个学医的,而不是长跑健将,他边跑边在脑子里问系统:“你带过的宿主里有没有被野兽踩死的?”
“没有!”9527咬牙切齿,它倒不是责怪丛容,毕竟这次的宿主自带的天赋技能就不是运动型的,跑到这种程度属实是尽力了。
系统在心里把那个激怒铁角兽群的蠢货骂了几百遍,然后有些遗憾地对丛容道:“宿主您好,对于死后未还清债务的宿主,生命财富系统会将您的尸体以符合逻辑链的方式送回原世界,感谢您这两个月零四天的配合……”
丛容:……好了,你他妈可以闭嘴了!
铁蹄踩踏地面的声音越来越近,丛容喉头涌上一股腥甜,他恍惚想起上一次这么跑,还是研究所的那帮人说要把他销毁的时候。
明明才过去两个多月,当时的心情却已经忘得差不多了,脑海中只剩下纷乱的皮鞋磕在地砖上的声音,冰冷的,急遽的,一步步朝他逼近,就像现在这样。
丛容嗓子发痒,强烈的呕吐欲望让他脚下一个踉跄,完了,要死了……
电光石火间一只不算宽厚的手将他捞住,转身甩到背上,带着他一起狂奔,整个过程一气呵成,铁角兽坚硬的犄角贴着青年的眉骨划过,接下去便如逆流的小舟,离他们越来越远了。
丛容趴伏在少年微耸的肩胛骨上,还有些回不过神。
“丛哥?”炎朔以为他晕过去了,忍不住叫了一声。
“嗯。”丛容稍稍撑起身体,长时间的奔跑让炎朔起了一层薄汗,两人□□的上半身几乎贴得严丝合缝,有种不合时宜的色气和粘腻。
听见他的回应,少年紧绷的背部肌肉瞬间松懈下来。
“你……”丛容神情复杂,半晌叹了口气,“你应该趁这个时候和炎卯他们多抓几头落单的铁角兽。”
兽群掉头,原本作为“诱饵”的敢死队和大部队身份置换,对炎朔八人而言,反而是狩猎的绝佳时机。
“等下再去抓。”少年想也不想地说。
“等下就没这么好的机会了。”丛容提醒。
“那就不抓了。”炎朔语气随意。
丛容不禁挑眉:“你不是想吃肉?没抓到铁角兽哪来的肉吃?”
炎朔身体明显一僵,低声嘟哝:“我才不想吃肉,我是为了……”
他的声音太轻,淹没在此起彼伏的铁蹄声中,丛容没听清楚:“什么?”
“没什么……”突然冲出来的铁角兽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少年背着他一个闪身,险险避开。
这一场堪比马拉松的你追我赶,最终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宣告结束,黑夜对铁角兽这样的食草动物而言同样充满危险,领头兽望着百米外的冬猎队不甘地刨了刨蹄子,嘶鸣一声率众离开。
人群一下子瘫倒在地,有亲朋好友在队伍里的,开始四处确认彼此的安全。
“丛大人!”老莫带着黑牙,仓和蓬几个第一时间赶到丛容身边,三十多岁的“年迈”奴隶老泪纵横,“丛大人,老奴差点以为要失去您了……”
不是夸张,刚才看到青年被铁角兽追上的一瞬间,奴隶们感觉天都塌了,几名胆子小的女奴吓得闭上了眼睛。
丛容被老莫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弄得有些尴尬,他轻轻拍了拍炎朔的肩膀,示意他放自己下来。
少年默默照做。
“有没有人受伤?”丛容问老莫。
任务进度一直维持在(40/100),所以他很清楚奴隶中没人死亡,红石族人那边的八个也一样。
“没有。”
“没有。”
奴隶们纷纷摇头,丛容微微松了口气,这时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大人,我擦破了一点点皮。”
夏犬指着自己的膝盖期期艾艾,然后就被他爹赏了一个大比兜:“这么点小伤也好意思跟大人说,我都替你感到丢人!”
夏犬不服气地撇撇嘴:“大人问的是有没有受伤,小伤口也是伤,大人您说对不对?”
“大人您别理他,这小子就是皮痒欠揍……”夏犬父亲憨厚地挠挠头。
“他说得对。”丛容笑起来,“小伤口也可能感染化脓,我这里有盐,你烧点热水,加少许盐,晾凉后,帮他冲洗一下伤口。其余受伤的人也都可以到我这里来领盐,记得不要放多,除非谁想疼死。”
原始大陆的盐不像原世界那样是雪白的,而是微微泛着黄,颗粒也十分粗大,这是没有精制过的粗盐,里面含有少量的硫化物和钙镁等杂质。
条件有限,他现在没法提纯,只能用粗盐水暂时代替生理盐水。
奴隶们对丛大人的话向来奉为圭臬,大人说要用盐水冲洗伤口,那就一定要洗。
丛容数了数来领盐的奴隶不算少,几乎有一大半,他趁机帮忙看了下伤势,确定都只是些不严重的皮外伤,稍稍放下心。
相比起奴隶们,红石族人那边的情况却要惨烈许多。原因不难猜,擅长战斗的战士狩猎的时候距离兽群更近,铁角兽返回后首当其冲的自然也是他们。
三名族人被当场踩死,四人撞断了骨头,还有一名男性族人被刺破肚皮,肠子都流出来了,他的母亲正守在旁边嚎啕大哭。
然而真正让首领炎山动怒的是他的儿子炎鹏,不见了。
“雕,当时你和鹏在同一个小队,他为什么会不见?”炎山的眼神凶得仿佛要吃人。
他已经四十多了,除了炎鹏一个儿子,其他都是女儿,那些女儿自出生起就跟着她们的母亲,炎山甚至连其中几个的名字都叫不出来。
只有炎鹏是他亲自带大的,不论外貌还是性格,都和他很像,让炎山经常想起年轻时的自己,因此也格外疼爱对方,不,应该说已经到了溺爱的地步。
“我不知道,我们被兽群冲散了,一头母兽盯住了鹏……”炎雕不敢说把炎鹏丢下的经过,否则首领肯定不会放过他,只好含糊其辞。
炎山深吸一口气,他抹了把脸,焦躁地来回踱步,片刻后突然走到炎卯跟前,在族人震惊的目光中,二话不说一拳打向后者的下巴。
然而料想中下颚骨碎裂,年轻战士倒地的画面并没有出现,他的拳头在途中便被炎卯挡住了。
炎山微怔,待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后,愤怒,羞恼,嫉恨……数种情绪攀上他的面孔。
此刻的炎山就像一头被激怒的蛮牛,爱子失踪的事实让他再也维持不住原本虚情假意的人设,恶狠狠地盯着炎卯的眼睛:“不是让你带队吸引兽群的注意吗?为什么那些畜生还会攻击我们?”
他这话质疑的可不止炎卯一人,而是质疑了整个“敢死队”的付出。
红藜首先不乐意了,她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我们吸引了啊,炎朔刺瞎了领头兽的眼睛,大家应该都看到了吧?我还想问是不是你们那边做了什么,所以才会让兽群忽然返回……”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话音刚落,几名红石族人便低下了头,不过因为天色太暗,没有人发现他们的异常。
“所以鹏到底去哪儿了?”老战士炎崖皱眉。
没人说出要找炎鹏的话,连炎山也没有,除非是不想活了,才会大半夜在陌生的草原上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