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够,京纾想要知道所有。
那目光实在专注得令人无法忽略,徐篱山在佯装不知了一会儿后还是忍无可忍地偏头看了过去,霎时四目相对,京纾仍旧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件需要仔细盘玩的稀罕玉器,带着从京纾那双眼中罕见的的喜爱和兴趣。
徐篱山心里蓦地一跳,立马把头转了回去,假装继续看周敏笔下的地图,过了两息,他又把靠近京纾的那只手臂抬到桌上撑住那半张脸,借此挡住京纾的视线。
“为什么不让我看?”
京纾突然一开口,吓了两人一跳。
周敏抬头看了眼从进院之后头一次开口的京纾,又看了眼面色尴尬的徐篱山,一时摸不清情况,又低头画图了。
等了片刻,没等来徐篱山的动静,京纾便说:“徐篱山。”
要死啊,徐篱山不得已“啊”了一声,假装才回神,偏头朝京纾不好意思地说:“我刚才走神了,殿……兄长叫我吗?”
京纾看着他,“先前不是还叫我哥哥?”
“哥哥和兄长是一个意思啊。”徐篱山举例,“我叫表哥的时候也是表哥、兄长轮着换的。”
京纾自有主张,“我觉得叫兄长没有哥哥亲密。”
话虽如此,但周敏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徐篱山讪笑,想着还是先稳住这朵奇葩,说:“哥哥,我错了,我以后一定注意。”
京纾“嗯”了一声,又旧话重提,“为什么不让我看你?”
“这话怎么说的?”徐篱山佯装不懂,“我就坐在这里,哥哥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京纾显然不好打发,“你刚才故意抬手遮住了侧脸。”他自顾自地琢磨了一瞬,有了想法,“你还在生气?”
徐篱山一时没反应过来,“我有事没事的生哪门子气啊?”
京纾说:“因为昨晚我亲了你。”
周敏手中的笔“啪嗒”掉在桌上,简直目瞪舌僵,她听到了什么!
徐篱山见状下意识地摆手,解释道:“我们不是亲兄弟!”
周敏:“……啊?”
“我的意思是我们就算亲嘴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哦不是,我是说我跟他没有亲嘴,他脑子有病才——”
京纾打断了徐篱山的语无伦次,淡声说:“我们有过肌肤之亲,这是不争的事实,容不得你狡辩。”
按照徐篱山的话说,京纾是个很爱装的男人,但是是间歇性的。
在徐篱山面前,此人时常口不应心,一副平淡冷漠的姿态,要叫人去猜,猜得心里打鼓,但在有些时候,他又分外直接坦诚,仿佛是想什么便说什么,毫无避讳。这两种姿态转换毫无规律可言,颇有种“随心所欲”的味道。
好比此时,这人全然忘记了昨晚对他“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可恶态度,也似乎并不明白自己说的话会对周敏造成多大的冲击,语气平静如常,但“振振有词”的气势已经十分明了。
“此举既不违背律法条例,也并非伤天害理,”京纾想不出它违反了什么,“我不明白你为何要矢口否认。”
呵呵,徐篱山干笑道:“哈哈,是啊,是的呢。”
京纾看着他,“所以你为何否认?”
妈的有完没完,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吗!徐篱山握紧了折扇,要不是他知道京纾的脾性,都要怀疑这厮是故意的了!
见徐篱山脸上的干笑要憋不住了,似乎很有种下一瞬就跳起来暴打京纾的趋势,周敏不禁心想这对兄弟……哦不,这对小情人真是有意思。
徐篱山明明是与谁都能攀谈交际的活泛样子,进院子后更是时不时要对自家“哥哥”撩拨一二,不管是故意的还是下意识的动作,总之可见他不是个内敛害羞的,可面对那位公子的直白言语,却是做出了红耳臊眉、不自在的样子。
另外那位公子则是少言寡语,看起来冷漠不好接近,可不仅对徐篱山那些勾手腕、摸肩膀的小动作毫无排斥,仿佛已经习惯了这样式的亲昵,还颇有种眼里只有徐篱山的感觉。他看着就像是个不会谈情说爱的,实则也是,否则不会那么直愣愣地追着人问,把人问得恼羞成怒了都不知道收口。
周敏想到此处,不禁笑了一声。
徐篱山趁机转移话题,问道:“姑娘想到什么趣事了?”
“只是觉得您二位有意思,配得很。”周敏说。
“……配什么配。”徐篱山不满地说,“他老爱惹人生气。”
京纾正欲反驳,周敏已经打趣道:“可我瞧公子并非真的生气啊。”
徐篱山冷漠地说:“姑娘看错了,我表面看不出来,其实已经被气死好一会儿了。”
周敏不再拆穿他,笑了一声继续绘制地图,屋中又安静了下来。
徐篱山哼了一声,翘起二郎腿开始认真注视地图,瞧也不瞧京纾一眼。过了一会儿,他脖颈忽然一凉,下意识瑟缩着往后一看,正对上京纾的目光,这人收回作怪的手,心安理得地看着他。
“……”徐篱山呼了口气,把脑袋转回去了。
京纾见状眉间微蹙,想了想,又伸手扯了下徐篱山发间的青色发带,徐篱山背影一僵,却没有再上当。
真是麻烦,京纾忽然觉得此时此刻他或许需要莫莺在旁指点一二。
半晌,周敏将绘制好的栖梧山地图及各处暗桩、陷阱、示警楼都标注好了,徐篱山拿起来看了看,转手交给京纾,说:“你们先行上山找表哥吧,我们在山上集合。”
周敏见京纾有话要说,便很有分寸地退出了房间。
“你一个人,危险。”京纾说。
“难不成你们谁要和我演同事啊?”徐篱山笑道,“不是我对你们不信任,是你们真的从头到尾都不像小倌,而且你们演技没我好,很容易露馅。”
京纾确实演不出来也不乐意演,说:“我暗中跟着你,若有万一,也可照应。”
“这活更适合你的隐卫吧?”徐篱山挑眉,“还用得着殿下您亲自上阵啊?”
京纾一时答不上来,只说:“栖梧山太大,他们上山一是要解决暗桩、二是要寻找二皇子,此事做得越快越好,所以任务艰巨,少不了人。”
“好吧,就当你说的是对的,但你也不适合暗中跟着我。”徐篱山浮夸道,“我有小道消息,大当家身边有高手。”
京纾蹙眉,“你觉得我比不上那所谓的高手?”
“实话实说,我真不知道您能不能打啊。”见京纾面色不佳,徐篱山又连忙哄道,“玩笑、玩笑!我是知道殿下您自小文武双全,那所谓高手自然不是您的对手,他给您提鞋我都怕抬举他了!但是吧,”他话锋一转,语气委婉,“您这身子,万一您要是没忍住咳一声被听见了,那就搞笑了。”
话音刚落,京纾就被迫很配合地咳了一声,四目相对,徐篱山忍不住笑,京纾则相顾无言。
“无论你如何巧舌如簧,你一个人待着确实很危险。”京纾打量徐篱山一眼,“想来那土匪没见过你这般相貌的,周敏说得不错,他怕是看见你就要走不动道,那般好/色下流的人能在你面前装一瞬间的君子都算难得了,你——”
“我懂了。”徐篱山扇子一转背到腰后,同时上前一步靠近京纾,笑盈盈地说,“殿下是怕我失/身啊?”
京纾没有躲避,说:“不至于这般严重,但一想到他会对你动手动脚、行冒犯之举,我就想杀了他。”
又来了,这样直白简单的话,徐篱山眸光一晃,静了静才说:“殿下说这话是担心我、心疼我,还是只是不喜我被旁人碰脏了?”
京纾说:“有何区别?”
“自然有,但我不告诉殿下。”徐篱山说,“我要殿下自己想。”他皱了皱鼻尖,像小孩子发脾气那样的语气,“殿下要是答错了,我会很生气!”
京纾稍顿,问道:“像昨晚那样生气吗?”
“……比昨晚还要生气很多!”
“这么严重,”京纾自顾自地想了片刻,也颇为认真地说,“那我不能轻易作答,你给我些时间让我想想,我再答复你,如何?”
他这般郑重,徐篱山哪有不答应的,点头说:“好……那殿下准备一下先去跳井吧,您若不放心,让柳垂留下来保护我,或者麻烦一下那位影子大人?”
“我把花谢留在兰京了。”京纾闻言也不等徐篱山反应,走出门看了眼门神似的柳垂,又把暗中的门神二号鹊一叫出来。他把地图交给鹊一,说:“准备一下,天暗了之后上山潜伏,寻到合适的机会便接应金昭卫和驻军营。”
鹊一接过地图,快速扫了一眼,将全部内容记下,随后将地图交给柳垂。他显然听见了屋中对话,有些担忧,“主子您……”
“不必多言。”京纾说,“药给我。”
鹊一从腰间摸出一瓶药罐递上去,又从袖中摸出信号筒,说:“主子与徐六公子若遇危险,还请立刻示警,属下等即刻便赶到。”
“你们此番的任务是找到二殿下、确保他安全无虞。”京纾说。
鹊一跪地,平静地道:“保护主子才是属下等的首要任务。”
京纾垂眼看向他,空中凝滞一瞬,徐篱山从屋内走出来,伸手扯了下京纾的袖子。京纾将喉头的话咽了回去,没有言语。
徐篱山见状给柳垂打了个眼色,柳垂拍了拍鹊一的肩膀,两人便和暗处的其余隐卫在周敏的指引下相继“跳井”了。
“殿下平时应该对手底下的人很宽松吧?至少并不苛责,否则十二昨夜不敢擅作主张,鹊一方才也不敢说那话。”徐篱山进了屋,一边往梳妆台去一边说,“暗卫是得听凭指令做事,但主子都出事了,他们何去何从?殿下不爱惜自己,出门在外竟然将影子都留在兰京,您自有道理,我无权置喙,可是在鹊一他们心中您是最重要的那位,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您就体谅一下吧。”
“现在轮到你来说教我了……我来。”京纾打开徐篱山解发带的手,替他把发带解开,绕到自己手腕上,马尾散开,打了他一手。
京纾手背发麻,在镜中那双笑眼的注视中接过徐篱山递来的梳子,不甚熟练地替他梳发。
他这是在做什么?京纾后知后觉。
“我没有说教,只是不想您生气,伤身嘛。”徐篱山看着镜子,京纾的脸在上面模糊不清,“何况我知道您根本不想同鹊一他们生气,您看着严苛,实则比兰京那些权贵们要随和多了,而且您的这种随和不是为了收买人心,恩威并施,您的护短也不是为了自己的权威和面子……殿下在某些事情上分外简单纯粹。”
京纾一手搂着徐篱山的头发,一手拿着梳子轻轻地顺发,闻言说:“那你以前对我的惧怕都是假的?”
“不,是真的,我和鹊一他们不一样嘛,他们是您的人,我又不是,待遇自然不同。”徐篱山把嘴鼓起来,发出吐泡泡的声音,又说,“何况我自认达不到任何浮言都不过耳的境界,殿下凶名在外,我不可能不怕。哪怕这段时间我撇开旁人所说,自己认识、了解了殿下之后,我也还是怕。”
京纾将发带解下来,替他在发间绑了一束,说:“没看出来。”
“因为殿下鲜少与我计较,待我仁慈,所以我胆子越来越大啦。何况……”徐篱山顿了顿,“我喜欢殿下,若是怕您,如何得到您?”
京纾走到他身边,将梳子放在梳妆台上,垂眼瞧着他说:“以前总把喜欢挂在嘴边,仿佛不知道什么是害臊,怎么今日还有些犹豫了……不,不是犹豫。”他敏锐至极,“是难以启齿。”
“因为心里有包袱了,”徐篱山用着真假难辨的语气,“我一直喜欢殿下,可以前我还得担心自己的小命和前程,所以没有那般纯粹……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就不必说了。”京纾抬手转过他的下巴,语气很轻,“做给我看就好了。”
徐篱山闻言拿起一罐胭脂,挑了笔给他,笑道:“描眉点妆,好似闺房之乐?”
“芙蓉面,秋水眸,眉远山,唇点朱……”京纾用目光摩挲打量着手上这张脸,摇头说,“不必抹胭脂了。”
“哎,我不是徐篱山,是小倌儿。”徐篱山说,“殿下不想看我施妆的样子吗……很好看的。”
京纾看着他,“你以前抹过?”
“抹过呀,”徐篱山坏得很,故意逗他,“叫人当作了美娇娘,一眼倾心诶……”下巴突然被攥紧了,他蹙眉,委屈巴巴的,“疼。”
京纾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瞬,拇指顺着下巴滑到那微张的唇上,顺着唇缝伸进去,摁住了舌面。徐篱山挣扎不得,渐渐地嘴角留下津/液,恼怒又委屈的。
此时京纾倾身,一种欲要亲吻的距离,语气很轻。
“教过你很多次了,这里要乖。”他顿了顿,唤了给徐篱山想的假名字,“柳青儿……徐留青。”
徐篱山心里一跳,缓了缓才应道:“嗯。”
第55章 仙子
门外突然响起一阵凄厉的惨叫,京珉从椅子上站起来,快步走到门前打开屋门,被左右两名土匪同时抬刀挡住。
京珉没有再往前,看见两个土匪抬着位红裙女子从下方走过,那女子浑身是血,裸/露在外的手臂和腿上布满了鞭痕,俨然咽气了。他抿唇咽下怒气,平静地问:“那是何人?”
“以前从山下抢来养在寨子里的女人。”左侧的土匪咧嘴,“我们大当家就好年轻肤白,玩起来尽兴得很。”
京珉背在腰后的手紧攥成拳,说:“何必……把她打死?”
“哎哟喂,这哪里是打啊?这是床上的情/趣!大当家玩起来就顾不上别的了。我说这位皇子殿下,”土匪上下打量京珉一眼,“你们这些贵人不是都一屋子女人吗?您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我就不信你们兰京没有好这一口刺激的。”
兰京有,有在榻间对房中人施以凌/虐的,也有致残致死的,但京珉从未见过,也不喜听说,他下意识地躲避那样残忍的画面,以至于被陡然冲撞得满眼血腥,难以回神。他偏头看向不远处的一间屋子,那是大当家仇锋的房间,常常有年轻无辜的人死在那里。
见他眼眶微红,土匪嗤道:“皇子殿下倒是心善……你该庆幸你是被绑来当肉/票的,否则你也很危险。我们大当家男女不忌,但他还没玩过金贵货呢。”
京珉僵硬地扯出一抹毫无温度的笑来,正欲说什么,突然看见正对面的屋子后头飞快地掠过一道人影,黛衣、小辫,是柳垂?
眼花了?
京珉下意识地使劲眨了下眼,只见那房间周围毫无异样,看来果真是他眼……等等,京珉目光一滞,对上了从屋檐后露出一瞬的眼睛,真的是柳垂!
“皇子殿下,”此时土匪催促道,“热闹看完了,可以回屋了吧?”
京珉没有说话,迟缓一息才转头回了房间,门“砰”的关上。他在桌边落座,柳垂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那徐篱山那个不安分的呢!
正要喝杯冷茶缓缓,京珉抬手却没摸到茶杯,他转头一看,柳垂鬼一样地坐在侧后方的位置,手里端着他的茶杯看了看,说:“里头有药,味道不对。”
“……我知道,我本来就中了软筋散,也不多这一口了。”京珉看了眼门外的两道人影,凑近了些,轻声说,“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少爷让我来的。”柳垂说,“肃王殿下的隐卫也正在山中。”
“我就知道皇叔不会出事。”京珉又问,“留青呢?”
柳垂不敢在此时道出徐篱山的计划,隐瞒道:“应该尚在山下,和肃王殿下在一处。”
“他和皇叔在一起,那我就放心了。”京珉松了口气,“这山上的路七弯八拐的,且守卫森严,还有警示楼,你能摸到此处,辛苦了。”
柳垂摇头,说:“我们请人画了一张地道和山上的详细地图,只是靠近仇锋所住的这一圈很不详细,但我在外头等待时机的时候遇见一个偷偷摸摸的小丫头。”
“可是额角有月牙胎记?”
柳垂点头,说:“我向她问了路,这才省了些麻烦。”
京珉担心道:“那小丫头人呢?”
“我让她先回去了,一切照常。”柳垂说,“那丫头有点胆量,人也机灵,想来是与殿下达成了交易?”
京珉便将他们原本的计划说了出来,又说:“我那会儿便怀疑皇叔遇刺一事没有那般简单,只是一直没到人,心里总不安生,如今见到你,我心里这块石头总算是落地了。”
“殿下不必忧心,我会在暗中……”话未说完,柳垂突然抬手向京珉示意,闪身到方才翻进来的侧窗前,方才那一瞬,他感觉有人从外边过去了。
侧窗被轻轻推开一丝缝隙,一张纸条塞了进来,落在地上。柳垂从怀中掏出手套带上,捡起纸条看了一眼,是鹊一的传信。
【已上山。】
柳垂走到桌边烧了纸条,安抚神情紧绷的京珉,轻声说:“是肃王殿下的人。”
外头突然一阵吵嚷,两人对视一眼,柳垂闪身躲在床后,京珉则去了门前,伸手打开了门。
屋外的土匪正在嗑瓜子,见状熟练地抬起刀挡住他,右边那个说:“皇子殿下这么爱凑热闹啊?”
“夜已深,外头突然闹出这动静,我自然要出来看看。”京珉说罢便看见一座大红色的轿子从一楼门前的道上被抬过去,径自往仇锋的房间去,又是仇锋从哪儿抢来的女子?
此时夜风吹起轿帘,里头的人头盖半层轻薄的红纱,一截白皙的下巴。
“好白啊。”
身边的土匪发出淫/邪不善的语调,京珉眼皮一跳,感觉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却见此时那轿中的“姑娘”竟然吹起红纱、朝他们这里看过来。四目相对,朱唇莞尔,上头却是一双平静至极的眼。
京珉骤然瞳孔一缩。
“他娘的……大当家这回捡到金疙瘩了,这是男是女啊?我只顾着看脸了……”
“管他男女,我就没见过这么美的!你看他还笑……”
两个土匪还在望着轿子惊叹,京珉突然关上门,转身走到桌前。柳垂从暗处现身,见他面色难看至极,便道:“殿下不必担忧,少爷心中有数。”
“有数有数有数!”京珉压着嗓子骂道,“他向来主意大得很!”
柳垂内心赞同,于是没有说话。
“擒贼先擒王,确实省事,但是那仇锋……”京珉是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把轿子里的人拽出来,“莫说留青出事,就是他受了点委屈……”他说不下去,在原地转了一圈,而后说,“你别跟着我了,赶紧去保护你家少爷!”
“殿下宽心,”柳垂说,“肃王殿下与少爷在一处。”
“什么?”京珉倒吸一口冷气,“你是说皇叔也在……轿子里?”
柳垂说:“那轿子最多坐一个人。”
“所以他们是分开上山的?”京珉转头看向门外,“待会儿我就能看见第二座大红轿子从门前抬过,轿帘掀开,我皇叔也抹着胭脂坐在里头……吗?”
“您想到哪儿去了?”柳垂仿佛听到什么鬼故事,冷不丁地打了冷颤,解释道,“殿下在暗处保护少爷。”
“哦,哦,那就好……哈哈。”京珉有些傻地笑了一声,而后抬起拳头抵住嘴轻咳了一声,突然又反应过来,“等等,暗处保护这种事情不是你们来做更为妥当吗?”
柳垂很赞同,说:“肃王殿下心意已决,我等自然只能听命。”
京珉于是又“哦”了一声,若有所思起来。
另一边,轿子直接抬进了仇锋的卧房,抬轿地快速退了出去,将门关上。屋内安静了一会儿,仇锋从屏风后绕出来,走到轿子前说:“下面的人看见周敏那婆娘在院子里养了个极其好看的男人,我还当是她在外头偷腥,没想到却是收留了个小倌……听说你是从柳竹院逃出来的,那里头最好看的小倌我见过,确实不错……你叫什么名?”
轿子里传来一道轻声:“柳青儿。”
仇锋回想着说:“没听过你这号人物啊。按理说,下头的人把你夸得赛天仙下凡,你该很有名头才是啊。”
“我刚进去不久,还没待客就逃出来了。”轿子里的人稍顿,声音更低,“我本不是花楼客,还请这位爷体恤。”
还没待客啊,仇锋舔了舔唇,忽然上前拽开轿帘,里头的人吓了一跳,双腿蜷缩着往后瑟缩,盖住半张脸的红纱水波似的晃荡。
“爷……”
这一声且惊且怯,颤颤的像被拨弄的弦音,却半点不娇柔,仇锋被叫得心猿意马,伸手探入轿中,“你说说你,逃什么逃,你就是天生吃这碗饭的,好好待在柳竹院,叫一声就能把那些富豪贵人们迷得七荤八素,不过现在更好,落到了爷手里!”
他拽住轿中人胡乱挣扎的手腕,猛地将人拉了出来,“柳青儿”惊呼一声,红纱落地,偏头对上仇锋的眼。
仇锋听见了自己咽口水的声音,他一时忘记了继续逼迫,站在原地盯着那张脸。仇锋肚子里没墨水,作不出酸溜溜的诗词,连背一句都难,他就是觉得这张脸像白豆腐,比以前城中那位“豆腐西施”还要适合这名!
“柳青儿”怕得很,左眼尾的一笔胭脂斜飞出去,仅这一笔就让他艳冶极了,可他余有翠粉的睫毛颤巍巍的,眉眼也怯怯,那双眼睛盛着泪,眼看着就要落下来,他强忍着,连鼻尖都红了,这是个长得像烟霞一样的人物。
“仙子啊……”仇锋呐呐地唤着,“你是彩霞变的!”
“柳青儿”试图挣扎着手腕,往后瑟缩,偏头躲避那灼热的视线,却被仇锋攥得更紧。
“别躲!”仇锋逼着他往后头走,语气虔诚,“仙子,菩萨,心肝,啊,你怎么能生得这幅好颜色啊,我、我没见过你这么好看的,尤其是你的眼睛,它、它们太会勾人了,你是故意的?是吗!你故意那样看我,仙子菩萨,你六根不净……”
“柳青儿”一直后退,惊慌之间小腿撞上一件硬物,疼得唤了一声,此时又被仇锋一推,猛地摔进了大红的床上。就在此时,外头的铃铛突然晃了一下,仇锋下意识地回头,“谁!”
“柳青儿”眸光一暗,突然絮絮地泣声,“爷……”这一声尾音颤颤,“您大发慈悲,饶了我吧!”
仇锋被他哭得浑身一麻,那点骤然清醒的警惕心瞬间又消散了多半,下意识地转回头看他,“别哭啊,心肝……我饶了你,谁来饶我啊?”他苦恼地脱掉外袍,伸手拽住“柳青儿”白皙的手,强硬地往腰腹处拽去,“你感受感受……菩萨,还得你来救我!”
“柳青儿”极力挣扎,许是他拼了命,竟然把手挣脱出去,受力往后一摔,跌进了床里侧。
仇锋见状竟没顾得上生气,笑起来单膝跪上床朝他逼近,“仙子这般心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