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绘声绘色,语气灵动,京纾听得很认真,说:“你们把日子过得热闹。”
“说鸡飞狗跳都可以。”徐篱山与他握在一起的手一动,五指扣在他手背上捏了捏,“我在兰京也天天瞎玩啊,你随时可以加入我们。”
京纾说:“我跟你们一起玩?”
徐篱山“昂”一声,说:“为什么不可以?你只是辈分高一辈,但你也就比我们大几岁而已,表哥有时都会跟我们一道玩呢。”
“我觉得你的狐朋狗友们不敢和我玩。”京纾如实评价。
“其他人不敢,但我敢,五殿下、凤儿、师酒阑也敢,还有师鸣。”徐篱山说,“那小子前几日还撺掇我,让我泡你……就是勾你给我当情郎。”
京纾评价道:“他很有眼光,你有这个实力。”
徐篱山:“哈哈。”
“别像个虫子似的拱来拱去。”京纾单臂抱住他的腰,“好了,睡?”
“嗯嘞。”徐篱山老实闭眼,“晚安。”
京纾看着他的脸,说:“晚安。”
一夜好眠。
翌日,京纾醒来时徐篱山还没睁眼,他便轻手轻脚地离开被窝,穿了外袍唤了声“猗猗”。
门外的猗猗听出这不是自家少爷的声音,悬着颗心推门而入,低着头恭敬地道:“公子。”
“我要洗漱。”京纾言简意赅地说。
猗猗应声,快速端来盥洗的工具,往架子上的脸盆里添了热水。等京纾洗漱完了,她轻声问:“公子要用膳么?”
“不必。”京纾往屏风里看了一眼,“让你们少爷好睡,等他醒来告诉他不必急着去署衙,再休息一天也无妨。”
猗猗点头,行礼送道:“公子慢走。”
面前的人“嗯”了一声,光明正大地出去,熟练地翻墙走了。猗猗这才抬头看了眼院中,深深地呼了口气,随后离开屋子,关了门。
徐篱山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了,一次性补足了觉,小腿也果然不那么酸疼了。徐篱山穿衣洗漱,快乐地哼着歌去院子里用午膳,桌上除了小厨房做的菜样,还有熟悉的半只鸡。
徐篱山问猗猗:“你上午出门了?”
“路过‘逢君欢’,给少爷和小垂哥带了烤鸡回来,堂倌说少爷现在是他们楼里的贵客,都没让奴婢排队。”猗猗说罢顿了顿,“对了,今儿外面传了件消息。”
徐篱山说:“跟我有关?”
“外面传五殿下好男风,在府里养了男宠,被迷了心智,日夜厮混,还说……”猗猗看了眼徐篱山,声音轻了些,“还提到了少爷,说您也与五殿下走得很近,有不清不楚的关系也犹未可知。”
徐篱山吃了片鸡才不急不慢地说:“昨儿都没这事,今日突然传开了风声,五殿下在哪里被人发现了?”
“并未听说。”猗猗摇头。
“那多半是有人故意放出的风声。”徐篱山说。
猗猗说:“是有人要故意坏了五殿下的名声?”
“养个男宠在府里不是什么大事,但他是皇子,就稍微不同了。”徐篱山慢悠悠地说,“五殿下如今还没有成婚,他若养男宠还不肯遣散,影响择妃,更是把储君之位往外推远了,毕竟天家要开枝散叶,储君若沉溺男色,朝臣怎么会愿意?”
徐篱山想起原著里,京澄登基后将清澧也带入宫中,对内搞囚/禁强/制爱,对外毫不避讳自己对清澧的疯魔之心,搞得那些文臣天天在宫门外跪啊求啊骂啊,甚至有不中意新帝人选的臣子借机搞撞柱死谏、逼迫天下人都斥责新君昏聩无德的戏码,偏偏那会儿京澄已经是半个疯批了,哪会顾忌他们,也是顺势用雷霆手段除了不少心怀二心的。
“少爷,五殿下如何奴婢不知道,但奴婢知道您与五殿下没有不清不白的关系。”猗猗说,“浮言过耳就散,不必当真的,更不必在意。”
“嘴巴不长在我脸上,我管他们怎么编排呢。倒是你啊,”徐篱山逗她,“你不是知道你少爷好男风么,真不怀疑五殿下?”
“我见过五殿下,记得他的声音,跟您那位不一样。”猗猗“唔”了一声,又说,“况且您那位是生人勿近的作风,比五殿下要沉稳冷漠许多。”
徐篱山比个大拇指,“我们猗猗真聪明。”
“你也真是聪明。”雍帝慢悠悠地拨着茶盖,“豢/养男宠还闹得满城风雨。”
京澄跪在殿中的空地上,说:“不是男宠。”
“那是什么?”雍帝掀起眼皮,“你的心上人,要不要朕把他许给你做皇子妃?”
京澄说:“若父皇愿意成全的话。”
雍帝不冷不热地看了京澄一会儿,没有说话,亭月站在他身后,气息很轻。俄顷,雍帝抿了口茶,把茶盏放下,说:“此事,你皇叔可知晓?”
“不知,儿臣瞒着皇叔。”京澄说,“此事与皇叔无关,父皇要打要骂,儿臣一力承担。”
“是么。”雍帝侧目看向内殿,“逾川,你可知晓?”
京纾从内殿出来,对上雍帝的目光,说:“臣知晓。”
雍帝笑起来,“瞒而不报?”
“届时臣以为那只是个男宠,五殿下新鲜够了便会放人走。”京纾稍顿,“陛下也没说让臣凡事皆须上报。”
雍帝被顶撞了一句,也不动怒,说:“如今你知晓了,你侄儿很是在意那所谓的男宠,逾川又觉得该如何呢?”
“此事无缘无故闹得满城风雨,是有人故意为之。”京纾避而不答。
“他不做,别人能抓住他的把柄吗?”雍帝说罢又看向京澄,“你既然不惧怕,当初何必要瞒着?”
京澄抬起头,毫不畏惧地直视雍帝,“儿臣隐瞒不是惧怕父皇降罪儿臣,是怕父皇怪罪清澧,觉得隐瞒着可以少是非。”
“你怕,因为但凡朕要拿清澧如何,你都护不住他。”雍帝甩袖,碰碎了茶盏,“没用的东西还敢在这儿振振有词,你梗着脖子给谁看?”
京澄胸口起伏,说:“是儿臣强/迫清澧在先,父皇——”
“那又如何?”雍帝温声道,“兰京养男宠的公子哥儿不只一二,为何偏偏是你闹得满城风雨,引得百姓谈论、朝臣上奏?因为你是皇子,你比旁人要尊贵,同样的,有些事情旁人能做,你却做不得。你怜惜那清澧,说他分外无辜,要把他撇干净,但这何尝不是往他头上扣了一顶‘魅惑皇子’的罪名。皇子牵涉储君,为了不影响储位择选,朕可以赐死他。”
“那儿臣不做这个皇子了!”
雍帝说:“放肆!”
亭月当即跪地求请息怒,京纾上前握住京澄的后颈,迫使他磕下头去,自己则单膝跪地,垂眼道:“陛下,五殿下只是一时情急胡言。”
“你起来。”雍帝说,“让他跪着。”
京纾拇指用力按了下京澄的脖颈,随后松开他站起身,说:“陛下,让五殿下跪远点吧,臣有话同您说。”
“听见了吗?”雍帝伸手一指,“跪外边去,别碍朕的眼。”
“……儿臣遵旨。”京澄起身行礼,转身时很快地看了京纾一眼,对方的眼神不冷不热,他抿了抿唇,麻溜地换了个位置继续跪。
亭月行礼,也跟着退了出去。
京纾走到雍帝桌前,说:“莫杀清澧。”
雍帝没答。
“小五那性情,若陛下杀了清澧,还不知道他要闹出什么事来。”京纾说。
雍帝失笑,“我还怕这个孽障?”
“但何必为此父子离心?”京纾说。
“这事儿闹出来就是想让朝臣还有朕都重新估量储君人选,”雍帝捧起茶盏,“老三吧。”
京纾说:“小五自己做事不慎,叫人抓住把柄,怪不得谁。只是,此事原本就有老三推波助澜,今儿闹这么一出,清澧便像是燃尽的烛灯,没有可用的了。”
“我以前也没问过你,”雍帝看着他,“逾川,储君之位,你最属意谁?”
这原本是个太过危险的话题,京纾却语气平淡,“老二作风宽仁,老三颇有手腕。”
雍帝摩挲茶杯,过了会儿才说:“小六呢?”
“能蛰伏隐忍,自有可取之处,但他如今暗中与太后搭上了关系,太后为了取得他的信任情愿对老二下手。”京纾说,“臣不属意他。”
有野心不是错,但雍帝不允许任何皇子做太后争权夺利的筹码。他盖上茶盖,说:“五殿下已遣离府中男宠。”
京纾颔首,“臣明白。”
“老三近日在吏部帮衬着,你出宫后陪我同他吃盏茶吧。至于外头那玩意儿,”雍帝说,“让他继续跪。”
“臣告退。”京纾退后三步,转身离开。
殿外,京澄跪得板正,见京纾出来便唤了声“皇叔”。
“遣了清澧,或是管死了他,莫要让旁人再借题发挥,否则后果你自行估量。”京纾抬手打断他的开口,淡声说,“不要和我梗脖子作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你不是徐留青,我会打你。”
京澄泄气,“重色轻侄!”
京纾睨着他,说:“你连累徐留青也陷入风波,遭人议论,我还没找你算账。”
京澄哼唧一声,小声嘟囔道:“您也好男风,您不许骂我。”
“嗯。”京纾淡声道,“我好男风,可我不是你父皇的种,不涉储位之争,天皇老子也管不着我。何况我若好男风,子嗣断绝,等于自断羽翼,也多的是人高兴。”
京澄无法反驳,下意识地说:“哼!”
京纾几不可闻地啧了一声,抬起巴掌,吓得京澄脖子一缩,连忙说:“我不哼了还不行吗!”
“可以在心里哼,别让我听见就成。”京纾巴掌落下,不轻不重地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我走了,你跪得开心。”
“逢君欢”后院里的荷花开了满池,流水潺潺,静听片刻足以撇去浮燥,清新怡人。
雅间的门开着半扇,辛年站在廊上,朝从廊上走来的京宣行礼。京宣颔首,在门前整理袖袍,轻步进了雅间内室,朝坐在窗边小几边的人唤了声“皇叔”。
“坐。”京纾用手掌示意茶壶,“菊花普洱。”
京宣好普洱,却从未刻意对外说过,在别处饮茶时从来都只是客随主便,因此旁人要送他茶也只能捡着好品质的送。他闻言笑了笑,说:“皇叔还记得。”
这话说得颇为奇怪,京纾说:“我脑子没病。”
“……只是没想到皇叔会关注我爱喝什么茶。”京宣提壶给京纾添茶,而后给自己倒了一杯。
“我还关注了别的。”京纾这般说。
京宣提壶的手稳稳地放下,抬眼直视京纾,说:“五弟好男风是真,养着清澧也是真,我并未平白编排捏造。”
京纾说:“那你起初将清澧送给五弟,意欲何为?”
“兰京这么多府邸,谁往谁家里安插眼线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三皇子府也有别家的耳目时刻探听我的动向,也有人等着寻机害我。”京宣稍顿,“我坐在这个位置上,若对兄弟们的动向一无所知,我不安心,若有谁要害我,我就要率先反击。我不瞒您,我把清澧送到五弟身边,就是想着以后若有需要,可以用他。”他说罢笑了笑,“皇叔与五弟向来亲厚,您要厚此薄彼,我无话可说。”
京纾正在闻茶,闻言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说:“我说你什么了?”
“……倒是还没说。”京宣垂眼,“可皇叔不就是特意来问罪的么?”
“陛下让我请你喝茶。”京纾说,“有意见找你父皇去,别在这儿跟我吹胡子瞪眼的。”
京宣收敛神情,“侄儿不敢。”
京纾说:“诸位皇子中,老二是真闲人,从未主动算计你,小五也是,可你一早就存了用清澧离间他二人的心思,又是为何?”
屋中静了片刻,京宣说:“储君之位空悬,父皇尚在观望,侄儿想争一争,有错吗?”
“没错。”京纾说,“你既然笃定没错,为何不敢一开始就说出这句话,还要遮掩一番,反怪我苛责?”
京宣答道:“父皇想来更属意二哥,但尚有犹疑,皇叔却定然是最属意五弟,因此我不敢同您直言。”
“并未。”京纾说。
京宣一愣,而后笑道:“但您肯定最不属意我。”
京纾问:“为何?”
“一朝天子一朝臣,若龙椅换了人坐,您的处境未免被动。二哥本就对您尊敬有加,若即位的是他,父皇也定会让他多多仰仗您,他便不会对您如何,至于五弟自然更不用说,但是我,”京宣把话说得坦然大胆,“至少诸位兄弟中,我是让您最不放心的那个。”
“你不是陛下,忌惮我在情理之中。”京纾说,“天子便是天子,赏罚、褒贬大多时候不能随心,而是要顺势。若真有那日,你觉得削我的权、要我的命更有利,放手去做就是了。”
京宣定定地看着他,许久才道:“皇叔果然是皇叔,无所畏惧。”
“权势无所谓,但若想杀我,我不会顺从。”京纾淡声说,“我若不从,别说是你,你老子也杀不了我。”
“皇叔光明磊落。”京宣笑道,“皇叔是有牵挂之人了么?”
京纾摩挲茶杯,“为何这般问?”
“皇叔以前对生死安危、身体康健少有顾忌,父皇对此头疼不已,今日您却这般说辞,我就随便一猜。”京宣说。
“少来试探。”京纾不冷不热地说,“让我不高兴,我就去你父皇那里换一套说辞。”
“我不问了,您别生气。”京宣讨饶,又说,“您这般说,我斗胆猜猜,父皇是问过您心中属意了吗?”
“嗯。”京纾明知故问,“想知道我的答案?”
京宣给他倒茶,说:“如若皇叔愿意怜恤侄儿的话。”
“小五是皇子,却沉溺男色,是丢了天家颜面,他叫你逮住把柄,此事怪不得你,但你为着一个‘争’字将此事大肆喧闹,是否也是在坏天家颜面?”京纾端起茶杯,“陛下可否问罪你?”
京宣摸着杯沿的手一颤,抿唇不语。
“储君之位空悬,谁都知道陛下尚在观望,可陛下春秋正盛,别人明面上都不争,你火急火燎地争什么?”京纾说罢饮了茶,起身瞥了眼小几边的那罐茶,“味道不错,拿回家喝吧,散风清热。”
京宣跟着起身,上前拿过衣架上的外袍替京纾披上,说:“今日这杯茶,侄儿喝明白了。”
父皇不满五弟,却也不满他,因此要替五弟摆平此事,也要皇叔请他喝茶,这杯茶是安抚,也是训责。
京纾“嗯”了一声,转身要走。
“皇叔。”京宣拦住他,“我看您脸色不好,是否身子不适?”
京纾闻言稍顿,说:“我的脸色看起来很差?”
“是。”京宣目露担忧,“您到底是什么病症,若莫先生一时无力,不如请御医们一同商议?”
“莫莺都没法子的话,御医能顶什么用?无妨,”京纾说,“沉疴旧疾罢了。”
京纾走了,京宣走回小几边看了眼那罐普洱茶,正想俯身去拿,突然想起什么。
“诸位皇子中,老二是真闲人……”
京纾方才的这句话在脑海中响了起来。
谁都说二皇子温和宽仁,可少有说他是闲人的,兰京的闲人另有其人,可皇叔却用了个“真”字。京宣目光微敛,伸手拿起茶灌,出了雅间。
马车停在后门道上,侍卫推开车窗,请京宣踩着足凳上车。
“派人重新盯着六皇子,再好好查一查他,做得隐蔽些。”京宣说。
侍卫应声,伸手关上车门,收了足凳,驾车走了。
“哎哟,可累死我了。”师鸣趴在徐篱山背上,哀怨得很,“你把付清漪丢给我,害我都快落得跟褚凤一样的下场了!你瞧瞧吧,我身边现下都没人了,为什么,大家都要躲那丫头!幸好她今日被皇后娘娘召入宫中了,否则我真受不了!你说一小丫头怎么腿脚那么大力气呢,天天逛天天逛,一条街可以走好几趟,真的不累吗!”
徐篱山坐在桌边,说:“这不是帮你锻炼身体吗?”
“我信你祖宗,这种福气你怎么不自己享受!”
徐篱山委屈巴巴地说:“我白日要当值嘛,真的有心无力。行了,别嚎了,待会儿请你吃饭。”
“我差你这顿饭钱吗?再说了,我娘今儿过寿,我得回家用晚膳。”师鸣说。
徐篱山闻言说:“你不早说,我该备份寿礼才是啊。”
“哎呀不用,你爹送了礼的。”
“我爹是我爹,我是我,这样吧,走着。”徐篱山侧身握住师鸣的后脖颈,提溜着他一起起身离开花楼,去了香尘街的一家首饰铺子。
师鸣嘟囔道:“我娘不缺首饰。”
“好歹咱们天天待在一起玩,你爹娘在家里肯定骂过我,说咱们凑一起就是不学好,我总得趁机表达一下礼节和心意吧?这次是来不及,明年我一定提前准备。”徐篱山一边说一边逛,“但你可不能说我是今儿才备的礼。”
师鸣跟着他,“知道知道。”
逛了两层楼,徐篱山最终挑了一对金镶玉手镯,三节等长的上等和田玉制成、两端镶金花纹头,式样简洁大方又不失交相辉映、端庄华贵。师鸣说好,他便找店主用好匣子包好交给师鸣。
两人出了店,师鸣说:“行啊,代我娘谢了。”
“好说,另外替我——”
徐篱山话没说完,被一道由远及近的声音打断了。
“留青。”
这声音有些耳熟,徐篱山侧目望过去,眼前一亮,惊讶道:“衡兰!”
来人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白皙俊朗,是称得上松风水月的风姿。徐篱山站在原地等他走近,说:“你来兰京怎么不提前知会我一声,我好迎你。”
“这不就是想给你个惊喜吗?我还说哪日特意寻个机会去找你,不想今日恰好就遇上了。”男子说罢看向徐篱山身边的师鸣,请教道,“这位是?”
徐篱山“哦”了一下,扯过师鸣,“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宁远伯父的师小公子,单名一个‘鸣’,‘鸡鸣桑树颠【1】’。”
师鸣幽幽地说:“‘狗吠深巷中【1】’。”
徐篱山不介意地笑一笑,对师鸣说:“这一位是我以前去蜀地游玩时结识的江湖朋友,姓方,单名从水的‘渚’,字‘衡兰’。”
两人互相见礼问候了一番,师鸣便先抱着匣子回去祝寿了。
徐篱山请方渚去“逢君欢”吃酒,席间说:“衡兰,你来兰京有什么要事,可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
“我此行是受邀参加故友婚宴,也是看看你,没什么要紧事,留青不必上心。”方渚捧着兰花酒,和徐篱山对饮一杯,而后说,“兰京第一食楼,美酒汇集,果然名不虚传。”
徐篱山说:“你游遍各地,见识不俗,我岂能拿寻常酒招待你?”
“以前你我一同喝一两银钱都不值的酒也能尽性地畅聊一整夜,”方渚挑眉,“留青这般说是与我生分了么?”
“我可没有啊,咱们许久未见,我请你吃饭是招待你,自然要用最好的。况且当年我去蜀地时路遇马匪抢劫,若非衡兰出手相救,我是人财两空啊,这份恩情我永不敢忘,哪敢跟你生分?”徐篱山皱眉,可怜地叹了口气,“衡兰这般说我,岂不显得我薄情寡义?”
“好了,我是逗你的。”方渚提壶给他倒酒,举杯道,“我赔罪。”
徐篱山笑了一声,与他碰杯饮尽,搁杯说:“那你这次来是要待多久?”
“约莫一个来月,不过也说不准。”方渚说,“我朋友也想多留我一阵。”
“那敢情好,咱们也能趁机多聚聚,只是我如今要当差,白日里没什么空闲,只能当夜猫子。”徐篱山笑道。
方渚摆手,说:“无妨,我闲人一个,随时奉陪。”
这顿饭吃了一个多时辰,徐篱山喝得微醺,和方渚在食楼门前暂时告别,各自左右转向离开。
吹了一段路的风,后头追上来一辆马车,赶车的是五皇子府的陈斯,徐篱山看了一眼,撑住陈斯伸过来的胳膊,借力上了马车。
“哟。”京澄靠着软枕看他,“和朋友吃酒很愉悦啊?”
徐篱山靠在车窗上,伸手解了腰带,敞着外袍说:“拈酸啊,我也陪陪你。”
“行啊,我送你回去。”京澄说,“你那朋友脸生得很。”
徐篱山说:“他是西南人士,出自梁州方家,方家是做生意的,衡兰也不常来兰京走动,你自然没见过。”
京澄点了下头,没再多问。
“既然撞上了,那咱聊聊天,”徐篱山说,“谈谈心?”
京澄眉梢微挑,勾手道:“隔墙有耳。”
徐篱山笑着起身坐了过去,说:“太后想促成我和师流萤的婚事。”
“文定侯府和宁远伯府……有意思。老妖婆这是坐不住了,想打坏主意。”京澄琢磨着说,“她和老六搭上了?”
徐篱山夸他,“不傻嘛。”
“别人说太后礼佛避世,我可知道她是个什么老玩意儿,二哥不顺她的意,父皇少去后宫,也不添幼子,她便也只能找别的孙儿了。”京澄摊手,“只能找老六啊。”
“太后若顺心,你就不顺心了。”徐篱山挑拨得光明正大,“五郎,咱们得侄婶连心。”
京澄挑眉,“你和皇叔没有达成‘夫妻连心’,就来撺掇我?”
“对啊。”徐篱山问,“你敢不敢?”
京纾不答,只说:“我和老妖婆是两看两相厌,但你还有余地。”
“太后对表哥动了手,又想以我为棋子拉文定侯府下水,我觉得她好烦,想主动选择站在她对面,可不可以?”徐篱山稍顿,“你皇叔因着她多年苦痛,人不人鬼不鬼,若非机缘巧合下吃了能解毒性的药,又福大命大地挺过一劫,如今还不知道要变成什么样子……我心疼他,恨屋及乌,可不可以?”
京纾点头,“可以。”
“以前你忍耐不动,是因为皇叔不许,也是因为你深知即使以后是二哥即位,他也不会杀你,但如今可不同了。你们家老六蛰伏隐忍多年,那么能装,还敢与太后结盟,肯定不是善茬。”徐篱山说,“咱们为了自己,也得做点什么。”
“你都敢开口,我自然敢答应。”京澄咧嘴一笑,“但是咱们得悠着点,不能让父皇察觉,否则皇叔难做,咱们也得遭殃。”
徐篱山颔首,“这个自然。”
“要我说啊,”京澄摩挲下巴,“直接找人杀了老妖婆最简单。”
又是个柳垂同款利落人,但徐篱山不太赞同,陈思虽然是太后的人,但一直在贤妃宫中,也并不清楚太后宫里的情况。他说:“太后宫中是个什么情况,咱们也不知晓,万一有高手,打草惊蛇不要紧,小命先送出去了。何况去皇宫杀人,风险忒大。”
“下毒应该也不太行,老妖婆自己都下毒害人,肯定分外防备,再者想往她宫里安插人手也不容易。”京澄说,“这样吧,国母寿宴那日宫里肯定热闹,人来人往的也不易引起察觉,咱们趁那日探探虚实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