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他会自我攻略by仰玩玄度

作者:仰玩玄度  录入:07-30

屋中安静,窗外的天渐渐地变作橙黄,傍晚时下起了绵绵细雨。腿上的人嘤咛一声,转了个头吧唧一下嘴,又继续睡了过去。
京纾早已双腿发麻,但他更担心徐篱山起来时会脖颈僵疼,于是轻轻把人翻了个身,打横抱了起来。这一下还是弄醒了徐篱山,徐篱山伸手环上他的脖颈,迷迷糊糊地说:“下雨了。”
“嗯。”京纾说,“要吹吹风吗?”
“别抱我。”徐篱山不开心地说,“小心你的伤……到底什么时候才懂得爱惜自己啊。”
京纾告罪,抱着他出了屋子,在廊下的美人椅落座,双腿微微分开,没让徐篱山的屁/股实打实地挨着自己的腿。
“疼不疼?”徐篱山把脸凑到京纾右肩,只能嗅到一股药味。
京纾哄着说:“不疼。”
细雨绵绵,声音悦耳,院子里的花和树皆悠悠飘摇,偶尔有花叶从枝头坠落,落在颜色渐深的地上。徐篱山靠在京纾肩头,仔仔细细地打量这院子里的每一处:越来越广、种类越来越多的花圃,朱红小桥上新添的两列盆栽,池塘中摆尾的各色锦鲤,放在书房窗前廊下的画架和笔墨小台,主屋门前红柱上用小刀刻的姓京名纾的乌龟……这些都是因他多出来的痕迹。
这些高高在上的掌权者向来将自己所在的地方视作禁区,不允许他人踏足,更莫说一次次地留下痕迹。京纾经历过许多次刺杀,最不喜也最防备旁人近身,这座王府好似被铜墙铁壁铸造,却让徐篱山大剌剌地闯进闯出,在书房拔出自己的朝凤横刀随意把玩,从外头带进来不知道从何处得的吃食与自己分享,甚至允许他在床头放一柄匕首……京纾对他毫无生死安危上面的防备,从与对别人不同的两套规矩标准到无比重视、超乎规制的婚宴,京纾给足了他信任、尊重和纵容。
徐篱山挑不出京纾哪里不好。
可就是太好了。
同样的好东西若是拥有很多,徐篱山便只会珍视,但若是世间最好的、唯一的,徐篱山便不舍得拿出来使用,更愿意什袭以藏,避免沾灰、破碎,否则谁赔他第二件?
“在想什么?”京纾突然开口。
徐篱山收敛思绪,在他颈边蹭了蹭,说:“小垂哥和花哥还没有回来。”
“让他们打去吧。”京纾说,“担心柳垂?”
“小垂哥老是打不过花哥,”徐篱山说,“我都怕他最后要破相了,他还没娶媳妇儿呢。”
京纾说:“花谢有分寸。”
“花哥会娶媳妇儿吗?”徐篱山百无聊赖地问。
“不知道。”京纾说,“随便他。”
徐篱山又问:“辛年会娶媳妇儿吗?”
“倒是有许多人对他打过主意,不过他都不喜欢。”京纾数落道,“他十来岁的时候瞧上了一个姑娘,愣是不好意思跟人家讲话,送个礼也偷偷摸摸,害得人家以为家里闹鬼。过了两年,姑娘就成亲了,想来如今孩子都上学堂了。”
正在不远处抱着书啃的辛年:“……”
徐篱山没想到辛年还有这么一段青春疼痛往事,不禁笑道:“那说明这不是正缘。没关系,我们辛大统领市场还是不错的,昨儿喜宴上有不少年轻姑娘盯着他瞧呢。”
“嗯。”京纾说,“等时候到了就把他嫁出去。”
远处的辛年敢怒不敢言地散发出一身的怨气,徐篱山看得分明,说:“你把他嫁出去了,从哪儿再找这么一位懂事能干、能身兼大统领和大管家的呢?”
京纾无言以对,说:“府里一群单身汉子。”
徐篱山琢磨着他语气,嗅出一股子隐晦的炫耀,不禁说:“以前你怎么没这么觉得?”
“因为我现在和他们不同了。”京纾自然地抬首挺胸,语气骄矜,“我现在是有夫之夫。”
徐篱山笑起来,抱着他的脖颈往他脸上吧唧一口,笑眯眯地说:“你好可爱。”
京纾十分不解徐篱山为何喜欢用这样的字词来夸赞自己,完全不搭边,但是徐篱山喜欢就好。他用腿掂了掂徐篱山,说:“进屋吗?”
“再坐会儿吧。”徐篱山说,“廊下观雨,坐着好舒服的……辛年!”他伸出尔康手求助,“快帮我把画架搬过来。”
辛年从对面的美人椅一跃而起,快步走到书房前将徐篱山的自制画架和笔墨台搬到徐篱山面前,“公子还需要什么?”
“不用了。”徐篱山道谢,示意辛年玩自己的去,然后用手捣捣京纾的胸口,“帮我研磨,每个颜色都要。”
“好。”京纾俯身将笔墨台拉到腿边,开始替徐大画师研磨。
徐篱山换了幅长绢,用笔蘸了墨开始作画。研磨小童时不时看一眼徐大师的画作,逐渐发现他画的是这座院子,屋檐顶上的花,树上的鸟,塘中的鱼,廊下的玉铃……无一不生动细致,活灵活现。
雨还在下。
不仅是物,抱着书靠在红柱边的辛年,此时不在但以往坐在院墙上的柳垂,抱臂躺在各大树上的鹊一和十一十二也纷纷浮现出身影。徐大画师还替不常现身于人前的花谢寻了个落脚点,即柳垂所在的墙边,两人一高一矮,四目相对,颇有下一瞬就会打起来的架势。
雨还在下。
主屋前的廊下又多出两人,姿势亲密,发丝相缠,任谁看、无论何时看,都是一对佳偶。
徐篱山盯着绢上那两人,睫毛轻颤,正是感概颇多,突然手腕一紧,京纾拿掉他手中的笔,换了一支,握着他的手最后泼下晦暗细密的雨幕。
天蒙蒙亮,雨稍停了,偶尔滴答雨声。
徐篱山落笔,发出一句实在的感慨,“好长的画。”
“画得很好。”京纾不吝夸赞,“生动,细致,灵活,你的笔下生机昂然。”
“那是!”徐篱山得意地抬起下巴,对京纾说,“拿架子裱起来挂好?”
这是自然,京纾说:“放在书房?”
“可以可以。”徐篱山点头,打了声呵欠,见京纾作势要抱自己,连忙说,“我自己走!”
京纾也不强求,起身虚扶着他进了卧房。两人慢悠悠地洗漱了,又一起上了床,抱着入睡。
“你明日不上朝吗?”徐篱山操心。
“新婚可告假三日。”京纾搂着徐篱山,垂着眼说,“平日也无妨。”
也是,这位可是出名的旷工惯犯。
徐篱山打了声呵欠,把京纾也传染得跟着打了声,他嘿嘿笑起来,抬起一只腿搭在京纾腰上,说:“都怪你,我不能挨着床睡,就这样睡了。”
京纾心说你平日睡觉也很不老实,“好,睡吧。”
“嗯。”徐篱山闭上眼睛,“八八咯。”
这话徐篱山也说过,是再见啦的意思。京纾回应道:“八八咯。”
“可爱。”徐篱山笑起来,被京纾凶狠地亲了一下嘴巴,立刻就笑不出来了,“嗯嗯嗯”地将脸埋进京纾的颈窝,以保护已经红肿不消的嘴巴。
黑白颠倒,日夜不分,两人又齐齐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不知何时,但瞧着窗外的天应当是午后,京纾眯着眼睛,感觉脸上被亲了一口。他偏头,被徐篱山咬住嘴巴,轻柔地吻上来。
徐篱山唇间还有玫瑰白檀的香气,京纾自觉好似坠入花海,周遭的花都拥了上来,迷醉。一吻结束,徐篱山在他脸边蹭了蹭,说:“逾川啊。”
“嗯……”京纾还有些困,声音微哑。
“逾川。”徐篱山又唤他。
京纾眼皮沉重,迷糊地“嗯”了一声。
徐篱山唤第三声的时候,京纾没有再答,彻底睡了过去。等他再度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身侧的人不见了,京纾坐起来,起身下地,披着外袍出了卧房。辛年不在廊下,他便唤一声“鹊一”,鹊一很快出现,道:“主子。”
“公子呢?”京纾问。
“公子下午回文定侯府了。”鹊一说,“辛年一道走的。”
回文定侯府,京纾蹙眉,电光火石间察觉出了不对劲的地方,“曲港和褚凤呢?”
“曲家的人今日上午便启程回常州了,至于褚二公子,他是正午时离开王府的。”鹊一见京纾神情不对,“主子——”
“立刻去文定侯府找辛年。”京纾穿上外袍,起身便往外走,正好撞上快步跑进院中的辛年。
辛年见了京纾,一个滑跪过去,双手举起一封信,颤声道:“主子,公子迷晕了属下……跑了!”
没有人想到徐篱山会突然跑路。
在这一瞬间,京纾想起付邺曾经的提醒。他接过书信,面上喜怒不明,“怎么回事?”
辛年说:“今儿下午公子从卧房出来,说您身子乏累,还在沉睡,但再不回门实在不妥,左右他闲来无事,便先一个人回去。”
京纾说:“这你都信?”
“……属下蠢笨如猪啊!”辛年纳闷道,“属下原本也觉得不妥,但公子的演技……且公子主动开口让属下随行。属下那会儿觉得柳垂不在,仅凭公子一人也不能从属下手中溜掉,便跟着去了。我们一路平安地到了文定侯府,公子与文定侯有说有笑,一切如常,而后公子要回汍澜院收拾东西,属下自然随同,不料一进公子的书房,属下就被迷晕了!等属下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榻上,手边放着这封信,立马便赶回来了。”
“鹊十一和十二呢?”京纾问。
“鹊十一被公子派去找褚二公子了,至于十二,”辛年吞咽口水,“他昏得比属下严重,此时还躺在汍澜院的凉室……”
他说话间,京纾已经打开了信封,信纸铺满,徐篱山用的还是端正的小楷。
【亲爱的京逾川,当你打开这封信时,我已经跑了。
很抱歉,我趁着和你打啵的时候给你下了药,为了避免你立刻察觉不对,我特意制成了玫瑰白檀香。你不要夸我聪明,我受之有愧,不过你先前劳累了一整夜,也该好好睡一觉。请你不要牵连辛年和十一、十二,毕竟连你都没有躲过我的高招。
我跑路不是因为我不喜欢你,我是心甘情愿和你成婚的,但是我觉得距离产生美,我们此下虽然甜蜜,但时日一长,难免厌倦,更甚者两看两相厌——你不要觉得我在恐吓你,我真的亲眼目睹了许多对从恋爱时的爱侣变成成婚后的怨偶的。我不想要这样。
虽然我跑了,但你放心,不论以后我走到哪里,我都会时刻谨记自己是有夫之夫,绝不会留恋花丛,勾勾搭搭,给你戴绿帽儿。我若在外头瞧见什么新奇物件,也会寄给你的。
此外,这封信只是为着让你放心,它不是诀别信,我们以后也会再见面的,就暂定一月一次好不好?至于见面的地点,你等我写信通知你。
我知道我很欠揍但我觉得你这次应该不会那么轻易地抓到我、但为了以防万一如果我还是被你抓到请你千万不要揍我的徐留青,留书。】
“……”
京纾深吸一口气,抖过信纸,只见背面果然还有东西:跪地求饶的徐留青——备着包袱、撒丫子跑路、脚下还生风的徐留青——转头回望、挥手告别的徐留青。
三个徐留青都画得圆滚滚、胖乎乎的,不合时宜的可爱。
“……”京纾捏着信纸,闭眼呼了口气。
头顶的威压简直瘆人以极,辛年胆颤心惊,“主、主子……”
“鹊一。”京纾沉声道,“三日之内追踪到公子,把大雍给我翻过来挨家挨户的找,狗洞猪圈都别放过。”
鹊一心说公子真的会去钻狗洞躲猪圈吗,轻声问:“抓吗?”
“先找人。”京纾抖了抖信纸,语气放轻,“他不是喜欢跑么,我让他跑个够。”

“那么大个人都能丢?”
“是他自己跑了!肃王府的近卫这段时日在四处找人,把兰京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人影,估计是往别的州跑了。”
“这成亲还没大半月,怎么王妃就离家出走了呢?我先前瞧他们成婚的那阵仗,还以为这两位是难得的好姻缘。况且先前兰京传来消息,说这两位情深似海,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日夜厮混了,黏糊甜蜜甚至到了在外野合的地步,怎么这么快就散了呢!”
“其实想来也不奇怪,毕竟那徐六公子是出了名的风流浪荡,他生成那样貌,在外头指不定有多少情债,怎能忍受得了那王府之中的森严铁规?只是可惜了肃王殿下,好不容易铁树开花一次,却撞上了这么朵没心没肺的食人花,一片真心付诸东流,满腔深情惨遭玩弄,纵然是万人之上的天潢贵胄,在情之一字上却也是落得个一败涂地的下场啊。可悲!可叹!”
“我看不然。徐六公子虽说风流之名在外,但这桩婚事是圣上赐婚,他如今上了天家名谱,岂敢轻易喜新厌旧、抛弃夫郎?以我之见,想来那肃王殿下在外是罗刹阎罗,在府中也不是温柔善茬,他执掌金昭卫多年,说不得是把狱中那些手段用在了床榻之间,徐六公子无力承受恶癖凌/虐,不得已逃之夭夭。”
“可是我先前去兰京送货,偶然遇见殿下和王妃在揽月湖闲逛,两人手牵着手、肩蹭着肩,亲密得不得了。满街都是人,湖上湖岸那般热闹,殿下却只盯着王妃瞧,眼神都要凝出汪汪春水了,温柔得瘆人,殿下怎么舍得虐待王妃呢!”
“人性若是扭曲,外人哪里瞧得出来啊?”
“也是。”
“……”
正是午后,食客聚集,食楼热闹非凡。
今日茶余饭后闲谈的重点不是城东李家的夫妻又打仗了,城西刘富商纳了第十八房小妾,城南烟雨楼的花魁娘子将全部金银交予落魄书生支持其读书赶考,城北李家二少原是李夫人与隔壁王老爷所出,而是一出《王妃跑路啦:殿下您别追》。
堂中的食客约莫分为四批:认为徐六公子惨遭凌/虐,勇敢逃脱,享受新生活的;认为肃王殿下铁树开花反被一桶名为“喜新厌旧、惨遭抛弃”的冰水兜头砸得撕心裂肺,因爱生恨的;认为前两种猜测各有各的道理,摇摆不定只会嗯嗯嗯地表示“俺也一样”的;认为前两者猜测都是瞎说但自己也没有更好的猜测,因此只能摇头挥手说“你别胡说啊”的。
除此以外,还有另两位较为特殊的食客,便是坐在角落的某一桌、戴着帷帽的当事人之一,徐六公子以及他的垂。
徐篱山在迷晕辛年、鹊十二后麻溜地换了身素色薄衫,翻墙从小门逃离文定侯府。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但在京纾的眼皮子底下玩这一套,必定就变成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危险的地方”,且若等京纾察觉,想出城都得绞尽脑汁,因此徐篱山选择直接撒丫子出城。他在城外躲到柳垂前来集合,便水陆并行、一刻不停……好吧,还是得停一停,再跑下去他的屁/股真得冒火星子了。
此处是海岱的一座小城,靠近港口,徐篱山和柳垂就近下船,打算在此地休息两日再走。
满堂都是有关自己的八卦,徐篱山听得津津有味,将烤好的鸡签推到柳垂面前,说:“多吃点。”
柳垂尝了一支,掀开帷帽露出一双对称的熊猫眼,朝徐篱山微笑道:“再来一份。”
“喳。”徐篱山宠溺地招来堂倌,“再来一份鸡签,这个肚丝签也再来一份。诶,你们这里最好的客栈是哪家?”
堂倌吆喝了菜单,转而对徐篱山说:“城西的刘记是城内最好的客栈,您今日要住的话最好白日就去,否则晚了就没空屋了。”
“让你们食楼的小厮帮我跑个腿,要两间上房,没有的话一间也行。”徐篱山摸出一锭碎银放在桌上,“饭钱和跑腿费,不必找了。”
“好嘞,多谢客官!”堂倌又喜气洋洋地说了几句吉利话,才说,“小的这就找人给您办事去,您二位慢用!”
两人享用完一桌签菜,临走时要了两筒解腻的枣儿酿,慢悠悠地晃去了城西刘记客栈。
刘记客栈装潢富贵,是来往豪商的必选客栈之一,掌柜的见惯了穿金戴银的,难得见一次似眼前这两位穿着朴素、还戴着帷帽的男子,不由问道:“两位需要……”
柳垂“啪”地将食楼小厮带回来的房号牌放在柜台上,掌柜的声音一转,道:“……原是天字号丁的客人!两位,请稍等。”
掌柜翻开一本名册,转了个方向面朝柜台前,笑着说:“进出客人都需要记名,麻烦两位在天字号丁这一纸记名。”
柳垂拿起一旁的笔蘸了墨,飞快地写下自己的大名:王翠柳。
这名,掌柜的飞快撇一眼面前这位身长八尺、体型精壮的男儿,一时滋味复杂:这小哥的爹娘是怎么想的?
“王翠柳”将笔递给徐篱山,徐篱山手腕落下,写下自己的新名字:景山。
简单地糊弄过掌柜,两人跟着堂倌上了二楼,进入预订好的房间。门方才关上,柳垂便听见一声略显粗鲁的嚎叫,他转身绕过屏风,徐篱山整个人呈王八状躺在床上。
“好累啊。”徐篱山反手揉了揉屁/股,呐呐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猛干一夜,超长待机一个月吗?”
徐篱山好意思说,柳垂都懒得听,在榻上躺下,翘起二郎腿,闭目养神。
“翠柳。”徐篱山骚扰他,“你为什么姓王啊?”
“不是你说的吗?”柳垂眼也不睁,“遇事不决就赖隔壁老王。”
“对哦。”徐篱山打了声呵欠,眼皮一耷,睡了过去。
俄顷,柳垂睁开眼睛,起身上前走到床边,不太温柔地扯开薄被把徐篱山盖住了。
徐篱山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先是被京纾的雷霆之怒噼里啪啦地抽了好几十下,估计骨头都抽成粉了,转眼又被五花大绑地关到了四面无光的小黑屋里,最后京纾竟然在他面前幽幽地哭泣起来,美人落泪虽美,但哭得哀怨的京纾实在让人不忍直视,瘆得徐篱山当即张开眼睛,起身直喘气。
“哟。”柳垂在屏风外说,“被鬼追了。”
徐篱山没反驳。
披头散发、满眼哀怨的京纾可不就像个鬼吗?
“什么时辰了?”他揉了下眼睛。
“戌时三刻。”柳垂语气愉悦,“又可以吃晚膳,哦不,宵夜了。”
这种吃了就睡、睡醒了就吃的生活虽然堕落,但实在美好,柳垂拍拍手起身,说:“我们今晚吃……”他含着未出口的“鱼”字,转头看向门口,“有人往这边来了,六个。”
徐篱山猛地站起来、绕出屏风跳上柳垂的背,准备让他带自己翻窗跑路,“京纾吗!”
“不是。”柳垂示意他莫慌,“听脚步声,两个普通人,四个虾兵蟹将。”
徐篱山又跳下去了,“哦……我们今天才来啊,你瞒着我得罪人了吗?”
“没有。”柳垂叹气,“我不得罪人许多年。”
徐篱山用双指比作手/□□样,从后方戳住柳垂的后脑勺,嘴里发出“啪”的一声,柳垂当即歪头发出一声“呃”,与此同时,房门被人打开,四个衙役装扮的男人、掌柜的还有一名双手戴了八只戒指的中年男人站在房门外。
“京纾发动官府来抓我了?”徐篱山躲在柳垂身后小声问。
“不能吧。”柳垂说,“这不是家事吗?以肃王殿下的作风,连金昭卫都不会动用……当然,也许他已经被你气疯了。”
为首的衙役上下打量两人,目光尤其在徐篱山脸上停留许久,总觉得有些眼熟。那靛衣劲装的年轻男子咳了一声,衙役这才回神,拱手道:“打扰了。”
“几位官爷有事?”柳垂回礼,“我们都是正经良民,不知从哪儿招来了几位?”
“昨夜城中有淫/贼闯院杀人,掳掠亡者妻子而去,城内四处搜捕无果。此时,所有外来的人,我们都得仔细查。”衙役打开册子,“王翠柳,景山,你二人是何方人氏?”
“我二人都是兰京人士,现在金昭卫当差。”徐篱山从袖袋中摸出一只小巧的墨玉圆牌,“瞧好了,此乃金昭卫府牌,大雍所有官府衙门中唯独金昭卫的府牌是墨玉所制,獬豸兽纹徽记。”
衙役一惊,立马上前查看,待确认这不仅真的是金昭卫府牌,甚至上头的名字还是师酒阑时,不禁“噔噔噔”倒退三步,慌忙躬腰拱手道:“叨扰上官,请二位恕罪!”
“无妨,我们此行是奉密令出京办事,不宜声张,特意化了假名。因此,我们出现在此地的消息万万不能透露出去,否则若是惊动恶人,于事不利,我们回京无法向上官交代。”徐篱山上前拍拍衙役的手臂,“还请诸位替我们保密啊。”
衙役汗如雨下,连忙说:“上官放心,今日我等没有见过您二位。”
“好。”徐篱山说,“且去忙吧。”
“我等告退。”衙役转身,推着呆愣的众人慌乱地挤出了房间,恭恭敬敬地将房门关上了。
“啪啪啪。”柳垂轻轻鼓掌,“妙啊,你还敢假扮金昭卫,府牌哪里偷的?”
“我的事,能叫偷吗?”徐篱山翻个白眼,“是之前我和师酒阑在外头喝酒,他把府牌掉在我这里了,他平日不怎么出京,京中的衙门也都认得他,是以他可能一直没用上这府牌,也没找我拿,我跑路的时候就顺带捎上了。没想到啊,还真有用到它的一日。”
金昭卫在各级官府中都是最特殊的那一个,底下的人见到金昭卫就如同见了罗刹,哪敢多问?况且众人皆知金昭卫办的都不是小案子,事关大事,衙役一定不敢暴露他们的行踪,这个假身份不要太合适了。
“完美啊完美。”徐篱山赞美自己,推开柳垂,“干饭!”
柳垂跟上,“去哪儿干?”
“哪都可以。”徐篱山说,“吃饱喝足,咱也帮忙抓淫/贼去。”
此时楼下,方才那衙役一手指着掌柜,一手指着那满手戒指的,说:“刘掌柜,刘老爷,别怪我没提醒你们,那两位的身份千万不可从你们的嘴里说出去,若是暴露了两位的行踪,坏了大事,你们的脑袋不够赔的!”
“明白明白。”刘掌柜拱手赔罪,“我只是觉得这两位遮遮掩掩,形迹可疑,为着谨慎方才找来几位官爷,不曾想是冒犯了大人物!”
宁远伯父因为牵涉谋逆被褫夺爵位,贬为庶民,举家迁出兰京,师酒阑虽然也姓“师”,却被圣上特赦,如今仍旧官居原职。刑台副使是金昭卫的一把手,的确算是大人物了。
“两位上官既然是秘密行事,便不会声张,只要我们不多言,他们只会把我们当蚂蚁,不会多看一眼。”衙役说罢看向一直不说话、还一脸沉醉的刘老爷,额外提醒道,“两位上官都样貌俊俏,尤其是那位师副使……我知道刘老爷酷爱美色,可是师副使是能亲手将活人剥皮抽筋的狠茬,你胆敢招惹,今日你新纳的第十八房姨娘明日就要守寡了。”
“我知道,我知道,实在是太可惜了……”刘老爷在衙役拧眉瞪眼的警告中忙声改口,“放心,那样的人物,我是决计不敢招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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