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霸总梦境里逃生by商御

作者:商御  录入:08-05

楚湛看着他的后背,狠了狠心,“谁允许你上床?”

第56章
徒步冒雨走了一夜, 顾谨言浑身疲惫极度不适,可听见楚湛的这句话,原本已经躺下的他还是强撑着坐起。
明明是灯光柔和的卧室, 床上的俩人之间却弥漫着压抑的气息。
顾谨言连张口说话都需要费力地提气, 然而一张口声音沙哑:“你说的,我下车, 你既往不咎。”
楚湛在腿侧握紧了手, 指甲深深掐进皮肉, 可他的脸上仍旧冷酷, “我也说过看我心情。”
顾谨言的脸色陡然唰白,他将目光锁定在楚湛的脸上,想要审视亦或者愤怒。
但过了半晌后,他却选择妥协,他放缓了语气:“楚湛, 我们聊聊吧。”
“可我现在不想跟你聊。”
顾谨言垂下眸, “我知道你生气, 这件事我也不想再去解释了。不管你信与不信, 我在游轮上说已经习惯有你的生活,是真的。”
“我已经熟悉了你的所有,也在接受以后有你的生活。”他说着几不可察叹息,“我只想往后的日子可以平淡点。”
顾谨言的意思很明白了, 他彻底接受了楚湛, 并且希望未来的感情不再起波澜。
他眼底流露出的目光甚至都带了几许渴求,他渴求楚湛既往不咎,让他们好不容易有起色的感情从此回归平静。
楚湛有些心虚地不敢跟他对视, 只能稍稍撇开眼,他心底告诫自己是个心理医生, 他必须得分清大局,他不能被患者的情绪影响而动摇意志。
“以后都别进我房间。”
过去的八年里,楚湛霸道。俩人摩擦不断,可最终先服软的那个人却依旧是楚湛,因为爱而不得的人是楚湛,所有顾谨言即使被困,却也可以肆意挥霍自己的脾气。
今天是他第一次真心实意向楚湛低头,若换作从前的任何一次他如此表态,楚湛恐怕会高兴得不敢置信。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态度决绝。
顾谨言艰难道:“你要和我分手?”
“不。”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什么?
接下来连楚湛自己都觉得口中说出的这句话有多恶劣伤人。
“你说呢?山珍海味吃多了也会腻,更何况上了八年的人。”
声音如同数千把冰冷的利刃扎进皮肉中,在身体里泛起无数绵密的疼痛,顾谨言不禁肩胛骨都在发抖。
楚湛感觉这些声音仿佛脱离声带般,在自己的大脑皮层深处发出,嗡鸣一片,却字字清晰:“就当养只猫狗,你放心,会给你口饭吃,不过以后就别出门了。”
“你要软禁我?”
“软禁?呵,被我楚湛软禁这种好事有多少人求之不得。”楚湛冷嗤着,他将目光投落在顾谨言搭在被子上的手,看着那只手,手指微微轻颤后,接着慢慢攥成了拳,直至骨关节泛起青白色的经脉。
时间过去了很久,房间里只有顾谨言沉重的呼吸声。
在楚湛翕动着唇想出口再说一番恶劣话语的时候,顾谨言说话了。
“楚湛,我觉得有点恍惚。”游轮上的事情不过才隔了一天一夜,泳池的甜蜜场景似乎还历历在目,八年里他无数次想要离开,楚湛却硬要困住他。
八年后他开始想要抓紧时,楚湛却不要了。
顾谨言不禁苦笑。
他看着楚湛说:“既然已经腻了,何不干脆让我滚出门去?我想你应该也不愿看到我了。”
楚湛感到心力交瘁,他天生是个心软的人,在先前的催眠世界中,他面对顾谨言的逼迫可以一次次站起。
然而像现在这样面对着脆弱伤感的顾谨言,他却多次想要退缩。
为了不再被这种惹人躁动的情绪干扰治疗进程,楚湛索性用暴戾掩盖自己的不安。
他癫狂般从跳下床,一把抓过顾谨言的手腕,蛮横地将人拖拽下床。
顾谨言今天遭受太多,身体虚弱,根本没有反抗之力,只能任由楚湛连人带被拽下床。
“你做什么?”
楚湛一边将人往浴室拖一边声音无比暴躁地吼着:“好好洗洗你身上其他男人的味道,省得留在我的房子里!”
他将顾谨言拽进浴室中,狠狠将人摔倒在冰冷的大理石上。
接着抓过淋浴间的花洒,调档到最强档的增压,直接对着顾谨言铺天盖地冲击。
“好好洗干净你自己!”
“你给我听好了,就算我腻了你,你也休想走出我的眼皮底下!就算我腻了你,别的男人也休想得到,我宁可关你一辈子!”
顾谨言被强劲的水流冲击得眼睛耳朵嘴巴全是,他难以发声。
可比起冰冷的温度,楚湛的这些话才彻底让他血液尽失,这一刻他有些可悲地想着,总是在错误的时间与感情失之交臂。
顾谨言回到别墅时就已经隐隐发烧,在被楚湛拿花洒喷到一半时,他就支撑不住昏厥了过去。
楚湛让人过来将他接去了隔壁的客房,而他自己则在淋浴间蹲坐了许久,哪怕睡衣裤都沾湿也无心理会。
“楚医生,你还好不?”刘询的声音在寂静的浴室里响起。
楚湛将手掌支撑在眼皮上点了点头,却不想说话。
过了好久后,他将手放下,重重地叹了声气。
“呃……….”刘询踟蹰问,“所以,有效果吗?”
“有。”楚湛一张口,声音也略微沙哑,“他在昏过去的时候说他有点儿受不了我。”
治疗进行的算是顺利,至少是楚湛他们希望的那样。
以毒攻毒,顾谨言尝到了被强制的痛苦。
按理说,该高兴……..
刘询:“楚医生,你觉得……..治疗算成功了吗?”
楚湛迟疑了半晌,“严格算起来治疗才刚开始,没那么快吧。”
又沉默,“我也不知道。”
“先继续这样治着吧,按我们之前定好的方案………每一个都进行一遍吧。省得他……..”楚湛抬起眸,“省得没有成功,让他反复进入到催眠里再反复经历这种,到时只会令他更痛苦。”
“我去看看他。”他撑起膝盖,走出浴室,换了一身干净的睡衣,去了隔壁的客房。
客房中两名佣人正在给床上紧闭着眼睛的顾谨言物理降温,见到楚湛走进来,都喊了声:“楚总。”
楚湛看向脸色白成一张纸却又透着病态红晕的顾谨言。
忽然想到什么,他拧紧了眉问:“他回来有没有吃饭?”
佣人摇头。
“去弄点吃的。”
佣人端来粥,等稍稍凉些后,楚湛端着走到床边坐下。
他瞟了眼顾谨言因发烧而干裂的嘴唇,沉默地拿着勺子舀了一勺。
幸好,还是能喝进去。楚湛松了口气,拿过毛巾帮他擦了下嘴角。
顾谨言的睫毛颤了颤,楚湛看到他慢慢睁开眼,估计没力气,眼睛只是微微半阖着,瞳孔好一会儿才聚焦。
疲惫地看清人后,顾谨言虚弱地出声:“楚湛。”
“嗯。”楚湛勺子又喂过去。
顾谨言忽然扯了扯嘴角,“这算是给一巴掌再给一颗糖么?”
“别说话,先吃东西。”楚湛的声音没什么情绪。
顾谨言却轻轻摇头,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
“你只是生气了才这样对么?”
楚湛垂下眼,“先别说了。”
“要问。”顾谨言固执地说道。
楚湛沉思。
顾谨言还在等着答案。
“是。”楚湛说,“我很生气。”
“怎么样才能让你消气?”
当顾谨言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楚湛就明白了治疗还不够。
他忽然有些难受,他们这趟催眠要的结果是顾谨言对强制深恶痛绝。然而现在顾谨言遭受了这些还想着和好,那么还得继续伤害一遍甚至许多遍,直至顾谨言崩溃。
从今天起的每一次治疗,楚湛觉得自己宛若上班打卡,并且还是上的最讨厌的班,他不得已加油提气,在心里反复准备才能上阵一般。
“我不知道。”楚湛无法回答他的问题,只能深深皱起眉逃避。
顾谨言却抓紧了他的手,他竭力地抬起眼皮凝视着,病态的脸上浮现一抹笑容,“还会生气就好。”
“什么?”楚湛没理解。
顾谨言说:“还会生气,说明你对这件事还不能释怀,不能释怀表示你对我还有感情,而不是腻了。”
楚湛心里翻涌起狂躁的情绪,他很清楚在这场催眠治疗中,哪怕只是演戏,他也不得不投入巨大的情绪。
他根本做不到像刘询那样置身事外,因为他是主角。
他不是生来就是霸凌者,对他而言,示弱的顾谨言比之前顽劣的顾谨言更难应对。
他每做出一种行为时,都令他内心充满不安内疚。
他觉得在折磨对方的同时,也是在折磨着自己。像这样温水煮青蛙一样让他有些喘不上气来。
他宁可屏住一口气跨过去,也不要被折磨得一阵一阵,反复饱受良心上的鞭挞。
察觉到楚湛的异样,顾谨言关切问:“楚湛?”
“我说我腻了!”楚湛甩开他的手咆哮,“腻了你听不懂吗!?”
楚湛脖颈处的青筋剧烈地跳动,脸色扭曲着,他斥骂顾谨言:“我都这样对你了,你怎么还能受得了!?你他妈是没骨气吗!”
顾谨言脸上仅有的血色也在一点一点褪去,他低声说道:“你不是一直想要我的感情吗?现在我愿意给你。”
“你犯贱吗?”楚湛冷冷抬起眼,“我都把你欺负成这样了,你说你还愿意?”
顾谨言垂下眼,抿紧了唇。
片刻后,他重新抬起眸,“你现在对我的做法跟从前我对你冷暴力并无区别,这么多年你都撑过来了……..”
他顿了顿,眼底闪烁着坚定的目光,“那么这次换我。”
楚湛陡然笑了,眼底涌现自暴自弃,“好啊,换你……..”他点点头,“行,你自己说的,那就继续,我看你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受不了!”
刘询听见动静赶来,刚进房间就看见楚湛的两道眉毛深刻地拧在一处,他紧闭着眼睛咬着牙,整个人仿佛都在竭力进入某一种状态。
刘询立即猜到了,忙问:“楚医生,你又要提速吗?!”
顾谨言看不见刘询,只能看到楚湛狂躁之后此刻的反应。
他隐隐有些担忧,又重新抓住了楚湛的手臂,然而掌心中却感受到对方逐渐绷起的肌肉。
“楚湛你怎么了?”
楚湛正在集中意念,他只是声音颤抖地回复了刘询:“我想一口气加快进程,然后结束治疗,我实在待不下去了,要不然恐怕我也得精神错乱。”
刘询暗暗吸气,最终坚定道:“也行,如果按天数来,恐怕我们赶不及在催眠时间到之前结束治疗。”
“楚湛———”
随着顾谨言暗哑的声音回荡在耳畔,随即变成一道悠远的盲音,如同雪花在脑中消散。
楚湛倏然睁开眼,慢悠悠地扫了一圈。
旁边站着四五名佣人,而顾谨言坐在长桌对面,他表情平静,但眼神却是柔和的。
桌上摆了几道菜肴,楚湛清楚他已经提了半个月的速。通过脑海中破碎的每一个片段,他清楚这半个月以来,自己没对顾谨言有过好脸色,而顾谨言还在努力修复俩人的关系。
一只虾仁夹到面前的盘子中,楚湛面无表情地看过去,接着他抓起筷子将虾仁从盘子里拨了出去。
顾谨言的目光跟随着他的动作,他捏紧了筷子,却没说什么话。
俩人仿佛在演一场默剧。
这是一个新的场景,楚湛又得在心底加油鼓气,继续进行教训。
对顾谨言来说,时间是正常在流逝。但对楚湛而言,几乎没有间隙停顿,他只觉得自己的精神在高度紧绷,若稍一泄气,他就再也无力爬起来接着治疗。
等到情绪调整好了,他再次进入状态,他看似垂眸吃饭漫不经心同顾谨言说:“别白费功夫讨好我,我不可能放你出去。”
顾谨言没什么情绪地说:“都行。”
然而当客厅没关的电视内传来一则娱乐新闻时,他脸色骤然发白。
“记者拍到洛予和顾谨言曾在片场牵手,先前还拍到共同出入酒店,怀疑俩人的关系非同寻常。”
楚湛看着顾谨言眼神中的无奈与自暴自弃,明白他已经清楚接下来免不了受自己的折磨。
楚湛下意识喉咙紧了紧,然而却只能在心底说一声“抱歉。”
他倏地站起身,将长桌上的餐盘狠狠地扫向顾谨言。
顾谨言只是微微偏开脸,却没躲。汤汁飞溅了一身,在他整洁的衣服上形成了一幅斑斓的画作。
盘子砸碎在大理石上,清脆的声音惊得佣人们心一跳,却都不敢抬头。
“幸好我俩的关系没人知道。”楚湛阴森地说着,“要不然全世界都笑话我楚湛被养了八年的人戴了好大一顶绿帽!”
顾谨言垂下眼,黑蝶般的睫毛细微地颤了几下。
然而单方面的演戏,没有人配合却令楚湛更加煎熬,就好比明明知道自己已经脱力,可仍要垂死之前提起一股劲。
“说话。”
可不论楚湛如何命令,顾谨言却像是妥协放弃般,他除了疲倦之外没有丝毫回应。
楚湛一拳锤在桌面上,他绕过长桌伸手一把揪起顾谨言的衣领,将人从椅子上拽起,再重重撞向坚硬的桌子。
脊椎受到撞击令顾谨言疼得闷哼了一声。
“说话!”楚湛又是狠狠一推,沉重的实木长桌都险些移位,在大理石上发出一道尖锐的摩擦声。
屋内的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
终于在楚湛掐上他的脸颊,手指深陷进皮肤时,顾谨言格外心累地出声了。
“说什么?”他倏然自嘲一笑,“我说想重新跟你开始生活,你听吗?”
“我说对你有感情,你信吗?还要我说什么?我已经解释累了。”
顾谨言闭了闭眼,“你说腻了,我也忍了,你还要我怎么样?我还能做什么才能让你释怀?”
“谁让你忍了?!”楚湛逼近他咬牙切齿,“你为什么要忍?!”
顾谨言看着他,说:“我不想失去……..”
“闭嘴!”楚湛厉声打断。
分明是顾谨言被压制着,可他自己却剧烈起伏着胸膛,眼睛内布满血丝,他左右逡巡,看见了桌上的一瓶红酒。
他神经质地喃喃着:“还能忍是吧?”
顾谨言看着他抓过那瓶酒,又吼着让佣人打开了,顿时心中悲凉。
楚湛举起酒对着顾谨言就是劈头盖脸地浇下,神经质的喃喃猝然变成了厉声大吼:“还能忍吗!?”
楚湛想听到顾谨言发疯唾骂,或者反抗,哪怕他夺过酒瓶冲着他的头狠狠砸下都行。
起码他能知道,这次的治疗成功了,他们都可以解脱了。
然而他错了,顾谨言执拗地超乎他想象。即便被酒精辣得难以睁眼,他甚至连挣扎都没有,任由红色的液体汹涌地冲击着口鼻。
“如果……..咳…….能让……..你出,出气…….咳咳,都可以。”
楚湛听清了,一瓶酒也空了,他颤着手砸了酒瓶,冲佣人大喊:“给我拿一箱!”
红酒大部分洒了顾谨言一身,却还是喝进去许多,尤其在一瓶接着一瓶的情况下。
刘询看着这副情景都怵然了,但更令他心惊的是楚湛,整个人浑身笼罩着阴郁暴戾的气息,一双眼赤红,他觉得楚湛说的没错,如果真不赶紧结束治疗,先崩溃的不会是顾谨言。
半个身体被楚湛压制在桌边的顾谨言却是惨不忍睹,浑身上下仿佛被血染一般,原本的衣服都看不出颜色来。
一张脸更是由于酒精作用而通红,眼神愈发迷糊。
可惜刘询没有实体,要不然他一定冲上去拉住楚湛。
旁边的佣人们看得心惊胆颤,却不敢出言阻拦。
“楚医生!你小心酒精中毒啊!”刘询只能在楚湛的耳边大叫,“治疗还没有成功!楚医生你别把顾总弄死啊!你别太心急了,欲速则不达!!!”
楚湛激动的情绪刚稍稍被拉回神,骤然听见一道洪亮的声音。
“住手!”
满屋的人齐刷刷地看向声音来源。
不知何时大厅内站着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老人白发苍苍,穿着却十分讲究,光是拄拐站那,即便佝偻的身子依然掩盖不住气势。
楚湛和刘询同时愣住,这名突然出现的老人令他们联想纷纷。
佣人们看见后,全都低下头脸上恭恭敬敬,按照判断,那么这位老人他们都认得,并且身份地位非同一般。
刘询:“这谁?”
楚湛:“顾谨言他爸?爷?”
刘询:“那现在是……….”
楚湛:“我爸?我爷?”
老人面上带着薄怒,盯着楚湛手中的红酒瓶,接着一步一步拄着拐走过来。
楚湛被长辈这种严厉的气势弄得莫名心虚,而当着老人的面自然无法进行恶劣的行为。
于是他赶紧放下酒瓶,还扯过桌上的纸巾给顾谨言擦了擦脸和嘴。
接着扯了扯嘴角,根据老人的外貌迟疑地喊了一声:“爷爷?”
“你喊我什么?”老人瞪起眼。
刘询赶忙提醒:“卧槽,你喊错了,没想到顾总他爸看起来这么不年轻。”
楚湛忙改口,声音坚定:“爸!”

楚湛更加惭愧了, 当着人老爸的面,这么欺负他儿子。
然而这一声爸后,除了半瘫在长桌边醉酒得瞳孔涣散的顾谨言之外, 屋内的其他佣人全都悄悄抬起了眼。
老人更是面色凝重。
“……….怎么?”楚湛察觉到了不对劲。
老人沉沉地叹息一声, 那双经过岁月洗礼的眼睛内流露出失望,他轻轻摇了摇头。
“少爷。”
楚湛:“……….”
刘询:“………..”
“唉!我听人说你这段时间太疯了, 所以才回来看看, 没想到是真的。”老人目光缓缓地转向顾谨言, “凡事得有个度。”
顾谨言已经神智不清了, 身体无力地往桌下滑,楚湛赶紧接住,手臂绕过他的后背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
“那什么,我先送他回房间。”
老人微微颔首。
老人姓杨,按以前来说算是家仆, 从小就在顾家, 伺候过顾谨言的爷爷, 父亲, 而顾谨言出生后,他又接手了这位少爷,直到顾谨言的爷爷去世,顾谨言成年后, 他年纪大了不愿挪动, 于是便告老还乡去了。
杨管家身在乡下,可心里还是记挂着这位从小看到大的少爷,听到一些风声后决定过来探个究竟。
不过这趟回来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顾谨言爷爷的忌辰到了。
这些天碍于杨管家, 所以楚湛并没有继续治疗,虽说他是少爷, 可在杨管家心里始终拿他当亲孙子看待。
楚湛生怕这边还没治疗成功,那边的老人就被自己给气死。
不过他心里仍旧焦虑,他也不敢见顾谨言,只让人安排到隔壁的副楼,吃食全都送过去。
而他自己则待在主楼,他不敢见顾谨言的原因主要是为了保持自己的状态,以便老管家离开后能够迅速投入情绪,然后进行下一轮的治疗。
去墓园的那天,天气阴沉,从早上开始便有大片的乌云堆积着,然而却迟迟未下雨。
楚湛胸口发闷,他只当是受到天气的影响。
下了车,楚湛搀着杨管家走向最深处的墓园,等来到一处明显区别于其他地方的墓地时,杨管家对着身后的几名保镖挥了挥手。
“你们就在这里等着。”
楚湛点头示意,童特助便将手里的花束交给他。
而后俩人的身影渐渐隐入翠绿的柏树林中。
祭拜后,杨管家指着墓地边上的一棵松柏树,这棵松柏树大约两米高,树冠叠翠如云朵。
“就这棵。”杨管家脸上涌现感慨,“你还有印象吗?那年你亲手栽下的。”
楚湛自然不可能有印象,只是他感到困惑,对于这位老管家的出现令他诧异。
因为这是他的催眠世界,很显然这位管家应该是顾谨言记忆中的人物。
杨管家见他蹙眉,便笑道:“不记得也正常,当时你才多大,就六岁。唉,真是岁月如梭啊,一转眼你就长这么高这么壮了。”
楚湛不知道如何接他的话,毕竟那是顾谨言的童年,而不是他的。所以他只能点头微笑敷衍过去。
杨管家又板起脸教训:“只是现在年纪长大了,做事怎么反而越来越荒唐了呢?”
“……..”楚湛心想,我跟顾谨言本人比起来算是收敛的了。
“那个小顾,我记得他不是跟了你好多年吗?怎么?你们两个还僵着?经常闹成这样?”
楚湛扯了下嘴角,“没有,只是偶尔。”
“你是少爷,现在又是楚家家主,我不好说什么。只是你要是真喜欢他,那就跟他好好磨合相处,而不是前几天那样打骂。”
楚湛点点头,“我知道。”
杨管家哼了声,语气却是宠溺:“你知道就好,有个人能陪在你身边,你该珍惜,别到时追悔莫及。”
年轻人的事杨管家没法管,俩人在墓地前站着,他又滔滔不绝地说起了从前的事。
“我还记得你爷爷入葬那天,也是这样的天气。葬礼结束后,我怎么拉你都不肯走,后面还是叫保镖抱你回去的。结果没想到第二天佣人们到处找也找不到你,后来报了警,才知道你偷偷溜出去,跑到你爷爷的墓地来了。”
“问你怎么溜出去的?那么多佣人看着,大门那还有岗哨,你说你爬狗洞溜出去的。你说你那会儿胆子怎么这么大呢?半夜三更坐在这里不害怕?”
楚湛听着杨管家的声音在耳畔,不停地絮叨,他感觉到自己的情绪在微微波动,他目光游弋过墓地旁一排排的柏树,仿佛出现幻觉般,意识在渐渐朦胧。
他看见了一群身穿黑衣的人,他们全都眼神悲怮,在墓地前站了一圈。
而人群的中间有一个小男孩,他像个小大人一样,规规矩矩地穿着黑色的小西装。
他白嫩稚气的脸上,五官的模子隐约可见日后的俊美。
有人悲伤,有人低泣。然而他只是垂下了脑袋,紧紧地抿着嘴。苍白的小脸上一双眼睛幽黑空洞,长长的睫毛下看不出来眼底的情绪,仿佛像一只没有生气的精致娃娃。
有人在低声谈论。
“唉,现在顾家就剩下这么个孩子了。”
楚湛的身体倏然一震,目光落在那个小小的身影上。
他看起来比同龄的小孩要沉稳,不哭也不闹,只是袖子下的手一下一下地抠着腿侧的小西裤布料,暴露了这个仅六岁孩子内心的无措和不安。
“少爷。”杨管家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我们该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起了风,天空的乌云仿佛黑压压地,不让一丝天光泄漏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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