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把袋子里的橘子都倒了出来,伸手扒拉好几下,把那袋不好的橘子混入其中,“爱买不买,别挡我做生意,亏我看你眼瞎,还便宜你一点呢。”
摊子前,厉潮的眉头缓缓皱起,他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撒泼的人,一时间,他甚至找不到合适的办法来惩治她。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宋时眠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角,靠在他耳朵边悄悄道,“我们先走吧。”
厉潮咽不下这口气,“可……”
“没事,听我的。”
他拽着厉潮远离摊子,直到靠在一棵树边才停下来,“这边摆摊需要许可,按照流程办下来很麻烦,所以有很多人是偷偷摆的,我猜刚刚那个人就是偷摸摆的,你拍个照,举报她,一举报一个准……”
说着他抿着唇,脸上露出不开心的神色,“再补充一条,说她坑骗残疾人。”
宋时眠是真的有点生气,要是搁平时,骗就骗了,可这是他打算带去厉潮舅舅家的。
他不敢想象,要是厉潮没及时出来,他就提着这么一袋橘子上门,人家要怎么想他?
厉潮举着手机拍照,把照片发给助理,叫他去处理这件事,转头刚想安慰宋时眠,结果他自己已经把自己哄好了,拽着厉潮打算直接去附近的水果店买。
水果店比较远,宋时眠图方便才没去,结果踩了个大坑。
果然,做人不能图一时的方便。
厉潮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他看着宋时眠的侧脸,鼓起勇气问他,“眠眠,你还生我气吗?”
宋时眠扣住他的手,“我说过,我只是在去吃晚饭之前不想理你,现在冷战结束,你可以和我说话了。”
一时间,厉潮只觉得整颗心脏酸软得厉害。
觉得他可爱,又觉得自己混账。
“对不起,我老是给你惹麻烦。”
“是啊。”宋时眠由衷感叹,“要是你在床上也能这么想就好了。”
厉潮,“……”
江清韵打电话问他们出发了没。
宋时眠在水果店挑了水果,想了想,没回家,就这么拎着水果直接出发。
江家那不到一百平的套房这半年来第一次这么热闹。
江瑾系着围裙在厨房里炒菜,江清韵和苏禾坐在外面聊天。
电视里放着某个台的综艺节目,嘉宾的哄笑声伴随着厨房里的油烟热热闹闹地传了出来。
苏禾在剥花生,歪头往厨房里看了眼,“小潮他们过来了吗?”
江清韵刚做的美甲,不想做这些杂活,有一搭没一搭的捡着盘子里的葡萄吃,“刚给他打电话,说已经准备出发了。”
想着厉潮的嘱托,她叮嘱苏禾,“我刚刚说的你可要记住,别穿帮了。”
苏禾捏花生的手一顿,“话说,我们这样瞒着人家好吗?这以后要是被他发现,可这么收场?”
江清韵叹了口气,“谁知道呢,我厉家就这么个儿子,他都求我了,我能怎么办?”
苏禾安慰她,“我看小潮是个好孩子,人又成熟,人家心里头有自己的主意呢。不像我家那两个,心那个野得,我和江瑾计划着等到暑假的时候把他们丢去部队待一个月。”
江清韵道,“说起来,我好像很久都没看见屿承和屿珩了,之前一到放假,这两个老往我哪里跑来着。”
苏禾笑了声,回答她,“他爸不让他俩去呗,每次一去你那,他俩过得跟皇帝似的,要什么买什么,还有佣人伺候着,和这小破房子比,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江清韵闻言也笑了,“不是我说,你们这小破房子真的,墙皮都快要掉了也不修修,家里又不是没钱,过得扣扣搜搜的。”
“没办法。”苏禾叹了口气,“这几年上面查得严,他又在那个位置上,自然得比其他人都要小心谨慎。”
看着花生剥得差不多,苏禾拍了拍手,把桌子上的碎屑打扫干净,“不说这个,我听说小潮已经接手分公司了?”
“就这两天的事,他能不把公司开倒闭我和厉劭就谢天谢地了。”
“你就吹吧,凭小潮的能力,怎么可能会倒闭。多聪明的孩子,要不是他那病……”
说到这里,苏禾停了下来,端起桌子上的花生,“大好的日子,不说这个了,我去看看江瑾的菜炒得怎么样。”
敲门声就是这个时候响起的。
江清韵和苏禾对视一眼,最后是苏禾先反应过来,放下盘子,朝门边走去,江清韵紧随其后。
敲门的是厉潮。
看见开门的是苏禾,他朝她打招呼,“舅妈。”
宋时眠站在他身后,听见他开口,主动道,“舅妈好。”
苏禾的视线顿时被他身后的宋时眠吸引了过去。
和衣冠楚楚的厉潮相比,他穿得很随意,卡其色短裤,上面套了件T恤,黑发柔顺的垂在额前,肤色白皙,五官虽然精致,但脸部轮廓却很柔和。
那是一种没有攻击力的好看。
哪怕江清韵已经把他的情况跟她和江瑾说过,可看着他那双无神的眼睛,她的心底依旧爬上一抹名为心疼的情绪。
“你就是小眠吧?快进来……”说着苏禾瞪了眼厉潮,“你说你,结婚了也不跟舅妈说一声,现在才带人过来吃饭,这像话吗?”
厉潮默默把拎在手里的水果递给她,“那时候你跟舅舅没在这边。”
苏禾看了眼袋子里的水果都不怎么贵后才伸手接了过来,“不在这边就不说了?你舅知道的时候气了个半死,恨不得回来打你一顿。你不说,你让人家小眠怎么想,不知道还以为我们不待见他呢。”
厉潮看了宋时眠一眼,“我不是……”
“你不是什么不是?”苏禾挤开他,站在宋时眠身边,亲昵地把人拉了进来,“刚刚舅妈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小潮他从小性格就闷,要是不喜欢你的话绝对不会和你结婚的。”
宋时眠顺着她的力道进了屋,被按着坐在沙发上,才有时间回答苏禾的问题。
“不会的舅妈,本来就是我跟厉潮说别张扬。”
苏禾见惯了官场的弯弯绕绕和虚伪,一见宋时眠这种温吞无害的人就喜欢得不行。
她拉着他的手,塞了个橘子在他手里,“吃个橘子缓缓,你舅舅在炒菜,待会就好了,家里有些小,东西杂,你要去干嘛就跟舅妈说或者厉潮说。”
哪怕看不见,宋时眠坐在沙发上也能感觉到苏禾说的小。
毕竟电视机的声音就在他跟前响起,不远处就是厨房的油烟声,再加上人多,感觉比他们的房子还要小。
厉潮的脚步从他跟前走过,最后坐在了他旁边。
宋时眠伸手在他大腿上拍了下,“坐着干什么,去帮舅舅呀,他一个人在厨房。”
厉潮愣了愣,抬眼往厨房那边看去,透过磨砂门,隐约看见江瑾忙碌的背影。
见他没动作,宋时眠又拍了他一下。
厉潮这才起身朝厨房走去。
苏禾见状有些诧异的朝江清韵看去。
江清韵拢了拢秀发,有些骄傲,“你还不知道吧,这结了婚后,团团已经学会做饭了。”
怕苏禾误会他虐待厉潮,宋时眠解释道,“因为我看不见,厉潮觉得天天点外卖不健康,所以才学的做饭。”
他们家的传统一向都是男的进厨房,苏禾倒没多想,只是能让厉潮心甘情愿的学做饭,她不由得多看了宋时眠几眼。
“厉潮平时里不爱说话,对谁都冷冷的,别说做饭,这从小到大我就没见过他进过厨房,没想到我还能有看见他做饭的一天。沾了你的福,今天啊,我也能尝尝他的手艺了。”
宋时眠抿着唇笑了,格外的不好意思。
他腼腆的样子看得在场的两位女性心软软的。
苏禾尤其的羡慕,“还是小潮有眼光,相个亲也能拐个宝贝回来,不像我那两个人儿子,都大二了,天天回家只知道打游戏,别人都开始谈恋爱了,他俩还为一个奥特曼模型大打出手……”
说着说着苏禾的话题拐了个弯,“听清韵说,小眠你是A大的?”
她们说话随意,宋时眠听着也不觉得拘谨,闻言回答道,“是的。”
苏禾朝江清韵看了眼,“好巧,小潮他……”
“咳!”
江清韵忽然重重的咳了一声。
苏禾的声音忽然劈了个叉,“小潮他的两个表弟也是A大的,你们还是校友呢。”
宋时眠没察觉到两人间的风起云涌,笑了笑,“那还挺有缘,可惜我已经毕业好几年了,不然还能交个朋友。”
“现在交也不晚……”
苏禾朝江清韵使了使眼色,清了清嗓子,忽然有些夸张的开口道,“小眠你还不知道吧,我们刚接到消息,你家拆迁了,分到了好几百万呢!”
宋时眠剥橘子的手顿时僵在原地,“啊?”
端着菜刚好拉开厨房门的厉潮,“??”
“什么?拆迁?几百万?”
江清韵观察着他脸上的神色,在心底组织了会语言才开口,“是啊,老家那里忽然要开发,不仅得了几百万,还分了一套房,我打算把那套房给你们住。”
这叫什么?梦想照进现实吗?
见他不说话,江清韵以为他不信,朝站在门边的厉潮疯狂使眼色,“不信你问厉潮,我早上刚跟他说过。”
厉潮端着盘子,听了一会,总算知道江清韵打的什么主意。
说实话,他们现在住的小区太乱了。住户多,电梯就两个,物业也不行,楼下停了很多电瓶车,外面还有很多乱摆摊的,每次宋时眠出去他都要担心很久。
其实厉潮早就想给他换地方了,可一直找不到什么借口。
当初江清韵说伪装拆迁他以为是句玩笑话,没想到她还真的打算这么干。
虽然听起来很扯,但厉潮还是默认了她的谎言。
他把菜放桌子上,“嗯,早上的时候说过,不过你没理我。”
宋时眠食不知味的塞了瓣橘子到嘴里,觉得这个世界真魔幻,怎么他身边的人都在拆迁。
合着就他一个人没一夜暴富?
江清韵道,“拆迁这件事妈妈没必要骗你们,毕竟我也不能凭空变一套房出来。我把钥匙给你们,有空你让团团带你去看看,喜欢就住,不喜欢就丢那。”
她说得轻松,仿佛那不是一套房,而是一个随手买的物件。
宋时眠却听得心惊胆战,好半天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厉潮擦了擦手,坐在他身边,伸手碰了碰他的脸,“怎么了?”
宋时眠把嘴里的橘子咽下,把头靠近他,低声道,“我只是想到会这么突然,今天不是愚人节吧?”
厉潮把他手里的橘子拿了过去,替他把那层白色的的经络撕掉,闻言偏过头看他一眼,笑了声,“不是愚人节,没骗你,从今天起,你就是暴发户了,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宋时眠锤了他一下,“我哪里是暴发户,这是你家的钱。”
“我家就是你家,这是夫妻共同财产,我的钱都归你管,所以是你的钱。”
苏禾看着他俩,笑了声,“没想到,团团在爱人面前是这个样子的。听他说结婚了,我还在想,就他那个性子,谁受得了他。”
宋时眠没想到两人的互动都别人看在了眼里,闹了个红脸,张嘴正欲辩解什么,江瑾一把拉开厨房的门,解了宋时眠的困境。
“端菜吃饭了!”
江瑾虽然有一米八的个子,但人看着瘦瘦弱弱的,脸上架着一副眼镜,气质沉稳。
用江清韵的话说就是,往哪一站,一看至少是个厅级。
就是这么一张偶尔出现在新闻里的脸,却做得一手好饭菜,苏禾嫁给他后,只要他在家,几乎都没怎么进过厨房。
他在厨房里忙活了一通,宋时眠来了这么一会,才和他见上。
对于自己的外甥找了个男媳妇,江瑾没什么特别的想法,看向宋时眠的眼神依旧温和。
“你就是时眠吧?第一次见面,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按照A市人的口味准备了些,听小潮说过你,你是A市这边的人对吧?”
宋时眠有些拘谨地站起来和江瑾打招呼,“舅舅好,我什么都吃,不打紧的。”
顿了顿,他回答道,“我其实不算A市的人,小时候在江城那边长大,后面读大学了才搬过来的。”
江瑾闻言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那还挺巧,厉潮小时候也在江城那边。”
“是吗……”
宋时眠闻言往厉潮那边歪了歪头,笑道,“没听他说过,说不定我们以前见过呢。”
这下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厉潮看了过去,江清韵眼底的神色变得有些奇怪。
在众人的注视下,厉潮脸上的神色未变,“江城那么大个地方,哪有这么巧的事。”
宋时眠一想,觉得他说得对,哪有那么巧的事。
江瑾收敛了眼底的神色,笑着道,“吃饭吧,不然待会菜都凉了。”
饭桌上,江清韵给宋时眠夹了一筷子菜,不动声色地挑起话题,“江城离这边挺远的,你爸妈怎么会忽然想着搬过来?”
宋时眠垂着眼,捧着碗,吃得很小心,“我高三的时候眼睛不太行,后来听说这边有家医院还不错,我妈他们带我过来做了个检查。那时候动了个小手术,治是治不好,但能改善情况,就是动不动就要去复查,于是我就考了这边的大学,我爸妈合计,跟着我一块搬了过来。”
听他这么说,苏禾多愁善感地叹了口气,“你爸妈对你可真好,只可惜……”
她话还没说完,自知失言,顿时闭上了嘴巴。
宋时眠握紧手里的筷子,没说话。
江清韵打破饭桌上有些尴尬的氛围,“那你在这边住,江城的朋友还有联系吗?”
朋友……
宋时眠愣了愣,低下头,藏住脸上的表情,嗓音淡淡,“我那时候看不清,也不爱戴眼镜,人站在我面前都不认识。同学觉得我高冷,不爱跟我说话,所以在那边,我一直没什么朋友。”
江清韵隐晦地往厉潮那边看了眼,“一个也没有吗?”
宋时眠塞了口饭到嘴里,“没有。”
他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坐在他旁边的厉潮脸上也没什么表情,默默夹了块排骨放宋时眠碗里。
“先吃饭吧。”
他看着江清韵,轻声道。
一直到饭局结束,江清韵都没怎么说过话。
吃完晚饭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宋时眠坐着和他们聊了会天,见时间差不多,起身和他们告辞。
苏禾拉着他的手,往里面塞了个红包,“虽然你们结婚了,但这也是舅妈第一次见你,小小心意,别拒绝也别嫌弃。”
宋时眠捏着红包,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来。
不是因为钱,而是因为他感受到了被在乎着的感觉。
哪怕他和厉潮匆匆领了证,甚至连酒席也没有办,可他们并没有因此而忽略他,反而给了他应有的尊重。
“谢谢舅妈。”
宋时眠站在门口,身边拥簇着一群人,橙色的光落在他身上,暖洋洋的。
江清韵看得心有些软,塞了把钥匙在他手里,“这是房子的钥匙,我听团团说你们现在住的小区有些乱,进出都不太方便,要是觉得合适就搬过去,不要觉得难为情,我们是一家人。”
钥匙坚硬的轮廓有些硌手,宋时眠收紧手掌,缓慢地应了声“好”。
直到他俩的背影消失在电梯门口,苏禾才收回眼神,“我看小眠这孩子挺好的。”
江清韵缓缓叹了口气,“我也没说他不好,就是过得太苦了,现在还摊上团团,我也不知道他是幸还是不幸。”
屋内,江瑾在收拾桌子,闻言看了眼江清韵,不笑的时候,他眼底的凉薄慢慢浮现。
“知道人家过得苦还骗他?”
江清韵关上门,没什么形象地倒在沙发上,“你清高,那那怎么刚刚屁都不放一个?”
江瑾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我倒是想说,就是怕你发疯,回去让你老公把项目的资金链断了。”
江清韵气得拿起一个橘子就往他身上丢。
苏禾头疼地揉了揉额头,拿这对一见面就吵架的姐弟没办法,“好了好了,这不是为了团团着想嘛,清韵也是被逼无奈。还有你,江瑾,少说两句会死不是?”
江瑾把手里的抹布一丢,伸手抱胸,凉凉地俯视江清韵,“还有,团团和他之前是不是认识?”
江清韵僵了僵,“瞎说什么,人家相亲认识的,怎么可能会认识。”
“呵!”江瑾冷笑一声,“厉潮?你儿子,会去相亲,我还不如相信天会下红雨。”
他摘下眼镜,撩起衣服擦了擦,“哦,他现在还会做饭了,刚刚还帮我收拾了一下,比天下红雨还吓人。那位……小宋同志,是救过他命吧?”
回答他的是江清韵丢过来的橘子。
江瑾接过橘子,慢条斯理的剥开,还顺手分了一半给苏禾,“你刚刚在饭桌上是不是还打算套他话来着?”
江清韵张嘴刚想否认,就被江瑾打断了,“别否认,你那点伎俩还瞒不过我。”
江清韵悻悻地撇嘴,“我不知道,问团团他也不说。”
江瑾有些稀奇的挑眉,“我以为按照你的脾气,在你儿子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祖宗三代都被你查了个遍。”
被说中了曾经的想法,江清韵脸上的表情有些僵。最后在他的眼神下,她只能低着头老实道,“想过,但没做,我怕团团生气。”
江瑾把最后一瓣橘子咽下,“你最好别做,如果还想和团团保持母子关系的话。”
江清韵的脸色被他说得有些发白。
苏禾扯了扯江瑾的衣服,“你干嘛呢,哪有这么说自己姐姐的?”
江瑾道,“就是没人说她,个个都宠着她,都四十多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看着她微微发红的眼眶,江瑾也有些心软,“小宋我看了,是个好孩子,知道团团生病了也没跟他离婚,不图权不图财的,人家俩夫夫过日子,你就别过多掺合了。”
他的语气不紧不慢。
“这感情啊,是两个人的事,姻缘上天自有定数。”
江清韵一看他这副高高在上训话的嘴脸就不服,“还姻缘自有定数,当初你跟个落水狗一样跪在苏家门口的时候怎么不说姻缘上天自有定数。”
江瑾,“……”
苏禾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江瑾指着门口道,“江清韵,三分钟之内,滚出我家。”
这回轮到江清韵,“……”
第53章
回去的路上,宋时眠跟厉潮感叹,“我以为你舅舅会是那种老干部的形象,没想到脾气挺随和的。”
正在他旁边开车的厉潮闻言笑了声,“他?随和?”
宋时眠不明所以,“对啊,说话温柔,还会做饭。”
会做饭这点厉潮并不否认,但他说话温柔……
“眠眠,你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
遇上红灯,车子停了下来,厉潮握着方向盘,偏头看了他一眼,“玩政治的,心都脏。”
宋时眠,“……”
厉潮道,“你下次遇见他别傻乎乎的什么都往外说,要是被骗到裤衩都不剩可别哭。”
关于江瑾,小时候的厉潮深受其害。
那时候江清韵和厉劭工作很忙,一年大部分时间都在出差,到了寒暑假,他不想跟爷爷待一块,只能选择投奔江瑾。
江瑾对外的形象一向都是温和有礼,长得文质彬彬的,乍一看,还以为是个软柿子。
等到厉潮被他坑了无数次后,才切身体会到,江瑾这人,除了脸是白的,内里切开都是黑的。
只能说,他过早的聪慧和成熟和江瑾脱不了干系。
看见旁边的青年脸上露出有些错愕的神情,厉潮笑着启动车子,“别担心,他护短得很,害是不可能害你,但时被耍什么的我就不能保证了。不过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他还算喜欢你。”
宋时眠道,“我应该感到高兴吗?”
“或许吧,毕竟被他捉弄并不是什么很好的回忆。”
今天晚上的路格外的堵,车子走走停停,宋时眠有些坐不住,扭头过问厉潮,“那照你这么说,你小时候也被他骗过?”
“骗过。”
他捡了些有趣的事跟宋时眠讲。
“那时候还小,他在部队那边,我跟着去了。晚上他们有场军事演习,他跟我说他们要打仗了,他要去前线,让我好好躲屋子里,要死偷偷出去就会被敌人打死。”
“如果到时候来接我的是他,说明他安然无恙地活了下来,如果是袖口带红色标识的,那就是友军,如果是蓝色的,那就是敌人。”
“我那时候小,以为他说的都是真的,被吓得躲在柜子里,连水都不敢喝,硬生生地挨了一天。到晚上的时候,有人开了门,是个很高很壮的叔叔,袖口带着蓝色的记号。”
说到这里,厉潮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以为我舅战死,敌人把我俘虏了,哭得可大声了,一边哭一边说我舅死得好惨,连那个叔叔给我吃的都很有骨气地拒绝了。”
“结果一回头,江瑾那厮拿着手机站我后面录像。”
宋时眠靠在副驾驶上笑得东倒西歪。
看着他笑,厉潮的目光变得很柔和。
其实在他青春期漫长的时光里,这样的趣事很少,横贯他人生的更多是无尽的歧视和暴力。
而江瑾,不过是在用一次又一次的捉弄,想要教会他反抗。
而懦弱,像是镌刻在他基因里的本能。
人人都劝他反抗,可他只会在无数双讥讽的眼睛里,默默地垂下头颅,自甘堕落。
胆怯和平凡铺就他的过去。
如今的他站在宋时眠跟前,他不需要他知道他之前是谁,他只要记住他现在是厉潮就好。
光鲜的、不需要他保护的厉潮。
笑够了,宋时眠才开口,“感觉你家里人都好有趣的样子,每次和你在一起总能发现一些意外的惊喜,你不会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吧?”
厉潮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一瞬,“如果……”
他的眼睛看着前面的路,“如果我还有事情瞒着你,你会生气吗?”
宋时眠歪头吹着外面的夜风,想了想,问他,“重要吗?”
厉潮道,“我不知道重不重要,但对你来说,应该不重要吧。”
宋时眠这顿饭吃得很开心,闻言也没多想,打趣道,“小厉同志,对你的结婚对象有所隐瞒并不是很好的品质哦。”
“我知道……”
车子停下,停车场里不怎么明亮的灯光照亮厉潮的脸,神色有些紧绷。
“可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宋时眠扭头,“你真有事瞒我啊?”
老实人默默解开安全带,没说话。
解完自己的后,又探过身子去解宋时眠的。
宋时眠伸手按住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