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这么说,红线媪那砂纸似的声音都带了点笑意:“没想到你这么喜欢他。情深意笃是好事,这次的红线仪式若是成功,你们必定能长相厮守,恩爱不疑。”
不知为何,她用沙哑的声音说出最后那几个字时,荆白听着总觉得这不像是祝福,倒像是某种诅咒。
他至今都没见过红线媪的脸,但心底已经升起了很深的厌恶。又或许他天生对这种在黑暗中藏头露尾的东西印象极差,因此当他发现有东西顺着他的衣服,攀上他的手指时,第一反应就是用力抓住了它。
很长,柔韧的,细细的一根。它的动作很快,荆白才感觉到腿上发痒,像是有什么东西顺着脚踝在往上攀,手上已经有冰凉的触感悄悄缠绕上来。
荆白反应很快,修长的十指迅速翻转,将这东西牢牢禁锢在指缝间,才意识到这应该是红线媪的“红线”。可现在太黑了,连这根线到底是不是红色他都看不见。
红线被他捏住,犹不罢休,像个活物似的在他手中扭动。荆白脑中不住闪过各种长条生物,只觉头皮发麻,手上的力气不由更加大。
“捏我的红线?你什么意思?”
红线媪这时开口了。黑暗中,苍老的声音竟然显得很平静:“路玄,你要反悔吗?”
荆白的确直觉手中这东西让他感到极不舒服。他不想被缠上,但此时红线媪的语气虽然平淡无波,却无端地让他感到格外危险。
他感觉心脏不受控制地缩紧,某种预感在尖锐地叫嚣。他决定不与这种强烈的直觉对抗,于是手一松,缓声道:“当然不是。我只是有点不习惯。”
他松手的一瞬间,那凉冰冰的、会动的红绳牢牢地缠在了他的左手中指上。
荆白下意识地弯曲了一下那根手指。能动,甚至还有明显的拉扯感,就是不知道另一头系在哪里。
荆白听到红线媪念咒的声音,他试图听清楚她的咒语,但对方用的好像是他完全听不懂的语言,音节听不清楚,是只听见她用唱歌般的奇异音调来回唱诵。
那声音又是絮絮的,低哑的,听不清方向,仿佛来自四面八方,但随着她的声音逐渐急促,荆白觉得手指上的红线越缠越紧,甚至连带着身体都开始逐渐发冷。
紧接着,系在中指上的红线仿佛变成了一条火焰,猛然发起烫来!
太烫了,荆白感受到一阵尖锐的刺痛,他下意识想要挣扎,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整个身体已经动弹不得,连唇舌都不能自控,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下一刻,他失去了意识。
第263章 阴缘线
他感到浑身僵硬。头很痛,指尖也发痛,他手指弹动了一下,左手中指有拉扯感。这让他飞快地回想起来今天发生的一切。
荆白心中一震。他睁开眼,眼前还是一片漆黑,仿佛世界已经失去了光明。
他猛地坐起来,身体因为起得太急,头颅一阵阵地眩晕,哪怕眼前看不到任何东西,也觉得天旋地转,一阵阵地反胃。荆白下意识想伸手去扶额头,却忘了自己手指上还系着红线,拉扯之下,指尖一阵剧痛。
黑暗中,有个沙哑的声音嗔怪地说:“你起这么急做什么?”
荆白轻轻吸了口气。他很快想起了自己失去意识之前的事情,纵然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依然保持住了声线的平稳和镇定:“红线绑好了吗?”
话刚出口,他就发现手指上那活物般的红线自动解开了结,从他的手指上脱落。红线媪的声音甚至带上了一点愉快之意:“捆好了。你是个不错的,同白恒一情深义重,倒是一对难得的爱侣。”
荆白被她说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因为失忆,他对和白恒一的婚姻原本就感到有些违和;再被红线媪横插了这么一杠,简直可以说是处处都透露着诡异。
再由红线媪说出两人感情深厚,荆白就更觉得奇怪了。两个人之间的私事,她是谁,凭什么盖章定论?
但有关白恒一的事情,他来之前就已经想过。红线媪不可能神异到能操控他内心的感情。他如果真的在意白恒一,无论其他人有什么反应,他只会按照自己的心意来行事。
已经进来这么久了,也不知道白恒一在外面怎么样。
想起青年蒙着眼睛的样子,荆白久违地感觉到有点着急起来。他正欲从椅子上起身,红线媪已经不紧不慢地道:“今天只是绑成了红线,加固的仪式还没完成,要做整七天。明天天黑之前,你要带着他再过来一趟。”
荆白起身的动作一顿。他想了想,问:“费这么大的功夫,如果加固成功,效果应该会很好吧?”
红线媪静了片刻,竟冷冷地笑了一声。那声音喑哑又尖锐,让人背后发寒。她说:“早前付定金的时候,我不是都跟你说过了吗?”
白恒一曾经叮嘱过他,不要让红线媪发现他失忆的事情。
荆白当然没有忘记白恒一的话,也相信他是好意。但听到红线媪说这仪式要做足七天之后,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古怪,而是某种强烈的危机感。
早上的时候,看白恒一的反应,他根本不知道荆白会失忆。但失忆的不止荆白一个,周杰森也一样。荆白甚至可以大胆推测,他们在此处的七个人都有失忆的现象。
如果失忆不是特例,必然就是红线媪搞的鬼。
白恒一叮嘱他不要说出这件事,可能出于某种担忧,但他显然也不知道荆白同红线媪做了什么交易。荆白要打听这件事,只能从红线媪这里得到信息。
不能说出自己失忆,大不了拐弯抹角地问。红线媪就算质疑,也没有实际的证据——何况她很可能已经知道了。
打着这个主意,荆白决定试探一下她。
听她轻描淡写地把问题推回来,荆白也不着急,浑不在意似的回道:“您也知道,我家那个眼睛不好,又爱逞强。连着七天都要出门,对他来说不容易,我就忍不住想再问问。”
“好不好的也就这几天了。”他这次话说得客气,红线媪似乎心情也好了些,回答道:“虽然这七天要费些力气,但等红线捆好了,全须全尾地过一辈子不好么?”
荆白脑海中飞速掠过白恒一蒙着黑布的眼眶,他心头剧震,嘴上却不忘回道:“那自然是好。”
红线媪似乎对他的回答早有预料,那砂纸似的声音嗤了一声,说:“往右边走,去门口等着,时候到了才许出去。”
她也不解释到底什么是“时候到了”,说完就不再言语。荆白被下了逐客令,只好按她说的往外走。走了几步,柔软的触感拂过脸上,他发现又能听见外面的人小声交谈的声音,以及走动的脚步声了。
这里果然是被隔绝了的一片空间。
他一走出来,就听见红线媪说:“四号。”
荆白方才站在四号前面的时候没有转头看过,这时听她的脚步声,就意识到应该是个步幅很小的女性,因为她是唯一一个迈了五步才走进去的。
荆白留心着所有的动静,但没有停下过脚步。还没走到那严丝合缝,透不进一点光线的帘子旁边,他就听见前面二号的方脸男人和一号的女孩似乎正在说话,不知道是不是怕红线媪说的,乱了房间里的“气”,他们的声音压得很低。
听见又有脚步声靠近,两人静了片刻,方脸的男人说:“三号?是三号吗?”
不用说也知道他们肯定在交换信息,荆白同样压低了声音,冷静地应道:“是我。”
方脸的男人显得有些急躁,张口就问荆白:“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荆白愣了一下,要不是这人这样问,他还真不知道自己去的时间比其他人要长。难道是他多向红线媪打听了仪式结束效果的缘故?
荆白回想了一下,出去之前他问了两句,红线媪答了两句,中间的停顿也并不长。黑暗中难以准确地计时,但荆白自己感觉,并没有耽误多少时间。
如果外面的人感觉他去的时间更久,难道是他失去意识的时间比其他人要长?
在摸不清形势的时候,承认自己与众不同并不是什么好事。荆白不动声色地说:“我进去了很久吗?我没感觉到啊。”
方脸男人“啧”了一声,一号的女生轻声说:“挺久的,比二号时间长很多。”
荆白就不说话了。他意识到面前这两个人是在夹击他。
既然都是来捆红线的,配偶又都有一定的缺陷,荆白暂且认为自己不是特殊的。如果每个进去的人都像他一样失去过意识,那他们都不会知道自己进去的时长。
荆白是三号,他之前数着心跳计算过前面的人进去的时间,一号和二号进去的时长确实差不多,但他们俩自己肯定没有这个概念。这样的话,他的时间比二号长很多,肯定就是一号这个女孩告诉二号的。
发现了这一点,荆白就更不可能说出他问的问题了。他语气很平静,只说:“不知道,我都是按她要求来的。”
乍看好像都回答了,仔细听了就发现什么有效信息都没有。
荆白听到有个呼吸声变重了,似乎在强忍怒火,估计是方脸男人。他看上去就是个急脾气。
一号的女孩则静了一会儿,才说:“你别误会,我没有套你话的意思。就是这个仪式,实在是……太古怪了。那根线,动来动去的,有点儿颠覆我的价值观。你懂吧?”
有没有套话的意思,她嘴上说的不算。不过提到了红线,至少说了点有用的东西。
在这片幽暗中,青年冰雪似的面孔神色缓和了一些。
荆白不介意交换信息,但反感有人曲里拐弯地算计他。
既然对方展现了诚意,他就道:“不都是这么个过程吗?捆一根红线就能加固婚姻,这件事本身就够颠覆了。”
方脸男人在旁边听着两人说话,终于忍不住了,他索性直截了当地问:“三号,你的仪式成功了吗?”
荆白这次没打机锋,因为他觉得这两个人想打听的应该根本不是这件事,于是也直接地回答:“成功了啊。”
方脸男人急喘了一口气,语速飞快地问:“你们就做了这个仪式?她没让你做别的?”
荆白隐约猜到了什么,他没急着回答,问:“你们俩难道有人仪式失败了?”
一号顿了顿,说:“不,我们都成功了。”
这不出荆白意料,红线媪虽然没透露别人的信息,但从她的态度来看,她应该是希望红线能绑成的。
荆白听到一阵布料摩擦的声音,听上去好像是谁在烦躁地摩擦自己的衣角——哪怕什么也看不见,荆白也知道是谁。
果然片刻后,男人艰难地问:“她——她是不是也问你,满不满意,需不需要修补了?”
荆白神情微动,之前见方脸男人的反应,他已有猜测,现在看来,对方恐怕是选择了进行“修补”。
一号知道荆白不会率先交底,便说:“她也问了我的。我说不用。”
荆白随即接道:“问了,我也说的不用。”
方脸男人重重地吸了一口气,虽然看不见他的脸,荆白也能感知到他的焦虑。他喃喃地说:“完了……完了。”
一片漆黑中,红线媪嘶哑的声音这时又响了起来。叫人分不清方位的声音无波无澜地说:“五号。”
与此同时,一个很轻的脚步声越来越靠近。
这应该就是那个步幅很小的四号,她也捆完了红线,正向着这里走过来。
第264章 阴缘线
她的脚步太轻了,方脸男人又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虽然没人能看见他的脸,但是他的语气中已经透出了明显的颓丧:“我不该那么说的……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儿怎么办?”
荆白这时当然是不会说话的,沉默中,一号的女孩开口安慰他:“也未必,她都说了,是‘修补’,说不定是往好的方向改呢?”
她说这话似乎刺激到了方脸男人,他哼了一声,道:“你如果真是这么想,怎么她问的时候,你没有答应她‘修补’你那个聋子老公?”
他虽然生气,但还记得压低嗓音,只是这话说得极为诛心,一号又急又气,说了声:“你这人——”
话都说到了这份儿上,对话自然就进行不下去了。
荆白听见四号来了,甚至能感觉到她走到了自己身边。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她一来就听见一号和二号的争执,她人虽来了,却丝毫没有加入对话的意思。
以荆白的脾气,是不会主动去和人搭话的,他没有那个兴趣。事实上,从方才红线媪叫五号进去开始,他已经在默默数着自己的心跳计算其他人进去花的时间了。
更何况,一号和二号方才争吵时,也把他想知道的信息都透露得差不多了。
“修补”不是红线媪单独向他一个人提的,至少前三个人都听到了,侧面印证了他们进行的的确是同一个仪式,走的也是同一套流程。但他们的选择不一样。
他和一号选择了不“修补”,维持原状,方脸男人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则选择了“修补”。但他或许自己心里也在质疑自己的决定,所以出来之后就急着问其他人是不是选了一样的。
得知荆白和一号和他选的都不一样,他心态就不对了。或许是因为红线媪从头到尾的操作都背离了他的认知,他担心出现什么不可预计、或者无法承受的后果。
一号沉默,二号焦躁,三号不说话,四号这时却开口了。
这是个轻柔飘忽的女声,她轻轻地道:“你们不觉得这儿特别黑吗?”
一号心里正是不爽,闻言没好气地道:“这还用觉得?”
四号没有计较她带着火气的口气,而是继续用她飘忽的语气说:“不……不一样。”
她之前的问题实在是太废话了,以至于荆白倒有些好奇,她到底能说出什么不一样来。
果然,她停了停,说:“这里的‘气’是黑的。但又不是一种黑,像是很多颜色混杂过的那种……很浑浊的黑。”
她这个形容听上去更模糊了,二号“嘶”了一声,烦躁地说:“你这小姑娘,能不能别胡说八道了?还浑浊的黑,我还五彩斑斓的黑呢——不是,你是不是做设计的啊,我咋听着像职业病犯了呢?”
四号不说话了,忽然有人说:“啥?什么职业病?你们聊啥呢?”
荆白听出了他的声音,是周杰森出来了。
前面的人聊得差不多了,后来的人就自然激不起什么谈兴。后来的周杰森倒是有心想聊,但一号和二号没什么谈兴,他又没傻到当众暴露自己和荆白结盟的事情,最后等到六号七号都出来了,也没聊到多深,就挨个互相问了问仪式有没有成功。
但目前来看,这仪式的成功率还挺高的,七个人出来都说自己捆成功了,并没有听说谁失败。
等七号也说自己仪式成功时,虽然互相看不见表情,但所有人的语气都不由得变得犹疑起来。
“这仪式成功率这么高的吗?”周杰森率先发出灵魂质问。
七号听他这么说就不乐意了:“怎么,你们都成功了,我不能成功?”
周杰森忙要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话音未落,只听“唰”地一声,好像是帘子拉开的声音。
荆白站得离帘子很近,只感觉一阵风掠过脸庞,才知道帘子已经拉开了,但他们眼前依然是黑乎乎的一片。
“怎么回事?”
“是能走了的意思吗?”
“帘子拉开了吧?怎么还是这么黑?”
荆白意识到了什么,他往前走了几步,果然摸到了硬质的冰凉的木板的触感。
这是他们进来的那扇门。
这门是什么时候关上的?
“谁是最后一个进帘子的?”荆白稍微提高了一点声音,问。
六号摸黑往这边走了几步,他听起来有些害怕,嗓音还在微微发抖:“是、是我。可我是掀了帘子就进来的,我没有特地关门哪!”
他辩解的声音高了些,但黑暗中再也没有声音传出,原本在说话的其他人在他说完之后也沉默下来。
荆白想了想,连隔绝声响的“结界”都能做出来,悄无声息地关个门还不容易。
既然已经当了这个打头的,荆白也无所谓了,他开始在大门的边缘摸索,试图找到这扇门的门闩或者门锁。红线媪让他们明天还得带着配偶再来,总不会把他们困死在这里。
他感觉到背后有人走了过来,应该也是想来推门,但还没等他摸到门闩,忽然听见嘎吱一声——
是门动的声音!
外面正值晌午时分,太阳明晃晃的,门骤然被推开,早已适应了黑暗环境的几人立时被刺得眼睛发痛,惊呼一片。
外间等着的另外几人见门开了,纷纷围上来嘘寒问暖。唯独白恒一看不见,听见脚步声纷乱一片,却没人过来找他,只能提高声音问:“路玄?你出来了吗?”
荆白捂着眼睛,开门时他正好站在门口,被突如其来的光线灼得眼前发黑,闭着眼睛也感觉眼前出现大片的色块。但听见白恒一叫他,还是应了一声,道:“在这儿。”
白恒一听见他的声音,这才松了口气,循着声音的来源慢慢摸过去。周遭的人见他看不见,都纷纷避开,让他得以顺利地走到荆白身边。
“不舒服吗?”他担心地问:“是不是绑红线的时候伤着了?”
荆白感觉自己逐渐适应了光线,一边试着慢慢睁开眼睛,一边说:“没有,就是里面太黑了,一下子见光,不习惯……”
他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忽然听见二号说:“你的眼睛怎么了?!”
他的语气又惊又怒,不似作伪。荆白循声看去,见身形高大的方脸男人站在短发的女人身边,捧着她的脸仔细地看着,但看他的神色,不见丝毫暧昧,反倒充满惊疑。
他这一嗓子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所有人都朝他的方向看去,荆白则第一时间抓住了白恒一的手,问:“你们刚才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吗?”
白恒一想了想,诧异地说:“没有啊!我们一直在等你们出来。”
其他人偶有闲聊,他因为看不见,连是谁在说话都分不清,根本没有加入的意思,就在一旁默默听着。
荆白拉了一下白恒一,示意他跟着自己走。白恒一会意地跟上,追着他的脚步,走到了方脸男人身边。
周杰森早推着方菲过去了,见荆白也走过来,他没有出声,只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左眼。
荆白就明白了,看二号捧着短发女人的脸,见她清秀的脸上,左眼果然黯淡无光,毫无焦距,心里吃了一惊。
他进门之前就站在二号身后,近距离看着这个女人掀帘子进去又出来和二号打手语的整个过程。
当时她行动利索,双目炯炯有神,如果不是一直在和二号打手语,荆白会以为她是健全人。
为什么红线媪答应“修补”,二号的配偶反而瞎了一只眼睛?
短发的女人反而比二号平静许多,她打手语告诉二号:和其他人无关,门打开以后,这只眼睛突然就看不到了。
白恒一看不见她的手语,被荆白拉过来,也是满脸茫然。荆白见二号的嘴张张合合,愧疚和愤怒纠结在那张脸上来回闪动,最后脸都憋得通红。
以他之前在帘子里的作风,荆白几乎以为他要大吵大闹起来。不料方脸男人长长吐了口气,神色竟然平静了许多。
短发女人神色竟然还很镇定,仿佛瞎了一只眼睛的不是她自己一般,右眼的目光依然追着二号。其他人还在七嘴八舌地试图追问线索,二号却谁也没搭理。
他拍了拍她的背,说了句“走吧”,两人也不理会其他人,竟然就这么往门外走去。
有人往前追了几步,但二号显然不准备再回答任何问题。院子里十几个人三三两两地站着,无形间好像分了几个阵营。
荆白一言不发地注视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男人原本挺直的脊背像是被什么压弯了一般,看上去颓废了许多。
周杰森凑上来,撞了一下他的肩膀,悄声道:“喂,老路,你是不是知道点啥?”
“老路”对他侧目而视,神经粗壮的周杰森根本不惧他冷冰冰的眼神,挺起胸膛道:“我们都结盟了,昵称有助于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不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是不是知道内情?”
荆白道:“知道一点,不一定是全部。”
他对白恒一道:“你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白恒一脸上露出几分诧异,他知道一定有事情发生了,但又碍于目盲,不知道原委,只能先回答荆白的问题:“没有,一切正常。”
荆白瞥了周杰森一眼,现在只有他们三个人,方菲的轮椅还在几步之外,周杰森急着来问他,没推她过来。
荆白见他还没回过味来,问:“方菲呢,你问她了吗?”
周杰森说:“我又不是真的渣男,当然问了!她没事!”他说到这里才想起自己忘记推方菲的轮椅了,又掉头去找。
“就是你,就是你!”周杰森还没回来,院子里忽然响起一声石破天惊的大叫。
荆白循声看去,认出那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他正死死地盯着另一个男人,好像很不高兴似的,但因为他目光直愣愣的,又显得有些怪异。
他长得浓眉大眼的,根本瞧不出哪里残疾,之前一直沉默地坐在角落里。在进红线媪的房门之前,荆白甚至没认出他和身旁的人到底谁是残疾的那一方,后来听分配顺序,才知道除了五感缺失的,还有痴呆和疯癫的。
看他现在的模样,应该是疯癫的,也就是……六号的配偶。
六号也是个男人,他眉头紧锁,平凡的面孔上显出几分郁结和烦躁。他往前走了几步,想去拉他:“你冷静一点,我们回去再说……”
“我耳朵、不好使了!”浓眉大眼的男人压根不听他的,歪着头,指了一下自己的右耳,不依不饶地说:“就是你——就怪你!”
六号脸色惨白。他身材瘦削,个头也不高,比自己高大的“配偶”还要矮一截。
早上起来的时候,这个大汉叫他张宣,但他自己记得自己叫张思远。大汉又说自己叫贺林,是他的“丈夫”,但是张思远对这个人毫无印象。不止如此,他发现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
张思远什么都想不起来,人是懵的。一早上他看着这个男人很勤快地忙里忙外,但是动作又有点笨手笨脚的,不太像会照顾人的样子。
张思远试着从他这里打听些事情,但除了要去红线媪那里绑红线以外,他什么也没能问出来,而且贺林看起来不太正常——他动不动就两眼发直,看起来好像精力不太能集中,尤其是张思远问他问题时更是如此。
张思远多问几句,他就抱着脑袋叫疼,脸憋得阵红阵白的。见他这样,张思远也不敢多问了,但他隐约感觉,贺林的脑子可能有点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