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进门就看到零星的几个幸存者坐在一起,刚才的老人正一口口给自己的妻子喂饭。那位老妪似乎有些神志不清楚,盘腿坐在地上,对周围的声音充耳不闻,只是张嘴吞咽着食物,表情相当木然。
洛钦过去把两碗饭递给老人,对方连声道谢,抓着洛钦让他先别走。洛钦蹲下身去,看着老人从边上拿了一个棉花布包,颤颤巍巍地从里面掏出了两个鸡蛋。
那两颗鸡蛋不知放在包里多久了,表面有些脏污,却没有丝毫破损。洛钦愣了愣,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找了两个鸡蛋藏在身上,再捂上些日子,说不定都孵出小鸡了。
老人连说带比划,说这是自己逃命的时候在一户人家鸡窝里摸的。半路和爱人被军队救了回去,这两个鸡蛋就一直留在了身上。他本想偷偷给爱人煮个鸡蛋羹,却一直苦于没有条件。
如今吃饭的问题总算是不用担心了,洛钦又雪中送炭帮了他们一把,这两个鸡蛋留着也没用,刚好就当做他们夫妻俩给洛钦的谢礼。
洛钦原本想拒绝,却忽然想到明天就是水荔扬的生日,推拒的手顿了顿,还是接了过来:“谢谢,这个刚好有用。”
他把鸡蛋小心地放进口袋,祈祷天寒地冻的应该还没有坏,也没有孵出小鸡。
洛钦出门的时候,看到即墨柔的身影从不远处一闪而过。祝衍先前说要去找他,此刻却不见这厮身旁有别人。
他犹豫了一下,立马快步跟了上去。
即墨柔走得很快,洛钦几乎是用跑的才追上去,伸手就要拍对方的肩膀。即墨柔十分警觉,瞬间就反扣他的手腕,想要把人制住。
洛钦好在也是跟着水荔扬和白无泺学了好几天近身格斗的亲传,吃素不至于,反抗之力还是有的,便立马顺着即墨柔的力道,反而顺势拧住了对方的胳膊,把人狠狠往地上一压,骂道:“你有病吧,动什么手?”
即墨柔一看是他,脸色也没好到哪去,“你脑袋被驴踢了?谁没事不吭声就伸手扒拉人啊?”
洛钦放开他,顺便摸了摸兜里的鸡蛋,心想还好没碎:“明天荔枝过生日,要不要来凑热闹?”
“不去,我们他妈的很熟吗?”即墨柔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跟他不熟,跟你也不熟。”
洛钦勾住他的背,完全不容对方分辩,“怎么不熟了?咱们多熟啊,在深宁出生入死好多天呢。”
即墨柔快被他烦死了,挣也挣不开。他回头看了一眼洛钦,有些疑惑最终还是没问出口,只是不耐烦地应付道:“行了行了,我去还不行吗,你真的好烦。”
“那说好了,明天过来玩。”洛钦拍了拍他,“我回去做饭了,明天见。”
第二天洛钦很早就醒了,破天荒地碰见水荔扬还在睡,一侧脸颊完全贴紧他的手臂,睡颜安静。洛钦忍不住伸手碰了碰他的睫毛,后者眼皮动了一下,还是没醒。
水荔扬的确累到了,昨晚临时被叫出去清理了一个街区,说是方便外面运输物资的车抄近路进来,忙到凌晨才回来睡下。洛钦只记得自己半夜醒来看到水荔扬犯着困往自己怀里钻,便顺手把人揽过来,迷迷糊糊地亲了一口,浑身舒坦,当晚睡眠好得不得了。
洛钦慢慢地把水荔扬的身体放直,靠到一边的墙上,刚准备站起来,水荔扬就很轻地嗯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你去哪儿……”
“你接着睡,昨晚累坏了。”洛钦抚了抚他的脸,“我出去转一圈。”
水荔扬轻轻点了下头,但还是抓着洛钦的手不放,有些不高兴地撇了撇嘴,闭起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接着睡了。洛钦等了一会儿,小心地把手抽出来,顺便还在水荔扬嘴唇上蹭了两下。
他心情很好地出门放风,像是在室内憋久了一样,缺氧的神经一下子就舒缓起来,便就地开始做起拉伸运动。
早晨天初亮的时候,天空又飘了点雪,只不过下了没多久就又出太阳了。这些天总是陆陆续续地降雪,路面永远湿滑一片,到处都能看到摔成一团的倒霉鬼。
今天一天似乎都没有什么事要做,水荔扬难得多睡了一会儿才起来,用融化的雪水简单洗漱,觉得整个人都精神很多。
不过洛钦起了个大早出门之后,就再没看到人影,水荔扬问过猎鹰也说没见到。他有些奇怪,想来想去,觉得可能是跑去找程清尧练射击了,除此之外,洛钦好像也没别的事可以忙。
水荔扬心里莫名其妙有点失落,不过他不是很想承认,一旦洛钦某天突然没有从睁眼起就黏着自己了,他就开始有些不适应。
他多少还记得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往年都是一个人度过,或者蓝焰的所有人陪他共同庆祝。这件事水荔扬并没有主动跟洛钦提起过,不过平平常常的一天,他对生日没有太重的仪式感,只想着在今天花时间和洛钦多待一会儿,就当给自己的生日礼物。
中午时分,水荔扬被紧急召集去清理街道,顺便抢修附近的水电网。青创园的水电设施总算是建成以来第一次开始投入使用,做饭和取水都方便了很多,不用再冒着被丧尸围困的风险,大老远跑出去抽水了。
然而一直到傍晚,水荔扬都没看到洛钦的影子。写字楼前广场上的人很多,他也并没有刻意去找,只是觉得洛钦忽然就消失了,连去向都没告诉自己。
他略显低落地坐在写字楼前的台阶上,百无聊赖搓着雪球玩。周围尽是嘈杂的声音,锅碗瓢盆的碰撞和交谈声随寒风灌满了青创园的每个角落,然而此刻落在他耳中,都有些让人烦躁。
“你坐这儿干嘛呢?”
即墨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水荔扬抬起头笑笑:“在赏雪。”
即墨柔:“你跟我过来。”
水荔扬一愣:“干嘛?”
“我有事儿。”即墨柔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很快又收敛住了,“你跟我来一下。”
水荔扬没动,依旧看着他:“你在这儿不能说吗?”
即墨柔啧了一声,挠了挠头,说:“咱俩打一架。”
水荔扬疑惑地皱了皱眉,问道:“你吃错药了?”
即墨柔:“你不觉得冷吗?咱俩比划比划,就当陪我练练手——你不是说和我很熟吗,这点事儿都推三阻四的?”
“行吧。”水荔扬站起来拍了拍裤子,“去哪儿?”
即墨柔指指他身后的一条路,直接通往另一片后园:“那边有块空地,我看也没什么人去,比较能施展开。”
水荔扬点点头:“好。”
两人穿过人群走了过去,绕过一道曲折迂回的藤架走廊,水荔扬就看到前方簇簇花树开得火红,招摇伸展得仿佛一片冲天的红海,被风一吹就簌簌地晃动起来,远远望去像是火焰跃动在万亩枝头。
“前面那是什么地方?”水荔扬疑惑道,“这哪里空旷了,根本没地方能站人。”
即墨柔却说:“你过去看看先。”
水荔扬走近了,发现那是一片开得十分茂盛的梅园,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移栽进这里的。至少他在这里的许多天,从未发现还有这么一处隐秘却清雅的地方。
他轻轻拽过一条树枝,指腹小心地碰了碰上面的花瓣,只见那花骨朵含苞欲放,羞涩半闭的花蕊在层层瓣片中若隐若现。这里梅香四溢,走近了闻让人心旷神怡,简直如同世外桃源一般。
即墨柔伸手捻起梅花枝条,说:“这东西要是野生的,其实很好活,被人伺候着的才娇贵。你不管它,它就会自己想办法活下去。”
前面的几枝梅花晃了晃,洛钦从梅树下面钻出来,差点跟水荔扬撞了个满怀。双方都猝不及防,洛钦怔住,耳朵红了红,说;“荔枝,来这么早?”
水荔扬懵然看了即墨柔一眼,后者满脸“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无所谓地吹了几声口哨。
显然,这俩人事先串通好了,关于要打架也是借口,只是方便把自己带来这个地方。水荔扬刚要开口问洛钦什么,就被对方拉着往梅园深处走去。
洛钦的手紧紧扣着他的五指,一句话都不好意思说,初恋的热潮还像蜜蜡一样包裹着两人,从手掌相交处传来涌动的热流和脉搏有力的律动。水荔扬觉得脸上发热,空气也不知从何时起变得安静且朦胧起来,再加上四周馥郁的芳香,让他有些晕晕乎乎的。
梅园往里走一段路,就是一片古色古香的园林拱门建筑,虽然只是小小的一隅,但气氛却十分惬意。
拱门里有块十几平米的空地,中央摆放着一架螺旋状的枯枝造型,上面缀满了鲜红的梅花,看上去足足有两米高,交错向上伸展的枝丫模样狂放不羁,点缀其上的红梅却衬得原本枯死破败的树枝有种盎然生机。
“这是……”????
水荔扬惊奇地走过去,围着那东西转了转,不太敢伸手碰,唯恐一动就散架了。洛钦见他好像喜欢,这才得意地抱起手臂,说道:“好看吧?我好不容易弄了一天,塌了好几次,终于做好了——是不是特别漂亮?”
“好看。”水荔扬惊叹道,“不过你做的这是什么?”
“DNA的螺旋结构,我一下手就想到要做这个。”洛钦挨近水荔扬,轻声说,“给你做的浪漫基因,庆祝为我男朋友过的第一个生日。”
水荔扬愣愣地看着洛钦,显然这句话对他冲击太大,已经整个呆住了。
洛钦做这种事情,已经有过经验。他以前承接过几次婚宴蛋糕,最印象深刻的一回,是婚礼上新郎新娘双双被人抢婚,现场乱作一团,洛钦作为驻场的蛋糕师,在一片混乱里全神贯注地摆弄着蛋糕造型,急匆匆经过身边的人没几个注意到他,连作为重头戏的蛋糕也沦为了闹剧的点缀。
他想来只是可惜,那一次的造型没有做完,如今这座浪漫基因的灵感,就是源自于那时。
洛钦觉得自己大概是会沉溺于那种疯狂里的人,爱情也好,人生也好,浪漫和疯狂都是必不可少的调剂。
而他以后全部的疯狂,都只会给水荔扬。
洛钦刚要说话,身后的拱门后瞬间就涌进来几个人,鬼哭狼嚎地唱着生日快乐歌,一边还用双手打着根本不整齐的拍子。
蓝焰大队的所有人几乎都在这儿了,猎鹰、陈诺、黑豹和森羚等人都在,还有不少平时不怎么露面的,这会儿都聚在梅园。为首的白无泺手里端着一块花里胡哨的蛋糕,小心地朝水荔扬捧过来。
“太难听了,别唱了!”白无泺回头看着自己一个个仿若歌神的战友,精神崩溃,“我要聋了!”
洛钦觉得有些头疼,不过这些小插曲倒是无伤大雅。他接过白无泺手中的蛋糕,立刻就有人跑上来插上一根生日蜡烛,背着风用打火机点燃,五音不全的生日歌合唱再次响起,夹杂着起哄声催水荔扬赶快吹蜡烛:“副队,许个愿望先!”
水荔扬笑着被推到蛋糕跟前,看了看洛钦,只见对方一脸期待的表情怂恿着他继续,不由得叹了口气,说:“好吧。”
他闭上眼睛,静默了几秒就没忍住笑场:“好了,我许完了。”
“我给你做的蛋糕。”洛钦碰了碰他的手背,“快尝尝,特殊情况原料搞不了那么齐全,我用别人给的俩鸡蛋,又让他们去仓库要了点面粉,凑合给你蒸了一个。”
水荔扬小心翼翼地切了一块送进嘴里,在洛钦紧张的注视下点了点头:“很好吃,我好久都没有吃过蛋糕了。”
糖度没有太大,口感也十分蓬松,如此简陋条件下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能说明洛钦技术的出神入化了。水荔扬没忍住又吃了第二口,说道:“好好吃。”
猎鹰砸吧了一下口水:“我也想尝尝。”
森羚吵道:“还有我,给我吃一口!给我吃一口!”
氛围顿时变得很热闹,众人又笑又闹地点起篝火,在洛钦的浪漫基因旁边坐成一个圈。这时候即墨柔也拿着东西回来了,一起过来的还有赵方蒴、程清尧和年雨,几个人搬了三四箱东西,朝着咋咋呼呼的人群走来。
“有酒,”赵方蒴指了指怀里的箱子,“还有肉。”
蓝焰的队员也没料到赵方蒴今晚有空过来,讶然道:“队长,您不忙啦?”
赵方蒴放下东西坐过来,欣赏地看了两眼洛钦的杰作,笑道:“队员生日,我这个当队长的还是得抽空来关怀一下的。你们今晚上都没空吃饭,正好之前申请的物资拨下来了,就趁今晚热闹热闹。”
队员们欢呼着跳起来拿酒,赵方蒴还不忘补充一句:“今晚上蓝焰的都别给我玩太疯啊,我把这酒拿回来是给你们暖身子的,不是让你们喝得烂醉如泥,明天爬不起来的!”
程清尧一坐下就开始和白无泺埋头鼓捣摄像机,这东西刚从吃灰的角落里翻出来,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年雨拿了瓶酒坐到水荔扬身边,微微笑着:“荔枝,给你们的。”
水荔扬手里捧着蛋糕,摇摇头说:“给洛钦吧,你知道我不喝酒的。”
赵方蒴拿来的都是些临期啤酒,当不了赈灾物资,没人喝就要准备处理掉。然而蓝焰这群风餐露宿惯了的特种兵才不忌这一口,牙齿直接撬开瓶盖,肆无忌惮地要对瓶吹。
虽然再造人类对酒精的分解极其迅速,但赵方蒴那儿的纪律永远是死的,他严格管控着每个人的酒量,别说敞开了喝,一个人超过两瓶都要按超标算。
洛钦把刚化冻的肘子穿在铁签上,架在火堆上面慢慢翻转,再均匀撒上盐巴。他以前做饭,都是在干净的厨房,或者用专业的户外烹饪工具,从没体验过这种最原生态的生存方式,还觉得有些新鲜。
闲聊间,黑豹告诉他,这已经是蓝焰大队习以为常的行动模式了,在野外执行任务的时候,有正经食物吃已经是最阿弥陀佛的运气了。
不过大部分时间,他们只是吃野外一切能找到的东西,野果、野草、树皮,甚至泥土里的虫子和动物腐肉,喝水也是掬一捧生水就往嘴里送,几乎从来不存在让你闲下来拿火煮一煮再吃的情况。
森羚正啃着有些焦糊的猪肘,听得直吐舌头:“那倒是真的,一开始野外训练的时候,什么虫子泥巴往嘴里一塞就想吐,但那也得嚼着咽下去。副队还教我用各种草和蘑菇卷着吃,把里面的料想象成肉丝和黄瓜丝,就当吃卷饼了,哈哈……哎呀,好烫!”
“没办法,在那种环境,尤其是草原和丛林,明火非常容易引发火灾,或者暴露目标。”黑豹说,“有时候敌人可以耐不住冷和饿生一团火,但我们不行,平时训练就是这样的。不过好在我们和普通的特种兵不太一样,消化系统比较强,几乎可以消化所有吃下去的东西,也不会出现吃坏肚子的情况,所以比其他人更容易执行高难度任务。”
洛钦笑笑:“那我天天给你们做饭,会不会把胃给养刁啊?”
猎鹰摸着肚子叹了口气:“胃养不养刁我不知道,反正我的心快给养刁了,吃过洛钦做的大锅饭,谁还想吃炊事班做的啊?”
水荔扬从善如流道:“好,从明天开始,我让炊事班不给你饭吃。”
猎鹰惨叫一声:“别啊!”
黑豹举起酒瓶:“队长,副队,喝一个吗?”
赵方蒴笑着说了声好,拿了一瓶酒过来。水荔扬则摇摇头,说:“我就不喝了,用蛋糕替吧。”
“副队还是这么有原则啊,烟酒不沾。”猎鹰就笑,“我也好想这么自律,烟我是不会碰,但这酒嘛——真是好东西,没办法,嘿嘿。”
陈诺无奈道:“瞅你这点出息。”
洛钦自己举起手边的酒,和赵方蒴还有黑豹碰了碰杯,笑道:“我替他喝了,不好意思。”
赵方蒴愣了一下,目光在两人中间打量了个来回:“好小子,还挺够意思的。”
洛钦灌下几口,看到即墨柔坐在一旁兀自望着跳跃的篝火,从头到尾也没怎么讲话,眼神有些迷离。他撞撞即墨柔的胳膊,问:“来喝一个?”
即墨柔抬眼看了看他,也没拒绝,轻笑了一声,跟洛钦碰杯。他喝完一口,把酒瓶伸到了水荔扬面前,罕见地说了句人话:“生日快乐。”
水荔扬显然没期待过即墨柔会跟他说这句话,还挺意外的。他弯起手指,敲了敲对方的酒瓶:“谢谢,小柔。”
他对即墨柔有些掺杂了愧疚的复杂情绪,那时自己眼睁睁看着即墨柔和那个雇佣兵一同坠入尸海,紧接着炸弹就爆炸了,即墨柔血淋淋的模样至今还会偶尔在他脑中回闪。
那次是他见过即墨柔最脆弱的一次,也是最奋不顾身的一次。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得谢谢你们。”即墨柔淡淡道,“其实要不是你们当初救了我一把,我在深宁就早该失血过多死了。所以第二次我帮你们,也算是为了还人情,我从来不欠别人的,那次也不后悔。”
水荔扬道:“我那时候真的以为你死了,只是没想到你姐姐能做到这么极限,带你走了一条成功率几乎为零的路。不过这也是你自己挺得住,要是换了普通人,早就死在深宁了。”
即墨柔苦笑一声:“早知道还有这个办法,不如让你直接安排我去做这个实验,就算被军队控制,也好过落在她手里。”
他是真真切切地厌恶自己新的身份,尤其是一想到自己血液里流淌着和那些怪物相似的血,他就遍体发寒。
所以即墨柔几乎不依靠再造人类的力量作战,也因此暂时被李牧祁评定为实用价值不高,既没办法立刻为自己所用,也不愿意拱手便宜别人,只能留待查看。
气氛逐渐上来了,聚在一起庆祝的众人不知疲倦地连着唱了十几首歌,几乎每首唱到一半就开始跑调,与锯木头无异,但毕竟也只是图个乐呵,除了白无泺被折磨得炸毛之外,基本上都会跟着乱唱几句。
水荔扬微笑着,看篝火对面猎鹰拉着黑豹和白狼合唱流行歌,虽然这声音在他耳朵里和拉锯子没什么两样,但蓝焰大队当初选拔的考验可比这个折磨人多了,此时也不过小巫见大巫。
“哥哥。”
身后传来弱弱的一声呼唤,水荔扬转头一看,见水思弦和水思淼不知道什么时候摸来了这边,俩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在踌躇着什么。
水荔扬转过身,“怎么跑过来了?肚子饿?”
水思弦摇摇头,戳了戳水思淼。后者抿着嘴唇,也不说话,而是反戳了回去。
水荔扬看着神色古怪的两个小孩,疑惑道:“到底什么事,你俩戳来戳去的干什么,不会闯什么祸了吧?”
他已经脑补了这俩兔崽子搞出鸡飞狗跳的一切可能性,正要再问,就看到水思弦瞥了水思淼一眼,小声道:“你先说。”
水思淼摇摇头:“你先。”
水思弦怒道:“不是说好了吗!”
洛钦忍无可忍,说道:“行了行了,刀架脖子了?说个生日快乐能怎么着啊,这还推推搡搡的,看你俩那点出息。”
水思弦这才泄了气一般,低头犹豫了好半天,声音细弱蚊蚋道:“生……生日快乐。”
水思淼紧跟了一句:“哥哥生日快乐。”
水荔扬一愣,表情有些没缓过来,迟疑着问:“你们两个……又犯什么事儿了?”
洛钦刚喝进嘴里的酒一口喷了出来,满脸悚然地看着水荔扬:“等一下,他俩说的是生日快乐,不是好汉饶命。”
程清尧放下相机,说:“你给他点面子,他当然知道这是生日快乐,那也得有个台阶缓冲,对不对?这叫亲情时刻,让他们自个儿酝酿去吧。”
白无泺诧异地看向他:“你这人,用得着把事情说得这么明白吗?这和当众解释冷笑话有什么区别?”
程清尧乐道:“我跟你学的。”
水荔扬咳了两声,向思弦思淼招招手:“来吧,过来坐。”
水思弦低头走过去,默默挨着水荔扬坐好,手指不停绞着对方衣摆,支支吾吾不好意思先开口讲话。
上次争吵之后,她和水荔扬之间就几乎没有过半句交流——除了逃离安置区的那一晚。
年雨一直断断续续生着病,洛钦就完全接手了照顾两个小兔崽子的任务。那段时间洛钦有意无意跟水思弦谈过很多次,发现这个女孩子其实非常敏感,思维也有些剑走偏锋,甚至说得上极端尖锐,但总归来说还是可以交流的,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问题儿童。
洛钦的交谈方式很有技巧,循序渐进,在闲谈过程中慢慢岔开到水荔扬的话题上面,观察水思弦的反应。
再怎么说,水思弦就是个别扭的小孩而已,对水荔扬有着极度的依赖,但又伴随着强烈的不安全感。或许是从小的经历才养成如今这种性格,她并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以至于明明渴望关注,最后却总是发展成争吵。
洛钦趁着水荔扬生日想了个办法,把思弦思淼叫过去帮忙做蛋糕,期间聊了很多关于水荔扬的事情,水思弦难得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跟洛钦讲了半天。洛钦只是从字里行间自行拼凑着过去的水荔扬,越听越遗憾,自己要是能早点认识对方就好了。
水荔扬对水思弦很难真的有什么脾气,伸出揉了揉她的脸:“来了就一起吃吧,天冷,今天早点回去睡。”
小孩子引人注意的那些手段不会太高明,只是最笨拙地用各种小脾气,试图把自己推向别人目光的焦点。水思弦口是心非地哼了一声,钻进水荔扬怀里,一副娇惯的派头。
猎鹰那边大概是喝嗨了,拉着陈诺非要给大家伙说相声,赵方蒴一时高兴,也忘了管他的酒量。
他刚才拽了几个队友聚在一起玩扑克牌,现在酒劲上来,举着酒瓶大声道:“来!大家注意了,都听我说!今天咱们副队生日,怎么说呢,咱们大家又在一起了一年!祝我们蓝焰大队的队花生日快乐——”
猎鹰的声音拖得很长,像是生怕其他人听不清。水荔扬低着头似乎在找东西,左顾右盼的,洛钦碰碰他,问:“找什么呢?”
水荔扬毫不犹豫道:“找个地缝躲一下,他不活我还想活。”
程清尧已经给摄像机装好了电池,举着拍了很久。他把镜头对准水荔扬,想了想,又偏了一些让洛钦入镜:“哥,看这边。”
水荔扬和洛钦同时往镜头看过去,表情都有些茫然。陈诺正靠在猎鹰身边瞅着他俩,忍不住笑道:“录像呢副队,说两句。”
“我……”
水荔扬实在是想不出有什么可以当作致辞,下意识看了洛钦一眼,后者却已经揽着他的肩膀,粲然对着镜头笑起来:“好,那就祝我们荔枝生日快乐,今天二十二岁了,对吧?”
洛钦说完,又低了低头,凑在水荔扬耳边用很小的声音说:“……主要是我的荔枝。”
人群立刻跟着起哄,吹口哨的、鼓掌的、欢呼的,此起彼伏。水荔扬笑得歪在他身上,伸手试图去挡镜头:“不行,他好像个笨蛋,切了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