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绪目光追随着李雨游,直到后者坐到他对面,才若有所思道:“怎么办?私奔对象很有市场,相当有危机感啊。”
这两粒葡萄不是自己的礼物,而是对闻绪某方面障碍的慰问品。
李雨游想了想,将它们挑到了闻绪碗里。
闻绪非常惊讶,受宠若惊,珍惜地将葡萄吃掉:“好的,我被哄好了。”
如果不是土豆资深爱好者,这顿饭最多也起到一个果腹的作用。
李雨游吃了三口便难以下咽,而日常菜谱是嫩煎海鲈鱼的闻绪倒津津有味。不知道这泛黄的桌沿还是菜里面的过量辣椒面触动了他的心弦,他颇为感慨:“简餐也有简餐的好处,一房两人三餐四季,我的梦想之一。”
李雨游在纠结要不要啃第四块土豆:“首先一房这一点上你就超标了。”
“就是个概念,不要在意这些细节,”闻绪满不在乎,“就像阿莫,半个月跑一趟船,剩下时间跟家里人种菜,多有滋味啊。”
“谁是阿莫?”
闻绪背朝着窗,转身向码头方向指了指:“当时同意我们上船的小矮个,算是他们的领头人?听说以前跟你是同行,也在当医生,后面觉得不赚钱,毕竟要养一个残疾的男朋友,所以才开始做生意。”
“男朋友?”
“嗯,阿莫是女的,你没看出来?”
李雨游倒完全没察觉此事。他不禁多打量了几眼,阿莫此刻正跟她那两位高大的跟班在木板上闲聊,直接盘腿坐在了地上,姿态潇洒自如。
正当李雨游在将阿莫形象跟她背后的故事一一对位时,后脑勺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压力,将他头往前蓦地一推,停在闻绪脸前五厘米的位置。
说话时呼吸吐在对方脸上:“......你干嘛?”
“别动,”闻绪还以他的呼吸,“码头上有雇佣兵。”
李雨游心里一惊,不敢动弹,只有眼珠子努力向上瞟,用最后一点余光在扫描——果然,有两个穿着迷彩服的人,正在朝阿莫走去,他们的黑色轿车停在离船不远的地方,跟当初追他们的车型一模一样。
“怎么追到这儿来了?”
“只有两个人,不是主力军,大概是通知下线在围着十二区地毯式搜索,运气好问到这儿来了,”闻绪说,“不过都带了枪,还是不要硬碰硬。”
李雨游费力地看着雇佣兵走向阿莫,与她交谈,看起来因为语言不通花了很大功夫。
“阿莫会不会出卖我们?”李雨游又紧张了。
“不会,”闻绪一如既往平和的声线一定程度上安抚了李雨游的情绪,“我之间跟阿莫谈好,如果我们能成功下船,之后她想争取的某条航线,我会给她想办法。”
原来他之前经常消失是为了这个。
看起来闻绪所言非虚,雇佣兵停留了一段时间,没得到有用线索便不再耽搁。
但方向看着不对劲,李雨游声音略微加大了一点:“他们往这边过来了!”
“小声点,”闻绪用拇指刮了刮李雨游的嘴唇,“不一定会进来。”
这次闻绪也说对了。雇佣兵路途中没有拐弯,径直进了旁边的零售店,看样子买了两包烟,在店门口点燃,两人谈着话朝轿车走去。几分钟后,车启动了,一个灵敏的掉头后消失在李雨游视野里。
虚惊一场。
李雨游这才长舒一口气,与此同时头顶上传来熟悉的声音。
“你们在干嘛?”
李雨游抬眼,是刚才好心送葡萄的胖船员,她端着两瓶果汁,以一种耐人寻味的目光俯视二人。
“呃,我们......”李雨游高速运转的大脑在极力筛选能用的词汇。
但明显闻绪比他反应更快,非常迅捷、非常自然地在他左脸上轻微一吻:“调情。”
“一定得在这儿?”
“感情太好,”闻绪说得很真切,“憋不住了。”
胖船员被油腻得五官皱了起来,分给李雨游一个很同情的眼神:“你看到我的同伴了吗?”
“啊?同伴,”李雨游目光呆滞,“哦,那个瘦的,没有,没看见。”
啪唧。啪唧。啪唧。
闻绪刚才充其量只是一触即分,但那点微弱回响被李雨游放大很多倍在大脑里无限次重播。
始作俑者面色不改,继续吃土豆:“怎么了?别浪费粮食。”
李雨游脑血管快被淀粉堵住了:“我要去趟厕所。”
闻绪好心替他指路:“似乎在二楼。”
李雨游脚下生风,逃窜到二楼卫生间。这卫生间也颇为奇特,跟下面的丛林挡板一个风格,窗户是镂空的,好在还算配置齐全,里面也勉强干净整洁。
闻绪亲了他一下。
虽然李雨游是知道是特殊情况下的应急之策。
但闻绪他妈的亲了他一下。
凉水扑在李雨游脸颊上,发丝被沾湿,大概是地域因素,水温比其他地方要低,冰冷的水浇了几波,脸上的颜色却越浇越深。
没办法,对李雨游而言,许愿是一件郑重的事,而亲吻更是一个珍贵的举动,就算他曾因羞愧而没敢幻想未来亲吻的场面,但绝不是在这里——也绝不是跟闻绪。
尽管一路上都受到闻绪的语言骚扰,但李雨游坚信是闻绪的恶趣味作祟,他俩只是单纯的绑匪与受害者的关系。
李雨游回想到闻绪云淡风轻的脸。好吧,可能对他这种见过更大场面的人来说这些根本无足挂齿。
李雨游深呼吸,决定也不甘落后,不将此事放心上。
接吻本质上来说就是唾液中菌群和微生物交换而已,而亲脸就是微生物残留在脸上。
李雨游扑了第三波水,把属于闻绪的可恶菌群统统赶走。
自我心理攻略结束后,李雨游将脸上的水用衣服擦干,确保自己看不出什么异常。
没有时间参照物,李雨游也不知在这小房间內耽搁了多久。
正准备下去时听到楼下有人交谈的声音。
虽然听不懂内容,但语气很熟悉,应该在哪里听过。
镂空的窗户是得天独厚的观察地,李雨游从缝隙里望出去,第一眼没看见有人的踪影,换了个方向看一眼,立即吓得冷汗直冒。
刚才明明开走的那辆黑色轿车又开回了楼底,两个雇佣兵正抱着双臂站在车前。
而对面跟他们交谈的年轻女性,正是刚才胖船员要寻找的同伴。
李雨游记得她只会说当地语言,现在也是如此,她嘴皮上下动着,快速在向雇佣兵传达着什么,手上也在不停动作。
神奇的是,明明语言陌生,表情无从得知,手势也看不太清,李雨游却觉得自己听懂了她的意思。
——你们,要找的人,在这里。
为什么呢?
李雨游整个人愣住。他想不到闻绪跟这位年轻女性的任何过节或者联系。
水龙头没关严,一滴水坠落的声音唤醒了李雨游。现在不是追究原因的时候。
雇佣兵好像理解了她的意思,两个人反应迅捷,彼此耳语几句,其中一个立即转身从车里取回他们的枪别在身上,另一位手划着圈,跟女性确认着所描述的位置。
他们要找闻绪,而闻绪还在店里。
卫生间跟饭馆在两栋楼,如果自己沿原路跑回去,大概需要两分钟;而从雇佣兵的位置,如果他们直奔闻绪,大概也是两分钟,如果他们沿路搜索,左右打量的话,可能需要更多的时间。
运气好,来得及通知闻绪快跑,但运气差的话,可能会刚好撞上。
要跑回去吗?
李雨游本人手无寸铁,也不清楚闻绪有没有带他的那把PB手枪,对方是经过培训的两名携枪雇佣兵,直接对上的话,怎么想都是凶多吉少。
问题又回到了原点。他们要找闻绪,他们只是要闻绪的命,虽然为了达成目标他们无所谓滥杀无辜,但如果目标已经得手的话,不一定会再节外生枝。
不管怎么分析,躲在卫生间里都是安全率最高的方式。
闻绪对自己来说是什么呢?前调查对象,恶劣绑匪,伪私奔对象,回去之后想尽快摆脱的人。
但李雨游也说不清自己的脚为什么在走,每多走一步心跳也同时加速,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理性的指令一直在催促下肢停住,而两条腿被奇怪的勇气操纵前行。
左转,下楼,来到饭馆侧门。
十米开外,闻绪坐在老位置,大概是吃完了,餐具放在餐盘上,用不知哪里来的湿纸巾擦着自己的手。
幸运的是雇佣兵好像还没找到这里。
李雨游左右望了一眼,蹲在一张餐桌后,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叫了一声:“闻绪!”
没听见。
“闻绪!”加大了一些音量。
闻绪抬了一下头,但没有看过来,反而扭头端详起饭馆挂的海报。
想喊第三声,但视线捕捉到那身迷彩服——其中一个雇佣兵跟女船员已经走近了,马上就要从大门进入。
要出口的名字又憋到嗓子眼,李雨游眼睁睁看着他们跨过台阶,环视,走动,然后来到闻绪旁边的位置。刚才那块怎么看都很丑的挡板,把李雨游视野里的三个人一份为二,不过也只是暂时的,下一秒雇佣兵就会转身,然后发现他的目标。
千钧一发之际,奇怪的勇气又来了,李雨游不管不顾地用最大音量喊:“闻绪!危险!”
所有人都听见了他这一声。
于是所有反应都在这一声结束后发生——
闻绪回头,立即顺起刚才吃土豆的刀;
雇佣兵倏然从身后掏出他的枪;
女船员顺着声音看过来,双眼一亮,指着李雨游的方向,用非常不正宗的声调大喊:“那里!”
......我吗?
李雨游僵在原地,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而雇佣兵的子弹已经出手了。李雨游感到一阵风从头顶上刮过,后面传来木头断裂的声音。
十米的距离,雇佣兵打偏了。
而闻绪的刀几乎是同时落在了雇佣兵的脖子上。他没有犹豫,没有避讳,李雨游看出来,他就是冲着动脉去的。这个距离辨认不清闻绪到底扎到位置没有,但雇佣兵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手里的枪又射出来三发,偏离得更厉害,子弹悉数落在餐桌上。
闻绪也看了过来,他没有喊,李雨游看清了他的口型——“跑”。
李雨游随即转身,逃生的本能让他跑出了从来没有过的速度。然而大脑还是迷糊的,不熟悉的地带,人在危机时刻下意识选择了唯一熟悉的路,李雨游顺着原路一路狂奔,把路人的惊呼和其他七零八碎的声响撇在身后。
前面没有路了,缺乏锻炼的身体两步也跑到了极限。李雨游只能躲回刚才待过的卫生间。不知闻绪缠斗得如何,也不知另一位雇佣兵身在何处。李雨游抱着自己双膝蹲在角落,整个身体在大幅度颤抖。
他们的目标......是我吗?
他在这样的颤栗中闭了眼,仔细琢磨刚才那一画面。雇佣兵先看到了闻绪,再被自己的声音吸引了目光,然后毫不犹豫地射了过来。
是我,没错。
可是为什么呢?
李雨游还没来得及盘点自己这条命有什么值得谋害的价值,脚步声又跟了上来。有人在爬楼。
不该躲在这里的,李雨游后悔莫及,没看到任何有攻击力的硬物,窗口的镂空不够人体穿过,现在出去也只有死命一条。
还能做些什么?一想到可能会死得不明不白,李雨游越抖越厉害,连声音都听不真切了。
“人没能力才会求助神佛。”不知怎么想起了这句话。闻绪是对的,无计可施的李雨游只能弱小地祈望进来的只是一个普通人,而这个愿望在看到来人裤脚的迷彩图案时残忍破碎。
李雨游目视着另一位雇佣兵进来,左右打探,然后定位到自己。在确认目标之后,对方立即举枪,面无表情——
在半封闭的空间里,枪响更是震耳欲聋。
雇佣兵脑浆迸裂,颅骨变形,眼球突出,生理性抽搐的双腿踢到了呆若木鸡的李雨游。
半秒后,雇佣兵整个躯体轰然倒下,露出了后面微笑的闻绪。
他的枪口还冒着细微白烟,肩膀上插着那把餐具刀,笑得有点惋惜:“啊喔,没来得及提醒你闭眼。”
第28章 身份
李雨游见过经过处理的试验人体。闭着眼,四肢摆放整齐,从某种程度上已经可以被视作工具。而面前这一具躯体是如此鲜活,血液渗透迷彩服,淌到李雨游脚上。
李雨游精神已经出走了,闻绪毫不留情地把它抓了回来:“醒醒。”
李雨游迷茫望着对方。闻绪把手枪揣回身后,用没受伤的那一侧手臂把李雨游拉起来:“他们叫了人,这里不能久留,船也回不去了。”
李雨游魂不守舍地跟着闻绪往外走,顺着他们的路线,地上留了一条长长的红痕,是闻绪持续滴落的血。
闻绪没回餐馆,直接往楼背后走去,拐过一个口,来到一片平地,似乎是这里的临时停车场。他简单扫视一圈,选定了目标:“左边第二辆,没熄火,车上没人。”
李雨游被他拉到了驾驶座旁边,闻绪拉了一把,车上锁了,他没有犹豫,从身后掏出枪,直接打碎了车玻璃。他从里面将车门打开,问:“会开车吗?”
“不,不会。”
闻绪点点头:“那就现在学。”
李雨游木讷地坐上驾驶座,闻绪坐在了他旁边,从车里找到了一张手帕,摁在了自己伤口上。
“踩刹车,”闻绪吩咐他,李雨游机械地执行命令,闻绪替他拉了手刹,“然后踩油门。”
李雨游不知轻重,一脚踩下,车弹射出去,两人都重重撞在座椅上。
“放松点,”闻绪无奈道,“别踩那么用力。”
好在开车不是一件很难入门的事情,虽然李雨游开出去的时候撞了两次栅栏,不过上路之后也能勉强前行。
“不错,”闻绪评价李雨游的技术,“还是很有天赋。”
话音未落李雨游又因为没有开出直线而撞翻了一个花盆。
“......就是有点喜欢沾花惹草。”
李雨游双臂绷直,以一种滑稽的姿势艰难应对方向盘:“你别说话了我分不了心!”
余光里看到闻绪在端详肩上那把刀,又急:“你先别碰它!”
闻绪将没伤的手举起,示意自己谨遵医嘱:“我理解你对我的担心,但我建议还是先看路。”
幸运的是这一带依旧不是什么繁华区域,路上没什么车。李雨游开始代入自己一个人玩赛车游戏,开出一段距离后逐渐平稳下来。
他终于意识到仪表盘的存在,往上瞅了一眼,看到上面有个黄灯:“这是什么意思?”
闻绪闻言也看过来:“没油了。”
“那怎么办?”
闻绪指了一个方向:“往农田里开,看能不能找个房子。”
路变了,车开始踉踉跄跄,这种程度的颠簸对闻绪的伤口极不友好。
得尽快找个房子停下来,没有能力的李雨游开始第三次求助神佛,虽然事出紧急他依旧没选好自己求的哪位神,但宽厚的神还是极为包容地帮助了他——在油彻底耗尽前,遇到了一间闲置的木屋。
木屋是有人的,只有一个裹着头巾的中年妇女。拜女船员所赐,李雨游现在看到陌生人都下意识怀疑。但家里闯入不速之客,面前这位妇女看起来比他们更紧张。
“帮帮忙,”李雨游也不知她能不能听懂,“他受伤了。”
妇女听懂了,看样子也进行着艰巨的思想斗争。她看到闻绪时眼神略微恐惧,但看到恳切的李雨游又缓和下来很多,最终开了门放他们进去。
闻绪非常不客气地找了个地方坐下,李雨游跟妇女交谈着需要的东西。妇女闻言进了内屋。劫后余生,每寸肌肉骤然放松下来,李雨游这才感受到自己头顶聚集着细密的汗水,有一滴划进了眼里,让他不得不用手背揉开。
“哭了?”闻绪在后面疑惑地问,“我还没死呢?”
没碰到过这么多话的伤患。李雨游本能地想反驳他,回头看着闻绪被血浸透的衣服和手帕,骤然意识到闻绪现在对于自己的身份发生了细微变化。
前调查对象,恶劣绑匪,伪私奔对象,现任救命恩人。
妇女推门,把李雨游需要的东西都送过来。房子条件简陋,但东西还算齐全。李雨游清点了一下,判断可行,然后也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闻绪身旁。
“我要开始处理了,”李雨游事先提醒,“你,你忍一下。”
闻绪看着他没动,眼神隐隐还有几丝期盼之意:“好的医生。”
衣服很碍事。于是李雨游想了想,也只能仿照当初闻绪所做的那样,用刀将它割开。
李雨游小心翼翼地将刀拔出,避免碰到更多神经或组织进行二次伤害。迅速清洗,消毒,止血,从伤口长度判断应该是需要缝合。
只有家用的针线勉强应付。李雨游盯着那道伤口,迟迟下不了手。
一般情况下总是医生出言安抚患者情绪,但医生本人情绪相当不稳定,反而是闻绪看他觉得好笑:“怎么感觉你比我还紧张?”
因为其实没有什么经验。
李雨游从医这几年来,在小医馆时无所事事,当家庭医师时也未曾亲自动手,庸医当习惯了,碰到真伤总会无措。
“随便弄吧,”闻绪垂着眼,很无所谓,“我不怕痛,你知道的。”
李雨游知道的。但针刺进皮肤的时候,闻绪一声未吭,李雨游还是觉得感同身受。
而闻绪不知收敛,还在用语言挑弄着李雨游不稳定的心态:“所以刚才在饭馆,我们是怎么暴露的?”
李雨游说:“有一个女船员在通风报信。”
“啊,”闻绪恍然大悟,“沾花惹草。”
“......跟这个没有关系!”李雨游尽力维持自己的动作平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之前以为就是一个普通的船员。”
“也很正常,”闻绪想了想,“风人会通过自己的情报网传播消息,原住民跟外来居民也不是完全没联系,比如她可能跟某个下线睡了一觉,也会看过目标的照片。”
目标的照片。我的照片。
过去几个小时李雨游始终把这件事压制在心底,一种天然的逃避机制,让自己专注手头的工作,因为知道它会像潘多拉的魔盒,恐惧、疑惑、后怕,未知负面情绪会席卷而来。
但闻绪无所顾忌:“所以他们要找的人一直是你。为什么要杀你?”语气更像是问李雨游为什么今天你值班。
“我不知道,”李雨游无可讳言,“我真的不知道。”
闻绪饶有兴致地凑近了一些:“原来李医生只是表面看起来人畜无害,实际为非作歹、作恶多端?”
你别自我介绍了。
“我真不知道,”李雨游欲哭无泪,“我脑子很乱。”
缝合进行到一半,目前看起来还算成功。李雨游中途短暂暂停,活动了下手腕。
闻绪很有经验地引导:“那不如我帮你分析分析,你这辈子做过什么坏事吗?”
“......”
李雨游虚无地看着闻绪伤口上的线,跟随闻绪的话反省着自己的前半生。
“我八岁的时候摔跤压死了一只蚂蚁,”李雨游回忆得很诚恳,“六年前泡泡龙游戏里出了故障,我利用这个故障拿到了不正义的五个积分;我,我背地里骂过一个客户跟狗打架是脑子不好;我给姚息开过很多假的医嘱;我非法调查了你,跟你说了很多谎,非法偷拍过你,非法窃听过你,还偷窥过你家门口......”
自诩活得还算正直,但仔细思考下来竟有这么多不义之举,李雨游倍感羞愧。
闻绪看着很满意:“真好,我的私奔对象,这辈子犯过的所有罪都是为了针对我。”
“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吗?”李雨游已经颓靡了。
“证明我对你来说非常特别啊。”闻绪说。
屋子里的灯看上去工作状况不太好,李雨游趁太阳彻底落下前,完成了缝线和收尾工作。
虽然线有些歪,但总体还算顺利。
是谁,为什么,怎么办,还有很多问题亟待解决,但李雨游的精力已经消耗殆尽,一言不发地瘫在了桌上。
妇女好事做到底,给他们送了两碗米羹,然后给他俩指了屋子后院——里面有个顶棚,顶棚下是一张木榻,示意今晚可以睡这上面。
木榻还算大,勉强吃了几口米羹的李雨游跟闻绪平躺在上面,不算拥挤。
这还是李雨游第一次有意识地跟闻绪共枕,虽然他现在对这类事情没有多余的关心。
夜空零星挂着几颗星星,李雨游听到闻绪嘲笑他:“怎么呼吸还这么急,你很担心?”
李雨游长吐了一口气:“怎么可能不担心。”
闻绪提出了非常有可行性的意见:“别怕,多被追杀几次就好了。”
“谢谢你的建议,”李雨游选择了不采取,“对此我持保留意见。”
闻绪笑了一下,没再接话。
李雨游看着星星,又想起了什么:“听说你小时候被绑架过?”
“对,”闻绪没有问他这个消息的源头,直接承认,“被抓了一周。”
“后来知道是谁干的吗?”
“我名义上的表叔。”
李雨游想了想,还是对不上号。
“其实那时候有三拨人想下手,表叔算是因为家产斗争,另外一家做地产的因为投资纠纷,还有一个个体户,听说有点什么情感纠缠,最终表叔近水楼台先得月,所以先出手了,”闻绪补充道,“所以死得最早。”
好吧,豪门乱斗,对自己没什么参考价值。
李雨游无端想到姚息当初的形容——闻绪绑架回去后第二周就上学了,没受到任何影响。看他现在叙述的语气也的确如此。
“你们活得还真是水深火热。”
“其实还好,”闻绪挽尊道,“大部分之间还是维持体面,大不了私底下勾心斗角,偶尔逼急了剑走偏锋,但也得看天时地利人和。”
说到这里,闻绪突然转头:“你想知道我为什么给安瑞昀下毒吗?”
李雨游记得自己问过闻绪这个问题,当时闻绪给了一个敷衍的回答。
因此现在他也很难相信闻绪主动提及这件事:“你愿意告诉我?”
闻绪双手垫在脑后,悠然自得,李雨游端量着他这模样,继续怀疑:“不会又是对我会不会上当的什么考验吧?”
闻绪不置可否:“听或者不听,二选一。”
李雨游立即接上:“那还是要听的。”
身后屋子的灯熄灭了,于是周围最后一点光源也消失。
绝对的黑暗里,闻绪的声音显得又低又沉:“我跟安瑞昀的婚约是去年定下的,大半年前开始履行。”
天杀的,他竟然从头开始讲。但李雨游还是颇为耐心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