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一派愁云惨淡。
谢夫人情绪崩溃,正扯着嗓子教训下人,谢老爷坐在后面的椅子上两眼翻白,婢女正抚着他的胸膛给他顺气。
整个家里能主事的,竟只有那位年轻的少夫人。
温愉身穿白衣,头发一丝不乱地用玉簪挽起,双眸微微泛红,神情却十分镇定,很有条理地指挥着下人清理废墟,安置死者。
花六童看到了那辆烧掉一半的轮椅。
他慢慢走近,来到温愉面前,声音嘶哑:“谢珩呢?”
温愉轻声说:“死了。”
花六童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温愉眼眸中掠过讥讽之色:“谢璋能悄无声息地把他变成一个废人,不过是让他回家而已,又有什么难的,何况他还是个残废。”
花六童脸色一白,他不该把谢珩独自留在那里的。
花六童:“谢珩是他亲弟弟……为何如此对待自己的骨肉至亲?”
“有时候真的很羡慕花公子。”温愉话锋一转,“火是狂沙帮的人放的,谢璋不爱吃亏,拼死拉着狂沙帮的人同归于尽。谢珩双腿残废,逃脱不掉,胡生冲进去救人,火势太猛烈,不止没能救下谢珩,自己也葬身火海。待火焰熄灭后,胡生将谢珩护在身下,两人身体烧焦融化,难以分离,更没有生前的样子了。花公子若是想祭拜,还是等灵堂搭建好再过来吧。”
竟连完尸都没有留下……
花六童深吸一口气,嗅到空气中尚未散去的焦糊味,沉甸甸的情绪积压在五脏六腑,大概是早上没吃东西,胃里也疼得厉害。
谢家的下人过来,犹犹豫豫地问:“少夫人,寿衣还要买吗?”
温愉说:“自然要买,你去云寿堂看看,有没有尺寸合适的衣服,若是没有,那就多花些钱,让他们尽快做出来。棺材也是,都要最好的。记得多带几个人去,香烛、油灯、纸扎、纸钱一并买了。”
“是。”
整个谢家就这么一个顶事的,温愉忙得很。这边刚处理好,另一边又有人招呼她了。
她应了一声,往那边走了几步,回过头,见花六童失魂落魄的样子,柔声说:“谢珩的为人,花公子应该比我更清楚。他绝不想看到你伤心难过,更不会因此怪罪你。”
说罢她去了后院。
马车里。
胡生按住车帘:“刚才骑马过去的那个人是花公子。”
薛沉声音沙哑,讲话带着鼻音:“是吗。”
胡生:“看样子他已经听到了消息,正在赶去谢家。花公子真心待你,要是知道你死了,应该会很伤心吧。”
薛沉:“我跟他不过是生意上的往来,他难过几日,也就把我忘在脑后了。”
【设定同步率+1,当前马甲同步率82%,可用技能点35。】
另外16%的同步率是假死时拿到的,系统说的没错,后期同步率增长还得靠重大事件。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必须和花六童保持距离,不能把他牵扯进来。
“谢珩”是个好掌控的残废,在江湖中名声不显,假死之后失去了原本的身份,彻底成了隐形人,宫九才能放心用。要是花六童得知宫九的存在,未必有命活下去,说不定连花家的家业都会被他霸占。
胡生,还有给胡生传信的人,甚至街上随便一个小贩都可能是宫九的耳目,这次考验的目的是让“谢珩”斩断过往,薛沉自然不会表现出不舍。
马甲昨天通宵,一整夜都没睡,前天晚上还冻感冒了,现在很难受,嗓子疼得厉害,鼻子也堵了,身上有点低烧,脑袋晕晕的。
薛沉无精打采地说:“我想睡一会儿。”
胡生起身,把榻上的东西收好,扶薛沉躺下,给他盖上衣服。
他们身上的钱不多,租赁马车又花了不少银子,剩下的还要省着吃饭,胡生就没有在马车上添置被褥和枕头,马车里勉强能躺下,但是硬邦邦的,并不舒服。
薛沉调整了一下姿势:“到了以后记得叫我。”
胡生:“是。”
谢珩这边很快掉线,薛沉失去一套五感,还有点不太适应。
他缓了缓,打开箱子,挑出一件白衣换上,摆出严肃的表情,对着镜子左看右看。
【统儿,你看我像不像宫九?】
系统:【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
薛沉的脸上带着三分冷酷三分自负三分坚决和一分残忍:【那又怎么样?我又不会犯病。】
系统:【……】
兄弟两个的房间紧挨着,薛沉从自己屋里出来,走几步就是宫九的房门口。
小荷正在外面跟扫地的婢女聊天,看到薛沉后愣了一下,摆了摆手,说了句什么,婢女拿着扫帚离开,小荷上前行了一礼:“世子有何吩咐?”
薛沉:【嘿嘿。】
系统:【……】
小荷面对宫九时的态度,跟想象中不太一样。
薛沉还以为他们私下里会亲近些,现在看来不是这么回事。她面对宫九时隐隐透着防备和畏惧,还没有面对自己时放松。
宫九的那个特殊爱好真是害人不浅。
小荷见薛沉盯着她不说话,惶恐地垂下眼眸,低声问:“我去拿鞭子?”
薛沉:【他竟然连我身边的人都不放过!】
系统:【你又不是不知道,宫九犯病的时候根本没有多少自制力,逮到谁祸害谁。】
薛沉:【真要这样,早就被我爹发现了,怎么可能瞒这么多年。】
小荷被他看得很不自在,见薛沉目光清明,不像是犯病了,把这几天自己的言行回忆了一遍,没有哪里不妥,一下跪在了地上:“奴婢实在不知哪里做错了,还请世子明示。”
“看来你们有事瞒着我。”薛沉说。
“你……你是……大公子……”
“说说吧,鞭子是什么意思?”
小荷瘫倒在地,她知道自己完了。
她在薛沉身边伺候了很多年,很清楚大公子的性格温和,哪怕身上不舒服,对下人也是和颜悦色的,很少发脾气,是个好相处的人。但是没有人敢轻视他,他以病弱之躯将太平王府打理的井井有条,薛涟虽是世子,却不管家里的事,真正的实权掌握在薛沉手中。
更重要的是,世子很在乎他。
小荷知道世子的病,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世子极力隐瞒,不敢让大公子知道。
要是她在大公子这里把世子的秘密暴露,世子绝对不会放过她!
小荷一瞬间想了很多,她脸色惨白,跪在薛沉面前,不停地磕头:“奴婢知错了,请大公子看在奴婢服侍多年的份上,饶过奴婢这一次吧!”
她磕得很用力,脑门一下就青了。
薛沉不喜欢她这样,沉声道:“停下来,把话说清楚。”
小荷顿时噤若寒蝉,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
薛沉逼问:“鞭子是怎么回事?”
系统:【你不怕戳穿以后,宫九犯病不再避着你,当着你的面找抽吗?】
薛沉:【不会戳穿的,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把她拉到我这边。】
小荷:“奴婢、奴婢倾慕世子……自恃美貌,妄图引诱世子……鞭子是……”
薛沉看她费劲地编造,有些不忍,轻声说:“你可知这句话中有几处错漏?”
小荷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薛沉识破谎言,准备的那些话,根本瞒不过他,这才真正慌了起来,膝行上前,伏身贴地:“公子饶命,我知道错了!”
“既然知错,那就不要再隐瞒。你是我身边的人,只要你还认我,我自然会护住你。”薛沉扶起她,拿出手帕,贴在她破皮的额头上,“回屋再说。”
小荷呆呆地按着帕子。
薛沉道:“还不过来。”
她小步跟了过来,进屋后转身关门,看到洁白的手帕已经染血。想到自己暗地里时常跟世子汇报大公子的行踪,小荷心中泛起几分愧疚,再次跪在了地上,主动开口交代:
“世子他喜欢自虐,每隔一段时日就会渴望被人凌虐。匕首、细针、剪刀,无论什么都能让他觉得满足,他最喜欢的是鞭子,哪怕正常的时候,看到鞭子,甚至听到这两个字,都会有反应。”
薛沉微微蹙眉,右手无意识地握紧了椅子扶手,似乎在为弟弟的身体担忧:“他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小荷:“我也不清楚。我知道的时候,世子已经这样很久了,那年他十五岁。”(注)
薛沉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世子很在意您,他一直在竭力隐瞒,不敢让您发现。每次抽完鞭子,世子都会亲自清理干净血迹……”
薛沉:“我知道了。”
小荷抬起头,试探地看向薛沉:“大公子?”
“既然他不知该如何面对我,我又何必让他为难。今日之事,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从前怎么跟涟儿相处,今后也都照旧,别被他察觉。只是有一点。”
“大公子尽管开口,奴婢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别紧张,不是什么大事。我身为兄长,不可能真的放任不管,涟儿这样,让我怎么放心得下。”
小荷连忙道:“公子放心,我会看顾好世子的。”
薛沉该做的都做完了,假意表达了一下自己的关心:“他这样……伤的厉害吗?可要备下什么药?平日饮食有没有忌口?”
“这倒是没听世子说起过,待世子回府,我会留心的。”
薛沉跟系统炫耀:【看到没,我没说错吧。】
不止没有拆穿谎言,给宫九摆烂的机会,还在他身边安插了眼线。
以后宫九回府,一举一动都在薛沉的眼皮子底下,想做什么都瞒不过他。
系统夸夸:【很厉害,做的不错。】
马甲那边缓缓恢复了意识,薛沉打发小荷去处理额头上的伤,一边换衣服,一边操控谢珩睁开了眼睛。
薛沉退了烧,身上绵软无力,他咳嗽几声,嗓子更哑了:“还在赶路?”
胡生:“今日怕是要在外面露宿,公子且忍一忍,夜里风凉,多穿几件衣服,等九少爷过来就好了。”
按照宫九离开家的时间算,等他赶过来,正好是第十五天。
这熊孩子就没想过,他出的题一点都不难。
早知道就不提前交卷了,离开谢家以后没人管饭,身上又没钱,连床被子都没有,剩下这三四天可怎么熬。
傍晚马车停了下来,车夫去捡了些柴火,点燃火堆后,顺便烤了几块干粮。
胡生问:“你是留在马车里,还是到外面坐一坐?”
薛沉:“出去吧,总是呆在车厢里闷得很。”
胡生抱起他来下了马车,放在火堆旁,递给他一袋水。
薛沉一口气喝掉半袋,感觉嗓子好些了:“这是要去哪里?”
胡生:“九少爷说,假死后直接往西南方向走,沿途做上记号,他看到之后会找过来。”
祈祷宫九不要迷路,不然苦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天色渐渐变暗,胡生和车夫商量着轮流守夜。
薛沉挪过一条腿来,向内曲起,按完大腿按小腿。
“前面的朋友!”远处传来一声轻快的呼喊,一道红色的人影朝着这边逼近,“太好了,我还以为要独自露宿荒野,没想到竟能在这里遇到人,可否让我也蹭一蹭火?”
他自黑暗中走出,容貌暴露在了光亮中。
这是个很英俊的青年人,眉眼锋锐,本该看起来很冷酷,却因笑容亲切,看起来很好相处。
最主要的是,他的嘴唇上留着两撇修剪整齐、跟眉毛差不多的胡子。
三个人里,胡生和车夫低调极了,都是下人的装扮,就属薛沉的衣着最好,气质也非同一般,看起来是主事的那个。
青年坐在胡生身边,对薛沉说:“在下陆小凤,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薛沉笑了笑:“我姓宫。”
薛沉:【感谢假死,感谢陆小凤,我终于也在过家家里拥有姓名了。】
系统:【宫八?】
薛沉:【这名字听起来好怪,我不要叫宫八,还是留给牛肉汤吧。】
薛沉顿了顿,给自己现起了一个:“宫无名。”
陆小凤开朗地说:“宫少爷。”
系统:【我还以为你会另外选一个数字,没想到起了个这么中二的名字。】
薛沉:【哪里中二了,很符合我的人设好不好。道家“无名”乃是天地之始,跟我的满级炼丹术多么相配,而且谢珩脱离原来的环境获得新生,不就是新的开始?还能给陆小凤一点暗示,等他回去跟花满楼聊聊,说不定直接就找到无名岛去了。快给我加同步率。】
系统:【加不了,你再努力努力。】
陆小凤从怀里拿出了一个油纸包,打开以后熏肉的香气扑面而来,他环视四周,看到几人在那里啃干粮,慷慨地拿出自己的食物:“吃吗?”
胡生顿时警惕起来。
薛沉没那么多顾虑,他嗓子疼,干粮太硬了,就算用水泡开还是难以下咽,“我吃。”
陆小凤掏出一把小巧的匕首,削下一大块,宽大的油纸撕开,包裹住肉,在火堆上方伸手递向薛沉。
薛沉估算了一下距离,胳膊不够长,于是连动都没动,直接看向胡生。
胡生起身:“给我吧。”
陆小凤将油纸包给胡生,看着胡生展开纸包将肉片好,围着火堆绕了一圈,交到薛沉的手上。
这小少爷出门在外,连吃的都没准备,跟下人一样席地而坐,没想到竟如此娇惯。
薛沉接过来,小口小口地吃。
明明是滋味很好的熏肉,肥瘦适中,咸香不腻,还有好闻的烟香味,鲜美地很,他却蹙起了好看的眉,摆出一副难以下咽的模样。
陆小凤不免有些尴尬:“吃不惯就算了。”
薛沉歉意地笑了笑:“味道很好,我也想痛快地大吃一顿,只是偶感风寒,喉咙难受得很,并非不喜欢,还请勿怪。”
“原来如此。”陆小凤说,“宫少爷既然病了,怎么不找地方好好歇歇,这荒郊野外的,夜里也睡不踏实。”
“风寒来的突然,我也没想到会这样。”薛沉无奈地说,“陆公子呢?此地距离附近的城镇不近,若不是偶然在相遇,陆公子难道要一个人在山林里过夜?”
陆小凤曲起一条腿,边吃东西边说:“我是个浪子,在外面过夜是常有的事,早已经习惯了,算不得什么。不过如果有机会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当然不会睡在外面。只是我不去惹麻烦,麻烦却主动来招惹我。
“三日前的夜里我还在洛阳倚翠阁与美人相伴,谁知外面突然传来一道悠扬婉转的笛声,与我温存的姑娘突然坐了起来,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匕首就要杀我,幸好我躲得快,否则早已是具尸体,哪里能与你在此相见?”
薛沉好奇地问:“后来呢?”
陆小凤说:“那位姑娘一击不成,又下死手,我离她太近,正防备着她,谁想到她手上的匕首竟拐了个弯,直直地刺入自己的脖颈里,片刻便没了声息。我心知她的异常应该与外面那道笛声有关,便到外面去找吹笛子的人,结果没有找到吹笛子的人,却发现了两具尸体,似乎是一人行凶,杀死对方后立即自杀。天亮后我得知,死掉的人不止这些,还有另外六具尸体也是这样的情形。”
薛沉:“这么说你是唯一的活口?岂不是会被当成凶手,有嘴也说不清了?”
陆小凤看向薛沉:“你没有听说过我?”
薛沉:“你很有名气吗?”
陆小凤看似谦虚,实际上隐隐自得地说:“不敢当,我只是喜欢交朋友,江湖中的三教九流里都有我的朋友,他们对我再了解不过。我时常被牵扯进各种麻烦里,大多数时候,那些看似复杂的难题都是由我来解决的。换成别人或许会被误认为凶手,但是陆小凤不会。”
薛沉:“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陆小凤:“自然是要找到那个吹笛子的人。”
薛沉:“然后洗脱嫌疑?”
陆小凤:“……都说了没有嫌疑!我是受人之托,才为了这个案子奔波的!”
薛沉:“你觉得我像那个吹笛子的人?”
陆小凤此时怀疑一切,不相信任何巧合,薛沉出现在这里,本身就很可疑。
他点了点头:“你气质脱俗,衣着光鲜,看起来是个风雅之人,若说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吹了一手好笛子,一点都不违和。”
薛沉笑道:“把冒犯的话说得像是夸赞,反倒让人心情好了起来,难怪你有很多朋友。”
陆小凤摇头:“这算不得什么,我不过是实话实说。”
薛沉:“可惜我不会吹笛子。”
陆小凤:“这怎么能叫可惜?”
薛沉:“如果我会吹笛子,肯定要把笛子拿出来,当着你的面演奏一曲,你的反应大概会很有意思。”
陆小凤:“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朋友们似乎都很想看我出丑。猴精这样,西门吹雪这样,就连刚认识的宫少爷也同样如此。”
薛沉:“因为你看起来乐在其中。”
陆小凤愣住了,他思考了很久:“我竟是这种人?”
更深露重,树林里的温度渐渐寒凉。
胡生添了些柴:“公子是要在外面烤火,还是去车里休息?”
薛沉虽然不是陆小凤要抓的凶手,身上的秘密一点都不少,经不起陆小凤盘查。跟他在外面聊天太耗费精力了。
“去车里吧。”流露出几分倦意,薛沉轻咳几声,对陆小凤说:“陆公子,我身体不适,就不在外面陪你了。”
“宫兄说得哪里话,你能收留我在此蹭个火,我已经很感激了,快去休息吧。”
胡生走过来,在陆小凤疑惑的眼神里抱起薛沉去了车里。
陆小凤觉出不对劲,看向车夫:“你家少爷病的很重?”
车夫声音冷冷的:“公子的风寒不算要紧。”
陆小凤:“那他为什么……”
胡生放下帘子,关好车门:“公子不良于行,无法走路。他很在意自己的双腿,请你不要在他面前提起。”
陆小凤看看车夫,又看了看胡生:“这是当然。”
薛沉在马车里能清楚听到外面的交谈声,他没有开口的意思,盖着衣服跟系统聊天。
系统:【陆小凤手上的这个案子,你有头绪吗?】
薛沉:【他对我有所防备,给出的信息太少,看不出什么。】
系统松了口气,它就知道自己一点都不笨,之所以懵懵的,还是信息太少。
薛沉话锋一转:【据他所说,外面总共有八具尸体,死者生前两两独处,听到笛声后其中一人发狂,杀死另一个人后自尽身亡。但是攻击陆小凤的那个人,并没有得手,也一样自尽了。凶手的目的应该不是为了杀死某些人,听陆小凤话里的意思,另外几个死者跟他素不相识,也不是倚翠阁里的人。
【如果是耗费大量资源培养的死士,得到传讯后就自杀,未免太过浪费。要不是死士,这么果决的赴死……我认为他们中毒的可能性更大。】
系统:【啊?】
薛沉:【不说这个了,反正不关我的事,睡觉!】
在硬木板上睡了一整夜,薛沉醒来以后,被胡生抱着去外面洗漱用饭。
陆小凤没有问薛沉的腿是怎么回事,薛沉也没再说起昨晚的案子。
他们萍水相逢,并未深交,用过早饭以后彼此告别,从此分道扬镳。
马车继续往西南方向走,第六天的时候,宫九终于赶了过来。
他身上的白衣凌乱,袖口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冷酷锐利的眉眼间带着满满的戾气,看起来心情很不好。
薛沉:【熊弟弟不会刚见面就要犯病吧?】
系统:【不好说。】
薛沉坐在车厢里,车门大开,远远地看着宫九走过来,略带警惕:“这里没有鞭子。”
宫九脚步一顿,神情仍是冷酷的,一抹绯红蔓延至眼尾,透着凶狠:“不要提那个!”
薛沉扫了眼他衣服上的血迹,应该不是宫九自己的,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宫九扶着马大喘了几口气:“路遇刺杀,都是死士,武功不高,却难缠得很。奇怪的是,他们明明早已心生畏惧,满脸都是恐惧,却一个都没有退缩。主使是个吹笛子的人,怯懦胆小,躲得远远的,没有看清样貌。下次再见到他,我必定将他碎尸万段!”
又是那个吹笛子的人?
薛沉好像明白了什么。
不等他想清楚这件事和陆小凤的遭遇有什么具体的关联,就感觉氛围有些不对劲,薛沉抬眼,看到宫九神情隐忍痛苦,眼睛越发红了,他终于还是放弃了忍耐,再也看不到冷酷和自负,人设全崩,只有满满的欲色:“鞭子……鞭子……”
薛沉:“……”
我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弟弟。
薛沉不忍直视,但还是好声好气地跟他讲道理:“我病了好些日子,身上疲乏无力,更别提腿脚不便,挥起鞭子来也不方便,乖,让胡生过来打你。”
“谢珩……求你了……”
薛沉才不理他,直接喊了胡生过来。
他费力地扶着车厢身体前倾,关好门窗,阻挡了一部分声音,坐回原处,捂住耳朵,跟系统抱怨:【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系统迟疑:【要不你再开个新马甲?】
薛沉:【有什么用?】
系统:【分散注意力啊。】
薛沉:【不了,我害怕。】
系统:【你怕什么?】
薛沉:【我怕你把新马甲也丢我弟这里。】
系统:【……】
就算捂住耳朵,薛沉都能听到外面的声音,抽了至少半个小时才停下来。
刚开始薛沉还捂着耳朵,过了四五分钟手就酸了,生无可恋地放下手,安静等待宫九完事。
薛沉:【光天化日,顶着我的脸在公共场合做这种事情!嚎的这么大声,他就不怕附近有人吗!有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感受!】
系统:【你可以抽他一顿撒气。】
薛沉:【我为什么奖励他!】
系统:【要不别忍了,直接杀了他。】
薛沉:【你怎么这么恶毒,他可是我亲弟弟!】
系统:【……】
鞭子破空的声音渐渐停了下来,叫喊声变成了细碎的喘息。
过了好一会儿,宫九进了车厢,坐在薛沉旁边,脱掉脏兮兮的外袍丢到了外面。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就算宫九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凭空变出干净的衣服和水。
他身上的痕迹已经复原,洁白的深衣上带着红彤彤的鞭痕和在地上蹭到的尘土,还有一股难言的尴尬味道。
宫九发冠都是歪的,鬓角处的发丝垂下,衣服肮脏凌乱,冷酷的面容都显得柔和了。
他淡淡地说:“我发作时,你说了什么?”
薛沉装没听到,撇过脸去看着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