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被谭漆玉挂断了。
阮时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对弟弟无奈地摊了摊手:“你嫂子有点害羞。”
还不是你自己作死?活该谭医生挂你电话!小时候没少被他捉弄的阮年心里腹诽。
不过很快就是新年, 信息素抽取的事情确实要早一点去做。阮年在心里规划着时间, 突然感觉到头顶被人胡乱揉了两下。
年底事务繁忙的不止是牧延, 还有阮时。兄弟两人也有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阮时惊讶地发现自家弟弟似乎和上次见面又有些不一样了。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灵动,笑容也多了许多,想也想得到其中有不少是那个alpha的功劳。此时有了点时间能够说些体己的话,阮时垂了垂眸,收起顽劣,认真问道:“年年,已经决定好了吗?”
他陡然变得正经的语气让阮年一怔,下意识收起了轻松,仔细思索这个问题。
决定好了吗?
决定好延续这段意外开始的关系了吗?
决定好搬回主星、和alpha一起生活了吗?
决定好将真心毫无保留地交付给另一个人了吗?
像是一面看不见的玻璃上的黑布被人猛然掀起,在接触到光的那一瞬骤然碎裂,飞出无数个棱角尖锐的碎片。
他受伤时,牧延眼底的焦急和自责;他开心时,牧延温柔宠溺的眼神和亲吻;他难过时,牧延默默握紧他的手,任由他汲取温暖和力量。
每个片段都让他回想起来觉得甜蜜,想要回味更多的时候却又一时间无从拣起。只因为这样的画面太多太多,成了从指缝里流淌过的水,和无意识的一呼一吸。
他用每时每刻的珍视和周全磨平棱角,用数不尽的爱意和体贴擦拭灰尘,最终将碎片打磨成了圆润的星星,照亮了他的黑夜。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他的心里左冲右撞,一圈又一圈地绕着。兜兜转转,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他伤愈后第一次撤了所有戒备,和薇薇安彻夜长谈的那个夜晚——
“年年,不要被自己困在过去,向前走吧。”
“有个人在未来等着你呢。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会遇见更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你会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你会好的。会一直好好的。”
已经决定好了吗?
是的,他已经决定好了。
在外面停留的时间有一点点长,牧延出来找他,远远地看到他后,正一步一步地向他走来。
阮年转过头看向阮时,郑重地、用力地点了点头。
“决定好了,就是他了。”
阮时笑了,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去吧。”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将保护者的角色让给了另一个人,这是一个结束,也是一个新的开始。
一场家宴吃得宾主尽欢。即将结束时阮年给牧氏夫妇送上了礼物。送给司锦的是一条夏尔花纹样的定制丝巾,给牧晔准备的则是一台最新款的便携生物鉴定仪。这两样礼物都是和牧延、阮时商量过才敲定的,在短短几天内准备好也花了阮年很多心思,不过结果还是比较满意的。司锦拆开包装后十分惊喜,牧晔一贯严肃的神色也柔和了很多。
夫妻二人自然也为儿媳妇准备了礼物。
牧晔将上次发现的罕见宝石直接送给了他,附带着一份黑色封面的文件。阮年下意识以为是什么宝石的鉴定证书,没有翻阅就和宝石一起收了起来。司锦送的则是两张邀请函——
五年一次的星际巡回画展,年后即将在主星举办。
这份贴心的礼物让阮年又惊又喜,高兴中的omega并没有看见司锦悄悄给牧晔递了个眼色。
牧晔会意,清了清嗓后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们两个人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阮年手一抖,眼看着烫金的邀请函即将落入龙虾汤里,在最后一刻被牧延眼疾手快地捞了回来。
牧延不动声色地看了阮年一眼。自家omega还没有反应过来,唇瓣微张着,呆愣愣的样子十分可爱,强忍着伸出手捏一捏他的脸的冲动,牧延将邀请函收进上衣口袋。看不见的角落里,邀请函的硬壳抵着黑色丝绒布面,将小小的方盒推得更往里了一点。
那是阮年去找阮时的时候,司锦悄悄塞给他的“见面礼”。
牧延的手指无意识地摸索着被绒面包裹着的棱角,不慌不忙地回复:“已经在准备了。”
牧晔满意地点了点头:“定下来了说一声,我和你妈明年不会走太远,方便到时候回来参加。”
牧延肯定的答复让司锦更加开心,心中多了几分期待:“年年和小延的孩子一定会很可爱的吧?想想都迫不及待了。”
阮时也在一旁表示赞同:“年年小时候就很可爱。”说罢直接从智脑中将阮年小时候的照片调了出来,骄傲地展示给司锦看。
而当事人阮年整个人彻底傻掉了,直到结束时和阮时道别,又将牧氏夫妇送回住宅,飞行器里只剩下他和牧延两个人时,他才勉强重新开机。
“伯父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和牧延不是已经领证结婚了吗?牧晔问的那句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想到某种可能,阮年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
该不会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
不……会吧?
牧延没有回答他,而是将人揽进怀中,吻了吻omega敏感的颈侧,与他耳鬓厮磨:“还叫伯父?到时候记得改口。”
他话里的意思昭然若揭。阮年刚想进一步询问,却被腰上作乱的手搅乱了思绪,牧延刻意释放了自己的信息素,将他撩拨得面红耳赤,再也想不起一开始要问的问题。
alpha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从蒙星回来之后他就开始了紧锣密鼓的筹备。但要准备的东西太多太杂,即使最快也要等到明年。在那之前,还有一件事情在等着他去做。
虽然自己的omega从未提起,但热爱艺术的人生而浪漫,他下意识不愿意让他有任何一环的缺失和遗憾。
虽然惊喜被提前偷跑了一下……但精明的商人很擅长模糊焦点。牧延的眼中闪过暗芒,本想收敛的动作在看到阮年含水的眼眸后反而更变本加厉了一些。
迷糊之间,阮年感觉到一抹炽热沿着衬衫边缘抚上了敏感的腰窝,陌生的刺激让他一激灵,下意识想要逃离,抓着手边的东西“啪”地一下挡在了两人之间。不过alpha完全不当回事,随手一撇就将薄薄的文件扔在一边。
脆弱的纸页被下坠的气流掀得哗啦作响,牧延下意识瞥了一眼。
下一秒,阮年明显感觉到alpha的动作僵住了。他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立刻拉开距离,逃离危险的怀抱。
他急促地呼吸着,平复紊乱的气息。等大脑恢复了几分清明后,阮年发现牧延的眼神看上去……有点奇怪?
顺着他的目光,阮年看向了被撇在一旁的文件——
离、婚、协、议、书。
好家伙。
阮年瞬间冻住了,有一种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感觉。
他下意识想解释这文件不是他的,刚说了一个字,他突然想起这份文件到底是怎么来的。
这个黑色的封面……
好像、是伯父、给他的……?
阮年:“……”
牧延:“……”
阮年下意识将文件拿起来翻了几页,基本都是一些离婚后保障他的权益的条款,仔细一想好像能够理解……牧晔的意思是,他不满意随时可以离婚,不必受制于牧延或是幕宇集团的压力?
虽然但是……送给感情正浓的夫夫这样一份礼物……真的好吗啊喂!
阮年在心中腹诽着牧晔清奇的送礼逻辑,并没有真的细读里面的内容,只是阅读的习惯让他在思考的时候还在无意识地摩挲纸页,这副模样落在另一人眼里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他还在走神,突然被一股力量推倒在柔软的座椅上。
耳边是alpha咬牙切齿的声音。
“你居然、还在、认真、考虑?”
阮年瞬间没了声音。
不是他不想反驳争辩……牧延根本不给他机会,彻彻底底堵上了他的嘴。
牧晔精心准备的“礼物”,最后被无情地碎成了无数片,扔进了书房的垃圾桶里。
第56章 “墨绿色眼睛”
过了几天, 幕宇集团的年底工作终于告一段落,牧延背上的伤口也已结痂脱落,只剩下淡淡的白痕。紧赶慢赶,终于在新年前的最后一天排出了时间, 去主星医院做信息素抽取。
牧延专心驾驶着, 阮年百无聊赖地靠在窗边, 透过玻璃看着两侧飞掠过的景象。
主星愈发的冷了, 天气预报说近日有雪。阮年没有再出门,而是整天整天地窝在玻璃花房和书房内, 画一些写生和随笔,筹备新的画集。家中庭院里不少树木都落完了叶, 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与院内的萧瑟不同,主星仍是一片繁华的景象,入眼是大片的红色,为即将到来的新年增添几分温暖欢快的氛围。
不知道蒙星的孩子们过得怎么样了……阮年想着, 今天结束得早的话, 要去一趟星超, 给修道院的小朋友们买一些新年礼物和玩具。
飞行器稳稳地停在了泊位。阮年将外套拉链拉至顶部, 又重新整理了一下围巾, 这才拉着牧延下了飞行器。
走进大门,阮年熟门熟路地去前台核对预约信息。凑巧的是,今天在前台值班的正好是谭漆玉的助手,每次都领着阮年去做身体检查,一来二去也算熟悉了。助手抬头见是阮年,笑着和他打招呼:“年年又来了啊?今天还是例行检查吗?”
阮年连忙摇头:“不是, 今天是做信息素抽取。”
“啊, 这样呀。”助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核对完信息,将智脑还给阮年时好心提醒道:“今天有一个福利院来做检查,许多刚刚分化的孩子都要做信息素检测,那一块人有点多,你小心一点哈。”
阮年愣了愣,心中一暖,对助手微微一笑。刚想接过助手递回的智脑,有人却先他一步拿走了。
牧延淡淡道了声:“多谢提醒。”似若无意般地将两人十指紧握的双手在beta助手眼前晃了晃,牵着人往电梯走。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阮年忍着笑,突然兴起,故意撩拨他:“小助手人挺不错的,工作细心又善良……”他故意拖长了尾音,眼看着牧延原本淡然的神色褪去,眼神带上了几分危险,才收了玩闹的心思,接着道:“……怪不得院长愿意将女儿嫁给他,年后就举行婚礼。”
他笑得狡黠,牧延怎么会看不出来omega是在故意捉弄自己?但想到自己的omega对着其他男人微笑,牧延心中还是有一点吃味。他惩罚般地捏了捏omega脸颊上的软肉,指间的触感出奇地好,让他忍不住低下头又亲了亲。
“想把你藏起来。”他越是活泼灵动,就越发耀眼,牧延暗暗告诉自己:必须要加快进度了。
要早一点光明正大地告诉全世界,这是他一个人的宝贝,不让别人再觊觎半分。
和谭漆玉打过招呼后,阮年先去做了基本的身体检查,确定他目前的身体状态能否做信息素抽取。拿到报告后,原本还有点担心的谭漆玉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信息素比上一次来要稳定很多,看来他把你照顾的不错。”
被夸奖了的牧延心情颇佳,但阮年却有一点笑不出来。
天知道牧延养伤这段时间里他被迫跟着喝了多少滋补汤?即使味道再好,顿顿喝也真的腻味了。一想到信息素抽取后身体会变得虚弱,又要被容叔抓着天天喝汤,阮年就觉得心很累。
虽然滋补汤让他很想逃,但该做的检查还是要做的。去信息素科的时候,谭漆玉嘱咐了一句:“那边今天人挺多的,你们小心一点。”
这是今天第二次被提醒了,这让阮年觉得有些奇怪。等他和牧延真的站在信息科的门口时,阮年才知道助手和谭漆玉真的没有在开玩笑——
十二、三岁的孩子坐满了科室的等待区,黑压压的一片,来自福利院的孩子们是第一次来到医院,又正是好奇的年纪,虽然乖乖地没有在医院里跑来跑去,但还是按捺不住兴奋,和小伙伴们交头接耳地聊天,一时间,原本安静有序的科室好不热闹,连机械播报音都必须要仔细辨别才能勉强听见:
“47号,祁xx,请至信息台领取报告。”
只见一个男孩儿猛地从座位上蹦了起来,一边朝信息台跑,一边还不忘扭头和身后的小伙伴说话,在经过两人身前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身子一歪,眼看着就要撞上来——
“小心!”
千钧一发之际,牧延瞬间做出反应,迈前一步调换了两人的前后位置,同时抓住了男孩的肩膀,手臂发力,帮助他稳住身形,男孩这才没摔在地上,幸免于难。
意外发生得太快,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过了好一会儿后,一个成年人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大概是福利院的负责人,抓紧男孩后连声向他们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们没事吧!”
牧延没有理他,而是转头对还在愣神的阮年紧张地道:“有没有被撞到?”
阮年这才反应过来:“没事。”冲击力完全被牧延挡住了,阮年并没有被碰到半点,反而是被牧延抓着的手腕处隐隐作痛。
牧延面色不虞,冷着脸对还在喋喋不休地负责人道:“将小孩看顾好。”转身便拉着阮年朝外面走。“去找医生检查一下有没有碰到哪。”
阮年连忙拉住了他:“我没事!”
一边稳住过度反应的牧延,阮年的衣袖突然被人拉了一下。他低下头,闯了祸的小男孩仰着头泪眼汪汪地看着他,怯怯道:“哥哥,对、对不起。”
阮年俯身轻轻摸了摸男孩的头。轻轻道:“没关系。医院里很危险,下次不要乱跑了。”
小男孩用力地点了点头。头顶一小撮不听话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上下摇晃。阮年失笑,想要伸手帮他顺一顺毛,一丝冰凉感突然顺着尾椎骨爬上了他脊背——
像是被一条丛林中伺伏的毒蛇盯上,在他恍而未觉时一寸一寸、一厘一厘地摸到了他的脚边,只等着他一时疏忽,就要猛地窜出,用冰冷而尖锐的毒牙刺破皮肤,灌入致命的毒液。
阮年的身体里骤然升起强烈的危机感。他瞬间挺直了腰背,双眼下意识去寻找这股危机感的源头,却猛然撞进了一双墨绿色的眼睛。
四目相对。
不过短短一瞬,却被感官无限拉长。恍惚之间,鲜活的现实与苍白的记忆重叠在一起,像是从深不见底的墨绿色中伸出了一双手,下一秒就要攥住他的呼吸。
他慌不择路地朝后退,重重地撞上了在他身后的人。
“……年年?”
阮年回过神,牧延抓住了他的手臂,担忧地看着自己。他来不及解释,再一次朝信息科的角落里看去——
一个男人站在那里,戴着白色口罩和黑色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
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绿色眼睛,和记忆中的天差地别。
原来,只是他虚惊一场。
手心不知何时被汗水濡湿,阮年心中还残留着一丝慌张和犹疑。
真的只是……他的错觉吗?
对方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抬起头直直的望了过来。医院内的灯光亮得晃眼,男人的目光坦荡而干净,不过一瞬,阮年就挪开了视线。
他抿了抿唇,心中苦涩。
他以为自己已经成长了很多了,但还是会在记忆被翻出来的那一瞬,下意识选择逃避。
“年年?没事吧?”alpha担忧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阮年定了定神,重新露出笑容,只是相比之前,怎么看都觉得有一点点勉强。
“没事的。”也许是因为在医院,恐惧和紧张的情绪被放大了很多,才会让自己如此草木皆兵吧。阮年为自己的失常找了个理由,心中想要离开的想法愈发迫切。
“53号,阮年。请至第五室。”号码正好叫到了他。阮年赶紧从牧延的手中拿了自己的报告,朝最内侧的房间走去。
赶紧结束眼前的这一切,早早回家。
牧延没有跟上来,而是目送着他走进了信息抽取的房间内。为了避免信息素逸散引起不必要的混乱,医院信息科的房间都使用特殊材料建造,完全隔绝信息素。同时,无论是alpha还是omega,在进行信息素抽取时都不允许除了医生和本人外的任何人在场,亲属只能在房间外等候。
阮年刚才的反应有些奇怪,但牧延就算是心存疑惑,也只能在门口等待他将信息素抽取先做完。
穿过走道又绕了个弯,阮年进入了最里侧的第五室。医生正在调试精密复杂的仪器,头也不抬地道:“外套脱掉,坐到这里。”
阮年脱掉风衣,将腺体暴露在空气中,在仪器旁的座椅上坐了下来。医生信息录到一半,突然抬起了头。“谭医生的病人,是吧?”
阮年抿了抿唇。“嗯。”
“行。”阮年的情况有些特殊,谭漆玉已经提前打过招呼。医生的流程相较于之前要慢得多,仔细地检查过后才将探针对准了omega白嫩的后颈。
“会有一点疼,不要乱动。”
后颈处传来一阵刺痛,尖利的探针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个微不可见的针眼。
“好了。信息素波动是正常反应,回家注意休息。”医生利落地将探针收入容器内,在omega后颈处贴上白色的信息素阻隔胶布后,结束了全部流程。
阮年和医生道过谢后,走出了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啦。
第57章 “疼痛与温暖”
对于大多数的omega而言, 信息素抽取是一个比较艰难的检查项目。虽然抽取的剂量不大,但为了保证活性,探针在腺体中扎得很深。
而阮年的腺体比大部分同龄人的都要脆弱敏感的多,刚做完抽取时还没觉得特别疼, 但没等他走出房间几步, 阵阵尖锐的刺痛就一层一层地蔓延了上来。信息素也开始逸散, 阮年控制得有些艰难。好在有阻隔剂贴布, 才不至于让甜牛奶香气四溢。
疼痛让阮年脸色发白。他觉得有点冷,想要将外套穿上, 手指却不受控制地在微微颤抖。
他有点头晕,于是停下脚步, 想要靠在墙边休息了一会儿。长长的走廊上,灯光亮得刺眼。阮年望着头顶的灯发呆,嫩白的手指无意识摸上后颈处的贴布,指腹在碰到微微凸起的边缘时却又触电般收回。
他有一点心神不宁。
脑海里总是在不受控制地回想着那双墨绿色的眼睛, 固执地和记忆里的那双眼反复比对, 想要找出所有的差别。但他越想分辨清楚, 原本清晰的记忆反而变得模糊了起来, 怎么看也看不清楚了。
封存着记忆的陶罐像是被一块尖锐的石头砸破, 碎瓷片飞落一地,叮叮当当的在脑海里作响。纷乱的记忆让阮年的脑袋变得混混沌沌的,后颈处的疼痛似乎顺着动脉蔓延到了头顶,像是有一把小锤子,一下一下地砸着他的脑袋,砸得钝疼。
身体愈发地冷了。在被回忆淹没的最后一刻, 阮年终于挣扎着脱离了漩涡。他用力地甩了甩头, 裹紧了外套, 快步朝门口走去。
原本红润的唇色完全褪去,omega脸色苍白,步伐都显得有些无力,看得牧延心里一揪。
他快速上前,将人揽进怀里,捋了捋他额前垂下的发丝,低声道:“很难受?”
阮年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alpha有力的臂膀让他能够安心倚靠。心里的难受稍微缓解了一点点,但身体还是很不舒服。
阮年自嘲地笑笑:“我还以为过了两年会好一些呢……没想到还是一样。”他的腺体自从受伤后就变得格外敏感,即使经过治愈后恢复了原本的外表,一些看不见的东西终究还是变了。
每一次的信息素抽取都会让他难受很长一段时间,不仅是身体,连带着情绪也会受到信息素波动的影响,很容易就陷入低迷。
本以为经过了两年的修养,加上腺体标记,情况会有所改善,没想到一点长进都没有。阮年有点丧气。
已经是今年的最后一天了啊……本来还想说和alpha一起去走一走逛一逛,现在这样就只能回家休息了。
“马上就回家。”牧延低声安抚。半分也不耽搁,给谭漆玉发了条消息后就带阮年朝医院门口走去。
牧延全程都将他仔仔细细地护在自己怀里,避免再发生之前那样的情况。
搭乘电梯的时候,阮年又遇见了那个黑衣黑帽的男人。
电梯低了几个楼层后缓缓停下,金属门打开,黑衣男人站在门外。阮年愣住了,无意识地注视着男人低着头迈进电梯间。
似乎注意到了什么,黑衣男人原本低着的帽檐微微上抬,眼看着就要再次对上阮年的视线。
这一次,阮年率先避开了目光。
手指无意识攥紧了牧延的衣角,他将头埋进了alpha的肩窝里,彻底放松了身体,完全倚靠着他。
就让他暂时逃避一下吧……他现在真的没有力气再去想这件事情了。疼痛让他的意志都变得昏昏沉沉的。阮年放任自己蜷缩在alpha为他构筑的角落里,鼻尖蹭了蹭他的衣领,悄悄吐息着令人安心的龙舌兰香气。
黑衣男人投射过来的目光让牧延皱了皱眉。对方的打量看似直白坦然,实际上却有一种隐秘的窥探感。他侧了侧身,完全阻隔了令人不适的视线,将怀里的人儿抱得更紧了一些。
大概是真的很难受,阮年全程紧闭着双眼,从信息科出来之后就抿着唇一言不发。随着楼层缓缓降低,黑衣男人不知何时走掉了,到最后,电梯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牧延不再顾及其他,直接将人抱吁係起,快步上了飞行器。
牧延有一点犹豫。手动驾驶要比自动驾驶快上一些,但阮年现在的状态实在是不能让人放心。心里刚刚做了决定,牧延就感觉到自己的衣领被人轻轻拽住了。
阮年将脑袋完全埋进了他的怀里,声音闷闷的,听上去有气无力:“我有点难受……可以直接回家吗?”
omega从未如此依赖过他。牧延更加心疼,想也不想地开启了自动驾驶,重新将他抱紧,在他的耳边低声安抚。
“年年睡一会儿好不好?马上就到家。”
牧延刻意控制自己的信息素,一点一点地将他完全裹住。过了一会儿,阮年皱在一起的眉松了一点,身体放松了许多。
感觉到他似乎好受了一点,牧延才敢按照谭漆玉的嘱咐,小心翼翼地揭开阮年后颈处的贴布。
飞行器内只有他们两个人,无需再使用阻隔剂贴布了。没有阻碍的情况下,信息素的安抚会有效地多。
敏感处被触碰让阮年下意识往回缩,胡乱想要将人推开。
“呜……你别碰。”
他的动作软得很,一点力量也没有。牧延将他的手指包进掌心,在他的耳边连声轻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