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例检可以问一下谭医生, 如何更好地照顾到怀孕期间alpha伴侣的情绪。
一直以来都被牧延很好地照顾着, 偶尔身份对换一下, 体验感还不赖。
阮年喝完最后一口热牛奶, 微笑。
享用完早餐后, 他上楼将家居服换下,穿上外出时的衣服。
白色衬衫下,青年的身体依旧清隽,尚未因孕期显露出任何变化。他套了件杏色的毛衫,浅色的衣料将整个人衬得温暖明亮。柔软的黑色短发稍加打理,显得更加清爽阳光, 像是个刚上大学不久的学生, 透着年轻而稚嫩的气息。
相反的, 牧延仍是一身正装,气势冷硬。但两人站在一块儿时却出乎意料地和谐相称,仿佛天造地设的一对。
阮年拿上花和提前准备好的礼物,出发。
飞行器经过宽阔的大道,随着时间的流逝,两侧景色慢慢发生变化。前方的视野收窄,高楼的另一侧被低矮屋顶所代替,被巷陌连成一片,交织重叠。
禹琅选的画廊挺特别的。纯黑色的建筑在一片古建筑之间不甚惹眼,穿过无数弯折的街道和小巷到达后,却又能瞬间抓住行人的视线,倒也与名字相称。
像是在夜里捞出了一颗星星,有种寻宝的神秘感。
即将到达时,阮年给禹琅发了条信息。意外的是,他本人却并未出现在画廊门口迎接。
而是来了一位阮年从未见过的omega。
omega看着年龄不大,却没有任何初次见面的怯场或认生,反而像是早就见过阮年一般,熟稔地招呼:“二位早安。您就是禹哥的师弟,阮年先生了吧?这位一定是您的伴侣了,欢迎二位的到来。实在抱歉,禹哥在里面抽不出身,我带你们进去吧。”
禹哥?这称呼还真是亲近。
阮年打量了一下这位年轻却落落大方的omega,对方坦坦荡荡,丝毫不介意他的打量。甚至露出了个狡黠的笑容,手指点了点胸前的工作证。
恒星画廊,巫青。
联合策展人。
阮年会意。
不知道叶老知不知道这回事儿,之前好像还说年后要把外孙女介绍给师兄来着?
现在恐怕是用不上了。
拿着亲手制作的花束往里走,展厅内的风格与漆黑低调的外观截然不同。
极富张力与个人色彩的作品似是毫无规律般随意陈设,随意地交织堆叠。不只是画作,各种艺术品堆满了整个展厅,朝着四面八方延申。明亮大胆的色彩带来的瞬间冲击力在头脑里掀起一场风暴,席卷了所有感官。仿佛瞬间被带到了自创的世界中进行一场目的地未知的冒险,打破了一贯拘泥于长廊的沉闷风格。
很有个性,也很禹琅。
像是他会做出来的展览。
师兄果然很厉害啊!阮年心中小小地感叹。
“小心。”脚下不知是从那里横贯突出一截缠满绸布的装饰物,一不留神就可能被绊倒。虽然展厅很宽敞,观展者也散得很开,但牧延反而将人护得更紧,时刻提醒着脚下的危险。
巫青在前面询问:“二位是想现在去见禹哥,还是先看看展?”
阮年选择了后者。毕竟是开展的第一天,禹琅大概也在忙于应付客人吧。同门之间并不需要那么多的场面和客套话,晚点见面也是一样的。
巫青会意。笑着说了声“祝二位观展愉快”后就先行离开了。
看着年轻omega离去时的步伐颇有几分急切,阮年生出了点轻快的心思,凑到牧延耳边和他咬耳朵。
“你猜,是巫青追的禹师兄,还是禹师兄先主动的?”
牧延和两人都不算熟悉,随意猜了个答案。
“巫青。”
omega虽然有超越年龄的沉稳大气,但到底还是年轻,潜藏着的欲望和势在必得不经意流露在举止与尾音里。
阮年弯了弯眼,在心里默默祝福了这个年轻的omega。
两个人不赶时间,慢慢地在展厅里晃悠。直到将主展厅全部看过一遍,才去往二楼的副展厅。
禹琅正巧在楼梯口不远处和一个朋友交谈,看见阮年和牧延后,笑着朝他们挥了挥手。和朋友交代了几句后,就大步走了过来。
“小师弟!”禹琅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热情和喜悦。“我的展如何?”
满满都是炫耀的语气,似乎肯定自己一定会从阮年口中听到溢美之词。
如果禹琅身后有尾巴的话,此时估计是已经翘到天上去了。
阮年忍着笑,托了托下巴,故意皱了皱眉,假装欲言又止地拉长了尾音:“这个展,我觉得吧——”
禹琅原本轻松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多了几分紧张,他还是很在乎自己这个天才小师弟的评价的。
阮年目的得逞,再也绷不住脸上的表情,将礼物和亲手制作的花束递给他后,笑着比了个大拇指。
“——我觉得很不错啊,祝贺你,师兄。叶老师看到之后一定会为你骄傲的。”
禹琅极具个人风格的作品想必会在主星有一片自己的天地,自己这位师兄散漫了好几年,也算是终于肯花点力气迈向更高的阶梯了,可喜可贺。想必叶老看到之后会很开心。
禹琅听了后半句,反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都是小打小闹罢了。”他自我谦虚着,却有人替他站出来鸣不平。
“我个人倒是认为,禹哥的个展,已经算得上是这几年来青年艺术家中的第一人了。”巫青丝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和肯定,甚至还有一丝与有荣焉的骄傲感。
他的评价大胆而直接,并且似乎还有继续说下去的欲望。禹琅心中一窘,赶紧叫停:“……咳!阿青!”
他了解巫青,也只有在这时这位联合策展人才会显露出些许年轻气盛,要是放任他说下去,大概能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絮絮念叨上一整天。
况且,他知道阮年的个人画展也已经在筹备中了。在看过阮年近期的一些作品后,他可不敢说自己是“青年艺术家第一人”。
毕竟眼前这个小师弟,可是在叶老几百号学生之中都堪称是“小妖怪”的存在。
想到这里,禹琅也就随口问了声进度:“小师弟,你的画展准备得如何了?”
阮年道:“准备工作都完成得差不多了。不过时间上可能会延后一点。”
这段时间筹备画展其实耗费了不少精力,让他觉得有点累了。索性就休息休息,到孕期满三个月后再开也不迟。
禹琅还不知道其中的内情,只觉得奇怪:“我记得你不是已经准备了很久吗?是碰上了什么别的事情?”他记得再往后似乎有别的知名画家也要在主星举办展览,时间若是撞上,对于个人首展的阮年并不算友好。
“唔……算是吧。”阮年笑了笑,指尖下意识掠过下腹,那里尚还一片平坦。
不过再过不久,大概就会略微鼓起来一点,给崽崽腾出伸手伸腿的地方。
牧延索性接过话题,了结禹琅的好奇心:“年年怀孕了。”
禹琅一时间被这句话吓傻了,好半天才愣愣地吐出了个字:“……靠。”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的小师弟才二十出头吧?!
自己这个做师兄的还是个孤家寡人,眼前的小师弟居然已经要做爸爸了吗?!
禹琅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怎么,他眼神游移了一瞬,无意识地朝巫青的方向看了一眼。
碰巧的是,与巫青因为讶异而瞪圆的眸子撞了个正着。
omega瞬间脸红到耳根,禹琅赶紧收回了视线,心脏却不受控制地开始狂跳。
他迫切地需要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于是口不择言:“嗯……那个,小师弟晚上一起吃饭?就当是庆祝了。”
在他身后的巫青听了,原本有些羞赧的表情瞬间就变了。
今天晚上不是要和他去庆功宴的吗?难道禹琅要邀请阮年一起参加?
不行!明明之前就说好了的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况且他还、他还准备了……
因为一个眼神而心神不定的omega心思全部写在脸上,恰好被阮年捕捉到。
他悄悄捏了捏alpha的手臂,假装歉意地婉拒:“不好意思了,师兄。今天晚上我已经有约了。”
禹琅似乎是有点失望,不过巫青明显是松了口气。
“那好吧。到时候满月别忘了给我发请帖!我给小师侄画个贺图。”
阮年笑:“那就提前谢谢师兄啦。”
又交谈了几句后,禹琅被其他的朋友叫走,巫青也紧跟着他一起离开。阮年今天的任务算是完成了,他准备继续在二楼晃悠晃悠,禹琅的个人展览也带给他不少灵感。
正当他低头在随身携带的纸笔上记录着的时候,原本没有什么存在感的牧延却突然开口。
“今晚有约了?”
阮年假装没有听见。
牧延也不恼,却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将omega低头时落下的碎发撩起,准确无误地在额角落下亲吻。
公共场合的亲密让阮年的耳朵迅速变红。
接下来的观展时间不得安宁。alpha总是有意无意地靠近后,撩拨一下,又飞速撤离,让他抓不到指责的时机。
又一次在翻页时被alpha的手指蹭了蹭耳根后,阮年面上覆着一层薄红,忍无可忍——
“和你!今晚和你约会!牧先生满意了吗?”
牧延勾了勾唇,迅速开始计划意外得来的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天使的关心!大家也照顾好自己,祝阅读愉快呀。
没了牧延的蓄意骚扰, 阮年终于能够好好看展了。
只是还没看的作品也不剩几幅,又被某个alpha一搅和,早已经心神不宁。
阮年耐着性子把剩下几幅看完,而牧延亦步亦趋地陪同着, 闲庭信步的样子, 显而易见的愉悦。
阮年难免恼怒, 狠狠剜了他一眼。
他气极了的时候会直接抿唇转头保持沉默, 而羞恼的时候,就会无意识地鼓腮, 这一点阮年自己都不知道。
此时他的眼神虽然凶,但和微微鼓起的颊侧摆在一起, 瞬间就没了攻击力。
甚至忍不住想要再欺负一下。
牧延指尖微移,只不过还没有付诸行动,就被其他人打断:
巫青匆匆忙忙赶了过来:“阮先生,请您留步。不知道是否可以与您交换一下联系方式?”
闻言, 阮年毫不介意地与巫青交换了通讯号, 添加完好友的下一刻, 一条私聊消息就蹦了出来。
[巫青:冒昧了。不知道能不能请您离开时在门口稍微等一下?我有几句话想和您单独说。]
抬头对上他有点害羞却努力保持淡定自若的眼神, 阮年不动声色地敲出一个“好”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巫青心中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二位应该还没有吃午饭吧?西南方向不远有一家味道还不错的特色餐馆。”
末了又贴心地添了一句:“可以从画廊西门离开, 离那边比较近,步行十分钟就能到。”
他话中有话,阮年立刻会意。
“谢谢,我们会去看看的。”
一整个上午确实有点饿了,饭后还能在旧城区的宽窄巷子里散散步,体验感应该不错。
达到了目的, 巫青离开的背影都透着开心。阮年不自觉感叹:“恋爱中的omega啊……”
他突然能够理解为什么星网上和恋爱有关的漫画层出不穷了, 这种纯真美好的氛围真的很容易感染人。
又在展馆里晃悠了一会儿后, 阮年和禹琅打过招呼,准备离开。
找到西门费了一番功夫。询问了工作人员后,阮年才知道西门原来是内部人员的出入口,不对观展的客人开放。但巫青似乎已经提前打过了招呼,安保人员将他们带到后,就先行离开了。
与宽阔敞亮、人流汇集的正门不同,西门不过寻常侧门大小,此时正好是工作时间,门口一个人也没有。但对于当地上下班的员工来说应该是很方便的,因为门口正连接着通往居民区的街道,走两步就能钻入旧城区之中。
阮年提前几分钟给巫青发了讯息,他大概能猜到巫青想问什么,无非是和禹琅有关、但又不方便其他alpha知道的问题,应该还挺急的,不然也不会直接把自己拦住,当面沟通。
下一步就是找个借口让alpha暂时离开一下了。
阮年回忆了一下,来的时候似乎看到正门不远处有家奶茶店。
他扯了扯牧延的袖子:“我们来的路上是不是经过了一家奶茶店?”
牧延思索了一会儿,似乎确实有看到过一个花花绿绿的招牌,倒不是很确定是不是奶茶店。
于是他答:“没太注意。想喝?”
阮年连忙点头:“嗯嗯!”
事情出乎意料地顺利,下一步应该就是牧延去给他买奶茶了。阮年心里的小算盘打得飞快,可牧延却迟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抬头,alpha的眼神似笑非笑。
“还是奶绿?我让保镖买好送过来。”
阮年愣住了。最近出门的次数太少,以至于他完全忘记了每次出门都有保镖跟在后面了。今天来看画展也不例外,只是有牧延同行,保镖只是在门口待命罢了。
他的反应完全在牧延的意料之中。alpha好整以暇地望着他,早就看透了他的小把戏。
毕竟自家omega真的太好猜了。每次有什么小心思的时候,眼睛就格外地亮,像是看到了小鱼干的猫。
阮年知道自己拙劣的演技被拆穿后,干脆不装了,直截了当道:“巫青约我在西门见面单独聊会儿,你去给我买奶茶,好不好?”
他勾住alpha的手指晃了晃,尾音软乎乎地勾起,意思昭然若揭。
撒娇这一招无论在什么时候都很管用。
牧延瞥了眼周围的环境,现在并没有什么人经过。但作为出入口之一,安保摄像头还是有的。左右不过十分钟,于是他痛快地答应了。
奶茶店他不是很确定,但路口处有家花店,来的时候看得很清楚。
上一次送花的时间好像有点久了?没有夏尔花的话,玫瑰也是不错的选择。
牧延离开了,阮年看了下消息记录,多了条新的回复,巫青说马上就到。
希望他不会刚好和牧延面对面碰见吧……不然还真有点尴尬。
虽然以自家alpha的性格,估计面上什么都不会显露出来就是了。
等待的时间里,阮年无事可做,望着画廊对面的街道发呆。
临近中午的光线充足,望过去能够清楚看见街尾的店铺招牌,拐角处停着的飞行器,还有一颗高大的洋槐,枝叶成对抽出,层层坠着绿色的骨朵。
风一过,黑色的影子闪动。
只一眼,意外陡生。
作者有话要说:
倒计时!努力五一假期完结正文。
祝看文愉快~
明明是早春, 空气里却冷得惊人。
仿佛又回到了彻骨的寒夜,睁开眼,雪花就落进瞳孔,让狭窄的视野中只剩下大片大片的斑驳。
夕阳即将落幕, 橙红如血。云层在风中翻滚着靠近, 刺眼的天光如同冷夜中的烛火, 弥存的温暖在前方无声燃烧, 透过锈蚀的钢筋、凿断的骨架拼凑成破碎的画面,似乎触手可及。
却又远如天堑。
阮年睁开眼, 艰难地挪动身体,左手臂却没有任何知觉。
身体里所有的力气被抽空, 让他只能半倚靠在墙角。身后的水泥柱裸露着,寒意攀附,让脖颈处裸露的皮肤阵阵颤栗。
昏迷前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之中反复重演。
他在街道的尽头,看见了可可。
男孩脸上的惊慌是那样鲜活, 尽管只是比呼吸还要短暂的一个瞬间, 却无比清晰地印入眼中。
在意识反应的分秒之间, 身体已经在大步迈前。
一辆飞行器从拐角处突然冲来, 截断了他的步伐。而他明明已经做出了退让的动作, 飞行器却毫无预兆地在他面前减速、开门,一双手猛然抓住他的左肩,拖拽、拉扯,还不等他反应,就将他带入狭窄的空间内。
随着剧烈的关门声响,左手腕被用力砸在门壁上, 口鼻被迅速捂住, 视线晃动着, 短短几秒就失去了所有感官。
视野里一片噪点。阮年闭上眼等待力气恢复,认真感受自己的身体状况。
心脏的跳动无力而缓慢,身体里凝聚不起一丝一毫的力气。他用尽最大的努力,也只是略微动了动右手的指尖。
怪不得没有绑住手脚,也没有封住嘴。
不知道对方给自己注射了什么,阮年甚至都无法控制自己扯出苦笑的表情。
现在的状况糟糕透了。他无法确定智脑是否还在身边,但即便没有被搜出来,自己现在也用不了。
更可怕的是,剧烈冲击过后的每一处器官都在叫嚣着疼痛,下腹处却没有任何感知。
他在昏迷前的最后一刻下意识护住了崽崽,却无法确认它是否依然存在。
无力感默然蔓延。
阮年咬牙挪动指尖,感受到指腹触到冰冷的地面,碾过尘土和碎石块时细微的疼痛,他艰难地尝试着勾起手指、翻转手腕,企图从这小小的动作之中凝聚起些许力量,支撑着他直起上半身。
“嗒——”
一把银色的餐刀从背后抛出,落在手指旁的灰黑色地面。
灰尘荡起,在光影中飞舞、旋转。像是谢幕时最后的尾灯。
演员从黑暗中缓缓走出,进行最后的表演。
阮年的呼吸随之一停。
恐惧感一寸寸地攀上脊骨,他这时才发现,近在咫尺还有另一个呼吸。
白色口罩和黑色鸭舌帽,这一次,并未刻意压低帽檐。
那一抹墨绿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眼前这个脆弱、不堪一击的omega,瞳孔中却没有过多的情绪。
阮年张了张唇,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适应了昏暗环境后的眼睛逐渐捕捉到眼前的画面,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除了眼睛的颜色以外,和几年前的那个人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但心中有个声音却在笃定道:就是他。
不会有第二种可能。
破旧的烂尾楼中除了灰尘的湿冷气味外再无其他。阮年不确定眼前的这个陌生男人是否也是个omega,他的感官已经相当迟钝了,迟钝得甚至闻不到自己的味道。
空气微微颤动,咫尺处传来一声短促的轻哼,像是喟叹,又像是痛苦的呻.吟。
他动了。他捡起地上的餐刀,精准无误地拾起omega的右手腕,尖锐齐整的锯齿在青紫色的血管中央划开一道深痕。
阮年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弹动了一瞬,又迅速无力垂下。
剧痛之中,手腕翻动,落入身后的黑暗之中。
深色浓稠的液体无声淌落,混入尘埃里。漂浮着的粒子如血河之中的露珠,肮脏地流逝。苍白的指尖微动,反抗破碎血管中一鼓一张起伏的疼痛,捏起一小把尘灰。
他欺骗自己忘记手腕上的伤痕,一心一意地等待着救援,或者是孤注一掷的反抗。
阮年默数着心跳声,从一开始往上数。每数一声,就默念一遍那个名字。
似乎每默念一遍,身体里就会多一丝力量,每在脑海中掠过一次,时间就被延长一倍,又能多一秒让他在心头过上一回。
血液像是枯萎的花瓣,被揉碎后成为斑驳的干涸水彩。男人垂眸看了一会儿后,终于面对观众席,行最后一礼。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支试剂,塞筒推下,尖锐的针头挂上淡蓝色的液体,顺着疤痕累累的皮肤蜿蜒,最终没入黑色袖口。
此刻他终于能微笑了,恍若恶魔的低语——
“久等,我这就送他来陪你。”
四年前,他永远失去了自己的爱人。凭什么,凭什么获救的只有他?
既然这样的话,就送他一起下去吧。
这样,他的爱人也就不会再孤单了。
他的步伐不慢,甚至称得上是轻快。针头靠近,如同慢放的镜头,在背后华丽夕阳的衬托下显得如此梦幻而不真实。
阮年放慢了呼吸,睫羽颤动,再次睁开时,是绝对的冷静和专注。
手中的细沙四散,让两人之间的视野模糊了一瞬。画面突然定格,墨绿色的瞳孔上方多了一点漆黑的红色。
“砰——”
一道近在咫尺的巨响姗姗来迟。
身体如同被拉满的弓弦被瞬间放松,极度紧张后的劫后余生压迫着胸膛,让他产生了短暂的窒息和呕吐感。颤抖的指尖再也握不住手里的沙尘,极力隐藏的恐惧情绪瞬间倾泻,有液体在眼睫之间滚动,让清晰不过片刻的视线再次变得模糊。
云霭残薄,夕阳落晖。有人握住了他的手,温暖一如以往。
再次睁开眼睛时,浓墨重彩的夕阳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纯粹的白。
阮年动了动左手,还好,并不算很疼。
眼角干涩,喉咙也里像是刚被烧过,还残留着炙痛感。阮年动了动眼珠,视线移动,落在被纱布缠绕住的左手。
手指被勾住,小心翼翼地圈在掌心之中。男人靠在陪护椅上,半阖着眼,似乎睡着了。短发凌乱着,一撂一撂地散落,遮住凸起的眉骨。顶灯明亮,眼下的乌青分外明显。
阮年垂着眸,细细地从上到下地打量。
他身上还穿着去画展时的那件白色衬衫,只是多了很多褶皱和左一道又一片的脏灰。袖子高高挽起,裸露的手臂上似乎蹭上过血渍,草草擦拭后却还是留下一点痕迹。
下巴上的青茬和干涩的唇瓣昭示着alpha似乎有一段时间没有休息了,呼吸声也时重时浅。独特的龙舌兰信息素游走着,隐隐透露出他的不安和恐惧。
让人有些心疼。
原本想要询问崽崽的情况,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阮年动了动指尖,轻触上他的手背。小小的一个动作,alpha却似有所感般睁开了眼。
牧延其实一直清醒着,从烂尾楼里把阮年抱出来已经过了差不多一天半,他的心情却从未放松过一分一秒。
omega苍白的面色和紧闭的双眸,被厚厚纱布缠绕着的手腕,夕阳下的每一幕都化作无声的默刃,愧疚和无力感无时无刻不在挤压着他的心脏,每一次呼吸都在作痛。
他不应该放任他一个人在那里等待。他怎么能就那么轻易地笃定十分钟不会发生意外、信步离开?
怀中的玫瑰还带着露珠,不过是一束死物,他却为此多留了两分钟,再次回到原地时,却从巫青口中听到了刚刚发生的残酷事实。
不过两分钟,他差点失去自己的玫瑰。
来不及去安慰堪堪目睹了一切而遭受冲击的巫青,他立刻联系技术组进行定位。
还好,阮年一直戴着那条吊坠。定位芯片发送的讯号并不确切,他在一片废墟里疯了一般搜寻。好在最后还是赶上了,让他能够再一次从恶魔的手中救下他。
此时他的omega醒了,那双眼睛一如既往地专情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