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领主城堡,秒懂:“不会吧,这么巧?”
“哈?”茉莉跟过来,“这里怎么了,什么巧?我是又神秘失踪了半天,好大一段没听见吗?”
“在说你的一位饲养员,”乌鸦一抬手,及时把茉莉要往加百列那转的脑袋拧了回来,“去城堡打工前,他应该是在城堡附近找了个隐蔽地方,把‘行李’放这了。”
别的不说,加百列从角区杀到尾区,血族皮衣就不应该只有一套。
乌鸦:“你‘行李’里有什么?”
加百列摇摇头:“没什么重要物品,只有‘衣服’和一些不方便携带的工具。”
他要引“洞察”亲自到地下城追查他,就要做全套的戏,除了最初的“裁缝”和“魅力”,其他血族脑浆确实都带在身上消耗了。
“疏忽了。”
这位资深的天使杀手罕见地反省了自己一下,他以前在别的区没接触过人类社会,当然也没听说过“驿站”“遗迹”之类。藏行李的时候,他还真不知道这地方有问题,而尾区的形势果然比他想象的复杂。
众人听着他俩对暗号似的交流,完全是一头雾水,就见乌鸦摩挲了一下下巴:“那就有点糟糕了啊。”
加百列跟着叹了口气:“是啊,她比我想象的厉害。”
话音没落,血族警笛声传来,霍尼骇然回头,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忽然眼前一黑——
第53章 失落之地(十一)
再一次,一行人像之前在泰坦河里一样,被地上长出来的阴影吞了下去……就很离谱,那天赋物长得像条水中摇曳的大鳐鱼,忽然强行变两栖的了。
“这是什么?!”
“那个天赋物怎么又来了?”
慌乱中,一个年轻的“愤怒”手中火已经成型,被霍尼老人一把按了下去。
霍尼脸上一片空白,缓缓转向加百列。
虽然周遭一片漆黑,但老火种的感知还在。这是血族的黑暗力量,来源是……一个人?
等等,他真的是人吧?
血族“类人”,但其实一看就知道不是人。不管是穿了人皮衣,还是他们本来的肤色,都更接近于死人,下半张脸也因为多了两颗会伸缩的獠牙,呈现出某种特殊颌面。
而且因为猎食关系,当血族靠近的时候,哪怕是瞎子、婴儿,人的直觉也能先于理智,竖起浑身汗毛。这也是为什么同样的“魅力”,茉莉在加百列那会连续中招,而血族领主的原版明明更强一点,她却能几乎不受影响。
霍尼老人风里雨里大半辈子,头一次这样震惊,同时对自己的知觉和理智产生了怀疑。
乌鸦没动声色,心里震动却也不比她小。
方才他当众“加密接话”,刻意不让人听懂,不是情商突然欠费,他是希望尽可能不泄露加百列的秘密。
虽然乌鸦现在还没弄明白加百列能盗用血族力量的原理,但用脚想都知道,这绝对不正常,否则早有大把人去尝试了,疯点、有点幻觉副作用算什么?搞不好都会发展出一大群“医生”专治精神病。
而且这事一听就很邪异,按照常人思维,第一反应绝对不是“这大佬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好样的”,八成是“这家伙别是血族造的类人异种吧”。
人们对“非我族类”者,从来不吝于最大的恶意和猜忌。
这和在地下城偶遇的茉莉他们不同,三个孩子是离群的小羊,而火种小队代表着人类社会。
生物的人就是一种会同情会恐惧、毛稀无甲、感官和爪牙都退化的无害生物。
社会的人是烈焰、是深渊、是挤满极恶亡灵的尼弗尔赫尔,是能无止境坠落的阿比斯底狱。
这道理乌鸦很清楚,因此为了减少不必要的伤亡,他尽可能地遮掩——包括把所有人视线引到自己身上。
加百列未必在乎,但他显然也明白。虽然杀人对他来说不是大事,可是怪麻烦的,也没什么好处,所以他才会在驿站审查的时候动用“魅力”。
加百列像一颗包装纸上印了天使像的炸弹——引爆器上装了水银杆那种,威力巨大。用好了可以平地一声雷,把地下城炸出条求生通道,一个操作不慎,也可能把自己人全炸上西天,因此需要妥善保管。
危险来临时,如果没有他感兴趣的东西,这位“炸弹天使”大概率会先冷眼旁观。心情好的话,天使长也会乐于回应“祈祷”,顺手帮忙……但也要防备他突然心情不好。
乌鸦知道,加百列之前一段时间有求必应,也有“祈祷不会变成诅咒”的感觉让他觉得很新鲜的缘故。但此君的新鲜感保质期令人焦虑,未必比没有添加剂的血浆长——看加百列一开始问东问西,到了驿站后两天就懒得出门这事就知道。
乌鸦看似与天使长相处融洽,其实心里早针对各种紧急情况做了十多种预案——那些失眠早醒的深夜和黎明,他都在为各种事情做预案。
然而这其中并没有一个预料到此情此景,加百列会毫不在意地展开他刚从血族天赋物那吸来的鳐鱼阴影,把惊愕的人们纳入保护圈,快得仿佛本能。
为什么?
乌鸦各种高速旋转的念头卡顿了一下,他想:这不符合天使长的行为模式,是什么变了?
“然后呢?”这时,加百列扭头问他,“往哪去?走还是往前?”
伸手不见五指,乌鸦只能勉强看见个人形的模糊轮廓,但不知为什么,他就是觉得加百列看过来的目光里带着点期待。
“期待?”乌鸦飞快地品了一下,暗忖,“也就是说,这对于加百列自己来说,也是个新的尝试,他想看看后面会发生什么事。”
但刚学会的动作往往会带着犹豫和试探,至少反应不会这么快,他以前很可能做过类似的事,结果大概不如他意,所以他修正了行为。
他很想知道,这次会发生什么。
不知为什么,乌鸦还想起了水船里,他从加百列身上看到的那一丝格格不入的恐惧。
像是忽然有那么一时片刻,裹在幢幢鬼影中那颠倒怪诞的假天使曝露在光下,泄露了茫然扭曲的眼神。
“往前。”乌鸦万千思绪如电转,嘴上却无缝接了话,依然是那副在“离谱”和“靠谱”之间跳恰恰的乐呵样,“来都来了嘛。”
下一刻,裹住了他们的影子钻进地里,人、影子、血族……甚至包括兰登先生那辆车,全部消失。
他们前脚走,血族的警车后脚到了,穿着统一制服的血族刑警们身形如闪电,转瞬将乌鸦他们方才停留过的地方围住了,而此时,空气中还有没散干净的“浆果”味。
重事组长越众而出,带着已经成为她亲信跟班的36号,目光落在地面上——这路面平整又干燥,质量不错,按理说,过辆坦克都不会留下什么痕迹,可是此时,地面上却有血色的脚印和车辙印缓缓析出。
36号蹲下仔细踅摸:“脚印就这一点,踪迹断了,他们跑了?唔……我看看,一辆中型卡车,十个人,都不矮……里面有个小孩,也可能是体格偏小的女性……”
他说到这停顿了一下,忍不住抽了抽鼻子:“或者雌性浆果,天,这味好浓,那个连环杀手居然能和野怪浆果混在一起!”
另一个刑警分析道:“野怪浆果的攻击性非常强,而且疯疯癫癫的,基本没法沟通。凶手肯定是用了‘魅力’——没想到‘魅力’对野怪浆果都有用,难怪是稀有的二级天赋!”
“对反社会的连环杀手没用。”
杨组长没对手下们的讨论做评价,她打开了一只带密码锁的银色金属盒,从中取出个骨灰色惨白发灰的手套。
金属盒上有安全署标志、危险警告与一串编号,写着“违禁品N-623”。
杨组长在36号的欲言又止中将手套戴上,她的手顿时如同被裹进了滚烫的蒸汽里,尖锐的灼痛感让她微微一晃,瞬间绷紧的下颌骨几乎刺穿了制服皮衣。
与此同时,这一片区域地面上泛起红光,映照得一群血族越发青面獠牙。
这一阵子,安全署虽然紧急从外地调了几件血族天赋物,但在乱局中杯水车薪,还是不可避免地大量动用了封存在仓库里的违禁品。
“N”开头的违禁品是“中等”危险程度,这是指它不会给使用者带来不可逆转的伤害,不是它本身不厉害。
违禁品N-623的花名叫“惨白诅咒”,像一只粗制滥造的尼龙手套,本来是土黄色的。它能标记一件物品,完成标记后,手套变成骨灰色。
当物品的主人靠近物品周遭一公里,“惨白诅咒”会自动启动,标记物品周遭一公里范围内、所有生物最近一刻钟里的踪迹。
这时戴上手套,扛过了违禁品对血族的伤害,就可以对手套标记过的任何目标下一个诅咒。
被诅咒者一旦离开标记物一公里,诅咒即刻生效。
杨组长将戴着“惨白诅咒”的手举到半空,忍着剧痛思量片刻,猛地做了个抓握的动作:“车辙旁边这十个脚印的主人,爆体而亡!”
紧接着,好像有什么无形的东西被她一把攥碎,带着腥气的无根之风忽地扑了血族们一脸。
杨组长眼神微微沉下去:那个目击了前任治安官死亡真相的神秘杀手,绝不能让他活着离开。
“通知各部门,密切注意可能出现在各处的自爆尸体。”杨组长摘掉重新变回土黄色的“惨白诅咒”,将头上的皮衣拉开,擦了一把额角的汗,又低喝一声警告手下,“不要放松警惕!”
这一次她用“惨白手套”标记的物品,是意外在这附近发现的伪造证件和血族皮。手套诅咒有个漏洞,就是如果被诅咒的人始终在标记物旁边,诅咒就不会生效——这是违禁品N-623的盲区。
虽然理智人察觉到不对应该会逃走,但也不能排除那凶手没理智,万一那是个不顾一切的疯子,明知是陷阱也非要往里跳,一定要取回自己的“屠杀纪念品”呢?
“不能排除他们进去了,包围这里,”杨组长沉声吩咐,“密切监控违禁品HR-296,R-301和R-055。”
不过就算那是个反其道而行之的疯子也不要紧,她活动着疼得没知觉的手掌,心想:“烂尾楼里,还有一堆招待野怪浆果们的捕兽网呢。”
此时,被裹在黑影里的几个人只觉重力消失了,他们仿佛浮在半空,脚下是一片虚空,全被黑影裹着走。
乌鸦:“等等,天使长,你知道往哪飞吗?开导航啊,导航!您的瞎眼导航现在定位不到您在哪!”
加百列没回答,下一刻,摸瞎的乌鸦被一只手蒙住了眼。
他顿时觉得双目上像罩了个人手形状的潜望镜,透过那只手,他一片漆黑的视野骤然清晰,乌鸦发现他们正贴着地面穿梭,飞快靠近目标遗迹所在地——那座烂尾楼。
乌鸦左眼骤然变形,蒙住他眼睛的加百列好像感觉到了什么,靠近左眼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像是想摸一下……然后手指被乌鸦捏成了一团。
“导航”发出无理取闹的声音:“别乱动,你怎么还有指缝?”
加百列:“不知道,可能血族也不想穿有鸭蹼的衣服?毕竟我是正装,不是泳装。”
乌鸦用变形的左眼搜索着附近的死者:“我们应该是无意中踩到了什么东西,没感觉到……”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省略了“没感觉到”前面的主语“你”,只含糊地说:“不像血族天赋物,是火种遗留物做的‘违禁品’?”
“嗯,她对‘违禁品’相当有研究。”加百列说到这,忽然顿了顿,没人能看见的地方,他那不像活人的脸上露出了一点恶作剧的笑容,“当时把地下城的‘熊先生’和‘洞察’一起送走的就是她手里的一件违禁品,我怀疑她明面上是血族警察,暗地里和黑市上的‘违禁品’制造商勾连……搞不好,她自己就是个‘违禁品’行家。”
他突然口无遮拦,乌鸦猝不及防,刚要说话,被另一只手捂住了嘴。
“导航”被物理静音了。
这时,霍尼终于回过神来:“什么‘她’,‘她’是谁?”
“安全总署的,呃……”加百列语出惊人,“抓连环杀手的是哪个部门来着?”
迅猛龙梦游似的:“重事组……”
“对,那里的组长,熊先生叫她杨组长。”
乌鸦:“……”
凶手交代完罪行,下一个环节要么是杀人灭口,要么是吹灯拔蜡啊!
他挣动了一下,正用着血族技能的加百列的手也仿佛血族,冰冷坚硬得像一块封住了他口舌的水泥。
霍尼老人脑子里“嗡嗡”的,感觉自己好像犯了高血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加百列想了想:“哦,说来话长了,我之前……大概六七月份的时候,初来乍到,把几件暂时用不上的血族皮衣寄存在了这,不是故意的,这周围能藏东西的地方不多。”
李斯特的调门已经快追上五月了,跑着调尖声问:“什么衣?”
“血族皮衣,就是扒了血族的皮,按他们做人皮衣的方法做的皮衣。”加百列耐心地做出注解,低沉文雅的声调在一堆尖叫鸡里显得分外不合群,“我不知道这里有个驿站遗迹,也不知道有人在监控遗迹捕杀火种……唔,那时候我没什么常识,都不知道血族说的‘野怪’叫‘火种’,所以东西藏得也不是很小心。对方除了监控,肯定还会定期来巡查,不大可能发现不了,却没有上报‘洞察’……嗯?‘洞察’是谁?就是死在地下城的那个治安官,来自角区诺菲勒家族的私生子。”
不小心听见了大内幕的血族兰登抽了口气,脱口问:“为什么?”
“因为她也想借刀杀上司,”加百列叹了口气,“真过分,利用我,还要抓我。”
“也”“杀上司”……
兰登只觉得脑壳都被这句话里藏的信息量撑碎了。
乌鸦干脆不动了,抱臂而立,像一条脑壳已经被盐渍好了的咸鱼。
“她一直没声张,显然也知道我不知道这里是驿站遗迹,大概是认为我肯定会回来取行李,她特意给我留了个陷阱。其实那几件衣服都不太好看,我本来没打算回收的,谁知道阴差阳错地跟着你们来了——看来那个……那个倒霉的‘加罗斯之眼’确实还藏在这里。”
李斯特气如游丝地说:“是‘摩罗斯之眼’……”
所以地下城叛乱,治安官死球里面另有内情,是血族这边有人刻意挑起的,这白毛在里面扮演了重要角色……血族皮衣……连环杀手……
霍尼老人简直听麻了,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心头的念头无比荒谬:“血族领主不会就是这小子做掉的吧?!”
她和她想象力丰富的手下“悲伤”先生,这一刻无比心有灵犀:“难怪这一伙人要隐姓埋名!”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加百列感觉到乌鸦有些急促的呼吸,期待地想。
这些经验老道的火种可不是傻乎乎的孩子,他们会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已经感觉到了他们紧绷的肌肉,急促的心跳,昭然的戒备与恐惧。接下来,肤浅的友好会破碎,短暂的合作和联盟会崩塌。
“你要怎么办?”加百列想。
这时,他感觉手里的乌鸦周身肌肉蓦地抽紧,左半边身体极小幅度地往后一仰,心跳不自然地停了一下。
加百列皱眉放开他:“你怎么了?”
刚被一个曾经死在烂尾楼门口的“神圣”拽着,一起给一道白光穿胸的乌鸦在衣服上抹掉手心冷汗:“您被强行静音的导航非常愤怒,接下来会‘叭叭’个没完,并且带您绕路——停车。”
地下穿梭的影子乖巧地应声停下。
霍尼作为领队,掂量完轻重缓急,迅速将注意力集中在主要矛盾上:“正门有陷阱?第一支探路的神圣小队带回去的消息就有这一条,但我们秘线的人认为其他进入方式更危险。”
之前来过的三支火种小队中,第一支“神圣”连门都没进去。靠近这附近的路上,被血族巡警发现就重伤了两个。而后以死了两个人为代价,他们探出烂尾楼三个出入口全部有陷阱。
正门口和西边侧门口的最凶险,人类一旦踏入,就会被四面八方射来的杀伤性白光穿透,至少是二级“审判”的强度,护具无法抵挡,砸周围的墙也不行,白光会从墙体里喷出来。
走地下最凶险,那里布满了诅咒,如果不是当时带队的火种听见耳边有异动,及时阻止了其他人跟上,第一支神圣小队恐怕会全军覆没。那位队长回去路上就七窍流血而死。
第一支伤亡惨重的“神圣”小队带回来的信息是,想要进入遗迹,恐怕要借助匠人造物,空降而入。
第二支“神圣”小队接受了这个建议,一个也没回来。
第三支“神秘”小队则是带了一位资深的“极乐”,“极乐”隐约感觉到空中有让她不安的气息,叫停了探索,此后回收遗迹被搁置。
乌鸦调整了一下“加百列眼镜”的位置,抬头远眺。
他的右眼里,烂尾楼上空夜色依旧澄澈,建筑体除了破败了点、窟窿多了点之外,没有任何异状;而左眼中,三楼以上的区域却被一片大雾笼罩了。
那雾气仿佛“发现”了他,顺着他的目光,钻进了他的身体。乌鸦的四肢一下变得迟滞沉重,周身血液似乎一点一点凉了下去。
等等……他这会儿在血族天赋物的保护下,透过加百列的手往外看,什么东西能直接作用于这样间接的偷窥?
所以是幻觉?别人怎么没事?
乌鸦立刻意识到,他是在共享某位死者临终时的视野。而他都还没看见死者是谁。
这种情况从未发生过。
沉浸式对话亡灵,乌鸦不是新手,早就能把“自己产生的”和“死者带来的”感觉完全区分开了,而那雾气却能间接地以死亡为媒介影响到他。
这不是血族天赋物,否则这个距离,加百列会有感应。那么依然是用火种遗留物做的“违禁品”。
谁的遗留物这么厉害?
就在这时,乌鸦感觉颈部骤然被重击,疼得他眼前一黑,随后那不明雾气里倏地出现了一道人影,他终于跟这一次的死者打了照面。
那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短暂地从幻觉里挣脱出来……或许压根没挣脱出来,只凭借本能,一刀抹了自己脖子。不知道这位兄弟下手多狠,颈部外翻的伤口足有他半张脸那么宽,脖子几乎断了一半。
“悲伤”大哥介绍常识的时候说过,火种一旦觉醒,将一生与人同在,直到人死,火种才会熄灭,变成遗留物。
人类死亡分成两种:准备好的死亡,或者戛然而终。
只有前者,人们才能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自主决定火种遗留物的存在方式。
如果是横死,火种遗留物会在尸体上随机生成,哪个部位都有可能。尸体落在自己人手里就算了,落在敌人那,就是个开膛破肚大卸八块,火种遗留物还会被偷去做成各种“违禁品”。
所谓“准备好的死亡”,最理想的形式当然是寿终正寝:在一个平静的地方,第六感提前接到死亡的邀请函,有条不紊地做好准备,慢悠悠地坐着轮椅滑向终点……不过这基本是白日梦,实现的希望跟发财一样渺茫。
因此一般来说,“准备好的死亡”指的是自杀。
陷在血族手里的火种尝试一切自救手段失败后,最后一个任务就是自杀,把火种遗留物交给队友,如果这也来不及,就将火种化在血里,泼一地,让敌人无法回收。
乌鸦艰难地把自己脖子掰正,猜测眼前这位死者多半就是第二支“神圣”小队的领队,那位二级“歌者”。
“回去,这里是陷阱!”死者残留的嘶吼仍徘徊在生死之间,“这座建筑里充满了古怪的雾气,一进去就会立刻迷失,然后渐渐僵硬,失去行动能力,直到被吸走全部的生命力!他们连我们自杀的自由都要剥夺!”
乌鸦左眼微微有些胀痛,他已经跟着这位二级神圣“死”了一次,但左眼里的雾,那种古怪的木僵状态并没有消失。也就是说,此时他勾连的恐怕不止是这一位死者,而是全体陷入雾气里的火种小队。
其他死者大概是到死都没有意识,看来不能交流了。
两个入口和地下通道的陷阱杀伤力都很强,但都不会导致火种小队团灭,包括地下通道里的诅咒物品。无声无息的诅咒物多得是,地下通道里那个东西却能让被诅咒者察觉到……所以这些都是给初阶探索队准备的,为的就是把损兵折将的探索小队放走。
探索小队带回去的信息会变成重要参考,下一步,人们会派更高阶的火种过来。
第二支队伍吸取前人教训,会设法越过常规入口。而这是一座烂尾楼,房顶没有封死,最经济的做法肯定是利用匠人造物,直接空降。
这让他们毫无缓冲,直接坠入迷雾里,而且是全员一次性进入,连见势不对撤退的机会都没有。
布置下这陷阱的人,可能根本看不上一级火种的遗留物,就是想引诱二级以上来送人头!
如果不是出了意外,乌鸦会选择先认怂撤退,打脸就打脸嘛,肿个嘴巴子又不会死。
但现在显然不可能了。
那位杨组长以一个血族普通人之身,坑塌了半个地下城,埋了几乎所有攻击性高的秘族,阴死了角区来的二百五治安官。她身在安全署高位几十年,脚下勾着黑市违禁品制造商……如果她生在乌鸦记忆里的另一个世界,高低得是个黑白两道通吃的大毒枭。
设下这陷阱的人八成就是她,而这会儿,她堵住了他们的退路。
静态的陷阱已经是这种程度,直面杨组长本人会怎么样?
想都不用想。
“回去……”飘在半空的死者歪着脑袋,仍在喃喃念叨,漆黑契约逐渐生成,乌鸦毫不意外地听见他说,“帮我把队友们带回去……”
乌鸦把未成形的契约挥散,强行关闭左眼,切断了与死者们的联系——他甚至没法碰运气从死者身上薅羊毛,这里的死者临终执念都是“救亲友”。
亲友们尸骨都凉了大半年了,阴间打工人也抢救不了啊!
而加百列以前说过,他吸取血族天赋物的能量是被动的,基本可以理解为在超市里蹭一口试吃,这种力量他只能在短时间内成功复刻一两次,用完就没。
乌鸦拉下加百列的手:“阴影还能坚持多久?”
加百列感觉了一下:“十分钟到一刻钟。”
“好的。”乌鸦淡定地一点头,心说完犊子,这点时间拉屎都不敢便秘,别说在杨组长眼皮底下逃之夭夭了。
这种前有狼后有虎的困境,他还不能说出来,因为加百列方才抖落出那么多东西,火种们心里正不定怎么犯嘀咕呢,合作中尚且还能搁置其他,如果让他们知道眼下是这种近乎死局的绝境,场面就不是他一个病秧子能控制住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