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
杨组长接过手下递来的一包速食血浆,吸了一口香精勾兑的人造血浆,三两口喝完。
那么那位作为“天赋者”的连环杀手,就能免费变成“倒置鬼偶”的重置燃料了。
“野怪洞”——遗迹内,加百列捏着“摩罗斯之眼”的手指变得冰冷又麻木。
这件普通人和低级火种都不敢碰的东西对他来说,有点像低配版的血族天赋物,他能从中汲取能量,也能清晰地听见附近人心里比较强烈的愿望。
絮絮的、杂乱无章的。
但相应的,“摩罗斯之眼”的副作用也没放过他——比如这东西也让他心里升起一点暴躁的破坏欲,特别是他围着乌鸦转了一圈,发现什么也听不见的时候。
要不是这没用的破玩意只有月圆时分才能发挥诅咒作用,他早就往周遭批发厄运了。
忽然,加百列脚步一顿:“摩罗斯之眼”里的杂音少了许多。
乌鸦像是后脑勺上长了眼似的,立刻察觉到了什么,朝他看了过来。
不知为什么,他迅捷的反应把加百列不动声色的暴躁浇灭了一点。于是“天使长”大发慈悲地告诉他:“那些血族走了。”
你们几位不是在开会吗?
不过他实在不是个急性子,所以干脆没插嘴,只是端着个不知从哪摸来的大杯子,慢吞吞地拄着拐蹭进了“临时会议室”,姿势像个预备退休的老干部。
迅猛龙松了口气,两个年轻的“愤怒”和李斯特喜出望外,霍尼略带犹疑,唯有“悲伤”,瞪圆了耷拉的眉眼,见鬼一样瞪着加百列盘在手上的“摩罗斯之眼”。
李斯特:“太好了,这说明我们暂时安全了对吧?”
霍尼:“这就放弃了?你确定吗,会不会是陷阱?”
“乖乖,”“悲伤”嘀咕,“那可是血族天赋者污染过的……就这么甩着玩?”
“不知道。”加百列按着顺序,先回答李斯特,又转向霍尼,“不确定。”
最后,他捏着“摩罗斯之眼”上发污的红宝石,诚恳地对“悲伤”说:“我知道应该挂在脖子上,但这个‘洞察之眼’实在有点难看,不好意思。”
“悲伤”:“……”
“摩罗斯之眼”大概不会接受这个道歉。
李斯特有点想往前凑,经过之前的事,又有点怕加百列,只好隔着老远探出脖子:“呃……拿着‘摩罗斯之眼’有什么感觉,能听见什么?不是,我没有想试试的意思……”
“愤怒”小哥布隆把他的脑袋扒拉开:“能听见那些血族心里在想什么吗?”
“悲伤”心累地摆摆手:“想什么呢,那是诅咒物,又不是读心术,来之前给你们的资料都没好好看,是吧?‘摩罗斯之眼’的佩戴者会接收到持续不断的、如同接触不良的无线电机的‘沙沙’声,无法捕捉想法,除非是非常清晰的许愿意念,常见于祷告……”
布隆不耐烦地打断他:“你戴过?”
“是的,”加百列同情地看向“悲伤”,“比如现在,你队友心里就在祷告,许愿你能哑巴一刻钟。”
“悲伤”:“……”
“愤怒”小哥布隆纳闷地撸了撸自己的寸头:他心声这么清晰吗?还严谨地备注了时间?
加百列的目光回到乌鸦身上。
乌鸦像个不慌不忙的点读机,被目光点到了才开口:“只有杂音的话,你怎么知道是外面蹲守我们的血族刑警走了,不是路过的其他生物?”
“因为杂音里捕捉到了一个女士声音,虽然模糊,但还算耳熟。”加百列说,“是那个把地下城炸坍的血族,她衷心祝愿我脑子不好使,选择启动‘野怪凶物’的传送功能。”
话音落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迷藏”上。
好半晌,霍尼队长叹了口气,捡起那珍贵的匠人造物:“‘迷藏’果然有问题,是吗?”
关于到底是原路返回,还是通过‘迷藏’传送,火种小队方才已经讨论半天了。霍尼队长积威甚重,没有人敢明着挑战她老人家,但谁不想抄近路呢?
一想到那凶险的来路,几个年轻火种还是忍不住头皮发麻,于是拐弯抹角地列举他们知道的匠人造物故障排查方法。李斯特还发了奇思妙想,试图去敲“真实之钟”判断“迷藏”有没有问题,可惜“真实之钟”只判断出他心里也没数,给了他一闷棍。
霍尼听得出来,没戳破孩子们的小心眼,因为她自己也不十分坚定。
直到此时,“摩罗斯之眼”踩灭了他们最后一点侥幸心。
“我倒觉得,”乌鸦晃了晃他的大瓷杯,啜了口里面的啤酒,“这代表我们‘原路返回’这条路被封死了。”
“为什么?”几个声音同时问。
加百列:“你在喝什么?”
“瘸子快乐水……嘿!”
“瘸子快乐水”被没收了。
幸好乌鸦是团随便揉捏的棉花,只象征性地抗议了一声,就随他去了。
“两种情况,如果这位血族警官判断我们逃走了,她不会在这给我们守夜,毕竟秘族暴乱,安全署现在应该也挺忙的。而如果她认为我们死在这了,至少应该进来检查收尸——毕竟这陷阱就是为了‘火种遗留物’挖的。而她只要派人进来看一眼,就能找到货车残骸和被我们撕票的鬼质先生……”
乌鸦说到这,像是太阳穴上开了眼,顺手拍了拍旁边脸色突然变差的迅猛龙:“那她也就知道我们没死了,不管是哪种情况,她这会儿离开,都很不合理,对吧?”
已经习惯模仿他思路的茉莉接话:“嗯……所以,她肯定在外面布置了什么东西,新的陷阱。”
乌鸦:“不止。”
霍尼沉声说:“确实不止,外面的陷阱应该也是这个血族布置的。她对那光箭和大雾可没这么大信心,带着人在外面守了一宿。但这会儿走了,说明她留下的新陷阱,很可能是我们没有躲藏和反抗余地的必死局。”
说到这,两个人的目光同时落到茉莉身上,看得小姑娘一脸莫名其妙。
霍尼随即对乌鸦说:“那玩意可有点麻烦。”
“什么有点麻烦?”茉莉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跟乌鸦说话都用加密语言,预设他什么都知道似的。
“你记得我跟你说过吗,‘神圣’四个方向的火种都有‘规则’意味,所以厉害的‘违禁品’制作者很可能可以提取出这条路线‘火种遗留物’的规则特质,做出一些诅咒物——比如我们现在‘开门就死’。”乌鸦摩挲了一下拐杖头,“可能跟她一开始定位我们的东西有关,那些血族刑警追过来的时候,我们八成就已经被某种诅咒标记了。”
霍尼愣了愣,她想说的本来是“神圣火种遗留物做的违禁品多有诅咒性质”——这是跟血族斗了几十年的老火种的经验之谈。没想到乌鸦居然从另一个方向给出了解释。
“规则……”她心里泛起嘀咕。
在尾区,圣秘两家经常出任务的火种私下里是有交流的,霍尼可从来没听说过“圣家”有规则这个说法,那边强调的明明是“自律”和“信念”。
这小子不但对自家路线有歪门邪道的理解,还能解读对家?
到底是什么来历?
老太太没动声色,只含糊地一点头,算肯定了乌鸦的说法:“这样一来,对方守一整夜也可以理解,越厉害的诅咒,越需要时间。”
“还有就是那位杨组长衷心祝愿咱们脑子不好,启动传送功能,”乌鸦不动声色地把加百列说的“我”改成了“咱们”,“这个说法一听就是她认为这可能性不大嘛。”
拈轻怕重的李斯特这会儿已经活了:“那也就是说,我们就应该使用‘迷藏’对吧!”
霍尼:“但我还是担心‘迷藏’有问题……”
乌鸦从她手里接过那小小的多棱镜:“‘迷藏’当然有问题啊。”
李斯特:“啊?”
按照正常的情况,不管驿站是被叛徒内奸出卖,还是血族用什么工具“撬门”潜入,敌人都会长驱直入,控制“迷藏”、刺杀重要人物、瓦解核心守卫,最后里应外合一锅端走。
但他这位“驿站长”甲方在逃亡路上明显没受什么伤,死前没什么大规模遭遇战,掩护他撤退的卫兵不停地分兵,试图引走敌人……这场景,更像是驿站猝不及防间被大量血族从外面包围强攻。
姑且不论血族是怎么做到的……
一旦发现驿站被外族入侵,那位完好无损、到死都不明白出了什么事的火种驿站长,第一反应一定是操作他同样完好无损的“迷藏”,先封闭驿站大门,禁止任何生物出入,然后根据冲进来的敌人数量选择是战斗、呼唤外援,或者逃往别的坐标。
“迷藏”被“封箱”的时候都没关好,说明驿站长临死前很可能做过这些尝试,都失败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需要更多的信息,到哪去找位死过的线人打听打听……
乌鸦忽然转头问霍尼队长:“‘迷藏’能安全打开,对吧?不然之前驿站里的人没法操作了……帮我操作一下。”
“迷藏”既然有筛选属性,能把新来的人带入幻境,就说明这件神奇的“匠人圣物”里面可能有独立空间。
有空间,里面没准就死过人。
用临时钥匙关闭过匠人造物的霍尼成了“迷藏”的新主人,她手上火焰色光芒一闪,熟练地重新展开了已经驯服的匠人圣物。
那两寸长大的多棱镜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不再有攻击性,只是让所有人都照见了或变美、或扭曲的自己。乌鸦坐在地上,以手托脸,用手指微微遮挡住自己变形的瞳孔,“看”进霍尼帮他安全开启的“迷藏”里。
他本以为要仔细搜索追溯,谁知一眼看进去就被无数死者一拥而上。
加百列倏地抬头:“摩罗斯之眼”难以窃听高等级的火种,但也只是听不见他们在想什么,霍尼老人经过的时候,还是有“沙沙”的杂音,乌鸦身上却连“沙沙”声都没有,“摩罗斯之眼”仿佛看不见他存在。
可方才那一瞬间,乌鸦身上传来的杂音忽然盖过了其他所有人,那不是“沙沙”声,而是无数混在一起的凄厉惨叫声。
乌鸦顾不上其他:这代表,“迷藏”这道隐形的、能阻挡外族的门曾经四门大开,喜迎血族来客过!
他熟练地收敛心神,拒绝了雪片似的漆黑契约,搜索他想找的人,很快,一支火种小队出现在他眼前。
这支小队大概是刚执行完什么任务,形容有点狼狈,护送着几个惊恐呆滞的普通人,不知是哪个养殖场救出来的。
其中一位火种背着个昏迷的少女,女孩大概是衣衫不整,火种们凑了条破毯子裹着她,只露出一双雪白的小腿。她身上不知哪有伤,血流了背她的火种一身。
火种小队快步走到隐形的“迷藏”前,伸出手,掌心闪过能触碰到“迷藏”的密文。
背着少女的火种跟着一抬手,却愣了一下:她手心里全是血。
那火种脸上露出焦急神色,来不及多想,随意地在身上擦了一把,就急着去触碰“迷藏”,没有注意到,那血仿佛渗进了她手心,根本擦不掉。
被血迹浸透的密文碰到“迷藏”,火种背上的“少女”陡然睁眼,与此同时,她脚踝处皮肉裂开,蜿蜒的血痕蛇一样往上盘旋。
下一刻,驿站大概是感觉到了不对,震动起来,在这支火种小队的目瞪口呆中,驿站大门“迷藏”非但没有将他们拒之门外,而是突然显形,打开了!
不知埋伏在哪的血族冲上来,疲惫的火种们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死不瞑目,獠牙暴露的血族露出贪婪的馋相,闯进了驿站中。
掉落在地的“少女”身上的毯子滑落,赤着的身体上,血痕还在一圈一圈地往上爬,迷藏中不断有什么东西被吸到她身上——
乌鸦的注意力头一次没在主角——死者本人身上。
他变形的左眼微微偏移,落在那诡异的“少女”身上。
这是个人形的什么东西?
也许她有体温有心跳,气味“正常”,甚至能蒙蔽火种,但乌鸦看一眼就知道她不是活的。
他是游走在生死之间的信使,能嗅到最细微的死亡气息。而笼罩在永恒的寂灭阴影下、始终被衰败气息逼迫追逐,时刻与死亡撕扯对抗的,才是“生灵”。每一个活物身上都有死亡的气息,不管是没长大的小茉莉,还是年富力强的火种青年们,甚至那些血族、秘族……身上都有属于死亡的部分,连加百列都掉头发。
可这个“少女”身上没有那种行将腐烂的鲜活感,也没有尸体的熟悉亲切。
她能喘气会动,非生非死,本质更接近一件……物品?
下一刻,乌鸦眼前一黑,视线被他死者甲方碎裂的脑袋打断,画面定格,死者抽出契约书,想让他像神明一样从天而降,救下危在旦夕的驿站。
可惜他不是神明,他只是个收尸都没赶上的盗墓贼。
与此同时,加百列听见“摩罗斯之眼”里,静谧的乌鸦身上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女性声音:“救救他们,队长……驿站里的人……”
这个声音和求救……不,“废物之眼”听不见求救,这是个“愿望”。
一个来自过去的、濒死者的愿望。
顺着乌鸦的目光,加百列看向“迷藏”。“迷藏”无数镜面中没有他的身影,只有团沥青一样流动着、四处弥漫着的黑色液体,时而仿佛要凝聚成一团人形,时而又烂成一团。
乌鸦特意让纵火老太打开“迷藏”,说明他需要接触死人生前接触过的东西?那么之前,他能准确地找到这个遗迹的入口,也是封闭了遗迹的死人亲自指给他看的?
思绪电转间,加百列像随便捡了张彩票,刮开却发现中了奖一样。他两根手指夹住了在半空中飞来飞去的“摩罗斯之眼”,把那颗丑陋的红宝石缠在了手指间,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乌鸦。
这就是他那只左眼的秘密吗?
乌鸦没有立刻拒绝死者的契约——直接拒掉,眼前画面就消散了,他还没看明白那个诡异的“少女”。
“少女”身上裂开的皮肉有五六公分宽,皮开肉绽却不流血,血液以一种反重力的方式在她“伤口”里来回穿梭,形成了一串串暗纹似的特殊符号。皮肤开裂的瞬间,“少女”面无表情的脸上开始绽放笑容,一开始是如同蒙娜丽莎的浅淡微笑,随着血痕往上爬,她的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充满恶意,颈部若隐若现地露出一个符号。
还有另外一个透露了很多信息的事:血痕在她身上攀爬的速度不是均匀的。
那血痕是背她的火种手碰到“迷藏”、试图穿过去的刹那出现的,爬到她膝盖下面的时候明显停顿了一阵。随后“迷藏”莫名其妙地开了门,埋伏的血族冲出来,火种们仓促应战,“少女”身上卡顿的血痕再一次往上爬,随后又是一段时间的静止,但静止时间比方才短。
再之后,那血痕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快上窜,肉眼几乎看不到停顿……
众人只见他方才一动不动,仿佛对着“迷藏”参禅,几个年轻人不明所以,也排队坐好,跟着一起参。就在他们快参成斗鸡眼的时候,乌鸦忽然一言不发地站起来,拄着拐走向破书桌。
迅猛龙挥汗如雨大半天,把遗迹里的书都分门别类整理了出来,还列了个单子,乌鸦没抱什么期望的扫了一眼——果然,哪怕这里的驿站长是个“匠人”,藏书里也没有匠人相关的。
匠人协会这活见鬼的垄断学阀。
乌鸦隐晦地朝加百列递了个眼神,示意他过来帮忙作弊。然后他抽出纸笔,飞快地将那诡异“少女”身上的纹路复原了出来。画了到一半,乌鸦忽然发现有两个符号反复出现,笔尖一顿,正要用眼神询问加百列,一抬头,就看见“天使长”手撑在椅背上,一眼没往纸上看,正在专心致志地研究他本人。
乌鸦用笔尖轻轻在纸上敲了一下:我脸上有字?看这!
加百列这才别有意味地移开目光,脸上隐约露出他操纵“魅力”时的不怀好意,凑到乌鸦耳边低声说:“别忘了拿你的秘密来换。”
乌鸦:“……”
加百列嘴角露出个一闪而过的坏笑,低头看向纸上的鬼画符……然后不吱声了。
这位“违禁品”隔壁专业——“血族天赋物制造系”的旁听生,并不能完全看明白这种高级别的“违禁品”,毕竟两者的核心天差地别。加百列像个刚学完幼儿识字书就打开了莎士比亚的半文盲,认认真真地参观着陌生的符号,感觉一切都是如此新奇。
乌鸦:“……”
此君表情怎么跟个期末考试前一宿还没开始买书预习的大学生似的?
火种们也都凑过来:“这是什么?”
乌鸦:“呃……”
后脊梁微微冒汗。
“这是‘激发、启动’的意思,”这时,加百列点着其中一个字符,“后面那个应该是‘倒置、扭曲’,其他我也不认识了。”
足够了。
乌鸦目光一凝,瞬间将所有时空缝隙里抠出来的信息整合在了一起——
加百列指的两个符号,正好是在那“少女”伤口里反复出现的。而如果他没记错,这两个符号第一次出现,是在火种染血的手触碰“迷藏”时。
“激发”很可能是指“迷藏”激发某些功能的时候,将其“倒置扭曲”……大概率是“迷藏”的入门安检功能。
第二次出现,则是在血痕停顿之后,“迷藏”开门时。
“迷藏”发生异变,门外的火种小队都感觉到了,那么当时掌管“迷藏”的驿站长也会察觉。驿站长本身是个“匠人”,非战斗人员,有突发情况,相比拎起刀枪出门砍人,他更可能的做法是谨慎地“关门”,临时禁止出入,再排查风险。
“迷藏”激发了“关门”功能后,再次被那“少女”扭曲倒置,“关门”变成了消除一切限制,无差别开门。
这可以解释为什么“少女”身上的血痕有两次暂停,那可能是驿站长的反应时间!
“关门”失败,外敌入侵,驿站长本能地会尝试“迷藏”最后的保命之路——传送功能。
于是“少女”身上的绽开的皮肉里再次出现“激发”“倒置扭曲”的字样,飞快攀爬的伤口中,这一对字符无停顿地重复了四次——这是驿站长挨个尝试“迷藏”上四个坐标。
每一次尝试都失败,所以“迷藏”上每一个坐标都被倒置扭曲过。
问题是,扭到了哪?
乌鸦首先排除了随机“扭曲”到血族地盘上某处的想法:代入血族,那相当于“除四害”的时候,好不容易堵住了耗子洞,又在别处开了条口子,把猎物放生了。
也应该不是“停留在原地”:那样的话,他们此时无论选择传送,还是选择原路返回,结果都是一样的,杨组长走的时候,心里不会有那样的想法。
扭曲过的坐标肯定指向某个特定地点,可以让血族们布下天罗地网的——比如安全署总部。
不……还差一环。
在杨组长看来,她要猎杀的目标,是一个至少有二级的血族天赋者,相当凶残,从角区杀到尾区,疑似能反向利用血族天赋物。
尾区的警察就算有武装,也都是血族中的“普通人”,在吸血鬼的世界里,天赋者的战斗力是碾压级的。哪怕“洞察”那样的废物,力量和速度也远超普通鬼。杨组长留下的埋伏不会是普通的东西。
而她认为加百列选择传送对她更有利……就是说那陷阱不光对他们来说是死路一条,对她还有好处。
电光石火间,乌鸦就理清了所有思绪,并有了个猜测——
他飞快地在纸上勾勒出那少女颈部出现的符号,问加百列:“这个,你认识吗?”
加百列“啊”了一声,忽然有些古怪地笑起来:“认识,挺熟……这没有实际意义,是个‘标记’。”
他“继承”了他那伟大设计师、兼职神明的脑髓后,翻看对方的实验笔记时见过这个标记,就打在“加百列”的档案封面上。
“什么标记?”
“危险,表示这件‘天赋物’……或者‘违禁品’,即将出现可怕的失控风险。”
“少女”的皮肉是从脚下往上裂开的,在死者记忆中,一路裂到了肩膀往下一点,再“激发倒置”什么一次,那血痕可能就要绕到她颈部了,像是水已经烧到九十度,马上要开锅……她是随着使用次数增加接近失控的,这么神奇的“违禁品”,会是一次性的吗?
“到底是怎么回事?”霍尼老人露出她暴烈如火的急性子,“你看出‘迷藏’出什么问题了?”
“我没有依据,只是想法。”乌鸦合上笔帽,缓缓地说,“匠人”驿站长的漆黑契约仍在他手上——看不到那人形“违禁品”实物,死者不相信他的凭空猜测,“如果我们原路返回,可能开门就会让诅咒应验,如果我们启动‘迷藏’的传送功能,可能会被送到血族的安全总署,面对一个血族都害怕的失控‘违禁品’。队长,您认为应该怎么办?”
霍尼比他想象中还要果断得多,只略一思忖,就斩钉截铁道:“选二。”
她心里有数,自己已经是三级,她不相信血族人手里有三级以上火种的火种遗留物。而理论上,低级的火种遗留物做的“违禁品”对她的伤害有限。哪怕现在开门让诅咒应验,她也不太可能被直接咒死,但她手下这帮熊孩子一个也别想逃过。
相比起无迹无形的诅咒,哪怕是直面血族天赋者都好,起码她有战斗余地。
“遗迹是扭曲隐蔽的空间,只要开门,所有人都会同时回到那座烂尾楼里,我没法给你们探路。”霍尼队长语气平铺直叙,一边说,一边解下她脖子上的水船,犹豫了一下,没给手下的“悲伤”,而是直接扔给乌鸦,“来时路上我看见安全署的楼了,那附近有水系。如果‘迷藏’把我们传送到了那里,我会先出去,替你们引开外面的东西,你能把他们带回去,是吧?”
“队长!”
“如果要走,就趁现在,布置陷阱那个血族很可能还没回到他们老巢,我们可以打一个措手不及。”霍尼一抬手,压下所有反对声音,只看向乌鸦,“阁下,你有什么要补充的?”
“啊,有。”乌鸦从兜里摸出一条备用的膏药,撕开嚼了,“我确认一下,那个蜇人的水母镜,能连通一两处反光的东西,不能连活物的眼睛……那长得像人眼的‘东西’呢?”
星耀城安全总署,地下的违禁物封存管理处。
血族管理员们已经值了一个“暗日”的班,眼看天快亮,血族们都有点疲惫,只是还得守着——重事组的杨组长刚发回消息,她五分钟之后就到。
一个管理员想打哈欠,瞥了一眼靠墙而立的重事组刑警,又咽了回去。有这位不好说话的上司在,他们连聊天提神都不敢,只能跟单向镜那头的“违禁品”们大眼瞪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