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恶魔bypriest

作者:priest  录入:11-24

乌鸦观察了一会儿,发现他们居然能听懂简单的指令。
独居了一整年、穷极无聊的特级火种像捡流浪猫似的,把这三位捡回去玩。
荷枪实弹的狱警们当成一级警报,心急火燎地找过来时,就看见其中一个无赦鬼在面无表情地给大佬捏肩,另外两位脸上贴满纸条,正在陪乌鸦打牌。
三个高危无赦鬼被押送回他们的阿比斯,乌鸦像礼貌的主人一样客气地送到门口,叹了口气。
这些无赦鬼的灵魂确实还在,只是不断地被黑晶残渣里的污染侵蚀。
而特级火种对他们来说就像一针强效镇定剂,三个人在他的家里待了一下午,其中两位已经会算牌了,给他捏肩膀的大汉教了几遍就知道调整力度,非常有天赋。
乌鸦想:“如果他能不把眼泪滴到我脖子上就好了。”
后来经过严格审查,乌鸦把那三个无赦鬼要了过来,成了他的室友……真室友,这三位白天围着他转,晚上就蜷在他床底下打地铺。
随着受损的神智慢慢恢复,其中一个甚至学会了简单的语言表达——乌鸦的母语属于不那么好学的那种。而同时,这三个人身上属于黑暗生物的力量也让乌鸦开始警觉。
但已经晚了。
血仆与半兽人的人口数量已经难以忽视,甚至自然而然地融入了人们的日常生活里。
迫于其他人造人团体,联合会只能承认了这些“黑暗生物”的人权,虽然歧视依然在。但现存的黑晶矿储量,已经远远小于黑晶残渣。
战后,人类社会慢慢地从动荡中平静下来,人们不再那么草木皆兵,开始专心于重建工作,连乌鸦都每天在与世隔绝的岛上沉迷修复数据。
然后从未被人正视过的“阴影”发难了。
战后第五年,真正的末日来临,世界上权力最大的三个人工智能集体叛变。
曾经被人类背叛过的“理性”背叛了人类。
血族的獠牙和秘族的利爪落在了活人脖子上。
“联合会政府”变成了“人类联军”,随后变成了“反抗军”。
最后变成了“病毒军”。
人工智能拥有黑晶制造的躯体,能完全压制人类火种,祂们像免疫系统一样清理代谢着火种和黑晶。
特高危岛这座监狱,居然成了人类最后的堡垒。
在这里,末路的白恶魔带着他的亡灵之海和三个活鬼,重启了只修复了一小部分的“大法官”……只有人工智能部分,虚拟人格依然在沉睡。
大法官模拟了兆亿种算法,只模拟出了一条出路。
“时间。”那声音是乌鸦熟悉的音色,语气却只是平平板板的机械音,“新的世界秩序已经形成,人力无法反抗,只能等待它自然腐败。”
“可是凡人不能永生。”
“是的。”
“等世界腐败了,文明也早就断代了,我们是不是能算新物种了?”
“可以这么理解。”
“唔……我有个一直没用过的火种能力,或许可以试试。”
五百年后,黎明时分,乌鸦的意识从翻滚的旧日里挣脱,想起了他的“前生”和“亡灵之海”去了哪。
他用了一次从妹妹那里得到的“奇迹”。

第104章 海啸(五)
乌鸦——EHA003,取回了曾经的文明寄放在他灵魂里的“行李”,感觉呼吸困难。
它们有十万大山那么沉,把他挤压成了一根头发……一根蛛丝,身不由己地飘着,一口气就能吹断。
有那么一瞬间,乌鸦在没人知道的地方软弱了片刻,他不想睁眼了,反正在这个鬼地方,睁眼也看不见朝阳。
然而装死未果,大概是察觉到他呼吸频率变了,他的手被人重重地攥了一下。
对于迷迷糊糊浅睡眠的人来说,握一下手是温和有效的唤醒方式,可惜对方实在不怎么温和。乌鸦激灵一下被扯回现实,倏地睁开眼,落到了昏黄灯光下、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里。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乌鸦告别旧世界最后的记忆里,是三个“无赦鬼”目送着他的目光。
而今他孤身一人抵达终点,又有数百年后的一双眼睛来“接机”。
怕他迷路似的,这双眼睛如净度极高的宝石,虹膜上仿佛有传说中的“刚性火彩”,照着他长途跋涉后、满身满面的风尘。
乌鸦也不知是呆住了还是压根没醒,足足盯着加百列的眼睛看了一分钟。
加百列脸上本来压抑着怒气,仔细看大概还有一点惊恐,然后他那铁钳似的手就在这一分钟里缓缓松开,人有些不知所措地晃了一下,好像想躲开,又犹豫着没舍得。
加百列的怒气被清空了九成,反应慢半拍地缓缓睁大眼睛,想起了在安全署喝到的那管血。他低下头去闻乌鸦的手,没有他想象中的墨水味和迷迭草香——乌鸦洗过了,之前在地下城还喷过大量的外用除味剂——那手上只是多了许多大大小小的擦伤。
鬼使神差地,加百列在他指尖的伤口上舔了一下,两个人同时一震。
差点把乌鸦吞噬的记忆从哪来落回哪去,他彻底醒了。
加百列的喉咙轻轻滚了一下。
然后两个人同时动了,乌鸦猛地把自己撑起来,加百列的呼吸蛇信似的从他身上擦过,几乎爬到乌鸦脖子上的时候,加百列的嘴唇被一只手挡住了。
乌鸦:“这个不行。”
加百列凝视着他,顺势贴上了他的掌心。
但乌鸦没缩回去,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掌纹被湿润的触感描摹着,直到纹路断裂处——
加百列终于眨了眼:“为什么?”
乌鸦沉默了一会儿,不是不知道说什么,主要肺里气不够,他得攒点力气才能说出长篇大论来。
他看着加百列,感觉最早把命运形容成轮子的人真是个天才。
历史就是个循环往复了无数遍的坑,前人摔完后人摔,人类摔完血族摔。每每还能推陈出新,摔出新花式。
“无赦鬼”的时代过了好几百年,教训一点没留下,倒是“技术”更成熟了。
加百列作为血族最精心的设计,跟当年被简单粗暴灌入黑暗生物血肉的“无赦鬼”看起来不太一样。他应该是以梵卓家族那个“药师”的血族天赋为蓝本创造的,里面增加了许多乌鸦不想知道的没必要科技。
但底层原理看来还是一样:活人的身体始终无法承受来自“阴影”的血族污染,这种污染会带来巨大的痛苦。
从这个角度说,加百列大概算个“无赦鬼pro”。
只有作为“阴影”反面、与黑晶同源的火种能稍微缓解。
所以地下城初见,加百列就喜欢黏着他。
“其实白晶……呃,他们叫什么来着?”乌鸦过去和现世记忆有些混淆,“算了,你听得懂就行——就那玩意,对你效果更好吧?当时怎么没留下那个鬼偶?”
加百列没回答,并且完全忽略乌鸦岔开话题的反问:“为什么不行?”
乌鸦叹了口气,不愧是天天惦记屠神的天使长,一身反骨,搭好的台阶送到脚下就是不走。
他往墙那一侧挪了挪,很艰难地腾出了一个人的位置。这张单人床的宽度大概也就一米二三,乌鸦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就全给占满了,腾出这点空间实属不易。
乌鸦:“要上来躺一会儿吗?”
加百列果然一顿。
乌鸦其实早发现了,加百列只会在别人缩起来的时候咄咄逼人,他像嗅觉灵敏的小动物一样,专门往散发着“不要过来”气味的人跟前凑,对主动靠近的东西反而会本能退避,大概因为他经历有限,不“怕他”,必定是“想害他”。
然而即使这样,加百列却只是几秒光景就克制了“本能”,毫无防备地把自己塞到了半张窄床上。
然后勇敢的人得到了一个拥抱。
昏暗的灯光下,细微的呼吸声震耳,加百列无名的焦躁落下,轻微的饥饿感却缓缓爬了上来。
那饥饿感没有强烈到让人失去理智,只是让他胸腹间微微发烫,像有一只细小的虫子啃噬着他的心脏。他的心脏在挣扎,那一瞬间,加百列清晰地听见自己的血流在加速,仓皇流过颈间。
他像是中了邪,被“封印”在了那里。
目光越过乌鸦肩头落在一片墙上,加百列想:假如现在那片黑暗里爬出个什么,哪怕是个没有天赋的普通吸血鬼,哪怕是个脆弱的人……大概也能轻而易举地拧断他脖子吧?
这念头闪过,又带起了一层微弱的战栗,加百列忍住了打寒战的欲望,瞳孔轻轻地收缩着。
有生以来,他第一次在自己身体上体验到这样微妙的感觉,一时说不清自己到底是热还是冷,只是前所未有地感觉他的身体活着,并非冰冷的“天赋容器”。
乌鸦的拥抱是友好而不含其他意味的,停顿两秒,轻轻拍了拍加百列的后背,他说:“如果我这能缓解你什么症状,你可以搬过来住,只要你别嫌乱……哦,其实你嫌也没事,自便,别逼我收拾就行。这房子多个室友也不会太挤,我可以换张能睡得开的床,你要是接触了过量的血族天赋物,可以干脆睡在这。”
他顿了顿:“你就是这里的人,每个人都受你照顾,我照顾你也是应该的。直到我们有其他办法——比如找到块更好用的石头给你带在身上。室友可以抢被子,不能越这种说不清的界,因为我们不是方便做这种事的关系……我知道看着不太像,但我确实是保守派,体谅一下石头变得老古董好吧?”
加百列:“哦。”
乌鸦:“……”
这是听懂了没是没听懂?
“保守到什么程度?”加百列问,“血族那一套你可以吗?”
乌鸦:“哪一套?”
加百列言简意赅地总结:“搭话、送东西、约饭、约会、最后双方用花里胡哨的语言表达口头同意,拉手上床。”
乌鸦:“……那是血族从人这边剽窃的。”
“行,”杀手永远只看要害,加百列永远不偏离重点,“血族剽窃那一套,我从哪一步开始?”
乌鸦:“……”
他慢吞吞地翻过身面壁思过,干巴巴地说:“从放过我闭上嘴、让我补一觉开始……”
然而加百列不允许他自闭,惨白的手忽然从身后禁锢住乌鸦,一手贴在乌鸦胸口,一手按住他的左手,强行分开他的手指,占领了他的指缝。
乌鸦眼角跳了跳,感觉自己就算是个泥人也该动手了,掰手腕确实掰不过,但关节技他还没都还给教官呢——
可是这时,他听见加百列几不可闻的声音:“那些死人留下的印,都在这只手上,对吧?”
乌鸦倏地一顿,睁大了眼睛。
洞察……洞察这么bug吗?
加百列垂下眼,把鼻尖虚虚地埋进乌鸦的卷发里,感觉到乌鸦虽然意外,但心率完全没变。
“不能甩掉他们吗?我死了的话,你就可以用我身上的能力吧?”加百列把乌鸦的左手捉起来,放在自己的颈动脉上,“我比他们都好用,只要你一直带我走……”
乌鸦叹了口气:“谢谢啊,但行行好,你非得撒这么阴间的娇吗?”
心率还是没变。
加百列不懂就问:“不然怎么撒?”
“你压我头发、别我肩膀很疼,”现场演示的驿站长好像喝了瓶“魅力”一样夹起了声音,“我头也很疼,天使长阁下,能救救吗?顺便关下灯。”
大招果然厉害,加百列像装了声控一样松了手,关灯。
乌鸦心累地松了口气:“你是好人,晚安。”
黑暗里,加百列静悄悄的,好一会儿没再作妖。
就在乌鸦试着重新凝聚睡意的时候,他听见加百列用带着一点茫然的语气说:“可是我很喜欢你。”
乌鸦:“……”
“我进来的时候,以为你死了……你刚才心跳和呼吸几乎停下了,我不知道怎么办。”加百列轻轻地说,“我从来没有不知道怎么办过。”
“我想……如果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为什么还在这里呢?”
不用贴上去,加百列听得见,那收缩频率焊在那一万年的心跳终于加速了。
“所以,”他问,“你一点也不喜欢我吗?”

说出来也许别人不信,但加百列其实是第一个问他这个问题的人。
可能是因为他只年少、没无知过,只有无知者才敢无畏吧。
乌鸦小时候没有在青春期谈校园恋爱的机会,后来作为第六区行政长官,也没几个人敢直视他,罅隙中的岁月里偶尔起涟漪,也都未成波澜。
作为EHA003,他会自觉“避嫌”,不跟普通人过多接触,日常打交道的都是联合会的人。社会人的世界很理智,没那么多“情不自禁”——毕竟大部分人对人远没有对钱情深,而大家如此日思夜想要搞钱,也没见谁“情不自禁”地去抢银行不是?
尤其联合会里都是聪明人。
大家偶尔有绮念,也都只是点到即止,一句玩笑抛出来,不接话茬就足够了,不用多费口舌。
乌鸦也不会放任别人失控问出这样的话。
他一向认为,作为成年人,想让别人表白的时候不一定能心想事成,但不想让别人表白的时候,是不会有所谓“暧昧”萌芽的。
作为Z组的“脑”,他身上没有一颗细胞是真正粗枝大叶的。
加百列使坏的时候他知道,里面有多少真心他也听得出来。
所以乌鸦心跳加速,因为他知道自己肯定是不“清白”的。
他想,两眼一抹黑地面对这个事事与常识相悖的世界时,自己一定露了很多马脚,一定因为惶恐不安胡抓乱拽过,以至于言行过界。
此时惊觉他已经把加百列引到了坑里,乌鸦活像冲动之下杀完人面对尸体崩溃的罪犯,一身冷汗。
乌鸦沉默太久,无声的黑暗忽然粘稠了起来。
这反应和加百列的预期截然不同,黑暗里,加百列盯着天花板的眼睛冰冷起来,声音却带上了笑意:“这个问题这么不好回答?”
是非题当然是送分题,难的从来不是答案,是怎么说出口。
显然,这两头里只有一头不好说。
加百列捏起乌鸦一缕发梢,用指尖慢慢捻着,语气轻柔得像哼歌。
“没关系,你就算一点也不喜欢我也没关系……”
之前那些“其实很喜欢你”的话是骗人的鬼话也没关系。
在加百列的世界观里,“我喜欢你”就够了,等于“你是我的”。
他对血族社会做过长期观察,细致程度足够支持他做好连环杀手的工作,还有很大的资料库可供参考,总不会比当年打破培养箱更难。要是实在不耐烦装模作样,外面还有一堆血族天赋物……再不行,他还可以跑一趟角区。
角区的七大家族里那个姓“勒森魃”的,家徽是头山羊,“色欲之羊”。这家除了卖衣服,还有个好用的神圣天赋,叫“连心”,能操控别人意识。据说最高级的“连心”能以人为偶,想怎么摆布就怎么摆布。勒森魃家这一代刚好有个“连心”,猎杀难度系数不高。
他俩一个负罪,一个想犯罪,一米二的空间里,南辕北辙的精神世界驴唇不对马嘴,眼看要背道而驰……
然而幸好,偏偏是这个时候。
偏偏是乌鸦刚把记忆捡回来的时候。那些穿透了几个世纪的废墟注视他的眼睛既是底气,也是压力。
乌鸦面着壁,心想:自己有没有将重建文明重任一肩挑的勇气不好说,起码认罪的勇气应该还有。
窸窸窣窣的声音打断了加百列缱绻的尾音,已经毫无睡意的乌鸦起来,头发从加百列指尖溜走。
此时已经是清晨,他拉开窗帘,驿站路灯光就不请自来。乌鸦借着这点光在他乱七八糟的桌子底下摸了一会儿,摸出不知什么时候剩的小半瓶大麦酒,一气喝了。
“不,”然后他转过身,靠在书桌上,对同样坐起来的加百列和举头三尺的神说,“我喜欢你。”
加百列微微一顿。
乌鸦:“对不起。”
加百列不怎么被光线影响的眼睛投来困惑的目光:“嗯?”
乌鸦向他走过来,在他跟前一米处站定,抬手似乎想摸一下他反光的头发,中途又缩了回去。
不知为什么,加百列忽然感觉眼前的人不知哪变了……好像稳重了许多。
“几百年前,血族没有篡改我们神话和历史的时候,加百列是传说中的炽天使,神的信使,天国守卫——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很恨我,但你可以听我告解吗?”
加百列倏地睁大眼睛,像是被“你很恨我”这个说法惊讶,先前有几分表演性质的茫然也变成了真的茫然。
但不知为什么,他没有反驳。
“我是个凡人,犯有好色、无能与虚伪之罪。”乌鸦略微一拎裤腿,半蹲半跪在他面前,好像加百列真的是聆听忏悔的天使,“好色,所以一下会被皮相镇住,会跟那些吸血鬼一样垂涎美貌。无能,在这个鬼地方手无缚鸡之力,所以贪求力量,哪怕是让你痛苦的力量。我误导了你很多,把你困在这里,没法收场了,还想撑块自欺欺人的遮羞布躲进去,假装无辜,这样就可以不用负我负不起的责。”
他略微停顿了一下:“其实也是因为太难了,我做不到。”
自觉游刃有余的加百列在“资料库”里疯狂搜索,但那没用的东西什么都没搜出来,还死机了。
忽然间,他四肢发麻,灵魂好像飘出去了,感觉不到身体。
怎么都不偏离重点的血族杀手忘了他最初的目的,忘了那些扫荡来的天赋物,也忘了勒森魃的“连心”。
“……做不到什么?”
“做不到好好地跟别人相处,接纳别人,相信别人。”
相信他们人好且命长,不会背叛不会死,能承受他所有无理无耻的索求。
“我学过这一课,后来考试挂了。再考八成还得挂,而且可能永远也学不会,所以对不起,货不对版,骗你上当——天使长阁下,我做什么才能得到宽恕呢?”
这会换加百列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乌鸦这个姿势保持不了太久,支了一会儿撑不住了,干脆坐在了地上,视线没有离开加百列。
枕被凉了,屋子里飘着大麦酒微苦的气息,看不见的愤怒岩浆慢慢平静下来。
只是加百列像是掉进了兔子洞的爱丽丝,眼前一切过于未知,他真正地不知所措起来。
好半晌,模拟着自然世界的迷藏空间天快亮了,加百列此时敏感到极致的听力隐约捕捉到了出门的脚步声……很轻,大概是脑子里装满了事的中年人艾瑞克早早醒了,去仓库找吃的,准备投身于眼下的乱流里。
培养箱里长大的“鬼造天使”做了个决定。
他往前走了一小步。
加百列:“那可以亲你吗?”
乌鸦:“即使听完了全套忏悔?”
加百列:“……嗯。”
乌鸦叹了口气,收长腿起身,弯下腰捧起加百列的脸,亲吻他的额头、眼睛,最后落在了加百列的嘴唇上。
只是轻轻碰了一下,加百列就屏住了呼吸。好像忽然之间,他想吞掉什么、毁掉什么,嚼碎自己或者别人、变成一道纠缠的黑影生死不休的欲望烟消云散了。
他像个以为自己快饿死的蚂蚁,恶狠狠地想吃掉大象,然后被一颗露珠喂饱了。
与此同时,星耀医院地下室的特殊加护病房里,血族二级天赋者以其强悍的自愈能力睁开了眼。
地下城第七区圣光大爆发的时候,安德鲁·迈卡维恰好收回了一点“风阻”,一念之差吊住了他一条命。
此时他一动不能动地躺在棺材里,棺材板上用浆果血和生命石粉绘满了复杂的符文,室内保持在零度以下——这是最古老的血族治疗术。
迈卡维轻轻地呼出一口白雾,知道角区来了治疗系的天赋者。
果然,下一刻,一道黑影出现在棺椁前,没穿人皮衣的血族女性弯下腰看了他一眼,麻利地给治疗法阵补了一点生命石。
这是迈卡维家供养的私人医生。
“灼伤很严重,”医生说,“全身烧伤面积达到了百分之九十多,当时你胸口以上的浆果皮衣破损,脸都快成骷髅了。感谢你的天赋吧少爷,你现在还能眨眼,眼皮都是今早刚长出来的。皮肤彻底再生至少半年,这半年做毁容木乃伊吧,帅哥。”
迈卡维艰难地动了动嘴,可他的舌头和声带还没长回来,没能发出声音。
“你想说什么?”
卡……弗……
但医生跟他毫无默契:“星耀城现在吗?乱成一锅粥了,你家这一届大选没戏了,没五年缓不过来,要不我干脆跳槽算了,梵卓家也在挖我……”
卡弗……
“你爸?你爸在开新闻发布会呢,有转播,看吗?他可能快气死了吧……要不是你差点晒成干,我现在应该在他老人家身边,随时准备抢救。”
医生说着,摸出手机搜起什么。迈卡维用尽全力动了一下,重重砸在棺材上。
医生一顿,低头跟棺材里面目全非的“风暴”对视片刻,终于叹了口气:“你知道‘祝福’是有局限性的,对吧,不能强行用在比它主人级别高的天赋者身上。”

人会嫉妒自己的孩子吗?
不是私生子、不是什么为了政治目的和不情愿的人生的、不是流落在外五十年父子见面不相识的——没有任何狗血故事,单纯只是普通的、亲生亲养的婚生子,甚至是独子。
如果问小安德鲁·迈卡维,他会斩钉截铁地回答:会的。
小安德鲁少爷觉醒了家族断代了几十年的“风暴”,外人看来,他大概得是灯泡那么大的一颗掌上明珠,掌小的都端不稳。哪怕族长老迈卡维阁下对他一贯不假辞色,大家也会觉得那是一个父亲殷切严厉的爱。
只有安德鲁知道,族长大人发自肺腑地讨厌他。
血族天赋成年之前正式觉醒,有些人是一下子开盲盒,有些人会提前经历许多次“天赋悸动”。天赋悸动可以大致看出未来的天赋是什么,一般来说,血族认为悸动开始越早,未来成就越大。
安德鲁·迈卡维的天赋悸动出现得很早,从记事开始,他就是全族的希望。
从小到大,他不止一次捕捉到过父亲阴郁憎恶的眼神,特别是当别人对他这个“迈卡维家等待许久的‘风暴’”大加赞誉的时候。
小时候安德鲁也怀疑过是自己不够优秀,才总让父亲不满意,他夜以继日地学习、锻炼,努力打磨天赋,要求自己把一切做得尽善尽美,挖空心思地来讨好那个男人,只换来更冷漠的态度,更嫌弃的嘴脸。
直到有一次父亲半夜大醉,在灼眼白夜里揪住他,面目狰狞地质问他“你有什么了不起”,小安德鲁才明白,自己生来就是族长大人的眼中钉。
因为他的诞生,又努力又有天赋的族长大人成了“风暴”的父亲,甚至一度有谣言说,现任族长能上位,都是因为会生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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