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榛宁愣了愣,不大自然地别开眼,又用脚轻轻踢了下他的胳膊,“你笑什么啊?”
谈迟顺势单手捉住他的脚踝,“笑我们榛榛这么大了还撒娇。”
曲榛宁莫名其妙:“我撒什么娇了?”
谈迟的手心有些热,握在脚踝上存在感很强,不过曲榛宁稍稍收了下,谈迟就放开了他。
但也不算完全放开,至少对曲榛宁来说,还能感受到那股温热感,谈迟的手掌撑在床上,手背边沿碰到他的脚边,稍稍俯下身,另一手像他捏青蛙那样在曲榛宁脸颊上捏了一把。
力气不大,有点宠爱的意思。
他说,“想让我陪你去,怎么不跟我直说?”
不知道为什么,曲榛宁的脸被捏了一下就开始发热,没捏的那一边也是热的。或许是他枕的位置太低,血都跑到头上去了。
他小声说,“我可没这么想。”
晚上,众人休息好后去之前预约的温泉。
如小沈他们所说,露天温泉有很多开放的小池子,那里环境幽静,植被丰富,沿路的黄色灯光更是将气氛渲染得十分惬意舒适。
按小沈的计划,曲榛宁没有等谈迟,先下了楼跟他们汇合。
他已经换好了泳裤,披着浴巾跟在两个姐姐身后,没走一会,周子浠在一个亭子前面停了下来,冲两人摇摇手机,“我就在这好了。”
一路上基本没听两人说了什么,曲榛宁有些愣,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她是要在这里等谈迟。
“好,”小沈毫不见外地隔着浴巾拉住曲榛宁的手臂,带着他往前走,“等你的好消息!”
曲榛宁也笑了下,看着周子浠有些紧张的神色,想安慰她说,没关系,小谈叔叔人很温柔的,你放轻松。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刚要说,就忽然想起了中午谈迟笑着看向自己的样子。跟他说,不想去就不去,说他撒娇,还笑着问他“想让我陪你,怎么不直说”。
想到这,曲榛宁无论如何说不出任何安慰周子浠的话。
一直到他和小沈离开,也没能把这句话说出口。
第18章
从周子浠停下等人的凉亭到泡温泉的池子,有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曲榛宁走在小沈身侧偏后的位置,隔着半米距离,听她说话。
这个善良又热心的姐姐似乎很为朋友勇敢迈向爱情感到高兴,情绪比平时高涨,回忆着他们几人以前在学校的事。
小沈跟周子浠同届,却比谈迟低两级,原本没有相识的机会,巧在两人跟边宜年是一个社团的,而边宜年和谈迟总是形影不离,一来二去,这些人就相熟了,经常在一起聚会。
谈迟形貌出众,为人温和,与人相处时很懂得拿捏分寸感,在同学中颇受欢迎,暗恋他的自然不在少数。
周子浠也不例外。
但她性格内向,从来没把喜欢说出口,甚至没告诉关系很好的小沈,直到多年后某次闲聊,才半开玩笑似的说了出来。
小沈跟曲榛宁说,“你小谈叔叔这个人呢,本来就是个有亲和力的大帅哥,以前在学校就很多人追,看起来就不像是缺对象的那种人对吧?”
“小浠一开始真的觉得没希望,也就放弃了,不过前阵子听年哥说他从小到大一直对感情这方面不上心,去年才谈了一个对象,没几个月性格不和又分了,我们才知道他一直都单着……”
谈迟交往这件事曲榛宁是知情的。
去年他高考结束,家事闹得不好看,有段时间觉得家不像家,根本不想回去,就会留在谈迟那里。常常是祖父家和谈迟家两头跑。
谈迟当时已经在和朋友开茶馆,不必天天露面,工作清闲,跟曲榛宁待在一起的时间就很长。他一直没有找对象,全天候带曲榛宁这个无家可归的伤心小孩,直到曲榛宁上了大学,才开始一段恋情。
但对于曲榛宁来说,这段感情谈得很不实在。他假期周末常会去谈迟家蹭吃蹭喝,只要他说去,谈迟就一定会在家等他,以至于曲榛宁从未见过那位传说中的女朋友,连他们交往分手的具体时间点都不知道。
“……所以说,你小谈叔叔单身惯了,可能根本对恋爱这种事没有概念。他这种情况,还是需要培养感情的。与其等待一个不知猴年马月才会出现的能看对眼的人,倒不如先跟合适的谈一谈,说不定处一处,细水长流,还真就成了呢?”
曲榛宁有些愣愣的,没有搭腔。
小沈转过头来,问他道,“我看小浠这种内向恬气的女孩跟他就挺合适的,榛榛你觉得呢?”
听到那句“说不定还真就成了”,曲榛宁就再没听进去其它任何话,等小沈再叫了他一声,才呆呆地“啊”了一声。
“哎呀,你发什么呆呀,”小沈笑起来,“问你呢,你觉得小浠做你小婶婶合适吗?”
曲榛宁眨了下眼睛,声音有些低,“我听着呢,应该……应该合适吧。”
没在意他的迟疑,小沈自顾自接下去,语气颇为感慨,“是吧,不过要是他们真成了,那回想一下当初得多遗憾啊。要是小浠上学时就勇敢一点,现在他们早就应该在一起了。多好的事。”
小沈能这么说,说明在她眼中,周子浠和谈迟就算称不上天造地设的一对,至少也不差。跟谈迟这么合适的女生出现了,曲榛宁本该为自己一直单身的小叔叔感到高兴的,可他一点欢喜雀跃的感觉都没有。
至于那两人合不合适,说到底,周子浠也不过是曲榛宁刚认识一两天的陌生姐姐而已,他不了解她,当然也没有什么合适不合适。
只不过小沈兴致高昂,曲榛宁不想扫兴,就没有提自己的真实想法。
没多久两人就到了泡温泉的地方。
接受预订的池子都在隔间中,四周造景精致,保证了私密性的同时,也有露天的惬意感。
池子比曲榛宁想象中大,已经来了三个人,边宜年、摄影队伍中的一个朋友,还有之前和周子浠一趟车上的一个姐姐。这些人年纪相仿,从聊天中得知都是同校的校友,平时经常聚,关系都很不错。
边宜年那边抬头看到曲榛宁和小沈,朝两人招了招手。
曲榛宁脱掉拖鞋,半裹着浴巾进了池。
温泉中不知道加了什么东西,水的颜色偏蓝,能见度不高,泡进去基本看不到全身。
大家坐的很开,曲榛宁和小沈稍微近一些,中间隔了一人半的位置。
小沈问:“就你们三个啊,其他人呢?”
“那边还有个池,”边宜年指了一个方向,“阿雾他们几个不来,在楼上修照片呢。”
小沈点点头。
边宜年问:“怎么就你们俩,谈迟和小浠呢?”
“后边呢。”小沈一边答,一边挤了挤眼睛。
在场的人几乎立马就明白了这个表情背后的含义,旁边那个女生迫不及待地走到小沈旁边坐下,问道:“小浠来真的?”
“不然呢?”小沈笑嘻嘻地揽住她,“都到这份儿上了,肯定是真的,要不白忙活了。”
“我看行,”另一人也说,“小浠好女孩,谈哥他运气真是好啊。”
几人对这件事来了兴趣,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曲榛宁在一旁听,没有人注意他,他也没有参与对话发表任何言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是话题高潮部分已经过去,那个女生这才注意到池子里还有一个人,小声问小沈:“那是谁啊?”目光看向曲榛宁。
“谈哥的侄子,”边宜年先回答了,明明是让曲榛宁叫他哥,却还调笑道,“得叫咱们叔叔阿姨了。”
那个女生一脸惊讶,“谈哥有这么大的侄子?”
只不过在曲榛宁身上没有关注多久,就从“叔叔阿姨”这些字眼上开始发散,缅怀青春去了。
曲榛宁无法融入他们的话题,也不好在泡温泉的时候埋头玩手机,没一会儿就生出了回房间的想法。
但众人正聊得热火朝天,不是好的时机,他就想着再等一会。可没坐多长时间,他两颊发热,头也微微发晕发胀,这才低声告诉小沈想要离开的想法。
对方不明所以,挽留他:“怎么不多泡一会儿啊?”
“有点晕,”曲榛宁说,“太热了,想吹吹风。”
他皮肤白,脸颊一红就尤其明显,确实一副泡晕了不太舒适的模样。小沈关心道:“很晕吗?你一个人能行吗?要不我跟你走走?”
“没事,我一个人可以……”
话都没说完,小沈已经披着浴巾起身,“不行不行,谈哥不在你一个人别在外面转也不好,万一路上难受都没有人能搭把手。”
跟其他人简单说明后,小沈带着曲榛宁离开。
路上问他有没有好一点,得到好多了的回答后,也不是很放心让他独自回房,跟前台要了衣服后,带他去餐厅吃东西补充糖分。
曲榛宁只是有点头晕脑胀,以为吹吹风就好了,一直到一口甜饮料进肚,才发现自己饥肠辘辘,再泡下去确实不妙。
等到曲榛宁吃饱,大概过去了半个小时。他已经完全恢复,准备回房。
小沈把他送到大厅,还是有点不放心,正巧一抬头,看到从走廊另一端过来的两个人。
为首的男人穿着统一提供的浴袍,却也十分显眼,神色温和,谈吐不凡,能令人一眼就看到他。而他身后的人正腼腆地笑着,说着什么,似乎与之相谈甚欢。
曲榛宁顺着小沈的目光转过头,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不得不说,谈迟和周子浠两人都很出众,站在一起也确实挺般配的。
可即便理性认同般配这样的说法,曲榛宁却也完全高兴不起来。他有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刚才暖烘烘的汤池中,明明已经吃饱了,却像低血糖再次发作,脑袋又昏又沉。
就在他恍惚之际,那边的谈迟显然察觉到目光,朝他们看了过来。
几乎在对视的同时,曲榛宁莫名生出一股强烈的、不明来由的心虚,迫使他不得不低下头,转开了目光。
“你们怎么在这儿?”
谈迟向两人走过来,目光下意识从小沈那儿转移到曲榛宁身上。小孩儿不知道为什么垂下头不看他,只露出小半张侧脸。
他问:“不是在泡温泉吗,我们正要过去。”
“刚才是在泡,”小沈略带担忧地看了曲榛宁一眼,“不过榛榛有点不舒服,我就带他过来吃点东西。”
“不舒服?”谈迟重复了一遍。
他站在曲榛宁身前,不至于太过靠近,却保持一个绝对亲昵的距离。大概未能从外表看出小孩儿哪里不适,便抬起手用手背碰了碰柔软的脸颊。
曲榛宁这才抬起头来。
“榛榛,”谈迟叫他,“怎么不舒服了?”
“没什么……”
大厅的灯光并不特别明亮,柔和地照着四周,谈迟的影子很淡,小部分落在曲榛宁身上。
谈迟的靠近和声音,都能带来一些莫名的安慰,如同吃到食物才会后知后觉饥饿,曲榛宁也会在看到谈迟后稍稍放松一些,才发现自己一个人时并不自在。
或许同行的大都是谈迟的朋友,曲榛宁跟他们没有那么熟,无法完全融入,才会这样。
不过见到谈迟就好了,曲榛宁跟他很亲。
注视着谈迟关切的神色,曲榛宁心里软了一下,想跟他说“我没有什么,小谈叔叔你别担心”,但很快他看到谈迟身后的周子浠。
女生不是不好,似乎也在担心这个新认识不久的小弟弟怎么不舒服了,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但曲榛宁心中忽然嗡了一声,身体先一步做出反应,向后退了一步,在谈迟伸手探他额头时下意识躲开了。
谈迟微微愣了下,手指停在半空。
“没、没什么,”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曲榛宁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生硬地解释,“就是头晕,饿了而已,吃过饭之后就好了。”
“是吗?”谈迟没再追问,淡淡收回了手。
“嗯。”
曲榛宁的目光追着他的手掌,落到一边,而之后谈迟没有别的动作。
大概空白了三四秒,谁也没有说话,发现气氛有些微妙的不对,又不懂哪里出了问题,小沈问道:“榛榛,那姐姐送你回房间?”
小沈不想打扰谈迟跟周子浠的约会,这情有可原。而且从之前负责人员联络的各种组织事务来看,小沈是个热心负责的人。
不过曲榛宁已经不再头晕,想一个人走,就说:“不用了。”
巧的是在他开口之前,谈迟忽然说:“我送他回去。”
两人的声音一前一后响起,曲榛宁的话如同拒绝。
谈迟皱起眉,叫了他一声:“曲榛宁。”
曲榛宁的委屈就被这声全名叫出来了。尽管他本不该有什么委屈的,这种情绪来得毫无道理。
他不看谈迟,语气硬邦邦地说:“不用了,小谈叔叔,我真的已经没事了,你们玩吧。”
放在平时,他一定会解释两句,装作若无其事地离开,但现在没有这个心思,因此说完这句话就转身快步离开了。
“哎等等,榛榛……”
身后小沈似乎还说了什么,但是曲榛宁速度很快,没几步就转了个弯,后面的话就听不到了。
泡温泉的地方跟旅舍相连,要穿过幽静的石子路,曲榛宁埋着头走,回过神来已经到电梯前。等待的人并不多,楼层卡在某一层,一直到几分钟后才下来。
等待期间曲榛宁随时注意两侧来人,幸运的是,谈迟没有追上来。
大概,他也相信了曲榛宁口口声声的没事是真的没事,反正曲榛宁年纪小,健健康康,头晕一下也没什么可值得担心的。
没追上来就没追上来吧,正好,曲榛宁这会儿也没有很想见到他。
曲榛宁乘上电梯,垂着头站在角落,电梯上的人不多,中途停下过一次,上来五六个人,本就不够宽敞的空间立马就拥挤了起来。
这些人说说笑笑,原本要下行,但不再想等待就随着电梯先上到别的楼层。
曲榛宁站在最里面,下电梯时一边说着麻烦让一下,一边从几人间错身出去,那些人专注聊天没有特意为他让道,甚至到门口,背后还被人的手肘撞了一下。
这一撞毫无防备,曲榛宁的鞋刚好绊在电梯门边,踉跄了下,不小心撞到了前面的人。
对方身型高大,不耐烦地转过身来,眼看身后是个个头不高的秀气少年,讥讽的话脱口而出:“瞎啊?没长眼睛是吧?”
曲榛宁心情不好,听到这样刺耳的话也不免皱起眉头,只是他并不想在这里跟人起冲突,也懒得解释,便说道:“对不起,不小心撞到了你。”
一般人这时候就会离开了,那人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反而面色不善,目光又落在曲榛宁领口,眯起眼睛,“你撞了我,一句对不起就完事儿了?”
眼看少不了对方一顿指责和纠缠,这时,一道熟悉却冷淡的声音插进来:“刚有人推了他,没站稳才不小心撞到你。”
曲榛宁愣了下,只觉得心口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戳了一下,闻声看去,谈迟果然正站在自己身侧。
“小谈叔叔……”
曲榛宁轻轻唤了一声,谈迟却没有看他,只是伸出手臂稳稳搭在曲榛宁肩上,是个显而易见的保护的姿势,将小孩儿拢在自己身侧,对面前还欲纠缠的男人淡淡道:“我家小孩儿已经道过歉了,也不是故意的,还有什么事吗?”
见有人帮腔,那人最终没有再找曲榛宁的麻烦,啧了声嘴里不干不净地离开了。
电梯前很快没有旁人了,曲榛宁抿了下嘴角,说:“谢谢小谈叔叔。”
谈迟还揽着曲榛宁的肩膀,冷淡的神色在面对曲榛宁时就变得柔和,只不过听到这句谢谢后,他没有放开人,反倒不赞同地紧了紧手臂,“跟我还客气上了?”
曲榛宁没有说话,被谈迟带着往前走。
“榛榛,”还是谈迟先开口哄他,“哪里不舒服,跟叔叔说说。”
“不是说过了嘛,头晕,饿得。”
“除了这个没有了?”
曲榛宁嗯了一声,声音恹恹的。
谈迟忍不住向他看去。
两人穿着款式相同的浴袍,曲榛宁却比谈迟低很多,也远比男人青涩。皮肤在深色的衬托下更加白皙,微微低着头,露出一小截领前的脖颈,发尾也翘起一个可爱的弧度。
谈迟收回目光,宽大的手掌握着曲榛宁的肩膀,只觉得体温顺着浴袍薄薄一层传出来,令他不太想松手。
不过没走两步,还是松开了。
曲榛宁不太会做事,像不想被人抱着的小狗,挣动了一下。
也不太会说话:“对不起啊,打扰你们了。”
“什么?”
“约会。”曲榛宁终于抬眼看了他一眼,这个目光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或许说成是观察更为确切。
“什么约会?”谈迟皱起眉。
小孩儿撇撇嘴,没再说话,意思却不言而喻——别装了,你知道我说什么。
“你是说,”谈迟顿了顿,“我和周子浠?”
“我没有这么说。”
没走多远,两人就找到了房间,曲榛宁先开了门,自己进去了。
他泡过温泉,想要再洗个澡,不会在床上坐,拿了换洗衣物朝卫浴间走去。
谈迟也没有在房间里坐,不如说他一进门就站在一边看着曲榛宁。
打量还是探究,都是曲榛宁看不懂的目光,因为看不懂,所以干脆无视掉。
反正他现在还没有原谅谈迟。
可细究起来,谈迟并没有做错任何事,不如说他才是被大家瞒在鼓里的那个人。而曲榛宁是知情者,他早就知道周子浠会跟谈迟表白,从而更进一步,自然无暇顾及他。
更不要说什么一个人去跟不熟悉的哥哥姐姐泡温泉,又不是谈迟要故意丢下他。
他的生气毫无道理,当然也就谈不上什么原谅不原谅。
“你生气了?”一个声音问。
“没有。”还在想自己为什么生气的曲榛宁这么说。
等他说完这句话,才发觉问话的人是谈迟。
而对方显然也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在他路过身边时一把捉住了他的手腕。
“曲榛宁,我在跟你说话。”
谈迟的声音不大,但在曲榛宁抬起头后,他上前一步,将人堵在卫浴室外的墙角。
这一次,影子不再是浅浅地落在曲榛宁身上,而是笼罩住他,因为谈迟箍住他的手臂,他后退,贴到墙壁,再无处可退。
谈迟力气不小,宽大的手掌落在曲榛宁的皮肤上,印下一片热意。
在意识到悬殊的力量差之前,曲榛宁先一步感受到了来自于谈迟的探究,那种仿佛要看透他的凝视,令他产生危机感。
“干嘛?”他抽了抽手腕,“我要去洗澡了。”
但没抽出来。
谈迟显然没有放开他的打算,稍稍用力一拧,就反剪住他的双臂,牢牢固定在身后。
虽不至于疼,但被禁锢的感受并不好。压在墙面的手肘传来拘束的挤压感,浴袍薄薄一层,阻挡不住墙壁传递而来的凉意。
而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谈迟单手就能控制住他,明明限制了曲榛宁的自由,却又像环抱一样圈住他。
不论力量的差距,还是过近的距离,都令曲榛宁觉得很不对劲。
他不安分地扭动几下,却没得到想要的自由。不仅没有挣脱,反倒让腰带在挣扎中松开了些许,领口微敞,露出一片白净的肌肤。
在深色衣物的映衬下,肤色好似比平时还要白几分。
没了布料遮挡,胸口凉飕飕的,曲榛宁向来在意形象,觉得羞恼,可还不等他说什么,又察觉到谈迟的视线下移,落点正在胸前那片无遮无挡的地方。他忽然就觉得一股血冲上了头顶,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热。
也是到这会儿,他才发现他们贴得很近。
浴袍下的着装本就少之又少,谈迟的膝盖完全贴在他腿边。
从成年男性身上传来的热量那么明显,曲榛宁越是后退,越是在冰凉墙壁的对比下意识到眼前的人是多么真实而有力。
真实到,曲榛宁忽然发现自己没办法在离谈迟这么近的距离下保持冷静——
他总把谈迟当成家人、亲人,叫叔叔,却从没像尊重长辈那样和谈迟保持应有的距离。
他可以靠在谈迟肩膀睡觉,给谈迟展示可爱的睡衣,可以裹在睡袋里把腿搭在谈迟身上……这根本不像长辈,对吧?
而此时,最亲最近的、又不是长辈的小叔叔握着他的手臂,不让他走,又专注地盯着他微敞的领口,这换谁都很难不紧张吧。
因此,不能怪那抹烫意爬上他的脸颊,不能怪胸口重重撞了一下,不能怪曲榛宁在谈迟的注视下脸红。
谈迟难得强势,却意外地没有别的动作。
这样僵持半天,曲榛宁力气没他大,硬的不行来软的,细声细气叫人:“小谈叔叔。”
声音出口莫名颤了下,比曲榛宁平时的嗓音可怜多了,带着一点软软的鼻音,好像受到莫大的委屈。
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还能发出这种声音。
好在这声没有白叫,不知为何有些走神儿的谈迟,终于有所反应。
“榛榛……”
他好像有话要说,但很快注意到小孩儿绯红的面颊和耳廓,以及胸口那片本该白皙此刻也同样泛着明显血色的皮肤。
谈迟愣了愣,似乎才意识到他们是以什么姿势站在一起,别开眼,松开了曲榛宁。
曲榛宁重获自由,本该抱着衣服去浴室洗澡,但总觉得不好直接走掉,有些不知所措,又无从开口,只好揉着手腕,小声问:“小谈叔叔,你怎么了?”
人有很多面,曲榛宁也是。
刚才生气闹别扭,现在又乖乖地问谈迟怎么了,好像从头到尾很无辜,毫无缘由从大家面前跑开的不是他,故意跟谈迟谢谢装客气的不是他,明明生气却还要说“打扰你们”了的,也不是他。
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很难,而谈迟甚至不知道他有没有在装,于是不敢贸然打破长久的平静。
叹了口气,将翻涌的情绪压下去,谈迟露出一个含着歉意的表情:“没什么,是我情绪不对,榛榛,叔叔跟你道歉。”
又问曲榛宁还难不难受,手腕疼不疼。
曲榛宁摇头:“没事,不难受也不疼。”
谈迟揉揉他的头发。
曲榛宁默默地接受他的触碰,一直到谈迟收回手,才说:“那我去洗澡了?”
谈迟说:“好。”
曲榛宁暗暗松了口气,莫名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转过身,抱着怀里的东西朝卫浴室走去,只不过还没走出两步,手腕就又被捉住了。
“怎么了?”他疑惑地转过头去。
这次谈迟倒没有做出什么限制性的动作,而是说着“衣服散了”,一边把曲榛宁散开的浴袍拉紧,严严实实裹了起来。甚至还重新系好了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