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厉害哦,段医生,都答对了。”梁愿醒挪了挪,贴到他皮肤,“去拿套。”
他去拿了。
根本忍不住,他根本都是在强撑,虽说做得到继续苦撑,但现在真不行了。他担心梁愿醒真的把他送庙里去。
今夜是个大晴天,前几天北疆暴雪,雪后夜空繁星如湖面波光粼粼。本来今晚说好去后面的雪山上拍照,镜头选好了,机器也决定了,能拍到星夜冷灰色带蓝调的雪中小村。
可现在,在小村中做/爱。
“别抓床单,抓我。”段青深一节节扣进他手指,带着他手到自己身上。
梁愿醒喝酒时没醉,现在却神志不清,真的恍惚间一用力指甲划了下去,紧接着陡然清醒,问他:“疼吗?”
“不疼。”段青深在他耳边说,“爽。”
灯被人打开。
这床已经没法看了,梁愿醒被段青深抱去简单冲了冲。从浴室出来,他站不太稳,扶着墙看着段青深换床单。还好柜子里有一套新的,不然这寒风凛冽的大半夜还得去找服务员。
“哎。”梁愿醒耷拉着脑袋,“果然还是很疼。”
段青深回头看了看他,手上没停,把床单压到床垫下边:“抱歉。”
“没事,作为医生你已经尽力了。”
听这话,段青深又回头,这次眼神不一样了:“你这话……”
“夸你呢,我听说第一次都会疼得灵魂出窍,我还能站着,你确实尽力了。”梁愿醒笑笑,也不扶墙了,干脆双臂环胸靠着,“快铺,我要趴一会儿。”
他继续把被子塞进被罩里。
趴到床上之后,梁愿醒叫他把衣服掀起来看看背上那道划痕,他就坐起来,转过去把毛衣往上拽。
“嘶……”梁愿醒抿抿唇,摸上去,“疼不疼啊。”
段青深放下毛衣:“不疼。”
“少了个字。”梁愿醒说。
“……”这种字脱离环境后有点难以启齿,段青深稍作停顿,做了下心理建设,认真看着他,说,“爽。”
梁愿醒得逞了。
休息了半晌,梁愿醒还是很想出去拍照,提了两回,段青深都拒绝了,理由是虽然他没有感觉非常不适,但户外室内温差非常大,他又是这个状态,容易生病感冒。
“我多穿点。”梁愿醒又一次争取。
“不行,明天再去。”段青深拒绝。
“我戴围巾。”梁愿醒说着,同时贴过来,抱他胳膊,看着他,“我再提前喝一包感冒药,我全程贴着你,你把我揣兜里吧。”
他在撒娇呢,用脸蹭自己的毛衣袖子,眼神很可怜,虽然知道这是演出来的,但不得不说还是受用。
段青深叹气,今天晚上确实是千挑万选的日子。无云,残月,积雪。他们准备好了相机,挑好了镜头,眼下不去,像失约。
“我真的没事了。”梁愿醒不知道怎么证明,很急,慌不择路,“不然我们再来一次!”
“梁愿醒!”段青深直接从床边站起来,居高临下,哑巴了几秒,妥协了,“好好,带你去,我给你拿衣服。”
梁愿醒忍着笑靠回床头看着他去行李箱那:“好纯情哦,段老板。”
他真是拿梁愿醒没一点办法,愤愤地翻出更厚的毛衣,羽绒服,加绒的冲锋裤,一双绒里的短靴。围巾、帽子、口罩、手套,最后只露出一双眼睛。
——然后梁愿醒就这么“嘭”往后一倒,躺进雪里了。
段青深无奈地回头:“我就不该信你。”
“真没事,完全不冷。”梁愿醒拍拍旁边的雪,“好软啊这雪。”
“北疆干燥,这边大多是粉雪。”段青深先尝试了下手持拍摄,相机屏幕预览中的画面效果没有他想象的好,他把ISO调到800,快门1/2000。
高快门速度和高感光是夜间手持拍摄的方法之一,而焦段又对光线有一定要求,段青深退后了几步,找好前景,拍了几张。
再回头,躺雪里的那个一动不动看着星星,朝他伸手,说:“相机给我。”
他把相机递过去,梁愿醒就维持着这个姿势这个视角,他把快门调慢了些,毕竟躺着,还是挺稳的。
拍了一张,还给段青深。
段青深拿过来看屏幕,完全的仰视拍侧前方的白桦树,因为是仰视,看不见树枝上的积雪,恰好树干在画面中对角线构图,具有强透视,秋冬光秃秃的枝桠之间尽是繁星。相机的画面表现非常棒,夜景纯净得沁人心脾。
“确实是个不错的视角。”段青深评价。
“甚至不需要降噪,这是佳能的镜头吗?”梁愿醒问。
“是的,转接了个16-35的,我妈在无人机的包裹里一起寄过来了,用着试试。”段青深说。
梁愿醒“哦~”了一声,表示想起来了,说:“过阵子再买台EOS吧,最近看别人用EOS拍山谷晨雾什么的,直出效果特别好。”
“没问题,EOS确实物美价廉,我在山东的家里估计还能再翻出佳能的镜头。”
说完他又看了看梁愿醒,叹气:“你起来吧,别躺雪里了,久了真的会受凉。”
“我起不来了。”梁愿醒躺在那儿,望天坦白,“其实早就想爬起来了,但腰使不上一点劲,你能……过来扶我一下吗?”
“能。”段青深说。
原来一直在硬撑。
青山醒发了新视频。
视频开始的镜头有一个调整焦距的过程, 从模糊到清晰。接着,是梁愿醒的声音。
他声线清冽干净,伴随着环境风声和迎风说话时不时哆嗦两下, 让冷有了传递感。
视频第一句话:“欸老板, 你看, 那小狗顺拐呢。”
小村里很多热情小狗, 他怕狗, 但又想拍, 就躲地远远的拍人家, 段青深说他是狗狗偷窥者。
画面中天空是冷冷的灰蓝色, 村子里有一两间木屋亮着灯光。除了风声, 还有两个人走路踩雪的声音。视频里, 老板轻笑了下, 说:“小狗慢慢走路的时候顺拐很正常的。”
“哦~”梁愿醒换了只手拿相机,接着跟视频观众说, “大家好,我们要离开禾木了……哎吓我一跳!”
梁愿醒一趔趄, 视频跟着抖了一下,还好被段青深迅速扶住。他接着说:“绊、绊了一下, 我们要继续出发了,还有拍摄任务没完成,要加快进度, 十一月所剩无几了。”
其实不是绊了一下,是他忽然腿软, 来自段青深的余威。
视频总时长25分钟,观众们在视频开始了阶段报菜名,意为看视频下饭。在冷灰蓝色的画面上飘着生煎包、水煮鱼、辣子鸡。
他被扶了一下后, 相机被转移到另一个人手中接着拍摄。段青深拿过相机后牵起他手,接着,镜头中光线变化,原来那灰蒙蒙的天并不是日落的蓝调,而是日出的前奏。
天光乍破,有浅金色的光从云层中刺出,像一颗橙子挤出的果汁,喷洒在远方雪山。拿着相机的人走了几步,镜头对着另一台装在三脚架上的相机,相机正在使用固定的5秒间隔在连拍。
两个人仍然没在镜头中露脸,只有声音。
“这是要做成日出延时摄影的。”梁愿醒指了指屏幕,“如果你们也是尼康的话,ISO这里可以自动,光圈F8,不过要在拍摄前手动调焦,拍几张看效果再调整……我们用的广角,个人建议曝光优先,因为日出时候光在不断变化,拍着拍着天空过曝了雪地过曝了都会发生。”
“好,谢谢醒醒老师。”段青深很捧场地说。
拍了一小时日出后回去木屋,今天是在禾木的第三天,今天要离开了。因为十一月真的不剩几天,昨天傍晚江意询问他们拍摄进度,两个人小心翼翼地发过去七张照片。
暴雪公路、车窗保护区、雪地轮胎、清雪车、雪原列车、星空帐篷脚印、公路冰面倒影。
江意收到照片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就没了?
……没了。
又问:钞能力可以加快进度吗?11月28号我能拿到12张图吗?
当时是段青深的微信在电脑上登着,两人同时看屏幕,又同时看对方。二人笃定地点了点头,然后回她:不能。
上哪偷图去,原本11月就紧巴巴的只有30天,她还要再挖掉两天,还是这样可遇不可求的风光照片。
无论如何他们要继续去拍照片了。视频拍着梁愿醒收相机收三脚架,然后背上设备向木屋走。路上拍了小狗在雪地上跑出的爪印,拍了在酒店里吃早餐,然后把行李拎上车,最后将相机支在车后排,两个人上车,调导航出发。
有条弹幕说:代入感很强,已经抱着薯片坐在后排了。
紧接着一条弹幕:给我吃点儿。
我也要。
谁有湿巾啊?
你嗦嗦得了呗。
他们从阿勒泰往南开,去塔城拍百里风区。
232省道有一段蜿蜒的盘山公路,它不算陡,但特别盘。这段弹幕是:师傅慢点开,有点想吐。
跟在后边的弹幕:你要吐提前说啊,别吐我身上。
还有:你跟我换个座位吧,我这儿方便吐。
你坐哪儿呢?
从省道换上国道,回到布尔津县,在城里加了油,买了些补给。这段也录下来了,但被梁愿醒剪辑了一下,画面切回来的时候,镜头下缘拍到了超市的袋子。弹幕就开始挑零食了,我要果冻,我要可乐,帮我拿一下番茄味的薯片谢谢,哎你撕果冻能不能慢点啊呲我身上了……
过巴音托海收费站的时候换梁愿醒开车,这个时节到塔城不是个明智的选择。百里风区路段被称为“魔鬼的50公里”,年年在这条路上被风吹翻的车不在少数,尤其没有风区驾驶经验的司机,在这里很容易出事故。
安全起见,他们决定进入风雪吹路段后拍几张照片就折返去克拉玛依。
上传这条视频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克拉玛依的酒店了。
“审核过了吗?”段青深问。
“嗯,发出来了。”梁愿醒指尖滑着触控板,“这期根本没法加BGM,加上了就是风声、BGM声和我的讲话声三方扭打在一起。”
旁边段青深笑笑:“百里风区,10级大风当然不是开玩笑的。”
酒店房间一张长书桌,两个人各自用自己的电脑在工作。梁愿醒这边后台渲染着日出的延时摄影,段青深则在线上办理营业执照。
原因是从原则上来讲,照片属于“按下快门的那个人”,可他们的每张照片都是两个人共同完成,在署名方面一直是个问题。其实两个人都不介意署名,所以江意直接说,你们注册个体工商户好了,就署名青山醒,后加括号,你俩名字都能上。
于是段青深在研究这个。
“啊,好了。”梁愿醒把视频导出来保存,然后把百里风区的风吹雪照片拉进软件,看了一会儿,“哇……这张真绝了。”
段青深偏头看过来。
依旧是段青深很喜欢的慢门镜头,10级大风将公路旁的粉雪吹到路面,而这样慢门照片的画面评价必然是两极分化——这不就是手抖的糊片吗,和,这是风吹雪的轨迹。
所以保险起见,高快门速度的照片也拍了几张。
梁愿醒支着下巴看着这张慢门照片,说:“你挺喜欢这种拖影画面的,但我从来没见过。”
“什么?”段青深问。
“以前没见过。”梁愿醒还是托着下巴的姿势,看向他,“就是刊登过的照片里。”
“很少有杂志愿意登慢门风光照片,有点不符合传统审美。”段青深解释,“容易起争议,就像这张,看人怎么理解了,你觉得拍到了风,但别人觉得这照片糊了。”
梁愿醒想了想,点头,没再说什么。
二人在房间里各自忙活,修图、传视频、选照片。静谧的夜很温馨,手边是外卖来的热饮,两台电脑散热嗡嗡轻响着。
梁愿醒伸了个懒腰,脑袋往后仰,瘫在椅子里。他揉了揉眼睛,转头看段青深的电脑。
经营地点方面,段青深跟曾晓阳快速商量了一下,决定填在他们织造厂里一个无人使用的办公楼一楼办公室。
段青深和梁愿醒的意思是给他们支付房租,曾晓阳则告诉他:那个办公室已经三年没人用过了,蜘蛛网都能当被子盖,你先抽空过去把屋子清出来再说其他的。
“所以我们什么时候去山东?”梁愿醒问。
“拍完吧。下个月过去,也差不多能休息一下等过年了。”段青深左右活动了两下脖子,把电脑合上,“你摩托车也在他那儿呢,不想车吗?”
“想啊,想死了!”梁愿醒说,“它是我小姨送我的成年礼物,其实她不想我骑摩托车的,危险嘛,而且限行,那时候还让我写保证书,保证她此生绝对不会在社会新闻上看见我。”
段青深笑着探过去揉他头发:“那我们拍完后面几张就回去了。”
百里风区的照片发了两张给江意,请她选一下。一张是慢门,另一张是中规中矩的风光——大雪纷飞,百里风区公路两侧是指路牌,它们相距很近,为了指引车辆正确的道路范围。路面的粉雪在风中呈波纹状,不远处,因视野差,一辆锈红色的大挂车斜着停在路边,经验丰富的司机明白,停车要让车头迎着风来的方向,否则风会很容易掀翻车身。
毋庸置疑的,江意选择了另一张。它的画面表达更符合主题,含有人文,风区里坚毅的货车司机,风雪漫天肆虐,锈红色的大货车是唯一的色彩。
那绝对是一张好照片,比慢门风光更安全,他们还剩四张照片要拍。在克拉玛依休整两天后,继续启程向南,往奎屯方向去,可惜独库公路早在十月就封闭了,不过他们还是决定继续走,再向天山南面去。
到今天,青山醒账号已经有了五千多个关注者,后台出现良莠不齐的商务合作和提出签约的MCN公司。
聪明的互联网公司懂得对症下药,针对他们这样看起来比较佛系,更专注视频内容的优质创作者,他们自然不会搞得太疯狂,没有上来就拿收入和抽成进行诱导。有几个MCN公司表达希望通过他们的账号来展示祖国风光,成为每天在职场浮沉的人们的休憩港湾。他们不需要按公司的规划来做视频,广告内容也绝对在他们的控制范围内。
不过梁愿醒何许人也,他可是酒吧里上过哲学课,听过辩证解析资本论的,根本不会被左右。
虽然说接广告是多一份经济来源,但现在还不是时候。这就像弹琴乐句要一行行过,先右手,再左手,最后左右手合起来。
这一点上,段青深很赞同,在互联网赚钱可能是早晚会做的,但不是现在,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吉普车行驶在G3014,双车道的高速公路,右侧有几段没有护栏,搞得梁愿醒心很痒,但终究不是国道,不能随便下去拍照。
新疆辽阔,高速公路两侧一马平川。
因为多条道路封闭,他们到奎屯后转去G30继续向西,往伊犁方向。如果幸运,他们会找到牧民们的冬季牧场。
冬季的阳光是横着来的, 导航上没有冬季牧场的目的地,他们在朝着一个房车营地过去。
相比起禾木、喀纳斯、白哈巴这些近几年风头正盛的地方,伊犁南部目前还没有进入大众对新疆冬季旅游的最佳选项中, 大约是北天山的伊赛牧道会在雪天变得泥泞难行, 也可能大家更喜欢春夏天的高山草甸。
不过山路难行大约也是受限原因之一, 他们的吉普已经是分时四驱越野, 走的也是公共道路, 没有追求挑战性地去走那种野路, 尽管如此, 还是陷车了……
“油门踩一脚大的, 看能不能轰出来。”段青深在副驾驶说。
“好。”
紧接着便先听见浑厚的“嗡——”发动机增压声, 随后是车轮高速自转溅起软烂的泥水混合物, 泥点子啪啦啪啦地砸在车门上, 车没动。
“倒一下。”段青深又说,“往右后打方向, 看后轮能不能把车牵出来。”
梁愿醒依言挂上倒挡,问:“这车在哪儿开那个…那个脱困模式?”
“那没用, 脱困是升底盘,我们没被卡底盘, 是轮胎陷了。”说完,段青深降下车窗,探了探身子去看前后两个胎, “先倒吧,倒不出来就得下来挖了。”
“嗡——”小幅度挪了一下, 但无奈这泥地太过湿滑,梁愿醒又调整了下方向,还是没用。他长叹了一声, 二人对视,开门下车了。
这条路应当是有车走过的,而且可能就最近一两天路过这里,因为车轮是热的,碾过雪地之后的路就成了泥水混合物。
二人下车后围着车看了一圈,两个前轮都陷了,雪地胎也扒不住软滑的泥,泥坑里还有一汪积水,摩擦力更加不足。
梁愿醒蹲下来看了看,说:“感觉就算挖个坡出来,还是跑不动,会溜回坑里。”
“嗯,车太重了,关键不是坡,是要让车轮爬出来……”段青深绕过车头走到他旁边,“你手机有信号吗?”
梁愿醒摸出来手机:“没。”
“我也没。”
左右天色还早,还能再想想办法,且不想救援,先自救试试。段青深从后备箱拿脱困板,梁愿醒很默契地拿了防滑链。
“千斤顶在哪?”他问
“备胎箱里。”段青深答。
两人都没穿外套,一个挖泥地插脱困板,一个在拧千斤顶,忙活起来的时候并不冷。梁愿醒把千斤顶升好,走到右侧前轮蹲下来看了看底盘的钢筋部分,用千斤顶上端对准它,然后拧上劲儿。
那边段青深用铲子蹲在左前轮,正挖着泥地,挖泥地是为了能让脱困板和车轮有足够的接触面积,否则还是爬不出来。
梁愿醒那边已经把车顶了起来,车轮离地约一拳,那防滑链不算轻,拎过来,先铺在轮胎上缘,然后从里侧缠出来,梁愿醒快出汗了。裹好一个胎后,他问:“脱困板进得去吗?”
“差不多了。”段青深回答的时候声音也有些喘,“你上车,试试看能不能靠两个前轮把车拉出来。”
“好。”
梁愿醒走过来看了眼这边轮胎,叹道:“要是这样都出不来,我们俩就在这山里过年吧。”
“不至于。”段青深说,“应该活不到过年。”
“?”梁愿醒看过去,“又不吐人话了?”
“开个玩笑,别这么悲观,这条路是天山牧道,会有牧民路过,而且地上有新鲜的车辙印,实在不行,弃车徒步走也走出去了。”段青深笑笑,“上车吧,我在这儿给你看方向。”
梁愿醒坐进驾驶座,车窗全降下来,手臂搭在窗框,挂挡。上半身探出一点儿来看着脱困板的位置,然后踩油门。
“继续踩。”段青深往前走了两步,踢了踢脱困板,试图让它卡得再深点,“再踩,往左偏一点点方向。”
梁愿醒抿着唇,又往外探了探,右手握着方向盘,向左挪,接着——
“嗡——!”
车轮瞬间爆发动力,同时卷起它两侧的泥水——意识到要发生什么的时候已经完全来不及了,两个人有着陷车脱困的理论知识,也有陷车自救的动手能力,偏偏忘记考虑动能因素,怎么能在脱困猛踩油门的时候挨着车站、开着车窗往外看呢。
两个人溅了一脸一身的泥水。
无论如何,车是出来了,右轮的防滑链增强摩擦力,左轮也成功压上脱困板。
“……靠。”梁愿醒慢慢睁开眼,刚巧,他上半身探出车窗,从后视镜里看见了自己,自然,也看见了后视镜里站在原地的段青深。
他转过头,两人同时“噗呲”笑了出来。
一个站那儿一个坐车里,狼狈得没法说,无奈又好笑,对着对方笑了好一阵子,都给梁愿醒笑咳嗽了。
段青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毛衣,像被泼了土黄色的油漆,有些明显的颗粒状的泥巴黏在针织布料上坠着,脸上也不必说,感受非常明显。再看看车里那位,梁愿醒要好一点,只有下颌和袖子溅上了。
“哎……”段青深走到车边,叹气,“祸不单行。”
“你还上车吗?”梁愿醒问。这么问是因为他知道段青深有点小洁癖,大约是不肯这样坐进车里的。
段青深摇头:“不上了。”
“那这样,你踩着这个脱困板,手抓住拖车绳,我开车拖着你,像冲浪那样。”
“你真是活菩萨啊梁愿醒。”
“哎哟,不敢当。”
玩笑开完了,梁愿醒还是在笑,他咽了下,调整情绪,尽量正经地问:“那怎么办啊,车脱困了,人困住了。”
怎么办呢……段青深挣扎了一下,又低头看了眼,裤子也惨,所幸冲锋裤防水的,裤腿也扎在靴筒里。
“我脱了吧。”段青深说完便抬手脱毛衣,梁愿醒换了个眼神看他。
毛衣里边是一件黑色背心,段青深脱下来后翻了一道,让衣服内外反过来,沾泥的那一面在里。梁愿醒欣赏了片刻,身材不错的男人只穿背心站在积雪的山路上,裤子上还有污泥。
然而梁愿醒还没来得及调戏几句话时,倏然从车头正前方来一骑马的大哥,朝他们喊了句哈萨克语。
有那么一瞬间段青深想直接把这脏毛衣再穿回去,不过来人是个老大哥,想了想不至于,便拎着毛衣上前几步。
大哥勒停马儿,低头瞅了瞅他,双方语言不通,但大哥还是先下马了。
“那个。”段青深见大哥是独自一人,身上也没携带什么利器,便指了指后边地上的泥坑,和他们轮胎上的防滑链、地上的脱困板。
大哥看过去大致明白了,展开笑颜点点头表示懂了,然后又回头指向马屁股那儿捆着的两个水桶,又向反方向,也就是他们车尾的方向指了一下,指完,大哥做了个洗脸的动作。
段青深明白了:“那儿有水是吗?”
问完又觉得这挺白痴的,大哥分明听不懂汉语。
梁愿醒也蹦下车来,下巴到左半边脸颊都是泥水,走过来时大哥噗地笑了笑,然后挥着手臂,示意他们跟自己走。
“走吧。”段青深说,“大哥应该是去取水的,我们跟过去洗洗吧,车锁上。”
梁愿醒先瞧了他一眼:“你好歹穿件衣服吧,这儿就大哥和我,马也不懂人类的身材美学,没法欣赏。”
“……”段青深何尝不想,北疆这气温下穿个背心,真是活够了。最后锁车前,他去后备箱拽了件厚外套穿上。
后面的路跟在骑马大哥身后,和大哥语言不通,就只能时不时尬笑几声。半途大哥掏出了干奶酪分给他们,起先梁愿醒是真的想客气一下的,但大哥很热心,直接塞进他手里了,梁愿醒动作比思维更快,啃了一口,发出“嗯——”的赞许声。
所幸山泉不远,也还没到最冷的时候,泉水没有冻上。大哥用桶接水,两个人蹲在地上洗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