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一个老大爷。
笑眯眯的,很和善,是三里河村里唯一的养蜂人,说是养蜂,就是把蜂桶放进山里,能不能养出蜜、卖到银钱全看天意。
雷栗为人比较独立,和养蜂老大爷也没有很多交际,但见老大爷对自己笑,也礼貌地点点头。
但心里有点忧虑,找了个老大爷,看着弱不禁风的,怎么看得住野猪?
他还以为周毅会找牛大树牛二树,虽然他们在村头是远了点,但上相熟,还是年轻力壮的汉子,有人觊觎野猪也不怕。
雷栗想着,身体忽然悬空失重,紧接着就落到了一个宽厚的背上。
是周毅把他背了起来。
雷栗有点愣,除了小时候爹娘背过他,这还是他第一次到别人的背上,……也不算别人,这是他相公。
相公的背。
雷栗视线落到周毅的肩膀,又移到脖子,若有所思……这时候突然咬他脖子一口,周毅会不会叫起来?
周毅:“……?”
怎么突然脖子一凉?
雷栗回头看了眼老大爷,见老大爷笑眯眯地挥了挥手,就算了,别等下周毅叫了吓到老大爷。
怕吓死人。
“周毅。”
“怎么了?”
“问你个问题,你老实回答。”
“我又哪里惹你不高兴了?我回来太晚,让你等久了?”
他已经尽量快点了,进村里看见个老大爷就直接申请援助,没去挑人,连走带拽的,他都怕给老大爷腰折了。
周毅想了想,说,“不然你别问了,直接骂我吧。”
“不骂你。”
雷栗一本正经道,“你说实话,你现在是不是拿我当小孩子?”
“我没有啊。”
周毅心想,就雷栗这种体格,这种行事作风,谁会把他当小孩子糊弄?再说了,哪有扒人裤子要看别人做那个的小孩,这不纯流氓变态吗?
雷栗不信。
“你老摸我头干嘛?我打你你让着我,晚上我踢被子,你还给我盖被子,掖住边边角角,有时候吃饭还给我擦嘴,我手没断,我自己会擦。”
“你还不让我看你做那个,也不看我的,叫你摸我也是别别扭扭的,没一点做汉子的急色样。”
雷栗说着,都想给周毅泡一罐淫羊藿的酒补补了,他真想知道周毅急色起来是什么样,像不像柳小草说牛二树的毛躁。
而不是欲言又止,最后叹气,说,“现在玩够了吗?玩够了就睡觉吧。”
睡个屁觉。
睡他啊!
这么大个夫郎不睡是颠的吧?!
“我没把你当孩子看待。”
周毅说,“只是有时候你做得有些过分,除了惯着你好像也没什么办法,总不能跟你争执吧?”
“你又不是那种会认输的性格,争到最后不是两败俱伤就是我投降。”
“我不喜欢跟人动手,也不想跟你打起来,真打起来不就变成互殴了吗?再说,你万一你事后气不过,真拿刀把我给……给阉了,受罪的还是我。”
雷栗要是输了。
可能明面还跟周毅笑嘻嘻的,但扭头就会给周毅一刀。
主打的就是,我可以贱贱地跟你动手,但你不能比我贱也不能真动手,不然我就会破防刀人。
所以周毅只能给自己洗脑。
【他比我小八岁,我要尊老爱幼,我不能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他是我的夫郎,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忍忍吧,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
【又克扣我的工钱……算了,钱本来就是要上交老婆的,不给就不给吧,好歹他没再加亲嘴利息了】
【裤子是他卖的,扒就扒吧……】
【摸就摸吧,又不是第一次了,反正也被摸完看完了……】
【找不到理由了,我……我忍】
诸如此类想法。
幸好周毅心大不记仇,不然记仇的都被雷栗教训了,典例参考桂夫郎,见一次就被砸一次水。
“喔……”
雷栗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找不到理由骂周毅,有点不得劲。
“周毅。”
“嗯?”
“我还是想骂你。”
“好的。”
周毅点点头,把雷栗放在家门口,扶着他坐好,“等我回来你再骂吧,我去接野猪,你小心点别又扭到脚。”
“我知道。”
雷栗撇了撇嘴,还说不是拿他当小孩子糊弄,他当然知道不能加重伤势……这是拿他当傻子?
周毅快去快回。
为了感谢老大爷替他们看野猪,周毅还把人带回来吃了顿饭,老大爷乐呵呵的,说等蜜出来了,请他们吃。
周毅和雷栗都没放在心上。
这老大爷年轻时丧亲,也没银子娶亲,一直孤寡到现在,住的草房比雷家还破,养的蜜还是留给他老人家糊口吧。
第二天。
周毅和雷栗带着包好的汤料包,那头被五花大绑的大野猪,早早进了县城,直奔收野味的酒楼。
野猪还是活的,膘肥体壮,没宰杀前有三百五十多斤,放血杀完也能留三百斤左右。
掌柜的很满意。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后用13文半一斤的价格买下来活猪,再四舍五入一下,也就是四两七百文。
雷栗也很满意。
笑着收下了银子说,“难得遇到您这样做生意公道的,我们靠山里吃饭的,能不能赚银子就全看老天爷了。”
“哈哈哈那是了,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说得轻巧,也全是靠天意。”
“是哩。”
雷栗也唏嘘道,“您也看到了,我和相公力气大,运气也好点,前几回也打了野味,却遇着乱给价的。”
“打的野鸡卖十五文一斤,偏说我们贵,要十文钱一斤,您说说……”
掌柜的一听,就嗐了声,“你们早该找我的……那几只野鸡没贱卖了吧?”
“没呢,气得不卖了,拿回家吃了。”
雷栗露出些骄傲的神色,“你别看我相公五大三粗的,他手艺……不是我吹,比您酒楼里的大厨子还好!”
“……”
掌柜的用看恋爱脑的眼神看着雷栗,他听说过爱能止痛的,没听过爱也能扭曲味觉……情人眼里还出厨师?
不是掌柜的刻板印象。
就周毅那人高马大的双开门,说他是大将军都有人信,说他是伙头兵……跟说张飞是绣娘有什么区别?
“真没骗你。”
雷栗从背篓里掏出几个叶包,“这是我相公琢磨的汤料包,不管会不会做饭的,直接往汤里和鸡、和排骨一放,柴火小火一炖,香得旁边有人死了都不知道。”
“本来是来城里卖野猪,顺道给亲戚送的,就是西边老街的朱大户,不晓得掌柜的认不认识……”
掌柜的有印象,“长得膘肥体重,寸头不扎发的?”
“是他。”
雷栗一听认识,那就好办了,“他是教我手艺的师傅,也是做饭的好手。”
“他也会做饭?”
掌柜的恍然大悟,“难怪有回我家厨子忘了放味料,他一吃就吃出来了,还说不够新鲜……那鸡是实在不够了,勉强收的,确实差了点新鲜。”
“我师傅嘴可刁。”
雷栗笑着,把汤料包塞给掌柜的,“既然都认识,我给几个掌柜的你试试味,掌柜的别嫌弃啊……觉得好吃,跟朱大户说声,下回我来了再带些来。”
“那成,谢谢了啊。”
掌柜的笑着收了下来,又补了句,“下回再有野味可记得拿来我这儿,别便宜卖了……野鸡,野猪,田鸡,蛇都成。”
“得了!”
雷栗挥挥手应了,头也不回地跟周毅架着牛车走了。
因为上次雷栗说周毅腿摔伤了,周毅这次还在牛车上装瘸。
说着也好笑,出来是周毅装瘸,在家里是脚扭了的雷栗装没事,不让爹娘发现担心虽然没装住。
雷大山和柳叶儿一看雷栗走路那样子,就知道他又把自己弄伤了,明面上没有戳破他,但私下找了周毅。
“我们家栗哥儿性子轴,又拗得很,跟他说了多看着点身子,他总说没事儿,再挣点就歇。”
“你是栗哥儿的相公,他喜欢你,兴许你说的话他会听,你多帮爹娘劝着他,别让他总伤着。”
周毅当下点了点头。
但心想,雷栗喜欢他是假的,爱捉弄他才是真的,会听他的才怪,他不找周毅的茬就不错了。
不过周毅帮雷栗换药时,看着他身上大大小小的淤青划痕,还是跟雷栗表达了爹娘的担心,让他多注意自己。
“银子是赚不完的,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你受了伤,在爹娘心里,可能比掉了十两银子还难受。”
“不可能。”
雷栗斩钉截铁道,“我爹娘才不会弄掉十两银子,要掉肯定是你掉的……你不会真弄掉我的银子了吧?!”
“……你眼里怎么只有银子?
“没有银子有什么?”
雷栗觉得他莫名其妙,“孩子吗?你又不跟我怀孩子……你真没弄掉我的钱?你说实话,我给你留个全头。”
“真没有。”
周毅摇了摇头。
有一瞬间,他想问除了银子,应该也有一点他吧?不然他为什么要跟他生孩子,不跟别人生?
但又突觉不对。
这句式他好像在他的恋爱脑战友嘴里听过。
于是周毅换了个方式,“受这么多伤,你也会觉得痛啊,能避开的伤口,避开它不是更好吗?”
“周毅。”
雷栗忽然说,“有些伤能避开,有些看起来能避开,但其实是避不开的,没有痛之前,你怎么知道自己受了伤?”
“……”
周毅一时有些语塞。
他觉得雷栗似乎不只是说受伤,但雷栗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把衣服穿了回去,拍拍床铺。
“相公,睡觉吧。”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周毅想着昨晚的事,看着雷栗的侧脸,看得雷栗都转过头来问他,“看什么?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
周毅摇摇头,神色认真,“只是觉得你真挺厉害的,一个人把这个家撑起来,又能赚钱,又能说会道。”
“刚刚跟掌柜的推销汤料包,都听不出来的推销。”
“就你听不出来罢了。”
雷栗白他一眼,继续说,“那掌柜的看着和善,其实是个人精,他当然知道我在攀关系,扯人情,也知道上回咱是卖惨。”
“不过无所谓。”
“他晓得我们是要给他卖新东西,会去做了尝味道就成了,只要他吃过,就定能看出这东西的价值。”
周毅觉得雷栗说的有道理,点点头道,“虽然我们的药材都做了一些处理,但熟悉药理和菌菇的人看了,花点时间也能做出来。”
“这时就看他的人品,和有没有想继续跟我们合作的意思了。”
“县城也不止他一家酒楼。”
雷栗哼了声,“他要是不合作,我们也能找其他家,只是花的时间长点……大不了咱自个儿做,做不了大酒楼的生意,做个小饭摊还不成么。”
“要是这样就不够人手了。”
周毅说,“曹大夫的草药供应不能断,你劁猪杀猪的活也挺稳定的,不做的话,十里八乡的年猪谁杀也是个问题。”
“是啊。”
雷栗深以为然,“要是我能多两个兄弟就好了,但当年我娘生我时伤了身子,都不能再有孩子了。”
“要是我是个汉子,我家也不至于遭阿公阿奶白眼,让我爹把钱给大伯……算了,不讲这些糟心事。”
很快到了朱大户家。
听说了雷栗和周毅的来意,朱大户还托人把在地主家吃中饭的哥婿给叫了回来,一起商量。
朱大户的哥婿,就是朱夫郞的相公也姓朱,叫朱青山,是个白瘦斯文,很有书卷气的年轻人。
也是朱大户眼里一拳能打死,压根不怕他对自家哥儿不好的小白脸,朱大户更欣赏周毅和雷栗那样的。
特别是周毅。
因为他会做饭还很好吃。
所以说,雷栗和朱夫郞虽然是好朋友,但看男人的眼光简直天差地别,谁都不太看得上对方的相公。
朱青山早听夫郎说过周毅,见了面之后,真觉得名不虚传,不愧是娶得了雷栗,看着就很抗揍。
“汤料包?”
朱青山也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东西,“我见过抓药的药包,也是一包下来,慢火煎服,不用头脑。”
“其实跟药包差不多。”
周毅说,“汤料包其实也是一种药包,不过它的药性很温和,可以和食材炖煮,做成养生的药膳。”
“吃一次两次是味道好,吃多了就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这么好?”
朱青山端详手里的药包,把它拆开了,一颗颗看里头的东西,“这些都是什么药?会不会药性相冲?我听说菌菇有些是有毒的,吃了不太好。”
“放心。”
雷栗打包票说,“这里头的药都是常见的,菌菇也是我们一个个仔细挑的,绝不会有漏网之鱼。”
口头当然是没有信服力的。
周毅和雷栗还带了只鸡,家养的,嫩生生的小母鸡。
用汤料包炖汤。
朱大户还差朱青山去买五花肉和冰糖,让周毅做红烧肉,要不是朱珠儿不给,他还想再买点酒。
有酒有肉。
健康长寿。
朱青山没尝过周毅的手艺,这一吃,立刻就惊为天人,当场就把事情包下了,还拉着周毅的手想跟他拜把子认大哥。
朱大户虽然会做饭,那也只是不难吃的地步,而对于一对厨房杀手的夫夫来说,有一个超会做饭,还热爱做饭的大哥是多么幸福的事啊!
会做饭的人心肠能坏到哪里去?
“前几回大哥你来,朱珠儿该托人叫我回来了的,中午账房里的事情不多,下午再做也来得及……”
朱青山此时就是悔恨。
特别悔恨。
他听到朱珠儿说周毅长得五大三粗,但做饭好吃,他还不以为意,觉得朱珠儿是被他爹朱大户的手艺荼毒了,才来个人做饭就觉得好吃。
朱青山没吃之前,觉得账房的饭菜真是妙,现在吃了周毅的饭
一个字。
周毅和雷栗办完事要回去了,朱青山还有些舍不得,想叫他们在家里住几天再走。
但房间实在不够。
县城房价贵。
朱大户家已经算是小康了,也只有三间能住人的房间,一间小两口,一件朱大户,还有一间做成了书房,打算以后腾出来给孩子。
雷栗两人也不好意思留宿,再说爹娘都在家等着,就拒绝了。
牛车慢悠悠地走在路上。
坐了好几次,周毅现在已经学会了驾驶牛车,就让雷栗在里头坐着休息,自己在车头看路。
肩膀忽然一重。
周毅侧头,发现是雷栗睡着了,头滑到了他的后背上,嘴唇微张,呼吸平缓,睡得很踏实的的样子。
真难得。
这是周毅第一次外出看见雷栗睡觉,他总是警惕的,自律的。
像高高竖起身体和耳朵的狐獴,有人放哨也不安心,非要自己也看一看,确定真的没有危险才会低头吃两口。
周毅微微放低了肩膀,让雷栗更好靠一点,也放慢了驾车的速度,让牛就这么散步似的回家。
太阳西斜。
牛车进了村里。
碰上牛二树要用牛车去拉东西,周毅把牛车还给他,自己背着雷栗回家,手里还提着一背篓。
雷栗这趟睡了很久。
久到他醒来时,月亮已经出来了,弯弯的一个弦,深蓝的天布满了星星。
脑子懵懵的。
依稀记得一点梦里的东西,好像有个小孩在他怀里,哭得厉害,又好像在笑,挥着糖葫芦,甜甜地叫爹爹。
第46章 饥不择食的色鬼
好像有人在亲他的额头,抱了抱他,但是又离开了,很久很久都没有回来,直到一个也是这样弦月深蓝的夜。
高大的人才趟着露气进门。
后面就记不清了,没头没尾的,真是个奇怪的梦。
雷栗甩了甩脑袋,把那些多余的东西甩出去,下床穿鞋,肚子饿得咕噜噜长叫,周毅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大半夜的。
难道又上山挖笋了?
雷栗想着,出了房门,堂屋里静悄悄的,爹娘应该已经睡着了,进到院子,才发现灶屋亮着油灯。
是周毅在做饭。
“饿了吗?”
周毅余光看见雷栗,抬起头来说,“怕你夜里醒了会饿,我起来煮了点粥,你要喝点吗?还是先洗澡?我烧有热水。”
“喝粥。”
“给你做点小菜?”
“好。”
“腌的酸笋差不多能吃了,你要尝尝吗?配粥很好吃,有辣和不辣的。”
“要辣的。”
“好。”
周毅点点头,开了一坛子酸笋,是辣椒和酱油泡的。
嫩白的笋块被泡成深酱色,炫然的辣气与咸香完美融合,发酵的丝丝酸味勾人,让人一闻就胃口大开。
酸辣笋和凉拌马齿苋。
雷栗饥肠辘辘,一口气吃了三大碗粥才停下来,吃完了,碗也是周毅洗的,让他去洗澡换衣服。
洗完了。
雷栗又去猪圈里看了下小野猪,那十几只带着花纹的野猪,成堆缩在猪圈的角落,有的睡着,有的哼哼唧唧吃草。
雷栗家离山近。
虽然有时会被松鼠偷番薯吃,但割猪草采野菜很容易。
猪还吃的杂,随便割割就有一背篓,人不能吃的嫩叶菌菇它也能吃,比如断肠草,猪吃了长膘,人吃了会死。
雷栗抓了只好欺负的小野猪玩了会儿,把小猪崽吓得嚎叫,凄厉得把周毅引了出来,还以为是有人来偷猪。
“怎么不睡觉?”
周毅边问,边蹲下来看雷栗欺负小猪崽子,用一根藤蔓吊了一只猪蹄子,让它跑也跑不掉。
“睡不着。”
雷栗把另一只小猪崽也抓了绑起来,凑一对难兄难弟,“白天睡多了,现在一点都不困,想找点事干。”
又不知道干嘛,也不想让周毅去睡觉。
周毅想了想,“不然我陪你窑番薯?你想吃吗?”
“怎么窑?”
“就是用土块搭一个小灶房子,然后用柴火烧得发红,就把番薯扔进去,砸碎土块,捂半个多小时就熟了。”
“山药蛋子能窑吗?”
“能。”
周毅点头道。
雷栗和周毅常进山,看到野淮山就挖,野淮山的藤上有很多用于无性繁殖的块茎,扔一些进土里种,就挑些大的带回来。
山药蛋子卖不上价钱,只是软软糯糯的,柳叶儿喜欢吃。
除了山药,脚板薯也会长这种块茎,放进火堆里烧非常好吃,但有点可惜,周毅没在这里遇到脚板薯。
雷栗和周毅在附近找了块荒地。
费了些时间搭了土块房子,又烧柴火,烧得土块都大红大火,就扔红薯和山药蛋子进去,砸碎的土碳还发出火星的噼啪声。
万籁俱寂。
这是乡下旷野没有的光景。
草丛树林里总有很多小动物,窸窸窣窣的爬行昆虫,嘹亮的夜莺,不时起飞的猫头鹰,田里鼓噪的青蛙。
还有话多的雷栗。
“这番薯还要多久才能好?我感觉又饿了……爆点米花吃吃。”
“刚那酸笋挺好吃的,明早上再挖两根来泡吧,冬日里就能配粥吃了。”
“你想吃田鸡吗?”
“黄豆?咱家又没种有,得去镇集上买……用其他的豆焖田鸡不成吗?比如豆角,它也带豆。”
“北边的跑商秋天才多呢,我们的汤料包估计也得秋天才能卖出去……不碍事,本来也是我养你。”
月色之下。
萤光灿灿。
数不清的萤火虫摇曳多姿,悠悠扬扬,像自由散漫的音符。
周毅听着雷栗的絮叨,心里一片静谧安定,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夏天稻谷收割了,他和爷爷坐在高高的稻草堆旁边,听他讲以前的抗战故事。
有只萤火虫落在了雷栗的肩头。
周毅伸手把萤火虫抓住,又放走了,一抬眼,就见雷栗看着自己,“怎么了?我身上也有萤火虫吗?”
“嗯……我来抓它。”
雷栗凑近了,手往周毅颈后伸,装作要抓萤火虫,却是扣住了他的后颈,倾身吻了上来。
周毅被压得往后微倾。
一只手支撑地面,一只手扶住了雷栗的腰,温和而顺从,像长得凶悍霸气却忠诚听话的德牧。
雷栗得寸进尺。
坐到了周毅的腰腹上,吻得更深,但难得没有扒他的衣服,一吻完了,就轻喘着气坐回了原位。
“周毅。”
“嗯?”
“你有没有发现……”
雷栗漆黑的眼笑着看他,玩味的,又跳动着认真的光,“你很久没有抗拒过我亲你了,你刚刚也没有推开我。”
“……”
周毅闻言,心里涌起一点异样,想了想,也认真地看着雷栗,说,“我觉得我现在没有推开你的理由。”
“是么?”
雷栗笑了下,没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有问他番薯还有多久才窑好。
雷栗皮肤很白。
完全不像一个常年累月干农活的人,但他的手掌很粗糙,布满厚厚的茧子,还有几道不知什么时候落下的伤口。
应该是进山时,不经意被草叶割伤的,或许是砍柴时被木刺扎到的。
“我都没察觉。”
“一点都不疼。”
“你晚点看见它就愈合了。”
雷栗总是这样说,脸上带着笑,语调轻快而无所谓。
“……雷栗。”
“嗯?”
周毅忽然凑过去,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带着刚才接吻留下的潮气。
雷栗愣住了。
周毅也愣了下,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亲过来,认真想了想说,“我觉得,这时候应该亲你一下。”
“……”
雷栗神色严肃起来,盯着周毅道,“你是不是鬼上身了?饥不择食的色鬼?”
“……”
周毅语塞地摇了摇头,“没有,世界上没有……”
他想说世界上没有鬼,鬼神只是封建迷信,但一想到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本来就很不科学,就改了话。
“番薯应该好了,把土挖开吧。”
“好。”
雷栗也没有纠结。
两个人挖开了还烫热的土块,翻出底下已经流出蜜糖水来的番薯,还有已经烧炙得皮开肉绽的山药蛋子。
窑的番薯很香。
毅掰开,蜜糖一般的香气就涌了出来,汁水也是如蜜汁般粘稠,番薯肉滚烫,却黏密香软而有劲道。
山药蛋子则是软糯绵密。
香味将睡下的雷大山和柳叶儿都唤醒了,披着外衣出来,看见夜色下黑乎乎的两个人影蹲在院子外。
两老给吓了一小跳。
“爹娘!”
雷栗出声招手,两老才发现是自家哥儿和哥婿,也加入了吃窑番薯的行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