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年推了推前面的两名伙伴,热情道:“大山、二?狗,你们再往树梢方向挪一挪,给这?位小哥儿让个位置。”
大山和二狗也没什么意见,真就往树梢方向挪了挪。
苏云绕却瞧得担忧不已?,连忙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别挪了,小心把树杈给压断了,再摔下来。”
小青年笑道:“没?事,这?树杈可有韧劲儿了,再来两个人?都不会断,快,我拉你上来。”
那小青年一边说着,一边朝苏云绕伸手,真就要拉他上去。
苏云绕本就惦记着前头的精彩,便也不再拒绝,握着那小青年的手,三两下就爬到了榕树上,跨腿骑在树杈上,啃着个猪蹄,远远地瞧着热闹。
漕帮堂口外边有一个武斗擂台,是用青石条子?搭建的,长宽各有五丈(十五米左右),边缘处立着木桩,木桩之?间拉着麻绳为界。
擂台八尺外还镇着四只高大石兽,以猛虎为型,须发?喷张,阔口尖牙,气势骇人?!
此时擂台上只立着一名挺拔高大的玄衣男子?,手里握着一把龙泉剑,肩背松散,姿态闲暇,好似逛花楼一般,语气挑剔道:“三脚猫功夫,也好意思出?来招待客人?,呵,漕帮第五高手,也不过如?此嘛。”
苏云绕愣了愣神,这?声音听?着……,怎么那么像瑞王殿下呢?
才刚起了这?般猜想,擂台上的人?便转过身来,隔了百米远,那尊贵又俊美的脸,依然是那么显眼!
“……呃!”苏云绕咽下嘴里的猪蹄肉,惊讶得打了一个响亮的嗝。
身旁的小青年见他脸色不对?,问道:“你认识台上那人??”
苏云绕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连连否认道:“不认识不认识!我一个卖卤肉的,又不是秦淮河花魁,怎么可能认识这?种富家公子?呢!”
小青年有些纳闷,暗自猜疑:秦淮河花魁难道就一定认识台上的富家公子?么?
苏云绕有些后悔来凑热闹,琢磨着要不还是赶紧溜吧。
可转头又想,隔了这?么老远,他又躲在人?群里头,瑞王殿下也并一定就瞧得见他,就算了瞧见,也并不一定就认得出?来,就算认出?来了,也并不一定就能将他一个卖卤肉的少年,跟秦淮河花魁联系在一起。
假设了一层又一层之?后,苏云绕惯有的侥幸心理又升了起来,竟心安理得地一边啃着猪蹄,一边问旁边的小青年道:“这?是打了第几轮了,漕帮还派人?不?”
可别自己才刚找了一个好位置,台上就不打了啊。
小青年冷哼道:“才一轮呢,怎么可能不派人?了,就这?么由着别人?把面子?踩地上,那漕帮以后还在不在金陵地头上混了?!”
苏云绕没?注意到小青年语气里带着的别样情绪,只暗自放心道:还打就好。
却不知他自己倒是放心了,台上特意扫了他一眼的柴珃,却是疑心得很!
苏云绕只以为自己藏在人?群里,便跟水滴落在了江河里一样,任谁都注意不到他。
却不知道柴珃立在擂台上,底下乌泱泱一片人?,就数他爬得最高,顶着一张绝代风华的脸,啃着一个酱香软糯的猪蹄,显眼得跟个显眼包似的,谁还注意不到他!
柴珃越看越觉得这?人?跟凤舞姑娘必然存着什么联系,实在是太?像了,就连那馋嘴哈巴狗儿似的吃相,也是一模一样!
好在柴珃此时有正事要忙,一时半会儿也顾不上那头,即便起了疑虑,很快也便抛开了去。
苏云绕瞧见不等瑞王再继续出?言挑衅,便有一名三十来岁的汉子?跳上擂台,手里拿着一把九环大刀,粗声粗气道:“在下杨万里,漕帮三舵主?,前来领教公子?高招。”
台上还没?打起来,那小青年便在苏云绕耳边兴奋道:“漕帮五舵主?算账是一把好手,身手却很是一般,派他第一个上场,不过是为了试试这?人?的深浅而已?,如?今可算是要来真的了,这?回有看头了。”
说?完这?话,小青年又嘟囔道:“杨舵主?的功夫在漕帮里排第二?,没?想到竟然是他上场,真是太?给那人?脸了。”
苏云绕心说?:看不出?来,你比漕帮还了解漕帮呢,还有,那人?可是堂堂瑞王殿下,给再大脸也不亏啊!
擂台上两相对?立,凌厉的气势一下子?碰撞开来,周遭空气微凝,虫鸟不鸣。
龙泉宝剑与九环大刀同时出?手。
两人?身形步伐快如?残影,金戈碰撞,火花四起,看得没?甚见识的苏云绕眼花缭乱,猪蹄举在嘴边,傻呆呆地都顾不上啃了。
功夫江湖、刀光剑影,这?才是书中?世界该有的模样啊!
这?身法?,这?走位,这?杀伐果?断的逼格,男主?也太?帅了吧!
这?特喵的哪个热血儿郎看了不迷糊啊,他要是个女的,他都愿意给男主?生猴子?了!
擂台上不断响起兵器撕裂虚空的声音,对?峙双方招招凌厉。
苏云绕也说?不好他们拢共战了几个回合,仿佛打了好久,又似乎只是瞬息。
最后瑞王殿下一个闪现近身,宝剑绕了半剑花,剑柄直直抵在了杨万里的心口。
杨万里的九环大刀却还只是半举着,未来得及挥下。
输赢已?出?,胜负已?定。
漕帮第二?败下阵来?, 挑衅还在继续。
苏云绕兴奋得像只刚逃出圈栏的小猪一样,“啊呜啊呜”两大口将卤猪蹄囫囵啃完,吊在空中的两只脚晃啊晃, 就?等着漕帮第一赶紧上场!
强强对?决, 巅峰之争,那该有多精彩啊!
“漕帮总舵主出来?了!”旁边的小青年实时解说道?。
那是一名大约有三十七、八岁的青年男子, 衣服穿得随随便便,胡子长得乱七八糟, 将五官给?遮掩了一大半,就?跟在脸上打了马赛克一样, 叫人看不清相貌,整个人流里流气,跟个街溜子一样, 毫无形象可言。
街溜子对?阵浪荡子, 那无与伦比的松弛感, 倒是不相上下。
总舵主看似吊儿郎当, 态度却?十分恭敬, 苦笑道?:“您家护卫日日来?叫阵, 不跟他打吧, 他就?赖在堂口饭堂里不走, 咱们可是好吃好喝伺候着的, 半点不敢怠慢。”
柴珃也笑了笑,和气道?:“我又不来?寻他, 听闻曹总舵主双刀名震江南, 便想来?见识见识,顺便再交个朋友,也不知曹总舵主肯不肯赏脸?”
曹总舵主笑得越发地苦, 无奈道?:“您愿意给?曹某人脸,曹某人哪儿敢不接着,只是刀剑无眼,咱们就?过五招,点到为止,您看可好?”
柴珃又不是真来?挑场子的,输赢胜负是重要,却?也没有那么重要。
说是点到为止,两人却?都尽了全?力?,并不敷衍对?手。
杨万里九环大刀使得大开大合,瞧着颇有气吞山河之势。
曹舵主与之相比,却?显得有些平平无奇,没什么看头,不过是简单的扫、劈、斩、突……,端的是无招胜有招,刀刀直逼要害,角度刁钻又精准!
苏云绕不会武,只会舞,本质是个菜鸡,眼光却?如老狗,忍不住赞叹道?:“曹舵主练的是杀人招,就?不该在擂台上打。”
小青年十分赞同?道?:“可不是,擂台上点到即止,又不能下死手,哪显得出真正实力?来?。”
苏云绕闻言却?话头一转,又替瑞王殿下正名道?:“那位公?子的剑法也同?样不是花架子,凌厉狠辣着呢!”
“……”
小青年心想:你到底是站哪边的?
两人你来?我往,五招过后,齐齐停手。
台下之人看得意犹未尽,台上二?人也有些棋逢对?手,只是场合不对?,身份也不对?,再打下去怕是要出真火,伤了谁都不好。
曹总舵主收刀拱手,朗笑道?:“承认,贵客上门,兄弟们略备薄酒,不知能否赏脸同?饮几杯?”
柴珃手腕一转一扬,将宝剑扔给?台下的玉九思,亦豪爽道?:“几杯?曹舵主是看不起在下的酒量,还是漕帮吝啬,不肯拿好酒出来??”
曹总舵主闻言哈哈大笑,摆手道?:“不敢,不敢,来?人,把酒窖里的好酒都抬上来?,擂台上打不赢,拼酒可不能再输了!”
江湖上讲究不打不相识,打死不认识。
曹总舵主自然是不敢真将瑞王殿下给?打死了的,因此?就?只能相识,面上热情又好客,心里却?藏了八大缸子的苦水,吐也没地方吐,还得小心伺候着。
堂口外边立着十几名漕帮把头,也没有哪个胆大包天地敢进到堂口里去,继续围观别人拼酒。
热闹散场,围观的百姓陆续离开,三五成群地发散着种种猜测与见解,可谓是将八卦进行到底。
苏云绕谢过那位给?自己腾位置的小青年后,也顺着树干滑到地上,就?要回去继续守他的小摊。
却?不想那小青年也跟着跳下树,急忙拉着他衣袖道?:“哎哎,等等,我叫曹正杰,你往后再来?北城坊市,记得来?漕帮找我玩儿啊。”
苏云绕不确定自己是否想跟他交朋友,因此?只敷衍客气道?:“好啊,好啊。”
苏云绕转身又要离开,却?又被?他拽住,期期艾艾道?:“那个,你姓什么,家住哪里啊?有空我去找你玩儿,也是一样。”
苏云绕有些头疼,心说:大兄弟,你哪儿冒出来?的啊,这?朋友就?真的非交不可吗?!
小青年也是个心急的,见苏云绕没立即回答,便又红着脸道?:“你长得可真好看,你家里还有其?她姐妹吗?是不是也跟你长得一样好看啊?”
苏云绕一下子黑了脸,一把扯过袖子,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大怒道?:“没有!好不好看关你屁事!滚!呸!”
小青年赶忙避开,见人离开了也不拦着,只苦着脸道:“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啊?”
苏云绕气鼓鼓回到肉摊上,也没心情再继续守着了。
他分了一斤卤猪头肉出来,用?油纸包好,送给?了葛大爷夫妻,算作是答谢。
葛大娘推辞半天,到底抵不住苏云绕的热情,只好笑着收了,扭头也给了苏云绕半罐子自家秘制的小咸菜,算作是回礼。
小老百姓为了一文两文省了又省,可在该有的人情往来?上,却?又有自己的原则与坚持,半点也不愿占人便宜。
苏云绕收了葛大娘的小咸菜,将剩下的猪头肉和两个猪蹄收进竹筐里放好,砧板、菜刀、铜称也依次收进竹篮里,推着他并不算心爱的独轮车,半点不留恋地回家了。
姑父去乡下还没回来?。
苏云绕才刚到家门口,就?瞧见姑母带着二?姐和婷婷也刚从巷子另一头回来?。
三人面上俱都是喜气洋洋。
苏云绕好奇问道?:“这?是怎么了,捡到钱了?”
刘文英白了这?财迷一眼,玩笑道?:“我们腰间又没带金蟾,哪有捡钱的运气?你卤肉卖完了?”
苏云绕推了独轮车进门,将竹筐里的猪头肉和猪蹄取出来?,摇头道?:“没呢,特意留了这?么一些,留着晚上吃。”
刘文英倒吸了一口气,惊惧道?:“天天闻着那卤肉味儿,你还没闻够啊!还特意留了这?么些晚上吃,你咋想的啊?”
苏云婷一针见血道?:“肯定是早上半场卖剩了的,三哥没耐心守,就?直接拿回来?了。”
苏云绕脑门上给?了她一下,装作恼怒道?:“可把你给?显得,就?你聪明,心里知道?就?行了,你非得说明白了啊!”
苏云绕把卖卤肉的钱给?了姑母,又继续追问道?:“姑母,你们刚刚到底在乐呵啥呢?好好的一家人,怎们就?你们三个还拉帮结伙的藏秘密了?”
苏成慧说不过他,只含糊笑道?:“能乐呵啥?这?不是婷婷终于成大姑娘了嘛,你就?别瞎问了啊!”
苏云绕一时没想明白,纳闷道?:“及笄了不就?是大姑娘了嘛,这?有啥好乐呵的?”
大姑娘了就?得嫁人,嫁到别人家去受罪,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苏成慧很是无语,又委婉提醒道?:“刚带婷婷去了济世?堂,华郎中说那人参养荣丸暂时不用?再吃了。”
苏云绕皱眉道?:“怎么就?不吃了呢,婷婷这?还没……”
苏云绕瞬间回过神来?,正常的生理知识罢了,他倒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转身拍了拍苏云婷的肩膀,认真道?:“恭喜咱们家小囡,终于长成大姑娘了,不容易啊。”
苏云婷小脸爆红,猛兽咆哮道?:“哥,你烦不烦啊!心里知道?就?行了,你说出来?干嘛,羞不羞人啊!!”
苏云绕摇头道?:“我不羞人啊。”
苏云婷委屈得都快哭了,扭头告状道?:“姑母,你看我哥……”
苏成慧拿起墙边的扫帚,不轻不重地给?了苏云绕屁股两下,没好气道?:“你这?个混小子,真是什么玩笑话都敢说,就?算是自家姐妹,那也要讲分寸不是。”
苏云绕赶忙求饶,也算是真正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上辈子男生女生能坐在一个教室里听“生命起源”,这?个时代却?讲究男女大防。
他这?有口无心的毛病,确实该打!
好在都是自家人,倒也不会揪着不放,苏云绕对?着妹妹低服做小好一阵,事情便过去了。
东厢书房,苏云绕坐在摆得“琳琅满目”的桌案前面,将雕了一半的木头小狗,以及大大小小的刻刀收了起来?。
再找来?抹布打湿了水,拧干后将木屑、墨迹、还有上回吃烧饼时沾上的糖汁仔细擦干净。
抬头瞧见大哥桌案上笔墨纸砚摆得整整齐齐,原木色的桌面更是整洁如新。
苏云绕一边跟那块干了的糖汁用?力?较劲,一边忍不住暗自感叹:不是说爱整洁的人大多都有强迫症么,看见乱糟糟的环境就?忍不住主动收拾,大哥他怎么就?没有强迫症呢?天天瞧着对?面的桌案摆成了垃圾场,他怎么忍得住的?
收拾了小半个时辰,苏云绕才终于开始干正事。
川剧变脸分几种,抹脸、吹脸、扯脸、运气变脸。
难度太大的就?不挑战了,在苏云绕看来?,也就?扯脸要稍微好学一些。
它是事前将脸谱画在一张张绸子上,再按照轮廓剪好,每张脸谱上都系着丝线,再依次贴在脸上。
随着表演需要,在舞蹈动作掩护下,只消拉扯细线,就?能达到变脸效果。
《画皮》的舞台设计和舞蹈编排,苏云绕心里已经大致有数了,如今要做的便是设计变脸时的脸谱模样。
恶鬼披上美人皮,迷惑人心害人命。
苏云绕打算设计一张勾人心魄的美人脸谱,一张骇人心肝的恶鬼脸谱,再一张半面美人,半面恶鬼的对?比脸谱。
申时左右, 姑父跟七、八名村民赶了三头活猪回来。
苏云绕才刚听见那?“哼哼哧哧”的?声?音传入院子里?,就惊得跳了起来,赶忙将书?房木门给死死抵住了。
他跟肥猪是一生仇敌, 没有?半点和解的?余地!
毛猪一般算的?是六文?钱一斤, 两百斤左右一头,大概就要一千二百文?。
姑母给了钱, 又帮着将猪都关进了圈里?。
姑父客气送走?了帮着赶猪的?村民,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后, 才又到庙街那?边的?食肆里?谈订单去了。
结果当然是称心如意,按照供给醉仙楼的?价格, 两家食肆多少都定了一些,加在一起比百花楼的?原先的?量还?要再多一点,却又没有?多出太多。
往后依旧是每日杀两头猪, 只是搁在肉摊上卖的?鲜肉, 怕是要再少二十斤左右。
傍晚大哥也?回来了, 一家围着饭桌吃晚饭, 两个没卖出去的?卤猪蹄被姑父和大哥一人一个给啃了。
刘文?轩啃得面无表情, 忍着腻味道:“幸好明日没有?多的?卤肉再叫三郎去摆摊了, 不?然这猪蹄谁卖剩下的?谁啃!”
苏云绕只挑着姑母炒的?小白菜和煎豆腐吃, 不?服气道:“才过了几年的?好日子啊, 吃肉还?委屈上了, 我中午不?也?啃了一个嘛,香着呢!”
刘文?轩给他夹了一大筷子猪头肉, 贴心道:“来, 香你就多吃点。”
见大哥夹了一筷子不?够,还?要再给他夹一大筷子。
苏云绕赶忙将饭碗藏在下巴底下,悻悻道:“我要吃我自己夹, 都是一家人,大哥你瞎客气啥呢。”
“呵,哈哈!”
这一声?嘲笑的?音儿实在太大,仔细一听,竟然是姑父、姑母、二姐和婷婷异口同声?一起发出来的?。
又是被家人合伙“针对”的?一天,苏云绕好气!
金主还?没说遣散的?话,苏云绕也?不?敢随意撂挑子。
次日清晨,帮着家里?洗好猪头、猪蹄儿后,苏云绕又自觉去了百花楼。
一来确实是有?事要和柳大娘子商量,灵风戏社毕竟有?自己的?股份,总得上点心不?是。
二来嘛,也?是为?了方便金主有?地儿找他,主打一个随叫随到。
柳大娘子性子风风火火,但做事却很有?效率,这才过去不?到两日呢,该请的?泥瓦木工师傅就已经请好了。
趁着苏云绕也?在,那?图纸上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地方,正好问明白了。
给人盖了几十年屋子的?老师傅就是不?一样,别管你是立体图,还?是三视图,只要说清楚了,人家就没有?看不?明白的?地方,反过来还?能给你指出哪里?承重不?够,哪里?不?切实际,哪里?造出来绝对没有?画的?好等等问题。
专业的?事情自然要听专业人士的?意见。
苏云绕也?不?跟人犟,能行就行,不?行就再换个方案,直到双方都没问题了,老师傅便带着他那?十来名徒弟直接开工。
前院被砸得“嘭嘭咚咚”,噪音直响。
老师傅的?几个年轻徒弟大概是头一回来秦淮河边上的?楼子里?做活,这春天还?没结束呢,明明天气也?不?热,一个个却脱成了光膀子,鼓着腱子肉,大锤都快抡圆了,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似的?。
柳大娘子让上了年纪的?魏麽麽带着两名小厮在前院看着,楼子里?的?年轻姑娘则全?都撵到了后院,琵琶洞箫,舞艺音律,该练的?,都得练起来,这可是往后吃饭挣钱的?本事。
苏云绕跟柳大娘子去了花厅,主要还?是商量《画皮》选角的?事情。
苏云绕应付不?了那?一群热情得有?些过分?的?姑娘们,索性一推四五六,直言道:“选角的?事您看着办吧,王生、陈氏、道士等人都好说,只是跳画皮鬼的?人却要早些选出来,我到时候好依着她?的?脸型大小,裁剪绘制脸谱的?绸子。”
柳大娘子好奇道:“那?恶鬼脸谱,你就已经画好了?”
苏云绕从?包里?取了一张画纸出来,不?太满意道:“暂时只画了一张初稿,感觉还?不?够一眼骇人,改明儿我再改改。”
柳大娘子展开画纸,只一眼,便骇得直哆嗦,一把将画纸甩了出去,捂着心口道:“哎,我的?娘唉!这还?不?够吓人啊,吓死老娘了!”
苏云绕将画纸捡了起来,很是怀疑道:“大娘子,您刚是装的?,还?是真被吓着了?”
“我吃饱了撑的?啊,我装什?么装?!”柳大娘子让他把画纸赶紧拿开,别再让自己看到!
苏云绕将画纸收好,暗自满意道:看来不用多改了,初稿的?效果就很不?错嘛。
柳大娘子缓过神来,玩笑道:“等知道了画皮鬼原本是这么个吓人模样,之前争抢着要演的?姑娘们,怕是都得嫌弃。”
苏云绕闻言当了真,担忧道:“不?会吧,别到时候没人上场,又拿我充数吧?!我可真不?能再登台了,即便再登台,也?不?能再顶着‘凤舞’这身份了,不?然往后怕是更难脱身。”
柳大娘子笑他瞎操心,撇嘴道:“我只说那?画皮鬼遭人嫌弃,又没说都不?演了?!我昨儿才定了规矩,往后月钱赏银挣多挣少,可都是按照戏份来的?,放心好了,再是骇人,该抢的还是会有人抢。”
好吧,苏云绕作为指导兼编导,围观了半上午的?选角。
果然跟柳大娘子料想的?一样,王生、陈氏并不?是人人都想演,画皮鬼却是大家都在争。
临近午时,苏云绕琢磨着在戏社里?混一顿午饭,之后要是王府还?不?来人,他就直接回家去。
金主的?心思太难猜,社畜还?有?个固定的?上下班时间呢,伺候他却得要随时待命,这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能不?能给句准话先。
之前在王府跳的?那?一回《小狐仙下山》,是苏云绕登台以来,打赏银子得了最多的?一场,光是四成的?分?红就有?将近五百两银子,再加上当日瑞王爷给的?日工资,钱太多了,拿着怪不?安心的?,苏云绕如今只想尽快脱身。
却不?想都快临近午时饭点了,王府的?马车才非常不?是时候地来接人了。
赶车的?是之前那?名话少的?护卫,也?问不?出什?么来。
苏云绕到的?时候,瑞王殿下正在用午膳,这点上门,就跟特意来蹭饭的?一样。
见苏云绕进屋,柴珃笑着招呼道:“凤舞姑娘应该还?未用午膳吧,本王一个人吃着没滋没味,不?如一同用一些?”
苏云绕看着满桌子的?山珍海味,还?有?这个季节早该没有?了的?樱桃等水果,半点不?犹豫道:“确实还?没吃呢,王爷有?请,那?奴家就不?客气了。”
柴珃让人给苏云绕添了碗碟银筷,又道:“还?差一道冷盘,赶紧端了上来,好叫凤舞姑娘尝一尝,看合不?合胃口?”
话音刚落,玉九思便亲自端了一盘子四个卤猪蹄上来,笑眯眯地放在了苏云绕跟前。
“……”苏云绕眨了眨眼,有?些不?明其意。
纠结了一会,苏云绕还?是决定实话实说道:“这不?是北城卖的?卤猪蹄么?王爷是在醉仙楼里?买的??早先在百花楼里?经常吃,倒也?没什?么不?合胃口的?,就是吃多了有?些腻味。”
柴珃见他面上不?似作假,更无半分?心虚模样,一时有?些拿不?准心思。
苏云绕悄咪咪地将猪蹄挪开了一些,手里?拿着筷子,眼巴巴期待道:“王爷还?不?饿吗?”
饿了就赶紧动筷啊!
“……”
柴珃回神,干笑道:“……饿了,本王也?确实有?些饿了,动筷吧,凤舞姑娘不?必客气。”
苏云绕原本也?不?是一个爱客气的?人,得了这话,当即便给自己先舀了半碗花胶炖鸡汤,慢慢喝着先开胃。
柴珃瞧着他那?副馋嘴哈巴狗似的?吃相,原本已经去了几分?的?疑虑,陡然间又升了起来。
不?自觉停下筷子,又试探问道:“凤舞姑娘既然不?是百花楼里?的?人,想必在金陵府城里?,还?有?其他家人吧?”
男扮女装出来混,该有?的?说辞,苏云绕早就编好了,心里?有?底,面上不?慌,藏七分?,言三分?道:“恩,除了姑母一家之外,还?有?一个双胞胎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