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到小雪豹睡眠状态的戈尔观察了几回,便在乌鸦第二次带来消息时,将睡得不太安生的小雪豹从睡梦中舔醒。
而此刻,距离上一次夜里抓到野兔,已经过去了整整六天。
被戈尔叫醒的时候,顾祈安正和梦里的自己进行拉锯战。
当圆润的耳朵上传来濡湿感时,他半秒钟都没耽误,蹭地一下爬起来,哪怕瞳光都还没聚焦,也坚持着走到戈尔身边,避免晚间捕猎时被撇下。
戈尔垂眸,瞥见了走路歪歪扭扭的小豹子,也不知道是好笑还是无奈,只上前半步舔了舔对方的眼皮,等顾祈安站稳清醒了,这才轻吼一声,示意等候在树枝上的乌鸦们可以领路了。
白脖乌鸦嘎嘎叫了两声,立马拍打翅膀,带着自己的两个伙伴,领着身后的黑狼和小雪豹,趁着夜色向山头的另一侧前进。
在回来和戈尔报消息之前,乌鸦们在隔壁的山崖中段,发现了一头出生没多久的小山羊。
——小山羊的身上,沾满了死亡的气息。
夜色下,积雪地上传来隐秘的窸窣声,顾祈安紧紧跟在黑狼身后,努力保持速度。
将近一周不曾进食的身体能感受到饥饿愈发清晰,残存在体内的能量支撑着他的一切行为举动,倒是不曾在这场晚间的出行里变成拖后腿的存在。
数日训练的结果在这一刻得到了验证,戈尔用接近全速的速度前进,顾祈安也能保持他们之间三五米的距离不被继续拉大。
浮动的绒毛摩擦着林间干枯的树枝,让上辈子长时间躺在病床上的顾祈安感受到了明显的疲惫与自由感。
虽然累,但也让他沉迷,甚至不愿意主动停止向前迈的四肢。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前方的黑狼逐渐慢下速度时,顾祈安知道,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到了。
脚步放缓的小雪豹低低喘着气,小心跟在后侧,他顺着乌鸦们的鸟喙指向的方向,在山坡中段,看到了一只奄奄一息的山羊幼崽。
这是一场无需注入太多力量的狩猎,当顾祈安跟着戈尔踩过山石,登上山坡时,那头山羊幼崽只哀哀在原地叫着,却怎么都爬不起来。
顾祈安了然,这是一只出生后没能站起来,而被母羊抛弃的幼崽。
寒冬落雪,无法撑起四肢站起来的羊崽,最终的结果必然是被放弃,而跟随羊群前进的母羊在大多数情况下,都不会选择离开羊群陪伴自己的孩子——她也需要生存,如果脱离羊群,她可能连自己都无法保护。
最重要的是,无法站起来的小羊,根本活不过这个冬天。
大自然之下的动物世界充满温情,但偶尔也会展露出她残酷又冷漠的一面,此刻顾祈安看向瘫倒在地上,被冻得瑟瑟发抖,却又无能为力的小山羊,生出了几分多愁善感。
如果他们不来,这只小羊要么被其他猎食者吃掉,要么留在原地被活活冻死、饿死,总归他的结局不会再有别的。
戈尔喉头微动,他看了看跟在自己身侧探头探脑的小雪豹,在片刻的安静后,忽然用前爪推了推顾祈安的屁股。
顾祈安回头:喵?
望着小雪豹澄澈干净的蓝眼睛,戈尔声带颤动,发出低吼,又搡了搡对方,将小豹子往猎物的方向推。
从他捡到小家伙开始,对方还没真正咬死过猎物,而眼前这只爬不起来的小羊,正好是一个机会。
成功的狩猎者,必须从亲自咬死自己的猎物开始。
也只有见过血的肉食动物,才能在狩猎中获得乐趣。
对上戈尔充满鼓励的眼神,顾祈安忽然明白了什么,他看看不远处毫无反抗能力的小羊,又看了看黑狼,以及在松枝上等待的乌鸦。
这和他咬死鱼的感觉很不一样。
顾祈安深深呼出一口浊气,那颗在奔跑停止后逐渐平缓的心脏又重重跳了起来,某种说不清的急躁和不安震颤着,可当他一步一步靠近猎物,嗅闻到小羊身上那尚未散去的腥气时,一切的忐忑都因肉食动物的天性而转变成了兴奋。
你可以做到的。
他暗自为自己打气。
豹生总有第一次,光训练捕猎技能并不够,最重要的还是进行实战。
顾祈安瞳光微闪,盯着俯趴在枯草中的小羊猛然冲了出去,忽然凄厉的咩咩声充满了山羊幼崽的恐惧,但却无法打消小雪豹的战意。
或许是因为危险骤降,原本站不起来的山羊崽忽然多了几分劲,颤颤巍巍撑着腿踉跄前扑了几步,躲开了小雪豹的第一次攻击。
开始失利的顾祈安没有放弃,他压低脊背,兽瞳凛凛,一面盯着猎物,一面找第二次出击的机会。
站起来的小羊动作不快,跑步踉跄,在顾祈安调整好状态再次攻击时,他很快就追上了逃窜的猎物,那一瞬间他凭借本能冲动,张嘴一口咬住了小羊的脖子。
成年雪豹犬齿的咬合力在380磅左右,顾祈安虽然距离成年还有好一段时间,但全力咬下去的力道也不容小觑。
尖尖的獠牙刺入猎物柔软的皮毛,温热的血水顷刻间涌了出来,溅了小雪豹一脸。
他闭合牙齿时的力道很大,就怕自己动作不连贯而加重猎物的痛苦,但也是因为这样的猛力,无路可退的小山羊被一击毙命,死得干脆。
了无生息的小羊倒在顾祈安面前,牙齿自猎物颈间脱离的小雪豹还有些愣神。
这是他第一次……亲口咬断猎物的脖子。
簌簌声自后方传来动静,戈尔越过干枯的草枝,在顾祈安狩猎结束的第一时间赶到对方身边。
望着紧盯猎物发怔的小豹子,戈尔灰瞳微沉,略显无措。
是太着急了吗?
小豹子还没做好咬死猎物的准备?
……被吓到了吗?
某种从未有过的焦躁感出现在戈尔心头,他无法具体去理解自己的感知变化,只下意识上前,伸出舌头舔了舔小雪豹被鲜血染红的侧脸。
额头,眼皮,嘴巴,胡须。
猩红的血迹被黑狼舔舐得逐渐变淡,正当戈尔焦虑于小豹子的愣神时,后者猛然抬头,水润的蓝色眼瞳亮晶晶一片,就那么直直撞到了戈尔的眼里。
像是爆炸的星光,照亮了整片天空。
“喵呜呜呜——”
“嗷呜喵喵喵!!”
狼哥你看到没?我做到啦!!!
豹豹我呀,自己咬死了一只猎物诶!!!
小雪豹突如其来的兴奋劲儿打得戈尔措手不及,这和他想象中的画面差距略大,以至于向来沉稳可靠的黑狼陷入了一种短暂的、充满自我怀疑的怔愣,随后睁大了那双杏仁状的银灰眼瞳,盯着小雪豹看了又看。
甚至戈尔还抬起有爪,抵着顾祈安的脑袋固定角度,以便于他的观察打量。
被黑狼盯着的小雪豹不满哼唧。
我都咬死猎物了,竟然还不夸夸吗?!
夸,怎么可能不夸?
回过神来的戈尔心情复杂,他本来都做好了安慰小豹子的准备,谁知道家里的孩子比自己想象中的承受能力更强,那一刻作为大家长的戈尔,也不知道自己是欣慰居多,还是可惜更多。
眼底情绪不明的黑狼靠近,舔了舔小雪豹的鼻头,将原有安抚意味的舔舐变得充满鼓励,很快就得到了顾祈安愉悦的哼唧声。
像是给家长炫耀奖状的小朋友。
顾祈安:豹豹骄傲、豹豹自豪.jpg
一来一回的距离并不算近,加之在发现这只猎物前,他们已经好几天没有进食了,干脆决定在原地先吃一顿。
这只小山羊的体型相对大点,有将近九斤,给一狼一豹三只乌鸦分显然不够,但也总比没吃的强。
戈尔率先将外侧的皮毛撕开,裸露出方便食用的血肉,便和顾祈安并排,低头享用这顿夜宵。
自松枝上落下来的乌鸦们也不甘落后,尖尖的鸟喙叼着肉丝撕扯,一时间他们谁也顾不上谁,都先紧着需要填充的肚子。
吃饭不墨迹,是野生动物生来就会的技能。
可能都没有二十分钟,这只小体型的猎物就被消灭得一干二净。
顾祈安哈出一口气,被碎肉填饱的肚子略微鼓起来一点,给他在这样的晚间又带来了新的热量。
吃饱后精神依旧兴奋的小雪豹转头舔了舔黑狼的侧脸,带有倒刺的舌面认认真真帮戈尔清理下巴上的血迹,顺带着也仰头让狼哥帮他舔舔脖子。
——那里好像还沾了点儿血,黏黏的,有点不舒服。
初次咬死猎物的顾祈安被戈尔舔干净了那张小花脸,等他打了个哈欠后,戈尔起身,含着小雪豹的后颈,把懒洋洋的小家伙给提了起来,催促着对方往回赶。
“喵呜——”
顾祈安拉长声调应和着,虽然他是个小文盲,不通狼语和乌鸦语,但或许是因为天天和狼哥待在一起,听不懂归听不懂,他却逐渐能理解出对方的意思。
这大概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吧?谁让他和狼哥关系好,这种“心灵感应”挡都挡不住。
心里正美滋滋臭屁的小雪豹落后了两步,转头就被黑狼提溜着后颈提起来向前拽了拽。
顾祈安:还我命运的后颈……
被扯着踉跄两步的熊孩子服帖了,他藏起心里乱七八糟的幻想,老老实实跟在黑狼身后,往来时的方向奔跑。
吃饱后的戈尔带着小雪豹重回他们暂时的“家”,而三只乌鸦则拍拍翅膀,转身向另一个方向飞去。
嗯……昨晚在夜聊会上说到哪儿来着?今天还有新料等着爆呢!
夜聊会成员:已经迫不及待了!
夜间的贺兰山温度很低,落雪停止后积雪虽然在融化,但受温度影响速度很慢,因此一路来回顾祈安和黑狼只能踩着积雪走。
之前晾干的毛爪子又被洇湿,毛发湿哒哒地贴在皮肉上,让顾祈安总想甩甩脚丫,躲开那些濡湿。
等终于回到原本的休憩地,顾祈安的四肢自关节以下已经彻底湿掉了,加之因为晚间温度低,爪子边缘的毛发上还结了一层细碎的冰碴子,每一次踩下去的时候都硬撅撅的,非常硌脚。
难受了一路的小雪豹几乎是在刚回到熟悉地方的时候,就哼哧哼哧开始甩腿,那副蹦蹦跳跳的架势,让戈尔以为对方在进行玩闹邀请。
戈尔:要做一个不扫兴的家长,jpg
于是——
正甩着后腿上冰碴子的顾祈安一个不注意,就被猛然从前方而来的黑影扑了个正着。
懵懵然的小雪豹被黑狼卷着从侧面的小斜坡上滚了下去,不仅爪子上的冰碴没甩掉,还又新沾了一身,等晕晕乎乎摇着脑袋聚焦视线时,就对上了戈尔无奈又纵容的目光。
顾祈安:???
不是,狼哥你纵容啥?我就是想甩个爪子冰碴子啊!!
但这一次,戈尔没能get到小豹子的意思,甚至还将顾祈安努力睁大的眼睛当成了嬉闹愉悦的表现。
戈尔:小豹子想玩,当然要奉陪到底了。
大半夜的,月亮还挂在高空,脑电波同频失败的小雪豹被黑狼蹂躏(划掉)陪玩了一番,直到气喘吁吁、浑身没劲儿地躺平在地时,顾祈安那湿漉漉的,结着细碎小冰碴的爪子才被戈尔用舌面抵着舔了舔。
潮湿的肉垫因为水迹而愈发黑亮,莹润着一层微光,黑狼滚烫的舌面一过,就将冰碴子融化得彻彻底底。
等小雪豹的四个小爪子都一干二净后,遵循礼尚往来的顾祈安立马翻身起来,准备帮他狼哥舔毛。
但是,戈尔是真看不上顾祈安的舔毛水平。
一腔热情被拒绝,小雪豹不乐意地哼哼唧唧,直到戈尔趴下后扬起脑袋,露出下巴脖颈时,他才终于呲牙弯了弯眼睛,乐颠颠地凑上来,开始帮他的狼哥洗脸。
猫科动物带有细微倒刺的舌面可以帮助清洁、梳理毛发,小雪豹粉粉嫩嫩的舌尖顺着黑狼下巴绒毛生长的方向,从上到下,一点一点滑蹭着,将那些有些凌乱的短毛梳理整齐,愈发显露出黑狼威风慑人的一面。
欣赏着自己劳动成果的顾祈安被戈尔抬爪拢到怀里,准备开始酝酿此刻的睡意。
晚间无事,而且猎物的份量也不算大,对于肉食动物来说,睡觉就是最好的储能方式。
顾祈安舔了舔嘴巴,盯着已经将脑袋垫在前爪上的黑狼看了一会儿,忽然靠着对方蹭近了一点,张嘴轻轻舔了下黑狼的鼻头。
这是一个豹豹牌的晚安吻。
狼哥,晚安呀!
小雪豹睁着亮晶晶的眼睛,似乎期待得到回应。
原本已经准备闭眼的黑狼又掀开眼皮,盯着小豹子看了一会儿,才慢吞吞探头,同样舔了一下对方的鼻头。
这对于戈尔来说,是一项经常出现在他们之间的互动,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晚的小豹子明显更加跃跃欲试。
接收到狼哥晚安吻的顾祈安高兴了,只是盯着对方乖乖回应的模样,不是那么瞌睡的小雪豹漫上几分坏心眼,便又瞪大了天生会卖萌的眼睛,再次舔了口戈尔的鼻头。
嘿嘿,这次狼哥还会给他回应吗?
戈尔一顿,才闭了一半的眼皮再次撑起,他盯着那双叫狼根本无法拒绝的蓝眼睛,最终只能屈从。
很快,第二枚黑狼并不明意义的晚安吻落在了小雪豹的鼻头上。
但这并不是结束。
紧接着,黑狼又一次被顾祈安舔上了鼻子。
戈尔真是拿这只坏心眼十足的小雪豹没办法。
落在鼻头上的舔舐温热轻柔,那双漂亮的蓝眼睛总盛满了撒娇的情绪,戈尔很难拒绝也不会去拒绝,便只能在接受了对方的亲昵后,顺着小家伙眼底的期待,一次又一次地再进行回应。
两只毛茸茸在这样的深夜里,你舔我一口,我舔你一口,整个画面莫名冒着粉红色的小泡泡,偏偏两个主角像是较上劲似的,谁都不愿意做最先停战的那一个。
直到后来,等他们的鼻头都被舔得水润晶亮后,还是顾祈安先困得坚持不住,被迫休战。
顾祈安:如果不是瞌睡,我能舔到天荒地老!!
那时候,小雪豹硬生生撑着沉重的眼皮,借用自己的最后一分清明,瞄准戈尔的鼻尖往前舔——
但沉甸甸的困倦让他失去了准头,也丧失了对方向的判断。
在顾祈安闭眼彻底睡过去的前一秒,他并不知道自己舌尖落下的位置不是戈尔的鼻头,而是那轻而易举就能咬死猎物的狼嘴。
舔嘴巴的动作在黑狼和小雪豹之间并非从未出现过,但还是让戈尔愣了片刻,毕竟以往这个动作出现的氛围,和此刻差距甚大,哪怕是一头狼,也能感受到一丝丝诡异的不同。
戈尔看了看枕在自己爪子上睡沉的小豹子,片刻的寂静后,小心翼翼靠近,探着粗糙的舌尖,学着对方的模样,轻柔地舔了一下顾祈安的嘴巴。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很好舔的样子……
还有点儿甜?
是错觉吗?
戈尔凝神,盯着小雪豹的嘴巴移不开视线,直到对方睡梦中吧唧着嘴,探出舌尖舔了舔自己的牙尖,戈尔才缓缓回神。
他静默几秒钟,又一次靠近,舔了一下。
嗯,确实很好舔,也确实有一点点甜,没感觉错。
疑惑得到应证的黑狼舒了口气,他把小豹子往怀里拢了拢,垂头睡下,只是在眼睛闭了片刻后,没忍住睁开眼又上去舔了一口。
最后一口,舔完就睡。
顾祈安:zzZZ(打呼噜)(一无所知)
夜里正是乌鸦们活动的时间, 而贺兰山深处又从不缺乌鸦。
腹中装着山羊肉的白脖乌鸦领着两个同伴,一路向另一处山头飞起,很快熟悉的嘎嘎声此起彼伏, 等他们找到位置降落时,那片松枝之上已然蹲了十多只乌鸦。
乌鸦的集群性很强, 一群最多可达上万只, 他们经常在秋冬季混群游荡, 远远而来黑压压一片, 在整个自然界都是很不好惹的对象。
不过近期, 一部分乌鸦小团体选择脱离集群, 寻找“合作对象”过冬,他们零散分布在贺兰山各处, 但此刻却因八卦汇聚一堂, 呼朋唤友地聚集这片区域的全部乌鸦,形成了只活跃在弯月下的夜聊会。
作为夜聊会的主要讲师, 白脖乌鸦大佬似的拍拍翅膀, 落在松枝的最高处,他俯瞰下方的听众,浅浅咯了一下嗓子,才在众鸦期待的目光下, 缓缓张开鸟喙——
嘎嘎、嘎嘎嘎。
抑扬顿挫的乌鸦叫响彻在冬日下的山林里, 小体型的鸟雀被惊得羽毛颤颤,忍不住从窝巢中探出脑袋, 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他什么都看不见, 只能隔着影影绰绰的松林,听到一声又一声,在深夜里堪称恐怖的低哑嘶鸣。
并不知道自己扰邻的白脖乌鸦可管不了那么多, 此刻他正说八卦说到尽兴处,连拢在身侧的翅膀都挥舞起来,甚至还觉不够,干脆呼唤自己的两个同伴,好叫他们上台进行动作表演。
很快,自带舞台效果的三只乌鸦聚在一起。
白脖的那只在最高的松枝上嘎嘎讲述,另外两只一个扮演狼、一个扮演小雪豹。
他们一会挤着身体把脑袋蹭在一起,一会儿相互用鸟喙啄着翅膀,再过一会儿亲亲热热腻在一块,干脆栽进了不知道哪只乌鸦友情赞助、充当表演道具的窝巢。
乌鸦观众们齐齐发出唏嘘的声音,黑亮的豆豆眼几乎在夜里反射出几千瓦的光。
高空云层缭绕,缓慢移动着遮住色泽冰冷的月亮,松枝阴影下的乌鸦们听得津津有味,几乎走火入魔。
直到日出前两小时,主要讲师(白脖乌鸦)声调粗哑地干咳两声,示意今天先到此结束。
观众们恋恋不舍地离去,心里藏着一整晚听到的八卦,精神亢奋到能绕贺兰山飞十圈,恨不得立马碰见其他没参加夜聊会的乌鸦,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分享给对方,一起体会吃瓜的快乐。
于是,在夜聊会成员的努力下,某些有关于黑狼和小雪豹的八卦绯闻越传越盛,被乌鸦们口口相传、添油加醋,一路飞到了数百里之外。
但现如今,故事的两个主角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贺兰山乌鸦群内的动物明星。
简而言之,在乌鸦界,戈尔和顾祈安火了。
今天顾祈安起了个早。
他有些睡不着了。
在戈尔闭着眼睛准备再眯一会儿的时候,精神奕奕的小雪豹自黑狼的怀里钻出来,热乎乎的身体甫一接触外面的冷空气,让他猛地打了个寒颤。
不过片刻的时间,顶着满身绒毛的顾祈安就已经适应了狼哥怀抱之外的温度,正抖擞着精神,掬起一把雪往脸上撒。
冰冰凉凉的积雪让顾祈安瞬间精神,他如同自己还是人类一般,张嘴含住干净的小雪块,摩擦着牙齿漱漱口,再“呸呸”吐掉被口腔焐热的雪水。
等把自己拾掇干净后,颇有些无聊的小雪豹转头看了看睡懒觉的黑狼,便径自翘着尾巴,开始在雪堆上自娱自乐。
成熟的豹豹要学会自己玩,不能总打扰狼哥休息!
好久没堆过雪人的顾祈安打算用自己精妙的技术堆个黑狼,用于感谢这些日子狼哥对他的照顾。
他可是知恩图报的好豹豹!
说风就是雨的小雪豹立马行动,他在距离戈尔几米之外开始推着积雪往雪团的形状滚,前肢上的两个肉垫顾不过来,一会捞、一会拍,忙得满头碎雪粒时,才终于堆出一块巨型的巴洛克风珍珠式的雪球。
完全就是豹加索在世。
自我感觉良好的小雪豹先在心里夸了夸自己,随后认认真真盯着戈尔看了一会,又继续投入到堆雪狼的活动中。
时间一分一秒地在顾祈安塑造艺术品的过程中流逝,当日光更盛,彻底升起高于山头时,夜不归宿的三只乌鸦也迎着晨曦,自灿烂的光斑中经过,轻巧落在了顾祈安身侧。
早已经玩熟悉的乌鸦们不怕顾祈安,甚至还在他每天咪咪叫的带动下,养成了见面后先打招呼的习惯——
嘎嘎嘎。
喵喵喵呜。
双方的友好会晤结束,顾祈安盯着白脖乌鸦若有所思。
一晚上不见,怎么感觉声音哑了很多?
被盯着的白脖乌鸦略显心虚,仗着小雪豹听不懂鸦语嘎嘎两句,便立马带着同伴重新上树,开始补觉。
没得到答案的顾祈安也不怎么在意,总归鸦兄弟看起来健健康康,不曾受伤就好。
将注意力继续挪到堆雪狼上,顾祈安拿出一百二十分精神去对待,从狼脑袋、狼身体,再到狼的四肢、尾巴,每一处都经过他的精心雕琢,最终呈现出了他认为最完美的效果。
简直就是艺术!!
欣赏着自己作品的顾祈安眼睛微眯,圆圆的耳朵一抖,捕捉到了黑狼起床的动静。
小雪豹立马转身,满眼亮晶晶,冲着正伸懒腰的戈尔张嘴吆喝——
嗷呜喵呜呜!
狼哥,来看啊!这是我堆的你!
不远处的黑狼脚步微顿,伸懒腰的动作略微僵硬,他百思不得其解地盯着小雪豹身侧的不明物体看了又看。
长了腿的粑粑状雪堆,是代表什么特殊的意思吗?
小豹子看到了会跑的粑粑,所以想给他分享?!
戈尔:(试图理解)(理解失败)(眉头紧皱)(思考自己和豹豹之间的代沟)
顾祈安眨巴着眼睛,等待来自狼哥的夸赞。
一米外,盯着那满是期待的视线,戈尔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巴,头一次感受到了无形的压力。
那一刻,他甚至都不知道该发出什么频率的低吼。
沉默的狼终于在片刻的寂静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发出不明意义的轻吼,就好像丧失了灵魂。
——那一刻戈尔也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什么。
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那就去舔舔小豹子吧,这招肯定管用!
没等顾祈安尝试使用“心有灵犀”技能,就被快步上前的黑狼舔上了脑袋,眼皮、鼻头、胡须,甚至舔到最后,戈尔没忍住像昨晚睡觉前一样,轻轻柔柔舔着蹭了一下小豹子的嘴巴。
很浅的力道,像是下落的羽毛似的。
顾祈安一顿。
清理时的舔舐动作和亲昵时的舔舐本身就具有不同,落在嘴巴短绒毛上的触感让小雪豹歪着脑袋,盯向黑狼一动不动。
怎么感觉今天的狼哥有点怪怪的?
戈尔好整以暇,他沉稳自如地接受来自小雪豹的注视,甚至很自然地低头,又舔了一下对方的嘴巴边缘。
一切太过自然,让顾祈安玩雪时被冻起来的脑子有些运转不动,丁点儿怪异被他抛到脑后,很快又亲亲热热顶着黑狼的胸口,叫对方再好好欣赏一下他制作的艺术品。
——那坨长了四条腿的粑粑雪人。
一狼一豹像是参展人似的站在雪堆前,顾祈安嘴里喵呜喵呜叫着进行介绍。
一会儿用爪子拍一拍他用雪团堆出来的狼哥结实有力的肌肉,一会儿用尾巴指一指他特意进行点睛之笔、凸显狼哥目光锐利的眼部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