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为火,巽为烟,就是烟自火出,有家之象,意在会有家人团聚。”
“好兆头好兆头,你有家人在很远的地方吗?应该快要见面了,恭喜你哇。”
他话音落下,整个宴会厅陷入死一般的、绵长的寂静,正要上台致辞的商会会长被台阶绊了跟头,不远处接连响起三声酒杯落地的响声。
整个安市都知道叶老爷子半年前与世长辞,商会众人几乎不在叶宁跟前提这事,现在倒好。
家人团聚?这跟“菩萨保佑你快快死”有什么区别?还直接舞到叶宁跟前,这死孩子!
于是,没多久,“死孩子”他爸五十几岁的人了,硬是抄过宴会门口雕塑模特手上一米长的大刀,朝他儿子头上砍去。
最后还是叶宁把他爸拦下了。
第二天,叶宁喊来了家庭医生,打耳洞,就打在那枚“团圆痣”的位置。
然后,临时上岗医疗美容科的医生,不出所料地…打歪了。
团圆痣没消失,还多了个耳洞。
叶宁摸着那枚团圆痣,很轻地笑了下。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拗口的卦言,他竟然一字不落,全记下了。
可能是“家人卦”这名字太好听了,他想。
等叶宁再回过神来,巷子里雨势小了,连天色都变亮几分。
站累了,叶宁索性在墙角一张石凳坐下。
石凳被雨冲刷得挺干净。
等到赵浩南他们不放心,折返回来,看到的就是叶宁孤零零一个人坐在墙角的石凳上,为无望的爱情销魂断肠。
“怎么还坐这啊?”
“别再给淋出毛病来。”
罗光挠头:“南哥,咋办?”
赵浩南:“也不能直接跟淮哥说,你让我想想办法。”
他思索片刻:“留一个人在这里看着,确保他的安全,别走近,别被发现,其他人先回去。”
一群人只好怎么来的,又怎么回去,这巷子不大,却七拐八拐,满是岔路,像是没有尽头。
经过拐角处,赵浩南忽然停下脚步,翕了翕鼻子。
周围人一头雾水。
“南哥你干什么?”
“你们都没闻到吗?”
“闻到什么?”
“烟草味,是淮哥惯用的那款,”说着,赵浩南又嗅了嗅,“还有一点檀香。”
“就是寺庙的那种檀香。”
罗光:“你狗鼻子啊。”
赵浩南扭头看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淮哥今天是不是去法源寺看他小叔叔了?”
“是去法源寺了没错,但这破巷子哪有什么檀香?”
“真没有?”
“真没有,快走吧,等会儿雨又大了。”
赵浩南摸着脑袋,被罗光推着带出巷子。
叶宁看着后头那个括号,沉默片刻。
这世界的“叶宁”也不知道是什么习惯,备注清楚到有些诡异。
……诡异得有点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了。
叶宁接起电话,对面语气着急,问他在哪,说接到了手下人的电话,看到他一个人在外头,还淋着雨。
叶宁一一作答,那人最后问:“要回老宅还是回公馆?”
叶宁犹豫两秒,才答:“公馆。”
司机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忙道:“也好也好,董事长这段时间不在国内,一个人在老宅待着枯燥,住公馆好。”
叶宁没留意到司机的语气,耳朵里只有“董事长”三个字,语气有些干涩地开口:“…爷爷?”
“是,董事长说还要过段时间才回来,北美那边的投资峰会还没结束,还有两个项目要考察,近期暂时回不了国。”
叶宁垂眸,微微松下神,不用见面也好。
见了面,万一喊不出“爷爷”,说不定还要露馅。
半小时后,司机捧着浴巾撑着伞,急匆匆赶来:“祖宗唉,怎么淋成这样。”
叶宁有点累,不太想说话,接过浴巾道过谢,擦了两把,便没再管。
公馆庄园离市中心近,车程不远。
叶宁忽地有些反胃,也不知道是不是闷的,连车上木质香薰的气味都显得重了。
“李叔,别去车库了,就停公馆门口吧。”叶宁有些挨不住,直接开口,“我走回去,吹吹风。”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后方坐着的人,天色有些暗,他没留意到叶宁苍白到有些异常的脸,答:“那记得撑伞,别淋着了。”
“嗯。”
车只一停下,叶宁立刻开门。
新鲜空气扑过来,将咙间不适压下几分。
得救了。
叶宁撑着伞,揉了揉鼓胀的额角,缓了好一会,才抬脚往里走。
好在手机里头基本信息很全,这独栋别墅的布局也很清晰,不难找。
庄园一片中式风格,雨打小塘芭蕉,叶宁听着雨声,眼皮有些沉,湿漉感扒着皮肤,越发难受。
他揉着额角,加快脚步,然后——
脚边踢到了什么。
叶宁循着动作低下头。
台阶上睡着一个人。
“抱歉。”叶宁下意识开口,然后往旁边撤了两步,迈上台阶。
等等——
台阶上睡着一个什么?
叶宁昏胀的大脑短暂清醒,回过头。
只见一个人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横在台阶上,上半身趴在台阶上,下半身笔直朝后伸,手里握着一个手机,碎了一角,像是在台阶上磕的,雨点细细密密砸在那人衣服上。
“同学?”叶宁小心将人翻过来。
是个年轻男生,长得很好看。
他也顾不上自己头昏脑涨,将雨伞撑在那男生脑袋上遮雨,简单检查一番,没明显外伤。
“能听到我说话吗?”叶宁一边说,一边低头观察那人胸腹部。
起伏平稳,有呼吸,还好。
叶宁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同学?”
秦乐舟迷迷糊糊中感觉到细密的雨水打在自己脸上。
有人在拍自己的脸。
“华亭公馆,嗯,…摔…无明显外伤…十分钟?”
谁在说话?
秦乐舟强撑着睁开眼皮。
打过急救,叶宁挂断电话,一抬头,看到不远处跑动的几道身影,是安保。
叶宁朝他们抬手,正要开口,一声闷咳从下方传来,他循声低头。
台阶上的人:“叶…宁?”
叶宁:“……?”
这是…认识他?
两人对上视线。
“真是你?”那人又咳了一声,手往台阶上一搭,借力支撑起身体,抖着双腿颤颤巍巍爬起来。
“喂,”叶宁提醒他,“你还是不要动的好,免得有内伤。”
“没、没事。”
下一秒,说着“没事”的人脚一滑,猛地往下一坠——
赶来的三个安保声嘶力竭:“啊——”
然后被叶宁眼疾手快扶住了。
尖叫戛然而止。
“命给我吓掉半条,还好叶少动作快,你……”安保话都没说完,再下一秒,他们看着已经被扶住的秦小少爷往后退了一步,失衡的身体没了支撑,迅速往下倒去,手却本能地往上一抓——
旋转的视线。
雨滴落进眼眶的凉意。
带着灼热烫意的呼吸。
被扯住的衣角。
在安保“救命!秦少你在干什么!”那撕心裂肺的呼喊声中,叶宁彻底失去意识。
建京,溇山,陆氏老宅。
滂沱山雨,黑色迈巴赫冲破雨雾,绝尘而上。
陆成业净完手,用供烛内焰点燃手中三支香,往后轻一甩,熄灭火光,在氤氲烟气中,将香奉在案前:“司淮回来了?”
管家端着莲花净手石盆往前走了一步:“嗯,说来看看您。”
“看我?”陆成业净过手,“他不气我,我就烧高香了。”
“老三呢。”陆老爷子又问,“回寺里了?”
“去后山了,说空气好,去参个禅,”管家提醒道,“您该喊法号的,慧闻。”
“慧闻什么慧闻,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还得喊他一声大师?像什么话?”陆成业一振手,一身唐装都跟着簌簌响,“当初生下来就不该给他取个什么‘陆怀慈’,就该叫陆富贵,陆招财,省得操心。”
建京百年世家陆氏,祖上能人辈出,家族一脉贤者众多,现今家主陆成业便是其一,可堪称“传奇”的,还得属陆成业幺子,陆怀慈。
陆怀慈,法号慧闻,五岁得佛缘,生慧根,六岁被法源寺方丈带走,以童身修行,年仅36,却已是古寺之首法源寺的门下首座。
管家笑着,正想说什么,庭外走来两道身影。
一道穿着黄褐色衲衣,另外一道…西装外套已经脱了,搭在臂弯,只剩下里头黑色衬衫。
明明也算是一身挺括矜贵的正装,却因为没佩的领带,以及解了两颗的纽扣,牵出点散漫气息来。
“爷爷。”
“陆施主。”
两道人影同时出声,陆施主没眼看。
糟心的叔侄俩。
“回来干什么?”陆成业看向小糟心,“在云江混不下去了?
“借您吉言,还行,”陆司淮将臂弯的外套递给保姆,笑了下,“找小叔叔有点事,法源寺那边说他来溇山了,就顺道来看看您。”
陆成业:“……”
陆成业开始警惕:“你找他干什么?”
这下就连管家和保姆都停下脚步,扭头紧紧盯着自家两位少爷。
老爷子年纪大了,可千万再听不得什么“断子绝孙”之类的话了。
时隔经年,可陆司淮二十一岁那年发生的事,每每想起,陆氏老宅都要灯火通明点一晚上高香。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陆司淮二十一岁那年,新年,陆氏一族齐聚溇山,多年未下山的陆怀慈也破天荒回了一趟老宅,临走前,给陆司淮批了一卦。
“他这一生,时运亨通,无病无灾。”
陆老爷子:“好好好!”
“就只有一点。”
“不过也不是大事。”
老爷子刚放下心,下一秒——
慧闻大师:“司淮没有子嗣缘。”
陆老爷子一口酒喷出去:“你说没什么?”
陆父陆母也吓了一跳。
陆老爷子:“没有子嗣缘还得了!”
慧闻从袖口里摸出一条红绳,隔着老爷子“吾命休矣”的眼神,递给陆司淮。
那红绳看起来有些年头,稍显破旧。
老爷子鉴宝似的盯着那绳子,满怀希冀:“这就有了?”
“没有,”慧闻大师斩钉截铁,“断子绝孙绳。”
陆家所有人:“…………”
那红绳至今还在老爷子书房那清代预制紫檀云龙纹木盒中“镇压”着,要不是慧闻叮嘱这绳子不能丢,保平安,下一秒就得被埋在后山。
“断子绝孙绳”事件之后,某天夜里,老爷子忽然惊醒,越想越不对劲。
时运亨通,无病无愁,没有子嗣缘……这说的不就是他小儿子吗?
儿子出家,难不成孙子也要出家?
老爷子连夜驱车赶到法源寺,在慧闻“他身在红尘,心在红尘,有缘,但不在佛家”的保证下,才打道回府。
然而怀疑的种子一经埋下,风一吹就燎原。
老爷子现在一听陆司淮往法源寺走,心就跳。
“有什么事要找你小叔叔聊?”老爷子看着陆司淮。
陆司淮自顾自斟了一杯茶:“寺里有个项目,要合作。”
“和法源寺的项目?”老爷子大惊,可别是什么“继承衣钵”项目!
这次回答他的是陆怀慈:“我们寺‘智慧寺院’项目,BI数据驾驶舱和云服务devops,还有资产管理系统建造。”
陆成业沉默良久:“…先吃饭吧。”
厨房还在备菜,陆成业难得和小儿子见一面,两人对坐手谈。
棋局刚过半,旋转实木楼梯上下来一个人。
陆成业看过去,陆司淮身上的衬衫已经换下,套了一件黑色冲锋衣,显得身形轮廓越发利落锋锐,他嘴里咬着一根烟,没点。
“去哪?”陆成业问。
“有事,回趟云江。”陆司淮将烟随手拢在掌心,走过来,微一颔首,“爷爷,今天就不吃饭了,下次陪你。”
陆成业:“大晚上的,有什么事这么急?”
陆司淮这次没答,只转过头,看向另一侧的陆怀慈:“小叔叔等会怎么走。”
“我这还能差一辆车?”陆成业又哼了一声,“我让人送。”
陆司淮“嗯”了一声,接过管家手上的车钥匙,径直往外:“那先失陪了。”
陆成业:“火急火燎的,也不说回云江干什么。”
管家给陆成业空掉的茶杯里斟了半杯:“我刚听到少爷接了个电话,好像说什么…医院?”
“医院?”陆成业重复一遍,没在意,他在氤氲香气中收回视线,沉默许久,再度满是希冀地看向大师:“儿啊,你真没算错?你看看你侄子的模样,长成这样,能没有子嗣缘?”
陆怀慈笑而不语。
他转过头,看向穿过庭院的那道利落身影,轻巧落下一子。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遇上了,就是遇上了。”
“因缘际会,皆是定数。”
院外,黑色迈巴赫嚣张的引擎声响彻林间,朝山下呼啸驶去。
眼皮发沉,僵感遍布全身,叶宁费了点劲,才慢慢睁开双眼。
阴沉又薄弱的光线从窗缝打进来,叶宁眼睫颤了颤,缓顿片刻,才看清周遭的环境。
输注泵,监护仪,点滴……是医院。
叶宁循着窸窣动静看过去,不远处沙发旁正站着一个人,背对着他,在打电话。
叶宁张口,湿冷空气立刻钻进喉管,引起一小阵咳嗽。
“董事长,先不说了,少爷好像醒了!”那人听到身后的咳嗽声,立刻捂住电话,挂断,转过身三两下快步上前。
叶宁看着他。
不认识。
怕露馅,叶宁没和他多说,但套了点话。
这人是“爷爷”的私人助理之一,主要工作就是照顾他。
叶宁依稀记得醒来前,好像听到这人说什么“董事长”?
“你刚刚在跟…爷爷打电话?”
叶宁敏锐地察觉到,在提到“爷爷”两个字的时候,这人紧绷了几分。
“没、没,”那人转身摆弄床头的花瓶,“跟董事长总助打电话呢。”
动作透着一股子心虚。
叶宁沉默。
良久,那人像是试探开口:“要给…董事长打电话吗?”
叶宁再度陷入沉默。
“不了,”叶宁道,“爷爷那边忙,我没什么大事,别让他担心。”
“好好。”
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叶宁找了个借口,将人支出去,起身想下床,一动弹,“嘶”的一声。
浑身骨头像是浸在水里,酸疼得不行。
他低头一看。
左手手腕和右脚脚腕都缠着绷带,手背上还有注射点滴留下的痕迹。
叶宁:“……”
他被打了?
叶宁一时竟有些想不起来昏过去前正在做什么。
正想着,床头手机“嗡”的一声响,叶宁接过手机一看。
【吕二:叶少,我手下有人看到昨天下午我们几个走之后,赵浩南那群人又折返回来了!你们是不是碰上了?!】
叶宁大致判断出这人是昨天打手之一。
赵浩南他们折返回来?
他正想回“没有”,紧接着,手机又是一震。
【吕二:我收到消息说罗光腿折了,还说是叶少您打的,叶少您那边安排了第二拨人吗?所以昨天下午赵浩南他们趁我们不在下黑手了,是不是!】
叶宁:“?”
叶宁回消息的手霎时顿住。
这世界…是有什么bug自动修补机制吗?
罗光折了一条腿,他现在躺在医院。
这剧情怎么这么熟悉?
现在剧情怎么又忽然对上号了?
那他之前演这一出的意义在哪?
吕二第三条接着发来。
【吕二:叶少你放心,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们兄弟一定帮你把场子找回来!】
真是要疯了。
叶宁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找了两拨打手,但他知道,这场子他找不回来。
义愤填膺的吕二终于收到回信,只有两个字。
【别管。】
吕二一拍大腿,叶少没否认第二拨人,也就是说他的确安排了第二拨人马,也就是说罗光的腿真的是他打折的!
叶宁这辈子都想不到,“江湖消息”传播速度能如风吹野草,几乎是他发出消息的同时,赵浩南他们也收到了消息。
雨天脚滑踩空摔了一跤以致于折了一条腿的罗光,在收到“叶小少爷承认自己打折了罗光一条腿”这个消息的时候,久久凝视自己打着石膏的腿,发出惊天疑问:“我这条腿,是叶小少爷打的?”
屋子里是死一般的静寂。
直到——
“操,叶小少爷不会真想担了这名吧?”
“为什么啊?这又不是什么好事?”
“你还记不记得,叶小少爷跟南哥说过一句话——‘如果我断你一条腿,他会不会来见我’。”
叶宁头疼得不行,他把手机彻底翻了一遍,都没找到第二拨打手的信息。
他选择放弃,如果真有什么bug自动修补机器,那就是不可抗力。
叶宁坐在护理床上,面朝着窗户,闭着眼睛,拉满命缩力。
没那么想死。
但确实也没那么想活。
“叩叩——”
两声敲门声自门口传来,不轻不重。
叶宁以为是助理,叹了口气,开口:“进。”
他现在不太想见人,只想一个人静静。
背后传来一声咳嗽。
有些怪异,也有些刻意。
“我这边暂时没事,你先回公司吧,”叶宁道,“有事我再联系你。”
“那、那什么,”背后的人总算出声,“叶宁。”
这声音…好像有点熟悉?
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叶宁迟疑片刻,转过身的瞬间,脑海才延迟反应似的闪回三两个画面。
建京时间,早晨8点13分,在医院昏睡一天又被吕二的消息打得晕头转向的叶宁,终于想起昨天昏倒前发生的事。
他侧过身,昨天躺在台阶上的身影与现在站在病房里的、同样穿着病号服的、抱着果篮的身影不断交错,彻底重合。
秦乐舟只一眼,就看到了叶宁额角上的敷贴和脸侧的擦伤。
自出生到现在,不,到昨天下午以前,他顺风顺水的人生就没有这么尴尬的时候。
秦乐舟直到站到这件病房门前,都还记得昨天下午彻底昏过去前,公馆安保那诛心的话。
——“秦少唉,人叶少自己淋着雨,把伞都给你了,还好心扶你,你怎么还将人推倒呢?!”
安保那“你这个忘恩负义恩将仇报以怨报德的坏东西”的眼神,让秦乐舟即便在昏迷中,都连做三场噩梦。
秦乐舟对天发誓,他真没故意去推叶宁,只是身体下意识往后一退,他根本控制不了。
他也不知道叶宁这么脆弱,一推就倒,还发了场高烧,比他这个脑震荡的人昏得还久。
来之前,秦乐舟原本是打算送完果篮,态度端正地道歉道谢,等人出院再送点礼,了结这事,毕竟如果真要论起来,他昨天之所以在小区长阶摔个脑震荡,叶宁绝对是“罪魁祸首”。
——不是谁在听到“叶宁之所以处处找淮哥的麻烦是因为他喜欢淮哥”这事都能保持冷静的。
如果能,那就不是人。
浩南哥在跟他说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就在那该死的台阶上。
秦乐舟原先是这么打算的。
可现在……
他看着叶宁这一张因为受伤,显得愈发苍白脆弱的脸,哑巴了。
叶宁不知道眼前的人正在心里自我搏斗,只是想起昨天的惨状:“你还好吧。”
秦乐舟低下头:“还好。”
“这果篮放、放哪里?”
“床头吧。”
“…哦,哦。”
叶宁见他一副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的架势,只好指了指沙发:“坐。”
“坐我就不坐了,”秦乐舟干巴道,“昨天的事,谢谢你,还有不小心推了你……对不起。”
“没事。”叶宁醒来的时候已经听助理说过了,昨天他昏倒的原因,其实是因为高烧脱力,摔的那一下最多只能算“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过这些外伤倒真是摔的。
叶宁正想进一步解释,在床边罚站的某人忽然开口:“你的事,我…听说了。”
叶宁:“?”
什么事?
“我知道你救我可能是因为想见……”秦乐舟一鼓作气,“但,抱歉,我做不了我哥的主。”
叶宁一头雾水:“??”
什么跟什么?
秦乐舟抬起头,看着叶宁因为他这话露出的泫然恍惚神情,脑海中再度响起安保“你这个以怨报德的坏东西”的眼神,狠狠一咬牙:“行、行吧,刚刚的话当我没说,我…我替你想办法。”
叶宁:“???”
“想…办法?什么办…喂!”
回答叶宁的是一道因为没收住力,有些响亮的关门声。
这都什么谜语人?
叶宁头疼得像是被重物擂了一拳。
病房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一早上先是助理,再是吕二,最后又来一个小谜语人,叶宁身心俱疲,一想到等会儿助理可能还要来,再躺不下去了。
他在床头留言簿上撕了张纸条,写了两行字,放在枕头上,拖着缠着绷带的脚踝往天台走。
他住的是21层,vip病房,刚从窗户往外看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个天台。
雨下了一夜,今早已经停了,天色还残留着落雨的痕迹,灰蒙蒙的。
贵宾区一草一木都有精心打理的痕迹,天台环境很好,还很贴心地安了扶手的护栏。
叶宁脚有些扭伤,没伤到骨头,撑着护栏虽然走得慢,但也不怎么疼。
他慢吞吞,一步一停,走到自动贩卖机前,没注意到不远处已经有人靠着墙,看了这边很久。
“滴,砰。”
水瓶从轨道落下,静静躺在取物口。
叶宁俯身,拿起水。
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右手有伤,拧不了盖。
叶宁肩膀微微一颤,叹了口气,正要将水放到一旁——
一只骨节分明、五指修长的手从身后伸过来,接过那瓶被他放弃的水。
21层医院天台很安静,只有一点风声,叶宁背对着那人,瓶盖被拧开的摩擦声很轻,但叶宁却听得分明。
他转过身:“谢……”
还有一个“谢”字被吞没在喉间。
叶宁见过很多长相出众的人,实话实说,世家孩子模样基本都不会差,可像眼前人这么…扎眼的,很少。
他穿着一件纯黑色外套,轮廓高瘦却不单薄,眉眼深邃,背光站着,整个人被光影切割得更加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