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士奇追在士兵后面小心提醒,“拿稳了拿稳了,这是宣德年间的瓶子!欸呦,你手里那碗是上千万拍来的!给我用双手拿着!”
顾凯鑫原地转了两圈,“你们几个,去把餐桌抬到这个位置来,我跟白汐晚上要在院子里用餐。”
“是!”
“殿下,您说还来得及吗。”哈士奇跑过来,“家具都还没到齐,话说您真该早点搬进来住,现在手忙脚乱......”
“闭嘴,我怎么知道白汐突然主动来找我。”顾凯鑫边说边笑起来,柳叶眼柔美弯着,一身白色西装儒雅绅士,完全没了战场上的森冷肃杀气。
“好了,你在这儿盯着他们抓紧收拾,我到胡同口去迎白汐。”
“这么早?!不是殿下,白汐要是坐车过来,至少也得......”
哈士奇话没说完顾凯鑫已经兴奋小跑出了院门。
哈士奇:......
“不稳当,太不稳当。”哈士奇摇头叹气,“殿下啥时候变成这样儿了......都怪白汐那个小妖精。”
顾凯鑫一路踏着轻快步伐,幽静的胡同,古老的建筑似乎都在屏气凝神,和他一起迎接即将到来的幸福时刻。
白汐终于变回人,是他顾凯鑫帮白汐完成了愿望,帮白汐杀掉了胡尔烈。
今晚一定告白,一定要正式跟白汐表白心意,要让白汐跟自己永远在一起。
顾凯鑫望着空中烂漫彩霞,手心有些冒汗,紧张得放轻脚步,尽量减少皮鞋和石板路的碰撞声,他想让一切不出差错,和白汐共度一个美好夜晚,共度最值得纪念的一晚。
下一瞬,顾凯鑫瞳孔却蓦地骤缩,他看到晚霞中飞来一头雪白大鸟,那大鸟离近后,顾凯鑫猛然发现那竟是一头胡秃鹫。
“!”顾凯鑫以迅雷之势掏出弹弓,却掏了个空......
“二哈!”顾凯鑫冲身后大吼一声,随后立刻环顾四周从墙边抓起一根木棍握在手里。
顾凯鑫眯起眼,空中那头胡秃鹫他竟从未见过,虽然个头不大,但浑身雪白翅膀强健,正以闪电速度俯冲而来,气势非凡。
“哪儿冒出的白毛杂种!”顾凯鑫攥紧棍棒一声破骂。
白汐在空中听到了顾凯鑫的辱骂,也看到顾凯鑫举起棍棒,白汐仿佛看到那棒子上沾满胡尔烈的血,白汐眼睛一眨不眨,嘴里冒出血腥味。
就是他,就是他杀死了胡尔烈!!
顾凯鑫此时在白汐眼中不再是从前那个鑫鑫大哥,那个人的弱不禁风是装的,与世无争只当配角,也无非是想低调,方便继续隐藏身份。
顾凯鑫就是一头披着羊皮,装柔卖惨的恶狼,就是狼狈为奸,帮狼族杀害无数鹰族同类的畜生,也正是他,一箭射死了胡尔烈。
他该死,该死!!
“白汐!危险!!”平头哥在白汐身后急得大吼,使出吃奶力愣追不上白汐,要知平头哥是唯一能追上鹰族,甚至轻松追上灵鹫的鸟类。
“白汐?”顾凯鑫眼皮一跳手一松,棍子滚到地上,一双柳叶眼瞬间冻住,只怔怔看着马上要飞到他面前,幽灵般索要他性命的胡秃鹫。
“殿下!快闪开!”哈士奇不知何时冲过来,从顾凯鑫身侧一跃而起,朝白汐猛扑过去。
顾凯鑫一惊,立马抄起棍子朝哈士奇打过去,“他是白汐!别碰他!”
哈士奇被一棍子抡到地上晕倒,白汐身子偏了角度,却仍有一只利爪抓到顾凯鑫锁骨上,须臾捅出几个血窟窿,素白西装被血水染红大半。
白汐怕血,倏地松开爪子,这么近距离看到大面积鲜血,白汐翅膀一软摔到地上,羽毛不住颤抖,眼睛却吓得清明了。
我险些杀了顾凯鑫?
我险些杀了一个人......
我......我......
白汐眼泪大滴大滴砸下来,伴着天空彩霞片片脱落,“你,你为什么要杀胡尔烈,你为什么要助纣为虐!”
顾凯鑫捂着伤口,嘴唇惨白倒吸一口凉气,“汐汐,不是你想变回人?难道胡尔烈他没死?所以你现在还是......”
“他死了!!”白汐大吼一声,嗓音绽裂,“他要被天葬,被啃光,被啃得骨头都不剩!!而我......”
白汐声音弱下来,碎得片片飘在空中,“我却活了下来,变回了人,是我害死了他......”白汐泣不成声,“是我,是我害死了胡尔烈......”
顾凯鑫嘴角一颤,缓缓闭上眼,似明白了一切,再睁眼时,眼中布满灰尘:
“白汐,不是你害死了他,而是秃鹫一族就该死,整个鹰族都该死!”顾凯汐眼中一片荒芜,夹着冷冽寒风:
“你也提到了天葬,你知道我小时候亲眼看母亲断气,看那帮盘旋空中虎视眈眈盯着我妈的畜生,眨眼就把我妈生吞活剥,吞得连骨头都不剩,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
顾凯鑫眼泪划过下颚,流向一片血海,“他们就该死,他们都该死!!”
白汐盯着地面,似看到一个小男孩跪在母亲身边,用瘦小身躯驱赶秃鹫,却无能为力......白汐吞咽了下喉咙,像咽下一团火焰。
“白汐,我求你,求你别再想那个人,别再执迷不悟,你是人不是鹰!回来吧,来我身边,我会对你好,更会对你家人好,白汐......”顾凯鑫伸手轻轻摸了下白汐冰冷的羽毛。
“别碰我!我不是人,我是鹰!我就是你恨透的鹰族,还特么是穹朝的老祖宗!!”白汐腾地飞到高空俯视顾凯鑫:
“你杀我丈夫,抢我领土,还散播瘟疫让我兄弟姐妹没活路走。顾凯鑫,从今往后,你我之间就只剩下不共戴天,没别的了!”
白汐头也不回飞向高空,飞向惨烈夕阳,他不想回头,也不敢回头,他怕看到一个瘦小男孩,怕看到另一个破裂灵魂......
平头哥拼命在后头追赶,“大汐子,你要去哪儿!”
听到平头哥的声音,白汐渐渐放慢速度,均匀呼吸。
应该已经飞出很远了,应该看不到他了。
白汐盯着远方那团滴血残阳,那颗渐渐停跳的心脏,“小平头!”白汐遽地大吼:
“快带我去长白山!!”
我要看胡尔烈最后一眼......
第99章 第九八颗 和尚
顾凯鑫跌坐在地,眼睛空洞望着白汐一点点消失在夕阳里,一点点被那张血盆大口吞噬。
“不共戴天,不共戴天......”顾凯鑫紧紧闭上眼,反复念叨着,“好一个不共戴天......”
顾凯鑫颤抖着深吸口气,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拨通电话,声音昏昏沉沉,“金旭。”
【殿下。】
“......放一个武士回青云峰。”
【殿下,现在所有武士都服用了解药,没有能放回去的武士了。】
“放一个武士回青云峰。”
【殿下......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金旭。”顾凯鑫声音越来越虚弱,“放一个武士回青云峰。”
【是......殿下。】
白汐跟着平头哥没日没夜赶到长白山天池时,仿佛看到另一个世界,另一片天。
白汐望着那一湖深邃幽蓝的镜面,想着在镜子另一面,胡尔烈是否还活着?
白汐的脑子晕晕沉沉,渐渐分不清天空的方向,平头哥仍带着白汐在天池上方打转。
不知在转到第几圈时,那些密密麻麻,蚂蚁似的人群消失了,只剩下静悄悄的两方天空。
而天空的蓝色也变了,变成另一种蓝,是那种让人看一眼就会鼻子泛酸流下泪水的蓝色。
“这是哪里......”
“还是天池,只不过进入到道家设的结界,你看,你师傅也来了......咱们过去吧,现在还来得及看宗王最后一眼......”
白汐猛然发现湖中央出现一个袖珍岛屿,似一粒翡翠镶嵌,而一片灰白黑混杂的秃鹫群正环绕岛屿低飞。
以白汐目前眼力,能清晰看到一块花白的巨石之上,静静躺着一只从头到脖子布满红色羽毛,身子却乌黑似铁的胡秃鹫,像在沉睡。
“不用!”白汐猛地刹停半空,眼睛模糊了,“我就留在这。”
“......我陪你。”
没过多久白汐听到一声钟鸣,白汐已分不清是从哪个方向传来,因为顷刻间已经耳鸣,视线中静静沉睡的胡尔烈也被遮挡住。
一群黑色羽毛覆盖在巨石之上滚滚翻涌,像黑色海洋吞噬了胡尔烈的身体。
天葬,超度......
几个字在白汐脑中闪过的瞬间,海水退潮,白汐看到苍白巨石上只留下一滩血迹,红得刺眼,红得剜心,白汐脑袋一沉,从天上掉了下去。
“白汐!!”
当白汐睁开眼时,看到幽蓝天空变得灰白,耳边传来先知长老和祭司大人的声声对话。
“您确定白汐曾在青云峰救下的那个少年,就是下一代灵鹫?”
“正是,如果不是胡尔烈气数将尽,我也不会清楚看到下代灵鹫的准确位置。”
“神算子和灵鹫,真是命运缠结啊。
“放心吧,我们失去的,终有一天会回归大穹。”
“如今大西北已被占,下一步狼族定会来长白山,金旭叛变再加上女兵和角雕大部分染病,本就兵力不足,还因病毒闹得人心惶惶,当务之急是赶紧找来下代灵鹫,国不可一日无君,我现在立刻前往静安寺!”
“稍安勿躁,你可知灵鹫此时就在那个偏僻的静安寺,云烛方丈咱们都打过交道,他不一定放人啊。”
“什么?下代灵鹫去当和尚了?”
“是不是和尚,还不清楚,总之此事咱们得想个办法。”
“我去找他!”白汐翻身坐起来,身上裹着一件道袍。
“白汐?”先知长老声音透出一丝喜悦。
“变了,头发变黑了。”祭司大人点点头,“白汐,一会儿我把你带出结界,从今往后,你就回到......”
“我可以离开穹朝。”白汐打断祭司大人,撑着身子站起来,身子晃了两晃又立刻挺直胸膛,眼睛望向远处嗜血的巨石:
“但我一定要帮胡尔烈夺回他失去的东西。”白汐泪水遽地决堤,“否则......否则我就跳进这湖里,跟他一起走。”
“混账!”先知长老气得浑身哆嗦,祭司大人拍着翅膀飞起来:
“长老息怒,白汐和胡尔烈情分深重,也许是冥冥注定无法左右,不如就让白汐去吧,是他救了那个少年,我相信白汐会把灵鹫带回穹朝,这样他心里也能好受一点。”
先知长老:......
再次坐上直升飞机,白汐已经不敢看前方的驾驶位,只使劲偏着头紧盯窗外,甚至余光都被手遮着,因为他会一遍一遍回忆胡尔烈的背影。
会一遍一遍想起自己就在前阵子,还幻想胡尔烈驾驶飞机带自己飞到边境,然后胡尔烈变回胡秃鹫领着一头白秃鹫飞出国境,环游世界......
“小平头。”白汐喊了一声,喊出了哭腔,幸好被轰隆隆飞机声遮盖,白汐递出一封折好的信,封面写着几个字:
南王鬼鸮亲启。
平头哥飞到白汐耳边大喊,“给鬼鸮的?”
白汐点点头,压下胸中翻涌的惊涛巨浪,“想办法送到土皇帝手里!越快越好!”
“明白!我立刻去!回头我到静安寺跟你汇合。”
下了飞机,白汐没做片刻停留,找到静安寺时已天色擦黑。
“有人吗?”白汐扣响数次寺门却都没人应答。也许是寺庙里面太大?没人听到?
白汐真想变成胡秃鹫飞进去,但现在他已经彻底变回人。
白汐敲门敲累了,一屁股坐到地上,无意间看到角落里立着一个小牌子:
前门不能开,后门打不开,急事请走偏门。
白汐:......
长老说的没错,这寺庙的确不走寻常路。
白汐腾地站起来拍屁股开始找门,绕着寺院外墙转一圈,没看见任何门。
白汐:......
我还就不信了。
白汐又转一圈,当他从东墙摆着一堆扫帚杂物处路过时,看到靠墙处还立着一个木梯,上面居然绑着个小木牌,刻着两个字:
白汐:......
白汐脑子突然蹦出“狗急跳墙”四字,随后心里隐隐不安,觉着这寺里方丈百分百“不好对付”,估计不会轻易放人的。
白汐抓抓头,“那臭小子倒是听我话不寻死了,结果年纪轻轻跑荒山僻岭出家来了,真不省心。”
白汐一边碎碎念一边爬上了木梯。
寺院东侧一间屋内,一位老和尚正盘腿打坐,一个年少的和尚在老和尚眼前走来走去......
“方丈大师,您确定前门和后门都关了?”
“关了。”
“您跟弟子都交待了?让他们绝不能开门。”
“恩,苍蝇都飞不进来,只能爬进来。”方丈边说边从眼缝里偷瞥少年一眼,蓦地睁大眼:
“丁韵!你什么时候把头发剃了?我可告诉你,当初我虽答应收留你,但绝没真要收你当弟子,你现在已经变成鹰,又有了灵鹫的记忆,还不赶紧给我回你的穹朝去!”
“我不走。”
“你不是要报恩吗,你恩人都找上门了,你还不走?”
“我不需要报恩。”少年眼中一瞬间闪过连天烽火,一瞬后又硝烟弥漫归于沉寂,“我和他......两清了。”
少年盘腿凑到方丈身边,“我现在只想当和尚。”
方丈:......
“要演和尚你自己演啊,我可不配合你!”方丈身手矫健跳下炕,佛珠拨得“咔咔”直响,猛一推门走出屋,迎面撞上一个中年男子。
方丈:......
“打扰了大师,我,我冒昧翻墙进来了,那个啥,我是实在有急事要寻个人。”白汐局促抓抓脑袋:
“请问咱庙里是否有个大概十八九岁少年,身高得有一米八几吧,然后......”白汐心说还真不知道怎么形容了,毕竟当初那小伙子灰头土脸根本看不清脸。
“他在屋里,你进去吧。”
白汐:!?
屋内少年:......
白汐连忙道谢,却忽然拦住方丈,“那个......”白汐虚着声音,“还想跟您打听一下,那个少年是不是已经出家了?”
“咳。”方丈咳了一声,“恩,出家了,法号......丁子户。”
“钉子户?哦对了大师。”白汐再次拦住方丈,搓搓手左右张望一下:
“还想跟您打听个事,就是......咱寺里的方丈好说话不?我要是想把钉子户带走,不知道他能不能同意。”
“同意,赶紧让他搬走!”
白汐:......
方丈甩袖子走后,白汐咔吧咔吧眼,好像反应过来刚才那个老和尚应该就是寺院的方丈,云烛大师......
这就轻轻松松放人了??
是不是有点儿太容易了......
这也不像先知长老说的那么困难啊......
白汐懒得去想,这些天难得心里松快一回,他立马拢拢头发,开始组织语言,想着先说什么后说什么,怎么跟臭小子把话说清楚讲明白。
白汐捋着思绪,觉着语言组织得差不多了,于是装满一肚子话敲了两下门,直接走进去。
昏暗灯光下,白汐看到一个和尚盘坐炕头,竟有着一张和胡尔烈一模一样的脸......
“!!”白汐猝然怔住,猛地揉下眼,又揉了第二遍,第三遍。
是他,是胡尔烈!!!
白汐嘴角合不拢,骤然冲上前一把抱住和尚,泪水轰然奔涌,“萌蛋子!萌蛋子......我的萌蛋子......”
“施主,你认错人了。”和尚轻轻推开白汐:
“我叫丁韵,不是你口中的萌蛋子。”
第100章 第九九颗 下山
窗外树叶的影子在墙上肆意涂抹,丁韵盘腿在炕上闭眼打坐,白汐孤零零站在角落里,怔怔看着丁韵那张脸,眼泪像刀锉反复摩着脸颊。
白汐早就忘了准备好的一肚子话,只执拗地认为眼前人就是胡尔烈。
即便白汐已经发现些许端倪,发现眼前人和胡尔烈的不同之处,声音比胡尔烈稚嫩。
再一个岁数比胡尔烈小,不过身形已难以分辨,白汐记得当时救下这个少年时,他还没像现在这么壮,不知道身高是不是也长了。
白汐忍不住悄悄挪动步子,只敢缓缓靠近到“胡尔烈”映在墙上的影子......
当他看到自己的影子和“胡尔烈”的交叠在一起时,停了步子,眼泪变成了滚烫血水。
白汐垂下头,抹着眼角的血......
为什么,为什么他不是胡尔烈。
白汐扶着墙蹲到地上。
为什么最后死的不是我......
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折磨我。
白汐靠着墙角,在满脸泪水中不知不觉睡着。
再睁眼时,他发现自己就躺在这间屋子的炕上,而那个少年已不见踪影。
白汐使劲搓两把脸,觉着昨晚自己跟一个十八九岁少年“毛手毛脚”一番操作,实在太丢人......
完犊子,我不会被丁韵当成中年变态老叔叔吧......
白汐从炕沿翻下来,推门出去找水洗脸,打算振奋精神,必须抓紧把正事办了,大家都盼着新宗王回去呢。
想到这里,白汐嘴里一阵苦涩。
一代又一代灵鹫,谁还会记得胡尔烈,谁还会记得我的萌蛋子呢......
简单洗漱过后,白汐特意在大殿前一口低矮大水缸里端详几眼,确定自己瞧上去跟猥琐大叔沾不了一点儿边,这才迈步走进大殿。
丁韵果然在殿里和一众和尚上早课,白汐站在远处等着,隔着香炉里袅袅升起的白烟,白汐目光灼灼看向远处的丁韵。
一早晨的“心建设”都在看到丁韵那刻崩塌,白汐只想一刻不离望着丁韵,就好像胡尔烈还在他身边。
也许直到永远失去了胡尔烈,白汐才恍然发现自己早就彻底爱上了他,但白汐已经想不出是在哪一刻爱上胡尔烈的。
也许就是在第一次看到胡尔烈那双眼睛时,那双深邃流萤的眼睛像漩涡把自己顷刻卷进去。
只怪自己后知后觉才发现那双眼睛承载了对自己太多的爱,隐藏了太沉重的感情。
沉重到胡尔烈在面对顾凯鑫的两箭时,竟一动未动。当平头哥把这一切告诉白汐时,白汐已经明白胡尔烈就是想帮自己变回人,是想让自己继续活下去......
白汐根本不敢去想,不敢去想胡尔烈在临死前的那一刻,心里有多痛苦,他一定认为是我故意写信害他,这种误会已经永远无法解开了......
殿外淅淅沥沥下起小雨,雨水越来越大,震耳欲聋,从白汐的耳膜贯穿进白汐空荡荡的胸膛。
香火炉里冒出的白烟也沸腾起来,争先恐后熏红白汐的眼睛,又毫无畏惧冲进窗外滂沱大雨中,化成永别的泪。
白汐回过神时,丁韵早已上完早课离开了大殿,白汐擦下眼角冒雨追出去,看到丁韵又回到东边那间房里,正在换衣服。
白汐看到了丁韵露出的上半身,白汐立刻背过身没敢进屋,就站屋外等着,雨水斜扑到他身上,白汐却甘之如饴,感谢雨水把他叫醒。
丁韵的后背干干净净,没有任何伤疤,他不是胡尔烈,他怎么可能胡尔烈。
白汐深吸口气转身进屋,丁韵已经换好衣服坐回炕上,闭目打坐。
白汐尽量不去看丁韵,解放神经,故作松弛:
“丁韵啊,昨晚对不住,是我认错人了,但我的确跟你有过一面之缘,你记得你曾在青云峰跳崖,是我救了你,我就是那头鹰,我还劝你不要寻死,你记得不?”
白汐看向丁韵,见他仍闭着眼不说话,白汐舔了舔冰冷嘴唇,身子有些哆嗦:
“出家也是一条路,我尊重你的选择,但你记得我还跟你说过一句话吗?‘上天一定给你备了惊喜,就在你能接得住的时候一股脑给你’,我今天来,就是要送你这个惊喜。”
“我不会跟你走。”
白汐:......
原来这小子什么都知道了,可能是云烛方丈无所不窥,早把一切告诉了丁韵。
“小丁,你先听哥把话说完,你压根儿就不是普通人,你是我们穹朝的王,是万乘之君啊,你的王朝需要你,你的子民更需要你,你要带领他们......”
“他们需要的是我,还是灵鹫?”
白汐:......
一句话把白汐怼得哑口无言。
......是啊,他们需要的只是灵鹫,是一代又一代的灵鹫......
丁韵仍旧闭着眼,“我不会跟你走,你请回吧。”
白汐微微吸口凉气,打了个喷嚏。
“丁韵,你可能不知道......”白汐吸下鼻子,却蓦地哽咽了:
“你和上代灵鹫长得一模一样......也许你就是他,他就是你,我们大穹需要的君王不是灵鹫,而是你,永远都是你......”
说到这里,白汐的泪水像阴晴不定的天空,骤然瓢泼如柱,止都止不住。
白汐须臾背过身走出两步,扶着窗沿努力想收起泪水,下一刻却肩头一热,一件粗布外套披到身上。
白汐心头一紧,猛地转过身,看到丁韵那刻,差点儿又想抱住他,及时忍住了,只抓住丁韵的胳膊:
“丁韵,你同意跟我走了?”
丁韵眼睛灰蒙蒙望着窗外,雨滴在他眼中变成一颗颗石子,又连成一支支箭,丁韵挣开了白汐的手,“对不起施主。”
“丁韵,哥求你,求你跟我回穹朝吧,我们不能没有你......”
丁韵一转身把旁边一摞干净衣服递到白汐手里,“换完衣服,就请施主回去吧。”说完拂袖而去。
白汐蹲到了地上,把头深深埋进衣服里,终于忍不住的失声痛哭......
平头哥冲进静安寺后院大殿时,里面灯火通明,一排排和尚口诵佛经,正在上晚课。
平头哥来找白汐,结果一眼就看到了胡尔烈。
“!宗王!!”平头哥脱口叫了一声,赶紧噤口,毕竟周围全是人,但他发现所有和尚都闭眼念经,好像听到也像听不到似的。
平头哥心里踏实下来,一猛子“扎”到胡尔烈肩膀上,泪水怒涌,嗓子虚着热气,“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宗王不会死,宗王怎么可能死!”
丁韵:......
丁韵闭着眼,嘴唇上下动着,却没发出声音。
平头哥像想起什么,在自己肩头蹭了下眼泪,焦急地说:“宗王,白汐跟您解释完后您肯定不信吧,所以故意装成和尚跟他闹?”
丁韵:......
丁韵微微睁眼看了下左右,又重新闭上眼,继续默念经文。
平头哥也跟着左右看了两眼,“放心,他们耳朵没咱们灵,听不到。”
方丈:......
和尚们:......
平头哥又弱了弱嗓门:“宗王,我能给白汐作证,他的确写了让您撤退的信,是先知长老做了手脚把信换了,咱们冤枉白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