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其短暂的向往。
随即,那抹光亮便迅速黯淡下去,化为一片空洞的茫然。
这些词,对他而言,太过遥远,也太过陌生。
在他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过真正属于自己的假期。
少年时,他的时间被帝王心术和商业案例分析填满,为了成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后来,他被囚禁在精神牢笼,休息不过是短暂的麻痹。
再后来,他踏上复仇之路,更是分秒必争,如履薄冰。
他的人生,就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琴弦,从未有过片刻的放松。
这个细微的表情变化,猝不及防地,刺痛了程肆的心。
密密麻麻的疼,瞬间蔓延开来。
他看着眼前这个过分漂亮的男人,看着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
这个小傻子。
这个曾经站在云端,却连最简单的快乐都没有尝过的,他的小国王。
程肆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专注而温柔地看着李离,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认真。
“我带你去过一遍童年吧。”
李离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
程肆的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继续说道。
“你的童年,我帮你,一点一点地,全部找回来。”
“我们去游乐园,坐最高的过山车,玩最幼稚的旋转木马。”
“我们去吃路边摊,吃那种很不健康,但据说很好吃的垃圾食品。”
“我们去看海,去爬山,去看日出和日落,什么都行。”
“只要是你想做的,没机会做的,我们都干一遍。”
程肆的每一个字,都暖流般注入李离那片冰封已久的心湖。
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荡漾开来。
酸涩,混杂着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暖流,汹涌地冲上他的眼眶。
眼前男人的脸,在氤氲的水汽中,变得有些模糊。
李离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哽咽得发不出声,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他只能用力地点头。
过了好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只要是你安排的,我都喜欢。”
那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全然的依赖。
程肆闻言,却故意板起了脸。
“那不行。”
他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拭去李离眼角那颗将落未落的泪珠。
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语气,却带着霸道的坚持。
“必须是你喜欢的,是你真正想做的!”
“这半个月,你是老板,我就是你的专属司机兼保镖。”
“你的任务,就是想,拼命地想。”
程肆看着李离那双重新亮起来的眼睛,满意地笑了。
“吃完饭,我们拉个清单。”
“把你的童年愿望,一条一条,都写下来。从明天起,就让程肆叔叔带你,把这些年落下的,统统补回来!”
将赖在餐椅上不肯动的他打横抱起,径直走向卧室。
一声闷响,李离被他丢在那张柔软宽大的床上,那床还残留着昨夜的余温。
床垫富有弹性,将他轻托又稳稳接住。
他懒懒翻了个身,侧躺着,手撑着脑袋,
那双眸子餍足后的慵懒未散,静静望向程肆。
程肆也跟着躺了下来,长臂一揽,李离便安稳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
他从床头柜上随手拿起一个便签本和一支笔,
指尖轻捏李离耳垂,触感温凉柔软。
程肆嗓音压低,仿若童话中诱骗小红帽的大灰狼,
语气不正经,满是宠溺与调侃。
“好了,李离小朋友。”
“现在可以告诉叔叔,你都有什么愿望了?”
他将脸凑近,温热呼吸喷洒在李离颈侧,
眼角浅疤,因这促狭笑容更显生动。
“快告诉叔叔,让叔叔来帮你,一个一个地全部完成!”
他说完,看着怀里的人,笑得活像只大灰狼。
深邃眸中,盛满毫不掩饰的期待,
仿佛等待一份迟来已久、珍贵无比的礼物清单。
李离被他这副模样逗笑了。眉宇间那点疲惫与羞恼,瞬间消散。
他眼中星光璀璨,盛满孩童般纯粹的期待。
那光芒明亮清澈,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宛如从未尝过糖果的孩子,初次踏入世上最大的糖果店。
他沉吟片刻,努力搜刮脑海中深埋的遥远幻想。
“我想……”
他开口,声音清越,带着几分不确定。
“我想去游乐场。”
程肆握着笔的手立刻在便签本上,郑重写下这四个字。
“嗯,还有呢?”
得他鼓励,李离胆子大了起来,语速渐快。
“想去水上乐园,玩那种很高很高的滑梯。”
“想去蹦极,从很高的地方跳下去。”
“想坐热气球,飘在天上看风景。”
“还想玩滑翔伞,像鸟一样飞。”
他每说一个,程肆就认真记下一条,
神情专注,仿佛在签署一份千亿合同。
李离的眼睛越来越亮,二十多年来被压抑的、属于少年最直白的渴望,
终于找到宣泄出口。
“还想吃……”
他顿了顿,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吃那些,小孩子都爱吃的东西。”
“棉花糖,冰淇淋,还有路边摊上卖的,那种烤得焦焦的,撒了很多很多辣椒粉的烤串。”
他说完,那双亮眼弯成月牙,满是满足。
仿佛仅是说出愿望,便已品尝到食物的甜美,感受飞翔的自由。
可那灿烂笑意,只在他脸上停留几秒。
它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绚烂涟漪后迅速沉没,只剩无尽落寞的波纹。
李离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下去。
刚还亮如星辰的眸子,瞬间黯淡,像是被薄雾笼罩。
他靠在程肆怀里,声音也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意。
“小时候……”
他垂下眼帘,长睫在白皙皮肤上,投下脆弱阴影。
“我爸妈……很忙。”
这两个字,他轻且慢地说出,像在陈述与己无关的事实。
“他们只给我请了很多很多的老师。”
“教我学校的课程,教我金融,教我管理,教我怎么成为一个合格的,冷酷无情的继承人。”
程肆揽着的手臂,不自觉收紧。
他感到怀里身体,正极力压抑着细微颤抖。
“我很少去学校,偶尔去参加考试的时候,会听到其他小朋友在说。”
“说新开的过山车多刺激,说哪条街的章鱼小丸子最好吃。”
“说他们周末要去哪里露营,暑假要去哪里看海。”
李离声音平静,没有控诉怨恨,只是单纯陈述一段褪色过往。
“我也很向往。”
“有一次,我鼓起勇气问我爸,能不能也带我去。”
“可他们只是皱着眉,很严肃地问我,这次的模拟考成绩怎么样,有没有达到他们预设的目标。”
“他们从不提带我去哪里玩。”
“久而久之,我也就不问了。”
那颗想看看外面世界的心,就这样,被一次次漠视,一层层包裹进厚茧。
“长大之后,就更没有时间了。”
“不是在实验室研究数据,就是跟着他们学习打理公司。”
“如何在谈判桌上,用优雅的姿态,撕咬对手咽喉。”
“根本……没时间想这些。”
他安静说完,房间陷入沉寂。
阳光透过窗户,将空气微尘照得纤毫毕现。
李离慢慢转过头,抬起那双雾蒙蒙的眼睛,看向程肆。
他的眼神带着近乎孤注一掷的脆弱不安,
像只淋了雨的小猫,小心翼翼地向唯一能给予温暖的人,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无趣?”
这问题,像根细软的针,毫无预兆地扎进程肆心脏。
密密麻麻,无边无际的疼。
他看着眼前男人,看他精致如雕塑的面容,眼角倔强泪痣,那双盛满不安、清澈见底的眼睛。
他怎么会无趣。
他只是被剥夺了所有“有趣”的权利。
他只是用尽全力扮演设定好的角色,
却从未有人问他,自己究竟想演什么。
程肆的心,软得彻底。
他抬手,粗粝指腹,轻柔地揉了揉李离柔软发顶。
那动作,带着无限怜惜与疼爱。
他无奈低笑一声,笑声里,是快要溢出的纵容。
他低声骂了一句。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以前,你没有选择。”
程肆目光无比认真,无比坚定。
“但是现在,你有我了。”
“有人陪着你了。”
“怎么会无趣呢?”
他声音低沉有力,
像双温暖大手,轻柔拂去李离心头所有尘埃不安。
“这人啊,小时候如果别无选择,那长大之后,就一定要学会加倍地满足自己。”
“要把那些曾被压抑的天性,一点点全部释放出来。”
“以前是没有能力,也没有机会。”
“但咱们现在有啊。”
程肆举起写满愿望的便签本,在李离眼前晃了晃,嘴角勾起温柔又霸道的笑。
“所以,我的小可怜。”
这称呼带着戏谑,却充满无法言说的深情。
“从这一刻开始,就让我们正式开启,你的‘童年养成之旅’吧!”
李离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巨大难以言喻的暖流,汹涌冲刷他那颗冰封多年的心。
酸涩混杂着无法抑制的狂喜。
眼前男人的脸,在氤氲水汽中变得模糊。
他张嘴,喉咙却像被紧紧哽住,一个音节都发不出。
他只能用力点头。
一下又一下。
仿佛要将这辈子所有力气,都用在这简单动作上。
过了好久好久,他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那声音嘶哑,带着浓重鼻音,和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全然依恋与信赖。
行动,是程肆的代名词。
这份说走就走的旅行计划,在李离还对着那张写满愿望的便签本发呆时,就已经被程肆果断提上了日程。
“还收拾什么行李?”
程肆单手拎着一个半旧的黑色双肩包,另一只手已探向李离肩头,不由分说地将他从柔软的床垫上拉起。
他随手从衣柜里抓了几条内裤,胡乱塞进背包。
又从桌上拿了两人的钱包和手机,拉上拉链。
整个过程,流畅自然,耗时不足三十秒。
“我都找到这么有钱的男朋友了。”
程肆把背包甩到肩上,勾住李离的脖颈,在他耳畔轻吹一口热气,
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得意与无赖:“咱也体验一下,什么叫身无长物,潇洒走天涯的有钱人生活。”
李离被他这番歪理逗得失笑,只能任由他半拖半抱地拉着往外走。
他坐在副驾,看着程肆吹着口哨,熟练地发动了那辆改装越野车。
他只是笑,不语。
程肆一脚油门,车子瞬间冲破清晨的宁静,汇入城市的脉搏,
奔向一个没有过去、只有彼此的远方。
他们去的第一站,就是那座新开的巨型游乐园。
当巨大的过山车以撕裂风声的速度俯冲而下时,李离感觉自己整个身心都被抛离。
风声灌满他的口腔,将他二十多年来所有的矜持与冷静,都吼成了零碎的尖叫。
身旁,是程肆震耳欲聋、酣畅淋漓的大笑。
他紧紧握着李离冰凉的手,掌心干燥而温热,传递着毋庸置疑的安全感。
“刺不刺激!”
程肆的声音在狂风中被拉扯变形,
却依旧清晰地钻进李离的耳膜:“比你在会议室里签几十亿的合同,刺激多了吧!”
过山车停稳的瞬间,李离腿软得几乎站不稳。
他脸色苍白,扶着栏杆,胃里翻涌。
程肆递过来一瓶水,又买了一支比他脸还大的粉蓝棉花糖塞进他手里。
李离看着那团轻飘飘的甜腻玩意儿,有些无措。
他试探性地伸出舌尖,轻舔一下。
一股简单粗暴的甜意,瞬间在味蕾上炸开。
很幼稚,却又,很新奇。
他看着程肆脸上那促狭的笑容,终是没忍住,自己也笑了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程肆彻底实践了他的“童年补课”计划。
他带着李离去玩了峡谷漂流,在湍急的水流中,
任由冰凉的溪水将两人浇得浑身湿透,放肆大笑。
他又拖着李离去玩了蹦极。
站在数百米高的跳台上,脚下是万丈深渊,山风呼啸。
李离的心跳,快得仿佛要冲破胸腔。
程肆从背后拥住他,下巴轻搁在他的肩窝,
声音低沉,带着令人沉沦的魔力:“别怕。有我呢。我陪你一起跳。”
失重的感觉,在一瞬间攫住了全部感官。
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唯有身后那个怀抱,是唯一的真实,唯一的坐标。
李离闭着眼,感受着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他想,这就是程肆曾经经历过的世界吗?
在生死边缘,极速坠落,却又向死而生。
人在前面飞,魂在后面追。
这种极致的刺激,让他压抑多年的郁气,
都随着那声冲破云霄的呐喊,尽数宣泄了出去。
程肆还买了很多路边摊小零食。
撒满辣椒粉的烤串,淋着巧克力酱的冰淇淋,
还有那种五颜六色、加了无数色素的汽水。
李离吃得不多,每样都只是浅尝辄止。
剩下的,程肆就毫不嫌弃地,全部包圆。
他看着李离那双因为吃到新奇食物而微亮的眼睛,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
最后一天,他们要去玩双人滑翔伞。
那是在海边的一处悬崖。
天空湛蓝,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
教练在帮他们穿戴装备时,程肆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他凑到教练耳边,用流利的当地语言,低声说了几句。
教练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一个了然的、男人都懂的笑容。
于是,李离就被程肆以一种极其恶趣味的姿势,牢牢地固定在他身前。
他几乎是整个人,都被圈在程肆怀里,双腿被固定带绑着,紧贴着程肆的腿。
“这样安全。”
程肆的声音在他耳后响起,一本正经,听不出丝毫破绽。
巨大的伞翼在风中展开。
他们奔跑,而后腾空。身体瞬间离地。
脚下是蔚蓝无垠的大海,远处是海天相接的水平线。
世界,变得无比辽阔。
李离压抑了二十多年的心情,在这一刻,得到了最彻底的舒缓。
他像一只挣脱了牢笼的鸟,终于可以自由舒展自己的羽翼。
他放松地伸开双臂,甚至惬意地在程肆怀里,轻轻扭动了一下身体,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极力压抑、仿佛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
那声音,带着磨牙的力道:“别动!老实点!”
李离的身体,猛地一僵。
后知后觉地他,终于感觉到,硌得慌。
还在以惊人的速度,展示存在感。
变得更加……气势汹汹。
李离的脑子,停摆了三秒。
三秒后,他迷茫的表情瞬间被爆开的笑意取代。
他笑得浑身发抖,眼泪都快出来了:“程肆!你那脑袋里,能不能想点别的事儿啊!一天到晚,全是黄色废料!我真不知道,你以前那二十多年,是怎么过来的!”
程肆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憋得通红。
他的双手,还死死抓着控制方向的把手,根本腾不出来。
他只能无奈地在李离耳边,愤愤地磨了磨后槽牙。
他低声咒骂一句,
声音里满是懊恼和快要爆炸的欲求不满:“以前除了训练,就是他妈的执行任务!老子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我他妈哪儿知道,这事儿……这么高兴啊!我这不是……有点食髓知味了嘛!”
这番粗俗又直白的解释,让李离的笑声,渐渐停了下来。
这个词,让他的心,轻轻颤动。
他脸上的笑意淡去,眼底浮现一丝复杂的情绪。
“那魏明呢?”
他鬼使神差地问出了这个名字。
空气,在这一瞬间凝固。
海风依旧在吹,滑翔伞依旧平稳地在空中滑翔。
但他们两人之间那份轻松旖旎的氛围,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过了几秒,程肆的声音再次响起。
那声音里,带着一丝纯粹、毫无伪装的困惑:“魏明是谁?”
话音刚落,程肆的太阳穴猛地传来一阵针扎般的剧痛。
他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紧绷起来。
听到他的痛呼,李离的脸骤然惨白。
他再也顾不上别的,慌忙回过头,想要查看他的情况。
程肆的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强忍着那阵突如其来的抽痛,声音有些发虚。
他缓了口气,那股剧痛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看着李离那张写满担忧和惊慌的脸,
有些茫然地,又重复了一遍那个问题:“对了!魏明是谁啊?”
滑翔的最后一段,成了李离此生最漫长的折磨。
风在耳边尖啸,脚下的碧海蓝天依然壮阔,却骤然褪去所有色彩,只剩一片死寂的灰白。
他感到身后那具温热的身体,因剧痛而猛然僵硬,继而强忍的紧绷。
“魏明是谁?”
这四个字,像一把淬冰的尖刀,精准而狠厉地,扎进李离刚被暖阳晒得温软的心脏。
彻骨的寒意,从心底最深处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刚刚失而复得的全世界,在此刻被生生撕开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
他几乎忘了,忘了魏明那个疯子,在他挚爱的人脑中,埋下怎样一颗恶毒、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他忘了,他们的“解药”根本不是完美的解药,那只是一场豪赌,一场用所有人的心血和运气,换来的暂时胜利。
程肆的声音在耳后响起,带着不易察觉的虚弱和浓浓担忧。
“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李离身躯猛颤。
他强迫自己清醒,压下喉头涌上的腥甜和眼底翻滚的恐惧。
不能慌,绝不能在他面前泄露半分惊慌。
他缓慢而艰难地扯动僵硬的嘴角,
声音却无法控制地颤抖:“风……风太大了。有点冷。”
这个借口拙劣可笑,程肆却未怀疑。
他下意识收紧圈着李离的手臂,试图用体温温暖怀里的人。
“快了,马上就降落了。”
程肆的声音依然沉稳,让人心安。
可这份心安,此刻却成了最锋利的刀,凌迟着李离的神经。
滑翔伞终于平稳落地。
双脚重新踩上坚实土地的瞬间,李离腿一软,几乎跪倒。
程肆眼疾手快扶住他,
眉头紧锁:“真不舒服了?走,马上去医院。”
李离嘶吼出声,声音尖锐得连自己都骇然。
他努力镇定:“我没事。”
他抬头,迎上程肆写满担忧的眼眸,
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就是……玩得太刺激,有点脱力。我们回家,回家休息一下就好了。”
他语速极快,不给程肆任何反驳机会。
他粗暴解开自己和程肆身上的安全扣,拉着程肆的手,几乎是跑向停车场。
回去的路上,车内气氛压抑得能凝固空气。
李离双手死死攥着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目光死死盯着前方,眼角余光却一刻不停地,偷偷观察着副驾驶上的男人。
程肆已从那阵突如其来的头痛中缓过来,只是脸色仍旧苍白。
他侧头,安静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思绪不知飘向何方。
车内,只剩引擎单调的轰鸣。
程肆骤然开口,打破令人窒息的沉默。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李离的心脏骤然一缩。他握方向盘的手,掌心渗出冷汗。
他回答得过于急促,急促得像在掩饰。程肆转过头,深邃的眼眸定定看他,带着能看透人心的锐利。
“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流汗。脸色也很差。你到底哪里不舒服?”
他的追问,像一张越收越紧的网。
李离呼吸都开始变得困难。他不能说。
他不敢赌,再次提起那个名字,会给程肆的大脑带来怎样的冲击。
他怕,怕眼前这个刚鲜活起来的爱人,会再次变回空洞、没有灵魂的躯壳。
一想到那种可能,李离的心脏就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到几乎窒息。
他猛地踩下刹车,将车停在路边。
轮胎刺耳的摩擦声,划破午后宁静。
程肆被这骤然的变故弄得一愣。
李离转头,双眼通红看他。
那眼神里,有恐惧,有慌乱,更有他未曾察觉的浓重哀求。
他的声音沙哑不成样子。
“我们明天……一起去医院做个检查,好不好?就当是,为了让我安心。”
程肆看着他这副模样,所有疑虑和追问瞬间化为心疼。
他抬手,用温热的指腹轻拭李离额角的冷汗。
他的声音低沉温柔。
“都听你的。”
得到这个承诺,李离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才终于有了些许松懈。
他重新发动车子,一路疾驰,回到那栋熟悉的别墅。
厚重的大门在身后缓缓关上,将外界一切隔绝在外,李离才真正长舒一口气。
回来了,回到了自己的地盘。
在这里,即便有任何变故,他也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可他仍旧不放心。
那份盘踞心头的恐惧,像毒蛇般死死缠绕着他。
他需要……验证。
李离牵过程肆的手,一言不发地带着他穿过客厅,走向那扇紧闭的房门。
程肆有些疑惑,仍顺从地跟着。
门锁应声而开。
李离推门,侧身让开。
房间里,熟悉又陌生的景象映入程肆眼帘。
地上散落着各种色彩鲜艳的玩具:积木、小汽车,还有那个被拆解又笨拙组装回去的九连环。
整个房间,布置得像一个巨大而幼稚的儿童乐园。
程肆茫然地看着眼前一切,脸上写满困惑。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李离,
小心翼翼地问:“这是……你给我准备的惊喜?”
李离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像两把锋利的手术刀,一瞬不瞬紧盯着程肆的脸,不放过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
程肆见他没反应,便径自走进去。
他弯腰,随手拿起一个变形金刚摆弄两下,又捡起九连环。
他手指灵活穿梭,仅用几秒,便轻而易举解开了那些复杂的金属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