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扶墙,用尽全身气力,才勉强从地上站起。
身体晃动,险些再次跌倒。
医生下意识伸手欲扶。
李离却先一步稳住身形,向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
“他在里面。”
李离声音沙哑,粗砺得像石块相互研磨。
“情绪……很不好。”
他垂下眼,视线落在自己沾满灰尘、指节因紧握而青白的手上。
“麻烦您了。”
医生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他面色惨白,眼下泪痣像凝固的血泪,整个人散发着濒临破碎的脆弱。
可他眼神,却固执得惊人。
医生点点头,没再多问。
就在他推门欲入时,幽灵去而复返。
她不知何时去而复返,烟熏妆下的眼扫了李离一眼,
随即转向医生,下巴朝门里轻点。
她的语气不容置喙。
医生推开门,跟在幽灵身后走了进去。
房间内一片狼藉。
玻璃碎片,撕裂的床单,散落满地。
空气中,高烧的燥热与血腥味交织,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凝滞。
床上的男人蜷缩着,用破碎的布条徒劳遮挡身体。
他听见开门声,整个身体都绷紧了。
嘶哑的低吼从喉咙深处挤出,透着被逼到绝境的疯狂。
幽灵对他的怒吼充耳不闻。
她走到床边,对医生命令:“输液。”
医生打开药箱,拿出输液设备,欲上前。
程肆反应更趋激烈。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用尽气力向后缩,试图远离所有靠近之人。
幽灵的耐心显然告罄。
她上前一步,动作迅捷得只留残影。
一只纹花臂、戴金属配饰的手,闪电般伸出,一把抓住程肆试图挥开的手臂。
那手像铁钳般,死死卡住程肆腕骨,让他动弹不得。
程肆仍在挣扎,但高烧与之前的折磨已耗尽他所有气力。
他的反抗在幽灵此时的绝对力量面前,显得如此微弱。
医生见状,不敢耽搁,立刻上前。
他用酒精棉球消毒,动作麻利地将针头刺入程肆手背清晰的青色血管。
冰凉液体顺着输液管,缓缓流入他身体。
程肆身体颤抖,随即安静,只余粗重喘息。
医生松了口气,直起身,抬头询问地看向幽灵。
幽灵毫无反应,仍抓着程肆手腕,未曾松开。
医生会意,视线缓缓下移,落在程肆下身被血浸透的绷带上。
他戴上无菌手套,伸手,欲解开那层层叠叠的遮蔽。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绷带的瞬间。
原本安静的程肆,突然爆发惊人力量!
他猛地抽回手,身体剧烈向另一侧闪躲,那是源于本能的极致抗拒。
“别碰我!”
幽灵眉头瞬间拧成“川”字。
她不再废话。
手起,刀落。
干脆利落的手刀,精准劈在程肆后颈。
程肆闷哼一声,身体软下,彻底没了声息。
屋子里,瞬间安静得只余输液瓶里液体滴落声。
幽灵收回手,甩了甩手腕,冲昏死过去的程肆,得意撇嘴。
“让你不乖。”
“老娘就没见过暴力解决不了的事。”
她自言自语嘟囔,语气中带着玩味。
“换个人来还真不行。”
“这帮臭老爷们,不懂得欣赏。”
说完,她大喇喇在床边坐下,
翘起二郎腿,眼神示意医生继续。
医生看着眼前画烟熏妆、行事乖张的女人,
又看了看床上昏迷不醒、浑身是伤的男人,心底叹息。
他不再犹豫,小心翼翼拆解那些黏在皮肉上的绷带。
一圈,又一圈。
当最后一层绷带揭开,里面的景象彻底暴露在空气中时。
医生忍不住倒吸凉气。
一直懒散坐在旁的幽灵,也猛地坐直身体,眉头紧蹙。
那是一种……亵渎。
红肿,破皮,密密麻麻的划痕交错,粗糙坚硬的刷子带着恶意反复蹂躏的痕迹。
幽灵眼神冷下。
她沉默数秒,才冷声开口:“这会不会影响……以后的能力?”
医生戴着手套,小心翼翼捏起受伤皮肤,仔细观察一圈,神情凝重。
他沉吟片刻,
才用极为谨慎的语气回答:“目前来看,只是外部存在较严重的挫伤和摩擦伤。”
“初步推断,是硬质刷子类物品造成。”
“只要小心护理,避免感染发炎,应该……不会对生理层面的能力造成影响。”
医生说完,觉得这样不够全面,又补充一句:“我说的,只是生理层面。”
“不包括心理。”
幽灵脸色更难看。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她打断医生的话,语气透着不耐。
“把他身上所有伤都检查一遍,仔细处理好。”
“然后,管好你的嘴。”
最后那句,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
医生识趣点头,立刻为程肆处理身上其他伤口。
勒痕、淤青、划伤……
每一处伤痕,都在无声诉说他所经历的折磨。
所有伤口处理完毕,医生收拾好药箱,准备离开。
他走到门口,终究没忍住,
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程肆,又看了一眼面色冰冷的幽灵。
他犹豫片刻,终究开口提醒:“处理事情,最好……讲究方式方法,别太极端。”
“还有……”
医生视线落在程肆依旧昏迷的脸上,
声音压得更低:“他现在的情况,身体和精神都需要好好休息。”
“最近这段时间,最好不要……进行激烈的夫妻生活。”
李离一直站在那,一动不动,像一尊失去生机的雕像。
他听见医生最后那句话。
字字句句,是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在他心上。
这四个字,让他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他想起魏明发来的视频。
想起程肆被他推开时,那双充满惊恐与厌恶的眼。
想起程肆蜷缩墙角,拼命用破碎布条遮挡身体的狼狈模样。
一股灭顶的、无法言说的痛苦,将他彻底吞噬。
他连靠近他,都已是伤害。又谈何……
李离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口腔弥漫浓重血腥味,才勉强压下喉头哽咽。
他缓缓闭眼。
黑暗中,只余输液管里药液滴落的冰冷规律声响。
一声,又一声。敲击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第147章 我脏了,别碰我!爱是咫尺天涯的酷刑
门在身后合拢。医生最后那句话,化作无数淬毒的冰针,
扎进李离耳膜,穿透鼓噪血液,钉死在他每一根颤抖的神经末梢。
这四个字,像一个冰冷又恶毒诅咒。
李离背靠墙壁,身体无力滑落,最终跌坐在地。
他听见幽灵不耐烦地打发医生。
“知道了!”
那声音里压着一股即将喷发的暴躁。
紧接着,是金属划破空气的轻微啸叫,带着某种奇特韵律。
医生惊恐倒抽凉气,随即是慌乱脚步声,
夹杂药瓶碰撞的叮当乱响,逃命般远去。
门,再次拉开。
李离没有抬头。
他看见一双黑色马丁靴停在自己面前,靴尖沾着干涸泥点。
他听见幽灵将医生掉落的药箱踢到一边。
幽灵声音从头顶传来,冰冷,不带情绪。
“他睡着了。”
李离撑着地面,试图站起。
手心被地上玻璃碎片刺破,黏腻血液渗出,他却感觉不到痛。
他站稳,身体摇晃一下。
那张惨白脸上,血色尽失,唯有眼下泪痣,红得触目惊心。
他越过幽灵,视线直直投向卧室内那张床。
透过门缝,他能看到程肆安静睡颜。
一股毁灭性怒火,从他胸腔深处轰然炸开,烧得他四肢百骸都在作痛。
“魏明在哪?”
他声音嘶哑,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碾出。
说完,他转身,迈步。
动作间带着一股要将一切撕碎的决绝。
幽灵身影一闪,像一道黑色闪电,瞬间挡在他面前。
她伸出一只手臂,半条花臂上鬼面纹身狰狞毕现,
死死抵住门框,拦住李离去路。
“你不能去。”
李离眼睛猩红,他死死盯着幽灵,一字一顿。
“我说,你不能去。”
幽灵寸步不让,她眼神同样冰冷,甚至带着不易察觉烦躁。
她当然不能让他去。
程肆那个傻子,拼了命也要把李离护在干净地方。
她要是现在带李离去看魏明那副被玩烂的、比下水道污泥还肮脏惨状,
等程肆醒了,非得跟她拼命不可。
李离看着幽灵那张不容商量脸,胸口剧烈起伏。
他想推开她,可知道自己推不动。
幽灵看着他这副怒火中烧模样,心里啧了一声。
她忽然觉得有点尴尬,轻咳一声,目光转向别处。
“你在这儿照顾程肆。”
“魏明那边,我早就安排好人手了。”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
最后用一种刻意营造的、轻松又残忍语调说。
“正在好好‘招待’他。”
“招待”两个字,她咬得极重,尾音拖长,
带着令人不寒而栗意味。
李离眼中疯狂并未消减。
幽灵见状,眼珠一转,干脆换个策略。
她收回手臂,抱在胸前,下巴朝着卧室方向扬了扬。
“再说了,你现在去了,能怎么样?”
“把他剁成肉酱,也换不回程肆受的罪。”
“心病,还得心药医。”
她走近一步,凑到李离耳边,声音压得极低。
“他现在最需要的,是你。”
“等他醒了,睁开眼第一个看到是你,而不是空荡荡房间。”
“你懂心理学,这个道理,不用我教你吧?”
幽灵说完,退后一步,目光直视着李离。
李离身体僵在原地。
那股滔天怒火,像是被她最后那句话兜头浇下一盆冰水。
是啊。他懂。他比谁都懂。
创伤后应激反应,最需要是一个绝对安全环境,和一个能给予无限安全感的人。
他现在冲出去,除了发泄自己怒火,对程肆没有任何帮助。
甚至,等程肆醒来看不到他,只会陷入更深恐惧和自我怀疑。
那股足以焚烧一切暴虐,被他用强大意志力,硬生生压回胸腔深处。
它没有熄灭,只是被锁了起来,等待着下一次更猛烈喷发。
李离紧握拳头,缓慢松开。
他点了点头,没再说话,转身走回房间。
幽灵看着他背影,长舒口气。
她转身,带上门,留给他们一个安静世界。
房间里只剩下输液管里药液滴落的、规律声响。
滴答。滴答。
一声一声,敲在死寂里。
李离坐在床边,握着程肆手。
那只手,因输液带着凉意。
他用自己体温,一点点去温暖它。
他看着程肆脸。
那张总是带着几分野性不羁脸上,此刻只剩下痛苦留下苍白与脆弱。
眼角那道浅疤,此刻看起来,也平添几分悲壮。
医生那句“夫妻生活”,像一根毒刺,反复扎着他心脏。
他俯下身,将脸轻轻贴在他们交握手上。他能感觉到程肆脉搏微弱跳动。
他还活着。这就够了。
李离就这么守着,一分一秒,一夜未眠。
直到窗外天色,从浓黑,变为灰白,再透出一缕微弱晨光。
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将他彻底淹没。
他终于撑不住,趴在床沿,沉沉睡去。
眉头,依旧死死锁着。
程肆是在一片混沌中醒来。
大脑像一团被搅乱浆糊,无数破碎画面在里面翻滚、冲撞。
雨林里黏腻湿热。
魏明那张挂着诡异笑容脸。
冰冷金属仪器。
还有……那四张模糊不清、散发恶臭、属于地沟老鼠脸。
以及身体被彻底撕裂、被肮脏填满、极致屈辱。
他猛然睁开眼。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肋骨。
陌生天花板映入眼帘。
空气里,有淡淡消毒水味道。
他动了动,浑身骨头像被拆开重组过一样,酸痛难忍。
他感觉自己右手,被什么东西紧紧握着。
很温暖。带着他无比熟悉、让他眷恋气息。
程肆僵硬地、缓慢地转过头。
视线缓缓下移。
他看到了李离。李离就趴在他床边,睡着了。
那张精致如雕塑脸,此刻写满了疲惫,眼下有着浓重青黑色。
他眉头紧紧皱着,像是在睡梦中,也无法摆脱担忧。
他一只手,正紧紧地、用一种保护姿态,握着自己手。
程肆心脏,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跳动。
一股巨大、难以言喻狂喜,如海啸般将他席卷。
李离。是他的李离。
他得救了。他回来了。
可这狂喜,只持续不到一秒。
那些肮脏、屈辱、令人作呕画面,再次冲进他脑海。
他感觉自己像一块掉进粪坑里白玉,从里到外,都沾满了洗不掉污秽。
而李离,是雪山之巅最纯净那捧雪。
无尽酸楚与自厌,瞬间将那点欣喜彻底吞噬。
他看着李离沉静睡颜,多想伸出另一只手,
去摸一摸他头发,去抚平他紧锁眉头。
可他手,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怎么也抬不起来。
他怕自己触碰,会玷污了这份干净。
他只能依靠自己唯一能动那只手。
他死死攥紧拳头。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刺痛。
只有这痛楚,才能让他勉强压下心中那股汹涌的、
想要拥抱他却又觉得自己不配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痛苦。
程肆就这么一动不动躺着。
他贪婪看着李离睡颜,眼眶逐渐变红。
却也,回不去了。
如手术刀般精准切开窗帘缝隙,无声落在李离苍白的侧脸上。
他趴在床沿,睡得极沉,眉头却拧成死结,
浓重的青黑自眼底晕开,化作两块无法抹去的淤痕。
他紧紧握过程肆的手,睡梦中依旧不肯放松,指节因过度用力而绷得惨白。
他已醒了很久。
他灵魂被抽离的躯壳,一动不动,任由那份熟悉的、让他眷恋到骨子里的体温,
透过皮肤包裹住自己的手。
他的目光却钉死一般,贪婪又绝望地,一笔一划描摹着李离的轮廓。
每一根颤动的睫毛,每一寸苍白的皮肤,都是刻心圣像,纯洁,无瑕。
这个念头,是烧红倒刺的铁钎,狠狠贯入天灵,
直通脚底,让他浑身抑制不住地发冷。
魏明那张脸,那被肮脏填满的屈辱感,附骨之疽般,在他脑海里反复冲刷。
被这只温暖的手握着,不再是慰藉。
那是滚烫酷刑,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自己这块掉进粪坑的璞玉,
已从里到外,沾满了永世洗不掉的污秽。
他必须抽离。
他调动起全身仅存的力气,命令每一束肌肉纤维,
进行最细微的收缩,试图将自己的手,一点点,一寸寸地,
从那份不属于他的温暖中挣脱。
他高估了自己对这具残破身体的控制力。
过度紧绷的肌肉,引发一阵无法抑制的痉挛。
就是这一下。
趴在床边的李离,长长的睫毛剧烈颤动几下,幽幽转醒。
他的眼神起初混沌迷蒙,薄雾笼罩的湖面。
当他看清程肆正睁着眼,直勾勾看着天花板时,
那片迷雾瞬间被狂喜的光芒撕裂。
“程肆,你……”
程肆抓住他开口的瞬间,仿佛用尽毕生力气,猛地将手从他掌心抽了出去!
那份滚烫的温暖,骤然消失。
李离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五指还维持着包裹的姿态。
指尖冰冷,心脏温度也随之抽离。
程肆整个人翻身转向床内,弓起背,蜷缩成一团。
那个紧绷、拒绝的背影,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墙,
将自己与李离彻底隔绝在两个世界。
他如被逼绝境的刺猬,把所有柔软的腹部都死死藏起来,
只留给这个世界一身尖锐、不准靠近的硬刺。
李离眼中的光,一点点,一寸寸地黯淡下去,最后熄灭成死灰。
他缓缓收回悬在空中的手,指尖还残留着对方皮肤抽离时,
那粗糙又决绝的触感。
房间里死一般寂静。
只有输液管里药液滴落的声音,滴答,滴答,
规律,冰冷,为无望的爱倒数计时。
李离看着那个背影,胸口巨石压心,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的痛楚。
他却没再上前。
他起身,动作放得极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他倒了一杯温水,小心地放在床头柜上,
水杯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微得几乎听不见的声响。
“要不要喝点水?”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放得极轻,
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卑微的试探。
程肆纹丝未动。
他现在只想乌龟般缩在自己坚硬、无人能打扰的壳里。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李离,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解释自己这具被玷污的身体,
只能用这种最原始、最笨拙的方式,封闭一切。
李离也不再说话。
他就那么安静地坐在床边,守着那个沉默的背影,
仿佛要用自己的存在,为他筑起一道无形的、安全的墙。
直到一阵拆门般的重击,悍然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僵局。
门被猛地推开。
幽灵大步走了进来,黑色的马丁靴重重踩在地板上,
发出沉闷而逼仄的“笃笃”声。
她一眼就看到床上那个僵如活化石的程肆,和旁边坐着入定老僧般的李离。
她不耐烦地咂了下嘴,径直走到床边,
伸手就朝程肆的肩膀抓去。
“换药了。”
她的手刚碰到程肆的肩膀,那个原本死寂的身体,
瞬间爆发出剧烈的、野兽般的抗拒。
程肆猛地挥开她的手,动作之大,几乎要从床上翻下去。
“别碰我!”
他嘶吼,声音因为久未开口而沙哑得钝刀反复拉扯的破布。
“嘿,你个完犊子玩意儿还来劲了是吧?”
幽灵被他这反应直接气笑了,烟熏眼底,闪过挑衅的危险。
她懒得再废话,直接扬起手,五指并拢,
手掌如刀,没有丝毫犹豫,作势就要朝着程肆的后颈狠狠劈下去!
程肆的身体瞬间僵住。
被这个女人支配的恐惧,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他死死咬着牙,眼里的怒火几乎要凝成实质喷薄而出,
可那怒火在幽灵冰冷的注视下,最终还是化作了无尽的屈辱。
他缓缓地,锈机器般,将身体转了过来,平躺在床上。
李离看着他这副心如死灰的模样,心脏疼得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一块。
他站起身,从幽灵手里接过药膏和棉签,声音沙哑。
幽灵看了他一眼,又斜睨了一下床上那个一脸“老子很不爽但老子不说”的程肆,
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李离俯下身,他身上那股清冷的、混合着高级香水的气息,瞬间笼罩了程肆。
程肆的身体绷得更紧了。
就在李离的手即将触碰到他时,他猛地并拢双腿,
双手交叉护在身前要害处,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极度防御的状态,
眼神里满是警惕、抗拒,和一丝深藏的哀求。
李离的手,再次僵在半空。
他无奈又心疼地看着他,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惯的你!”
幽灵的耐心彻底告罄。
她一把扯过被丢在角落的、那些被她亲手撕碎的床单布条,
动作利落得让人眼花缭乱。
程肆还没反应过来。
“嘶啦——”
布条被再次撕开的刺耳声响,伴随着手腕处传来的剧痛。
他的双手手腕,已经被幽灵以一种不容反抗的力道,
牢牢地、死死地绑在了床头的金属栏杆上!
紧接着,是双脚。
他整个人,被摆成一个敞开的、羞辱的“大”字,赤裸裸固定在床上。
所有的遮掩和防御,在这一刻被强行剥夺,赤裸裸地暴露在空气中。
程肆的脸“轰”地一下,血色上涌,瞬间涨得通红,
那是极致的愤怒与屈辱交织成的颜色。
他剧烈挣扎起来,全身肌肉都在颤抖,手腕和脚踝很快就被粗糙的布条磨出血痕。
可这挣扎,除了让他伤上加伤,除了让他显得更加狼狈,毫无用处。
最终,他放弃了。所有的力气都从身体里泄了出去,
他绝望地闭上眼,头颅无力地偏向一侧,一副任人宰割、再无生趣的模样。
李离看着他被绑住的样子,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拧转,碾碎。
他伸出手,动作触碰易碎瓷器般轻柔。
他一圈,一圈,极尽耐心地解开程肆下身那层早已被血污浸透的绷带。
当最后一层黏连着皮肉的纱布被揭开,那狰狞的伤处彻底暴露在空气中时。
李离的呼吸,停滞了。
一股足以焚天灭地的滔天怒火,从他胸腔最深处轰然炸开,
烧得他眼前阵阵发黑,耳边是巨大的轰鸣,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焚为灰烬。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手里的棉签羽毛般轻盈,此刻却又重逾千斤,他根本拿不稳。
他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他怕弄疼程肆。
他怕自己任何一个轻微的触碰,都会勾起程肆那些恐怖的回忆,
都会加剧对方的痛苦。
那样他的心,会被活生生撕碎。
牙关死死咬合,下颌线绷得断裂钢丝。
眼眶却还是不受控制地,一圈一圈地红了。
一滴滚烫的泪,毫无预兆地砸落下来,滴在他的手背上,
泪滴灼心,烫得他浑身一颤。
他像是被那滴泪烫到一般,猛地向后仰头,试图把更多的泪水逼回去。
他怕眼泪滴到程肆的伤口上,会引起感染,会让他更疼。
更多的泪水,断线珠般,争先恐后地涌出眼眶,顺着他惨白的脸颊,蜿蜒滑落。
他抬起手,胡乱地在脸上抹着。
视线被泪水模糊得一塌糊涂。
情急之下,他抓起身上手工定制、价值不菲的衬衫袖子,
用力、狼狈地,擦拭着被鼻涕眼泪弄得一塌糊涂的脸。
平日里那个有严重洁癖和强迫症的李离,此刻狼狈至极。
他重新拿起棉签,沾上冰凉的药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