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姐?”
陈乱下车,肩头被雨水打湿。
“你?怎么还亲自来接。”
霍临两步跨过来把伞举到陈乱头顶,没问陈乱为什么突然搬出江家?:“那群学生把我气的要死,再多看他们?两眼我怕折寿,出来续命。”
陈乱笑起?来:“今天早上是?机甲A6班的课?那确实火大。”
A班学生都是?alpha,6班更是?alpha班里?的大少爷大小姐班,什么牛鬼蛇神都有。
能把霍临气得跑出来透气,合情合理。
霍临的房子?位置就在距离军校不到两公里?的一处很新的小区。
据霍临说,是?她退役来军校任教后军部给配的住房。
她不在这里?住,就一直空着?。
霍临把人带到,摆了摆手就回学校去了。
房间只是?一个很小的一居室,只有一些基础的家?具,看起?来很空旷,但?是?明显刚刚打扫过。
不过陈乱也不打算久居打扰,暂住几天找到房子?就搬走了,所?以也没在意。
他只是?把最近几天要换洗的衣物?挂出来,又下楼到商超随便买了套床品套上去,就算暂时住下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陈乱其实算得上是?个蛮粗糙的家?伙。
从便利店提了桶饮用水又买了些零食回来的时候,陈乱才发?现?手机上有江浔和江翎发?来的消息:
【不高兴:哥哥,到地方了吗?】
【没礼帽:不是?说到了发?地址吗?地址呢?】
消息一前一后,相隔不超过两分钟。
【:刚收拾完。】
【:[位置信息]】
【:早上的考完了?】
陈乱回道。
他又看了看表。
【:还没到时间吧。】
然后长按、多选、逐条转发?。
【不高兴:题很简单,提前交卷了。】
江翎那边正在输入了半天,随后叮叮当当弹了一串:
【没礼帽:凭什么先给江浔发??】
【没礼帽:我看到他手机弹消息了!】
【没礼帽:你?还复制粘贴?!】
【没礼帽:陈乱你?完了。】
陈乱看着?空无人气的屋子?刚刚冒出头的那点空虚和伤感泡泡,立马被戳破消散地无影无踪。
那不然呢?
一模一样的话我要再打一遍?
不仅幼稚还小心眼的小混蛋!
连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计较。
敷衍了一个【下次丕定】过去,陈乱想到江翎在对面搞不好又要气的像只炸毛的猫一样的情景,好心情地弯起?了唇角,哼着?乱七八的调子?去少了一壶热水,给自己泡了一碗泡面。
他只请了半天假,下午还得去学校上班。
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等到陈乱睡了个清爽的午觉慢悠悠晃到学校的时候,天就已经放晴了。
实际上自从刚入职的时候他展示出高超的机甲驾驶技术后,霍临就像捡到了宝一样可?着?陈乱使劲儿用,各种训练项目都要带着?陈乱。
不仅仅是?大一新生的基础训练。
在认识到陈乱可?能拥有超乎她想象的驾驶水平后,霍临后来甚至带着?他上更高年级的校内实战训练课,以及野外实战模拟课。
兴致上头了,霍临还会拉着?陈乱上模拟机,在野外模拟战场对战或者比赛,一直都互有输赢。
不过回报也是?显而易见?的。
除了每学期教职工评估表上霍临给他打的一整排A++,还有因为多上了很多课时而翻倍的工资。
所?以以陈乱现?有的存款和工资,虽然还没办法全?款买下军校周边的房子?,但?首付一套不错的两居室绰绰有余。
在一片哀嚎声中笑眯眯地布置完致死量的训练任务,陈乱一如往常那样戴着?墨镜站在训练场边缘,一边咬着?糖,一边用机甲通话频段进行指导。
对于?学员们?来说,这位刚入职没几年的助教对机甲有着?近乎恐怖的熟悉程度。
他只要站在场外观察学员机甲的训练动?作,就能准确的告诉控制机甲的学员,应该做什么样的操作来进行调整——
具体到推进器的动?力系数、机体需要调整的细微动?作,甚至于?武器需要调整的校准度数。
这一点,连主教老师霍临都做不到。
所?以即使陈乱考核从不放水捞人,布置下的训练任务多到令人窒息,但?由于?极其出色的驾驶技术和教学能力,他在校内论坛的人气仍然很高。
以至于?有些临近考核却成绩难以达标的学员,会特意来找陈乱做针对性加训。
往往都效果显著。
不少人都在惋惜陈助教只是?个beta做不了主课老师,否则他的课一定会被选爆。
可?惜,联邦军校以前就没有过beta任机甲实操课主任教的先例。
只是?快要下课的时候,陈乱突然被霍临叫住了。
“陈乱,明天跟我去野外实战训练基地比一场。”
陈乱有些疑惑:“野外基地?”
之前他和霍临比着?玩一直是?在校内训练场或者野外环境模拟舱。
怎么突然要去实战基地了。
那边是?军部所?管理的几片低危污染区,除了污染区的原生荒化物?种,学校方面也会定期投放一些荒化变异的生物?进去,用于?学员训练。
只是?一般参训都是?需要校方去跟军部提前申请,不会对个人开放,霍临哪儿来的进污染区的资格?
“你?先别问,来就行。”霍临朝他笑笑:“就当我们?跟平时一样练着?玩。”
“明天早上九点校门口见?。”
答案是不会。
相比于两百年?前荒兽肆虐、遍地高危禁区的末日,低危污染区根本不是陈乱的舒适区。
是统治区。
乘上军用飞机前往训练基地的路途上,陈乱看?着云层之下繁华的城市越来?越远, 逐渐被连片的废墟取代。
人类重回?地面不过二百年?, 所以地面上仍然依然存在着大片的无人区。
将近五十年?的荒兽肆虐终究还是给这?个星球带来?了无法修复的瘢痕, 匍匐在地平线上逐渐被异化植物覆盖的城市废墟, 成为了这?片大地无法愈合的创口。
这?也是陈乱会在任课时无比严苛的缘由。
那些?学?员,总有一部分未来?会加入各地守军、加入舰队,最?终投入污染区清剿行动的战场。
他希望他们都能完好无损地活下来?。
就如同他当年?在基地训练场送走一批批孩子们时所期望的那样。
最?终飞机抵达g4106号污染区的外围, 陈乱和霍临通过驻地守军的层层关卡, 才算正式进入污染区的范围。
陈乱以为再次回?到?熟悉的环境, 他可以游刃有余地应对一切。
但是当他驾驶着机甲踏在荒草丛生的破碎沥青路面上, 已经过去了很久的记忆里的往日,却?开始慢慢与现实重叠。
陈乱仰头, 望着幽蓝色的污染晶尘覆盖着大楼残骸扭曲的钢铁骨架,生着锋利锯齿的锈红色藤蔓在建筑物黑洞洞的窗口虬结时,恍惚间感觉自己又回?到?了末日的战场上。
眼前的低危污染区迅速被从虚空中压下来?的末日图景覆盖。
荒兽所至之处, 植物变异疯长, 动物异化畸变……
陈乱的脑海中突然炸响出一声?尖锐的嗡鸣。
于是无数支离破碎的画面和着层层叠叠的声?音, 山呼海啸一般朝他倾覆而来?。
恍惚中他看?到?十七岁的王小?豆在瓦蓝色的天幕下被扎穿了胸口,平日里总是笑?嘻嘻的灵动眼睛灰暗暗失去光彩, 黑洞洞的口腔里涌出猩红色的血,
通讯员安永年?的半边身体被活生生撕开, 拖着残躯爬向被甩到?几米之外、他想要重新开启的那个信号源,
队医吴天欣被嚼烂了两条腿,被三头荒兽围堵撕扯,在被扯碎之前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怀里仅剩的急救箱抛向陈乱,
她的爱人趴在装甲车的窗户上流着泪喊得声?嘶力竭,污损的手指上还戴着崭新的婚戒……
陈乱相识的,不相识的,
熟悉的,不熟悉的,
无数画面尖啸着往他的太阳穴里钻,
几千几万道?熟悉的不熟悉的声?音,一声?叠一声?地喊着陈乱。
陈队陈队,我想喝菠萝汽水!
乱哥,嘿嘿,我结婚啦!
陈教官!我明天就可以上前线了!
小?乱呐,又要出任务啦?等你回?来?,我给你留鱼汤!
乱哥,我想……活着,我不想死……
陈队,我女?儿、还在家等我……
陈教官,对不起,我太鲁莽了……我是不是、让您失望了……
陈乱!!都怪你!都怪你——要不是你选择这?条路线派出侦察员,我老婆就不会死!!
陈乱……
陈乱陈乱陈乱——
陈乱!!!!!
所有的声?音混杂叠加在一起,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黑色巨网,朝着陈乱层层叠叠地倾塌过来?,最?终拧成一条凝黑色的绳索,绷成尖锐的一条线,化作?刺透耳膜的尖锐耳鸣——
最?终全都坍缩成一个黑洞一般的奇点。
奇点的中心,是阔别已久的父母出门时回?头向他微笑?摆手的背影,
是姜鸣鸣跟他一同出最?后一次任务前,抬起手臂嬉笑?着跟他碰拳。
然后一阵风吹来?。
陈乱低头去看?,
手心里只有半颗巧克力,两枚名牌。
心脏近乎疯狂地跳动着,发出嗵嗵的轰鸣声?,震颤得他眼前一阵阵眩晕起来?。
“陈乱?”
“陈乱——”
谁在叫我?
“陈乱?你怎么了?”
“没关系,如果你感到?不舒服,可以现在退出。”
退出……什么?
我不是,在战场上吗?
我的任务,好像还没结束啊。
都死了……
好多人都死了。
战争已经结束了吗?
我们最?后……
赢了吗?
陈乱身处在混沌之中,仿佛灵魂都飘到了半空之中。
黑色的潮水将他淹没。
对不起啊,我没能救下你……
对不起……可能是我教的还不够用心……
对不起、
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黑色的手臂一条条缠上了陈乱。
而他闭着眼将自己蜷缩成一个小?小?的壳,任由那些?手臂拽着他,朝着寂静的深渊沉落下去。
只是那粘稠的黑色寂静中,又有一缕隐隐约约的光透了进来?。
他又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
“喂,陈乱。”
“哥哥?”
“陈乱,你明明是活着的。”
“哥哥,生日快乐。”
“陈乱,我送你的项链呢?”
“哥哥,你答应过我的,不能反悔。”
谁的哥哥?
陈乱忽然惊醒过来?。
他感到?胸口被什么异物硌了一下,手腕上也沉甸甸坠着冰凉的触感。
他茫然地低下头。
蓝色的手表,蓝色的项链。
像一颗证明了他真真切切存在于此的锚点。
一千万只蝴蝶从那片安静的蓝色里飞涌出来?。
耳畔尖锐的轰鸣声?被蝴蝶驱散。
陈乱眨了眨眼。
像是即将溺死的人,突然浮出了水面。
新鲜的空气朝他涌来?。
许久之后。
他张了张嘴,
声?音嘶哑地不成样子,从喉咙缝儿里挤出来?:
“临姐。”
这?时陈乱才发现,他的手在不受控制地发颤。
“你没事吧?怎么突然站在原地不动了,生命体征分析仪刚刚都弹了警报,提示你心跳过速。”
霍临沉稳的声?音从通讯频道?传过来?。
“如果身体不适,我们可以现在就回?去。”
要回?去吗?
陈乱看?着背后的警戒线。
只要他往后退上半步,退回?到?警戒线之内。
从前往后,那些?他灵魂里的嘶鸣都会与他无关。
他可以回?到?他已经习惯了的、从前梦寐以求的和平时代,安心在学?校里当个普通的助教老师,以一个beta的身份永远不再踏入噩梦。
后退半步就好。
……要后退吗?
陈乱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臂,抬起了那双冽灰色的、重新变得流光四溢的眼。
他永远不会向那些?东西妥协。
我能战胜你一次,就能战胜第二次、第三次。
他轻轻呼出一口浊气。
片刻后,陈乱散漫而轻松的声?线通过耳麦,在通讯频道?里响起来?:
“我没事,只是好久不来?野外污染区,有点兴奋。”
“来?都来?了,哪有空手回?去的道?理?模拟舱哪有实战爽。”
频道?里传来?霍临的笑?声?:
“我就知道?。”
“来?吧陈乱,拿出你的全部实力。”
“这?里投放了151只荒化兽,一只1分,限时6小?时,分高者?胜。等你赢了,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是吗?那我现在就已经开始期待了。”
话音落下,两台b级机甲流光一般朝着污染区深处飞掠而去。
与此同时。
联邦军校的会议室内,正在进行一场投票。
会议室前方的巨幕被分割成两半,两台机甲正在被异化生物覆盖的城市废墟里闪烁。
屏幕下方,计分板上的数字不断跳动变换。
而属于陈乱的那台机甲灵活地如同一只轻盈的飞鸟,地在复杂的地形中辗转、腾跃。
在他的下方,有一只甲壳类节肢荒化兽已经注意到?了陈乱,正抬起前肢,口器里喷射出墨绿色的腐蚀性粘液。
没有笨拙的喷射后撤,亦不是展开护盾格挡。
只见那台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b级机甲轻踏在建筑物的天台边缘,一跃而下,整个机体如同一片飘飞的落叶轻巧地闪过了那道?攻击,而后极其短暂地在半空中违反常识地悬停了一瞬!
推进器闪过一道?幽蓝色的光焰——
加速俯冲!
银色的双刃从机甲的背后弹出,发出一声?铮鸣,而后交错、闪烁、在残红的落日余晖下拖出了两道?亮色的轨迹。
电光石火间逼近下方的虫子,紧贴着虫子的扬起来?的前肢——
“欻——”
一道?绚烂的华光闪过,两条残肢伴着喷涌而出的□□飞溅出去,虫子发出一声?尖啸。
巨大的鞘翅震动着,似乎想逃。
但那台机甲轻盈地回?身,再度踏着虫子的躯体,乘风漂浮一般腾跃而起,而后再次如同鹰鸟一般俯冲下来?!
银色的刀锋穿云贯月一般刺破空气,精准地一刀切入虫子的口器。
而机甲握着刀柄,用腰腿带动手臂扬手一挥——
比机甲大了四倍有余的虫体被机甲用巧劲儿瞬间掀翻出去,露出了脆弱的腹囊。
刺耳的尖啸声?中,那台机甲没有再进行腾跃。
而是从背后取下一台巨大的狙击重炮,在信手抛出轻描淡写的一刀将虫子钉在地上之后,几乎没有进行瞄准一般架炮,幽蓝色的光芒在炮口汇聚又瞬间爆发,精准无比地命中了虫子腹囊下方那个细小?的暗色斑点。
只听轰然一声?爆响。
斑点之下,是已经被能量炮炸成碎片的虫子的心脏。
“滴——”
计分板再次跳动一个数字。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只有计分板上两个鲜红的分数在不停闪烁:
84:67
一道?沉冷而威严的嗓音在空阔的会议室内响起:
“经机甲控制系主教官霍临提议,机甲控制系助教陈乱,下一学?年?起破格升任机甲实战课主任教,谁赞成,谁反对?”
另一边,已经脱离污染区范围的陈乱打开舱门,从机甲上轻松地跳下来?,与微笑?着对向而来?的霍临碰拳。
“可以啊你。没想到?你在野外实战上居然比模拟舱表现得还要好!”
霍临又在陈乱肩头锤了一下:“趁我前段时间带队出去,你偷偷给自己加训了?”
对面的青年?身上依旧是常穿的那身黑灰迷彩作?训服,冽灰色的眼眸里染着还未散去的流光。
那一刻,仿佛他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s17号基地云刺战斗小?队的陈队长。
陈乱摘下通讯耳麦,回?头望了一眼背后的污染区,抬眼轻松地调笑?:“是啊。之前在模拟舱让你连赢我两次,我当然想扳回?一局。看?来?加训有效。”
“现在,可以告诉我是什么好消息了吗?”
“陈乱。你想不想做机甲实战课的主任教?”
此时的陈乱还不知道?,远在启微市的江宅,江家的双生子也迎来?了一个不同于以往的易感期。
预计在两三天后才会来?临的易感期,提前了。
这?是第一次,江浔和江翎即将在没有陈乱的情况下要面临的易感期。
从双生子16岁第一次分化, 到18岁之?间的每一次易感期,陈乱从来没有?缺席过。
他?一直在做一个好哥哥。
所以在第一次尝试渡过一个没有?陈乱的易感期的时候,无论是江浔还是江翎, 都感到了出离的不适。
江司长又?去参加晚宴了。
即便早就?知道两个孩子信息素等级过高?, 易感期会产生生理?不适, 他?也没有?过多在意。
易感期而已, 不就?是多打一针抑制剂的事儿吗?
再不济就?熬一熬,alpha可不会真有?那么脆弱,连自己?的易感期都熬不过去。
而江翎此时正抱着之?前从陈乱的房间里带回来那只兔子玩偶, 蜷缩在沙发里。
抑制剂已经无法完全压住易感期的躁动和潮热, 紊乱的信息素不受控制地?在空间里乱撞, 心跳逐渐过速, 胸腔里细细密密地?泛出一种空洞的焦渴。
江翎抱紧了怀里的玩偶,仿佛上?面还残留着陈乱身上?干净的、温暖的味道。
空气仿佛变成了凝固的琥珀, 沉重地?将他?包裹着。
此刻的少年alpha如同一只走投无路的困兽。
他?开?始不受控制地?想念陈乱。
想念他?总是带着慵懒笑意的透灰色眼睛,想念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想念他?身上?的味道。
见他?。
想立刻马上?就?能拥抱到他?。
以往每次易感期的时候, 陈乱都会很好说话。
哪怕嘴上?说着诸如“长不大的小朋友”“爱咬人的小混蛋”之?类的话, 但也还是会纵容他?赖在怀里不走。
明明只要陈乱想,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把他?掀翻出去。
以前他?从没觉得易感期有?多么难熬。
陈乱会陪着他?们, 直到最难忍受的那段潮热过去。
但此刻他?忽然感觉时间好像变得很慢很慢,慢到他?几?乎能听到安静的空气里微尘飞舞的声音, 灼烧着那种从后颈穿透到灵魂深处,又?反向溢出来的焦躁。
感官似乎被无数倍地?放大,屋外草坪中?的虫鸣、楼下?佣人轻微的脚步声、甚至是自己?失律的心跳泵着血液奔流的闷响,都变成了一种令人心烦意乱的噪音, 连神经末梢都在发出煎熬的嘶鸣。
不够……
怀里这点轻微到几?乎快要消散掉的味道,根本不够。
江翎挣扎着爬起来,眼前一阵眩晕,耳朵里响起尖锐的低鸣。
他?打开?门,朝着陈乱原来的房间走去。
房间里已经没有?陈乱了。
但是他?留下?的味道一定还在。
江翎推开?虚掩着的房门。
房间里没有?开?灯。
惨白的月光透过落地?窗洒落下?来,光线里尘埃飞舞。
明明之?前,他?们还一起躺在那个位置,依偎在一起聊天。
从颈骨下?方蔓延至全身的焦躁和灼热没有?停歇,反而在黑暗的环境里更加肆意地?翻涌起来,仿佛有?细小的火星在血管里噼啪作响。
空气中?还有?陈乱遗留下?的气息。
那是穿过山川林野后带着晨雾味道的风。
江翎不受控制地?向他?捕捉到的那缕风追去。
以至于他?忽视了空气中?弥漫着的另一种味道。
——属于他?的孪生哥哥的味道。
他?只是迫切地?想要找到一个黑暗的、狭小的,充满陈乱味道的地?方。
在那里他?可以被陈乱的味道包裹。
像是陷入陈乱的拥抱。
那种从骨头?缝儿里透出来的焦渴不断催促着他?、催促着他?,以至于他?的身体开?始产生一阵阵难移抑制的虚冷。
他?感觉自己?似乎在轻轻发抖。
江翎甩了甩越发昏沉起来的脑袋。
他?走向陈乱的衣柜。
只是拉开?衣柜的瞬间,江翎的目光就?凝滞住了。
昏暗逼仄的空间里,早就?已经被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占据。
身量颀长的少年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里,手中?紧紧抓着什么东西,空气里传来沉重而急促的喘息。
而后少年抬起头?,露出的是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江浔。”
江翎用嘶哑的喉咙挤出来两个字。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凝固成了一种粘稠的物?质,江翎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在每一次秒针转动时鼓噪出的闷响。
而后他?摇摇头?,贴着柜门慢慢滑坐下?来,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像是在笑,又?像是在自嘲的表情?。
“早该想到的。”
“毕竟我?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空气陷入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江翎抱紧了怀里的兔子玩偶,把脸埋进兔子柔软的肚皮里,深呼吸。
他?发出闷闷的声音:“江浔。”
“我?们去找他?吧。”
“我?感觉——”
“我?要疯了。”
“他?不在。”
江浔平静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来。
停顿了一秒,他?又重复道:“他不在家。”
江浔抬眼,浅琥珀色的眼瞳被染上?了一种近乎于暗金的色泽,黑沉沉地?翻涌着情?绪的暗流。
他?垂眼看向靠着柜门蜷缩着如同一只被抛弃的幼犬一般的孪生弟弟。
“不然的话,你也不会在这里见到我。”
被丢在柜底的手机屏幕发出微弱的亮光。
发给陈乱的讯息并没有?得到回复。
拨出的电话也没有?被接通。
江翎这才发现,江浔手里紧紧握着的,是一只橙黄色的毛绒团子。
团子露出来一个很委屈的表情?。
“这东西你居然还留着呢。”
江翎笑起来:“我?还以为你早就?丢掉了。”
毕竟当初江浔的表情?复杂得简直像一只忍辱负重的猫。
“不过,你为什么这么笃定他?不在?”
江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眯着眼看向自己?的孪生哥哥:
“仅仅是因为不回消息不接电话,应该没办法确定他?在不在家吧?”
江浔垂着眼睛,手中?握着那只早就?已经漏气无法再发出来声音的捏捏团子,没有?回答弟弟的问题。
下?一秒,空气里就?传来江翎笃定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