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撞见他乌沉的眼睛, 不知为何悚然一惊,飞快后退一步, 只敢盯着他的衣摆,语气一下和缓了起来:“……是很眼熟,只是想不起来了。”
袍袖之下,他的手指微微一动:“或许昔日下州历练, 我曾见过你。”
“是吗?”沉墨清微微挑眉, 不再理会, 抱着雪白小兽转身离开。
苍舜贴着他的手臂,不冷不热地瞥了那个天枢宗弟子一眼, 又揪揪沉墨清的袖子。
【道侣大典前,我要亲手打一对对戒, 你喜欢什么样子的?】
耳畔的嗓音轻快又欢跃, 就像不停拱他袖子的小毛绒球一样活泼。
沉墨清拨拨那对凑到手指底下的圆软兽耳,故作不知:“咪咪嘀嘀咕咕什么呢。”
苍舜:“?”
蓬松松的雪白小兽跳到他的肩膀,在他耳边大声咪咪呜呜,用爪子摸摸他的脸。
【道侣大典!道侣大典!】
“知道了, 知道了。”沉墨清失笑, “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
苍舜不吭声了。
安静下来的雪白小兽睁着溜圆妖瞳,一眨不眨地看了沉墨清片刻,又飞快钻进他肩窝里, 毛茸茸地挤到衣领边,贴着那温暖颈侧,窝成圆滚滚一小团。
他说他喜欢我。
妖皇静悄悄地想着,绒毛蓬松扬起。
我也是。
数日后,争流大赛决赛开启,一百零二位天骄前往周国东境,来到天枢宗一处道场之上。
往届争流大赛,晋级的一百位天骄都是通过抽签的方式进行擂台赛,这一次,天枢宗对外宣布规则改革,所有天骄直接在天枢道场上对决,留在道场上的最后一位即为魁首。
天枢宗道场从外看如一轮无暇的白玉盘,漂浮云间,价值连城的白帝玉皆作任人踩塌的石阶,两侧高耸入云的观景台上设有特殊法术,无论相隔多远,皆能将道场每一处细节看得清清楚楚。
还未开赛,观景台上已是议论不休。因为近日来,天枢宗又发生了一件惊天大事。
“听闻玉百仙尊将尘芥赐给他的关门弟子了!”
“什么!尘芥?!仙剑有灵,竟也认萧既白为主了吗!”
“那萧既白的剑道造诣到底有多惊人,居然能得尘芥!怪不得当日的沉墨清如此嫉恨他!”
“若沉墨清还在,只怕修真大比也要输给这个小师弟吧?”
“呵呵,他道心不坚,自甘堕落,一身法宝做他人嫁衣也是活该。”
“我可是下了血本压萧既白胜,果然没压错!”
激烈的议论声中,一百零二位天骄已然入场。
周国皇都,宁离离从茶楼二楼探出脑袋,一面巨大银镜遮蔽高空,映出宽阔无边的天枢宗道场——此时此刻,不仅是周国皇都,大半个修真界都在围观这场争流大赛。
万人空巷,万众瞩目,正是如此。
“都说了,叫你别太冲动。”
玄龟阿白叼着桂花糕,不咸不淡地道:“居然把身上所有灵石都押注了流云,回去没有路费,只能沿街乞讨咯。”
宁离离想也不想地说:“那就把你的龟壳卖咯。快吃,吃东西还堵不上你的嘴。”
玄龟阿白连连摇头:“大宗底蕴,绝非你能想象。靠着一把尘芥,萧既白就足以碾压全场。”
宁离离不以为意地撇嘴:“尘芥厉害,还不是因为沉墨清厉害,到那个萧既白手上,谁知道有没有十分之一的威风呢。”
旁边忽然响起一阵惊呼,原来是一众天骄刚入道场就有人率先出手,直接将最近的一个天骄打落场外。
宁离离眼看着那个飞出场外的倒霉蛋呕血不已,显然是身负重伤,震惊道:“下手这么重,不怕出人命吗!这次可没有玉牌了!”
“争流大赛,本就是要拼尽全力争个高低。”玄龟阿白不紧不慢道,“当然,规矩是不能杀人——废了根骨,斩断四肢,只要还剩一口气在,也不算杀人。”
“这一直是争流大赛默认的规矩,只是……不对你们下州来的修士明说罢了。”
宁离离打了个寒颤,遥望道场上那道修长的玄衣身影,心道,一定要赢啊!
万丈道场,百位天骄混战,实力低者已然开始争斗不休,实力高者暂且能稳居乱局之中。
萧既白双手抱胸,斜睨了一眼身边的公孙不识,掐着嗓子道:“二师兄,快去一振雄风啊。”
公孙不识温声温气道:“好师弟,全托付给你了。”
萧既白被恶心得龇牙咧嘴,对系统吐槽:“走后门就是了不起,都被淘汰了,还有脸出来!”
“宿主,忍耐,别忘了您师父对您的嘱咐。”
“呵呵,现在我有尘芥在手,不需要别人也能拿下魁首!”萧既白嘴角微扬,目光扫视全场,迅速和分布在其他地方的数位天枢宗弟子交换了眼神,“不过,稳妥起见,主角总是要有两手准备的。”
长鞭飞扬,将几个联手偷袭的天骄直接逼退,秋在望环顾四周,找到那人身影,正要过去,身侧又响起一道昂扬声音:“秋仙子,久闻大名,楚家楚轻崖向你讨教!”
秋在望回头,打量了眼面前的绿衣青年,如实道:“你是元婴,不如我。”
楚轻崖哈哈一笑:“总要试试!跨境交战,我也能有进益!”
秋在望一甩长鞭:“好,来。”
道场一侧,沉墨清一下一下抚摸怀中的雪白小兽,平静仰首,无波无澜的眸底映出一道身影——公孙不识。
白金衣袍的男子居高临下,一双桃花眼凝视着他。
“快看!公孙要对流云出手了!”
“莫非他要一雪前耻?”
观景台离他们无比遥远,公孙不识声音轻缓,随风而落:“你今日必输,而且是惨败,若现在愿意现在回头,我还能保你。”
苍舜眯起眼眸,一只修长的手落在他头顶,无声地止住了他原本的动作。
雪白小兽一声不吭地用脑袋抵住了那只掌心,慢吞吞蹭两下。
好吧,他再等等。
掌心之下绒毛轻软,沉墨清笑而不语,符文一瞬而动,肆意飞扬。
公孙不识不躲不避,递出一剑!
和那些璀璨华丽的剑法不同,他的剑法朴素无华,剑光化一,锋芒暗藏,从不流于表面,宗门长老曾赞他大道至简,返璞归真,定可登天。
长剑斩下,撞上飞扬符文——
公孙不识身形飞退,差点当场被打出道场!
观景台的众人:“……”
不知为什么,总感觉这一幕很眼熟,他们已经看习惯了。
“这公孙不识……实在是……”
“不如他以前的那个师兄,也不如他现在的师弟啊……”
虎口震裂,鲜血染红剑柄,滚落剑身,映出一双颤动的眼眸。
四面八方的声音好像化作了凌迟的钝刀,血淋淋地剖开胸膛。公孙不识挣扎着抬眼,仰望那道凌驾于他头顶之上的修长身影。
……为什么?
为什么他在这个人面前连一击都撑不住?!
这世间明明只有一人,只有一人能压他至此……后来的任何人,哪怕是萧既白都比不上那人!
怎么会有人能和那人一样?!和他那么像?!
公孙不识瞳孔惊颤,几乎无法呼吸,有个声音破开心脏,急切地钻出胸膛。
难道——
“师兄,还是我来吧。”
一道笑声插.入他们之间,萧既白一步踏出,踩在公孙不识上空,脸上一派关心,嘴角却是压都压不住。
“别为难我师兄了,现在,你的对手是我。”
沉墨清对上他的眼睛,不紧不慢地“哦”了一声:“久闻萧道友大名,终于要初次出手了吗?”
萧既白眉头一挑,伸手:“剑来!”
一剑穿过长空而来,悬于他的指间,散发惊人剑意!
观景台上,有大能诧异道:“不是尘芥?如此自信,是笃定胜那流云无需尘芥吗?”
“不是尘芥也无妨,剑气如此凌厉!果真不同寻常!”
万众瞩目之中,萧既白手持长剑,立在高空,俯视大地,一剑斩下!
一道锐利至极的剑光一分二,二分三,又化作成千上百道剑光,璀璨灼目,几乎让人无法直视。
剑光所指之处,沉墨清不躲不避,抬指一点,符文浩瀚如亮起的漫天星辰——
下一刻,无数符文瞬间消散于空!
观景台众人的眼中,就是那剑气汹涌而下,顷刻碾碎了符文!
——不远处,一位天枢宗弟子背负双手,袍袖之下,一面掌心大小的明黄旌旗招摇,散发阵阵金色波浪,无人察觉。
楚轻崖骤然跌在地上,一道长鞭劈面而来,他下意识抬臂去挡,那长鞭已猛然翻转,劈裂了他身侧的地砖。
碎石飞溅,楚轻崖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双手,修行符道上百年,此刻的他……居然无法画出符箓了!
秋在望收鞭,眉心蹙起,迅速瞥向一边。
“萧胜了!”
观景台上,惊呼接连而起,众人皆见那流云的符文刚撞上萧既白的剑气就被全部斩碎,而他本人也毫无防御地暴露在漫天剑光之下!
萧既白嘴角肆意扬起,再度一剑递出!
乘胜追击,不留余地,让你无法翻身!
再见了!流云!扬名之刻就在此时,九千州第一天骄之名,我收下了!
今日之后,众人只知我萧既白,不知流云,更不知那沉墨清!
锐利剑光逼至眉心,漫天符文却无法再凝聚,沉墨清看见一双得意的眼睛,那笑容一如既往,写满得逞的快然。
“果然,你毫无长进。”
清悦的嗓音落在耳畔,明明是毫无波澜的语气,却令萧既白持剑的手下意识一颤。
……什么?
他瞬间凝固的瞳孔里,那眉眼沉静的黑衣符修非但没有避开漫天剑光,反而一步踏前!
金芒煌煌,大阵遮天!万千剑光,碎于瞬间!
一道璀璨绚烂的大阵拔地而起,瞬间分为数层,下接大地,上通云霄,撑开极致绚烂的灿金华幕,繁复古老的阵道脉络游走铺展,宛若支撑天地的光树,又如仙人拨开云层,凝视尘间的眼眸。
——朝闻道!
玄黑衣摆随风飘扬,翻飞间露出流金暗纹。修长如剑的身姿立于灿金大阵之上,脚踏阵眼,俯视万丈道场!
苍舜轻轻笑了起来,跳到他的人族肩上,微挑下颌,与他并肩俯瞰众生。
“符阵双修!”观景台上,神箓门长老豁然站起,声音满是愕然,“他居然是符阵双修!”
“年纪轻轻符道已是绝顶!竟然还有如此惊人的阵道造诣?!”
“怪物!简直就是怪物!他究竟是谁?!”
楚家位置上,楚浪涛瞠目结舌,哑口无言,心底只有一个念头——流云小友!你究竟还有多少底牌!
周国皇都,四面八方的惊叫淹没了城墙,宁离离张大嘴巴,玄龟阿白的绿豆眼都变成了黄豆眼:“这……这还是人吗?!”
“符阵双修,两道绝顶!几千年了,修真界从未出现过这样的天骄!他是沉墨清转世不成?!”
上宗震动,世家皆惊,这一幕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常理认知,这一刻,九千州,整个修真界,皆在注视一人!
萧既白重重坠落在地,就摔在公孙不识旁边,长剑折断,飞起的剑锋从他的嘴角划破至耳根,鲜血如注,他却好像浑然不知痛楚,死死仰头,瞳孔骤缩为针芒。
金黄璀璨的大阵,凌空高悬的黑衣身影,一双乌眸漠然垂视,宛若没有温度的骄阳。
这一幕何等眼熟,就像……就像——
“原来是你……原来你还没死……”
萧既白的声音在颤抖,就如同他的双手一般剧烈颤动,但,他自己丝毫没有察觉,只是死死地凝视高空。
“是你……害死了青鸾州所有人的魔修——池非!!”
“你是池非!害死了青鸾州所有修士的那个魔修!”
萧既白的声音响彻观景台, 众人还沉浸在横空而出一位符阵双修的天才的震惊中,尚未回过神来。
“池非是何人?”有人诧异道。
“魔修?可他身上并没有魔气啊……”
沉墨清淡然抬袖,手指逗逗肩上眼神冰冷的雪白小兽, 一言不发地俯视观景台,嘴角扬起略带嘲讽的笑意。
“我知道了!”
观战席间, 一位天枢宗弟子豁然站起:“难怪我之前总觉得他眼熟!我曾在下州见过他,他是个魔修!屠戮了一座无辜城池!”
“请长老出动照魔镜, 一照便知!”
话音刚落,天枢宗道场之上立刻有一面巨大的无暇银镜缓缓升起,如同一轮满月,映照众人。
一束皎洁光芒自镜面中心打下, 不偏不倚地笼罩住了沉墨清——下一刻, 他的身上燃起了熊熊黑焰!
魔气滔天!
全场哗然, 众人皆惊!
“果真是魔修!”有人怒道,“争流大赛居然让一个魔修混了进来!”
“不可能!”楚浪涛猛然站起, 声音响彻观景台,“我与流云小友有旧, 我可以为他作证, 他绝非魔修!”
金乌宗所在的观景台,一位高层掌事嘶哑的声音响起:“楚家主!你不过是被蒙蔽了眼睛!铁证如山,你也该看清了!”
“仔细想想吧诸位!符阵双修,还掌握晦涩复杂的魂道, 怎么可能是个年轻天骄可以到达的水准!”
“昔日的沉墨清都不及他!他和沉墨清一样, 是个伪装成正人君子的魔头!”
楚浪涛还要说什么,更多人已经愤怒起身,矛头直指道场上的沉墨清:“魔头!你还有何话可说!速速伏诛!”
方才的赞誉之声有多响,此刻的谩骂和愤怒就有多沸腾。
苍舜赤红的眼眸如森寒冰棱, 贯穿道场,听见身边的年轻人族一声轻笑:“没有新花样了吗?”
他的笑声随风而落,传遍哗然起伏的观景台,众人皆见他一翻手,掌心之上,一粒幽黑的种子缓缓浮出。
“是这个吧。”
沉墨清修长手指一动,那粒种子直接从他的掌心飞出,瞬间没入最开始喊他魔修的天枢宗弟子眉心!
他身上的黑焰一瞬消失,但下一刻,那个天枢宗弟子身上也燃起了冰冷黑焰——同样的魔气缠身!
“好了,”沉墨清笑道,“现在你也是魔修了。”
黑焰焚身,仿佛神魂也被放在火上煎烤,那个天枢宗弟子当场发出惨叫,连连在地上打滚:“长老救我!”
他的不远处就是天枢宗的十七长老,早已冲了过来,将掌心对着他,法力注入——泥牛入海,无济于事!
天枢宗十七长老愤怒扭头:“魔头!你对他做了什么!”
“何必装作不知,”沉墨清依然笑道,“你们不是很清楚吗,在修真者身上种下此物,关键时刻引燃,便可随意构陷一人为魔修。”
带有魔气的种子,无法察觉气息。
天枢宗外库,那个天枢宗弟子喊住他、询问他们是否见过时,就已偷偷将这枚种子种在了他身上。
“很可惜,这是我第二次见到此物,对我已经无效了。”
天枢宗十七长老面色微变,还要说什么,楚浪涛已然开口:“贵宗这是什么意思!众目睽睽之下,你们这是在公然污蔑无辜修士吗?”
“放肆!我天枢上宗何时需要污蔑一个下州修士!分明是这魔修在作祟!”
楚浪涛冷笑,指着天空:“你们都看到了,照魔镜下,他身上已经没有魔气了!”
“从一开始,口口声声说他是魔修的,不正是你们天枢上宗吗!”
灿金大阵之上,银白镜面依然投下皎洁光辉,年轻修士沐浴光芒,玄金衣摆随风而飘。
萧既白跌坐在道场上,仰首旁观这一幕,大脑已经一片空白。
确切地说,从刚才那个天枢宗弟子站起来高喊魔修时他就傻了,在看到那粒种子之后,他整个人更是如同被钉死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宗门什么时候安排了这个弟子?为什么不告诉他?
原本的计划难道不是让他的同门在暗中帮他,驱使那件可以封禁炼虚之下所有符修的七品法器,让流云无法还手,再由他一剑斩杀对方吗?
多么完美无缺的计划……只是他们所有人都没想到,流云就是池非,是符阵双修!可以封禁符术的法器对他根本无用!
情急之下,他揭穿了这个人的身份,想让众人都知道他的真面目。
但,之后发生的一切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尤其是那粒种子……那根本不是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萧既白死死盯着那道半空中的身影,藏在袍袖之下的手颤抖了起来。
因为——那是他用高额积分向系统兑换的道具!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混沌魔种,蕴含魔气,可由拥有者引燃,除拥有者之外,任何人无法察觉其气息,可以随意种在任意一人身上。
曾经,他就是靠着这粒种子,才让他的大师兄沉墨清在整个宗门面前被魔气缠身,彻底坐实了魔修身份。
可是……为什么会有第二颗种子?!还是被一个他根本记不住名字的宗门弟子拿出来的?!
“系统!”
“宿主,您知道的,我的道具只能由您使用。”系统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没有起伏,“那粒种子并非来源于我。”
“而且,我之前说的话依然有效,混沌魔种,是不属于此界之物。”
仿佛被当头劈成两半,萧既白感觉自己浑身血液都在刹那间凝固了。
所以……宗门里还有系统?!
还是说,他能从系统这里兑换的道具,宗门高层也有手段拿到?!
就算今日没有他,宗门也一定会除掉这个流云……但,为什么不告诉他?为什么不和他说?!
这一刻,萧既白根本无心去管观景台上发生了什么,他只是死死盯着高空中的那道身影,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所有人都靠不住!
唯有他自己!唯有他自己的力量才是真的!
下一刻,他高高扬起右手,怒喝声响彻道场:“尘芥,来!”
霜寒剑光划开天穹,蔚蓝晴空被一分为二,割开一道千丈雪痕!
剑未至,凛冽剑光已照亮所有人的眼眸,一柄破冰斩雪的霜白长剑,悬立萧既白身侧六尺!
——天下第二名剑,尘芥!
萧既白双眼血红一片,两指并起,遥遥一点高空中的沉墨清,那尘芥也慢慢调转剑锋,长剑直指那道身影。
“斩!”
就算符阵双修,又如何!
尘芥一剑,世间谁能挡!
一道剑光连贯天地,如上古时代劈开混沌的巨斧,携万钧之势而下!
相隔遥远的观景台上,楚浪涛怒不可遏,那剑光速度太快,气势太盛,连他也来不及出手,旁边有人惊呼:“流云要败了!”
天穹之下,玄金衣袍的修长身影依然不闪不避,任由剑气掀起惊人罡风,肆意卷动他的衣摆。高束乌发飞扬,拂过那双微含笑意的眼眸,映出逼至眼前的炽烈剑意。
他的修长指间,多了一柄剑。
苍青染金,锋芒内敛,大道藏锋。
苍舜微微弯起眼睛,赤色妖瞳之中,倒映出一副璀璨至极的画面——
墨金衣袍肆意翻飞,意气风发的年轻修士踏立高空,信手挥下一剑!
萧既白的剑光,与沉墨清的剑光,一共是两道剑光。
但,这一刻,天下所有人的眼前皆只能见到一道剑光!
那是割裂天地、极昼无暗的一剑!是世间最极致的锋锐,最耀眼的寒芒,任何符箓、阵道、剑法在其面前——皆被碾碎!
一剑破万法!
萧既白瞳孔骤然收缩为一点,他挥出的那一剑与此刻的这一剑相比,犹如燕雀之于鸿鹄,蜉蝣之于青天!
苍天在上,仙人降世,不过如此!
极端的恐惧撕裂了心脏,求生的本能让他的身体做出最快反应,立刻就要召来尘芥替自己挡下这一击——
霜白长剑头也不回,向高空而去,化为一抹泠然雪色,消失在他眼中!
“宿主快跑!!”
系统的吼声,直到最后一刻才响彻萧既白脑海。
然后,他听见了咔嚓、咔嚓的声音。
——直到无边的剧痛搅翻了大脑,令他控制不住地发出撕裂喉咙的惨叫,他才意识到,那是他全身骨骼被一瞬间碾碎的声音。
剑光破碎,一团血肉模糊的身体飞出,撞上观景台,血溅十尺,四肢碎裂,徒留躯干!
万丈道场根本无法承受那自长空而下的剑气,当场崩碎为千块浮陆,剑意尾光横掠千米,凝结为一柄剑形,贯穿萧既白心脏,直接将这团已不成形的血肉钉死在观景台上,鲜血泼洒了最近的天枢宗长老满脸!
全场死寂,鸦雀无声!一张张脸庞,凝固着无法抹去的愕然!
——流云居然还是剑修!
一剑斩天枢最强弟子的剑修!!
万籁无声之中,苍舜眼睛一眨不眨,低头看着那只指骨匀称的修长手指握住苍青剑柄,愉悦地甩了甩尾巴。
他做的剑更好看。
下一刻,一柄霜白长剑飞掠而来,光华流转,如无暇剔透的寒雪凝成,停在沉墨清右手边,剑柄紧紧挨着他的手指。
沉墨清轻笑一声:“好久不见。”
他的指腹蹭过染苍剑柄,而后才松开这柄青金长剑,握住了飞快钻入掌心底下的霜白长剑。
一抹极其锋锐的剑光滚过霜色剑刃,剑锋嗡鸣,引动大地震颤!
尘芥,再归其主!
染苍依然默默悬停沉墨清手边,往前凑了一点,剑刃轻轻贴上尘芥。
尘芥忽然用剑尖甩了染苍一下。
染苍默默地挪远了两寸。
苍舜眼眸一扫,没吭声,一脑袋拱进了沉墨清肩窝。
沉墨清沉默。
怎么感觉身边忽然多了三只黏糊糊。
崩裂的道场,漂浮在空中的观景台上,一双双眼睛依然残留着极度的震惊和不可置信。
“天道在上!我是在做梦吗,还是出幻觉了……”
“他,他是剑修?!他不是符阵双修吗?何时又成剑修了?!”
“天哪,三道同修,三道登顶!这是上古时代的怪物吗?!”
“这才是真正的天骄第一!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远超沉墨清!”
这一刻,所有世家大宗皆为之震动!所有在场的天骄皆不敢再出手,只能愕然地仰望高空,目瞪口呆。
直到这时,才有人注意到沉墨清手中之剑已是霜白长剑,惊声道:“尘芥认他为主了?!他究竟是谁!”
天枢宗十七长呆滞地看着眼前那团模糊抽搐的血肉,豁然飞起,怒目圆睁:“竖子尔敢!!”
他全力一掌拍出,炼虚巅峰,浩瀚如海!
沉墨清看也不看,再度一剑斩下!
一剑霜寒九垓州!照彻山川长河,荡平万丈苍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