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纯出现,红着眼问,他们是不是褚事顺的家人,他看小姑娘面善,问她是谁,她哭着说,自己是褚事顺女朋友,他们谈了一年多,前阵子她被家里逼着去外地打工,褚事顺为她着想,要断掉这段感情,她不肯,却又拗不过父母和褚事顺,所以一直没和褚事顺联系,听说他病危了,才赶回来。
她说得情真意切,小舅和小姑也听得落了泪,尤其是小姑,边哭边说,褚事顺马上就要“回来”了,她愿意的话,就留下来送他最后一程。
灵棚准备好时,小舅接到电话,褚事顺死了。古纯哭成了泪人,和小舅一起赶去医院,将褚事顺的遗体接到灵棚中。褚母情绪崩溃,褚父强打精神招呼亲戚朋友,小舅拉着古纯和褚父见面,得知儿子竟然交了个那么爱他的女朋友,褚父长叹一声,对古纯作揖,“谢谢你,谢谢你!”
停灵的这两天,古纯就像褚家人一样尽心尽力,她寸步不离地守着棺材和长明灯,时不时蹲下来烧纸。小舅看得动容,心想如果褚事顺身体好该多好,就能娶到这么好一个媳妇了。
办白事相当耗精力,且包括小舅在内,所有褚家人都处在失去褚事顺的悲伤中,无暇去怀疑、验证古纯的话,她出现得突兀归突兀,但对于刚失去褚事顺的褚家人来说,这是个巨大的安危。
“你们去看过遗体吗?”岳迁问。
小舅忙点头,“看过,我经常去看啊!今天早上上灵车之前,我都还看过!”
“那躺在棺材里的是……”
“就是小顺!千真万确!她到底把小顺弄到哪里去了!”
其他人的答案和小舅相似,作为褚事顺的至亲,他们并不害怕端详遗体,多多少少都去遗体边和褚事顺说过话。他们都证明,躺在棺材里的,一直都是褚事顺。
岳迁说:“刚才你说,古纯守着棺材,寸步不离?”
小舅点头,“她其实,一直在找机会换掉小顺?她是怎么做到的啊?”
“恐怕不是换掉这么简单。”岳迁想起在殡仪馆接近古纯时的感觉,她的异能很可能是在短时间内干扰一个人的认知,普通人只会觉得恍惚了一下,根本不会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向从未经历过异能事件的群众叙述异能很难,岳迁思索了一会儿才道:“你在看遗体的时候,古纯是不是每次都在旁边。”
小舅回忆,神情渐渐变得茫然,“好像,好像是,但是我当时只是觉得她舍不得小顺。”
同样的问题,每个褚家人都回答了,当时他们并未察觉出异样,但现在想来,那时的感觉很奇怪,莫名其妙有点记不起来。
岳迁问:“有没有哪个时间,是你们所有人都不在灵棚,只有古纯一个人在?”
小舅立即否定,“怎么可能只有她一个人,我们轮流守夜的……”话音未落,他眼睛瞪大。
岳迁说:“所以是有这个时间?”
小舅眼里涌起自责和愤怒,“今天凌晨,4点多的时候,最后一晚了,大家都疲乏得不行,古纯让我们去休息一下,她说,她说她有悄悄话,想最后说给小顺听!”
长辈们可怜这对被命运捉弄的年轻人,想到天亮后褚事顺就要送去火化了,今后再想看到他,就只能看照片,舅舅悲从心起,招呼灵棚里其他人离开,让古纯单独陪陪褚事顺。
舅舅恍然大悟,“她就是在那个时候,换走了小顺?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家和她无冤无仇,根本不认识她,她要小顺的遗体来干什么?她,她是器官贩子?”
不,岳迁想,她根本不在意褚事顺的遗体,随便谁的遗体都好,她的真正目的是尹莫,她要让尹莫活活被烧成灰!
岳迁放在桌子下的手紧握起来,额角的青筋隐约浮现,此时,他比褚家人更愤怒,更后怕,尹莫如今的失魂状态,是绝无抵抗可能的,假如他晚一步赶到,尹莫就只剩下骨灰了。
“可是,可是我看到的就是小顺啊!我们看到的都是小顺!”小舅茫然地说,他们等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回到灵棚中,当时天还没亮,可能是受到古纯的感染,他们都去最后和褚事顺说了会儿话,躺在棺材里的明明就是褚事顺。
这个时候,古纯已经开始动用异能了,遗体还没有被调换之前,她就总是站在棺材边,也是为了让褚家人习惯,不至于在这关键时刻显得突兀。
另一边,青汝市警方调取了殡仪馆的监控,从视频中可以看到,灵车停下后,工作人员的操作并无不妥,将“遗体”摆放在推车上推走,两名工作人员和家属简单沟通。和他们说话的是古纯,时间接近2分钟。
工作间里的监控显示,“遗体”被摆放在等待火化的区域,轮到整理仪容时,工作人员通知家属,来的是古纯和褚事顺的小姑,她们加上两名工作人员最后确认火化流程,这个过程,工作人员告知,最好不要碰触“遗体”,不要将眼泪落在“遗体”身上。
工作人员的操作没有问题,但最大的问题是,经验丰富的他们,怎么可能认不出这根本不是遗体?这是个大活人!
两人被逮到市局,殡仪馆领导激动地咆哮,不等岳迁问询,就将他们骂了个狗血淋头,扬言要开除。两人噤若寒蝉,无力为自己争辩,差点把活人烧死这种事,他们所受的内心煎熬比任何责备都更重。
这两名工作人员一个叫老向,一个叫小文,老向是殡仪馆多年的优秀员工,勤勤恳恳,带徒弟也尽心尽责,从未出过纰漏,小文是他最近带的徒弟,年纪虽然小,但很稳重。
“这事不一定是你们的责任。”岳迁说:“老向,你好好想想,她和你沟通时,你有没有觉得奇怪?”
老向显然不太理解这个问题,“奇怪?”
“比方说,脑子一下子空了?走神?”
老向想了很久,“你是说,她可能用什么干扰了我?”
小文忙说:“好像是!就那种整个人不知道在干什么的感觉!”
老向叹气,仍认为这是自己的疏忽,自己干了这么多年,居然还会出现这种错误,今后无法再在这一行干下去了。
青汝市警方着手调查老向和小文的背景,岳迁提出给他们安排心理专家,他们其实都是受害者,只是一和异能挂上钩,事情就变得复杂起来。
南合市警方来的人不多,排查工作主要是青汝市这边在做,现在褚事顺的家人闹得很厉害,他们甚至认为尹莫和古纯是一伙的,骗走了褚事顺的遗体。现在天气热,褚事顺又已经在棺材里躺了两天多,如果再不找到,遗体的状态就非常糟糕了。
“易轻,好点了吗?”岳迁再次来到易轻面前,他缩着肩膀,眼神茫然躲闪,完全看不出过去的神采。听到岳迁说话,他下意识缩起来,几乎是将自己封锁起来的状态。
“陈所……”岳迁想了想,换了个称呼,“陈队已经知道了,他很快就会过来。你记得他是谁吗?”
易轻瞬间睁大双眼,“陈,陈队。”
“对,陈队。”岳迁说:“他很担心你。”
易轻眼睛红了,“不要让他知道!”
“为什么?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岳迁压低声音,“你想起了多少?”
易轻不断摇头,抗拒交流。
“你失踪后,陈队过得很艰难。”岳迁索性和他一起坐在地上,“你失踪得太离奇了,我们排除了你被报复的可能,那问题最大的就只剩下陈队,你是在去见过他之后失踪,可他说不出原因。”
岳迁偏过头看了看易轻,“陈队这段时间被停了工作。但是他不怨你,他知道你还活着,松了一口气。”
泪水从易轻脸上落下来,他匆忙擦拭。
过了会儿,岳迁说:“你可以短暂进入一个人的身体,控制他的身体。”
易轻僵住了。
“以前你不会。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要控制尹莫?古纯让你干的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易轻开始捶打自己的头,“我连我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岳迁再次拿出蓝色绣球,“你对它有反应。你知道吗,它代表什么,只有我和尹莫懂。”
易轻直直地看着绣球,“我,我把它扔掉了。”
“扔掉?”岳迁皱眉,女孩捡到绣球,是因为易轻将它从后视镜上摘下来,扔掉了?
“为什么?”岳迁问。
易轻低喃,“我停好车,去房子里,我手里抓着它,碍事,我就扔掉了。”
岳迁反复思索这句话,尹莫开车从南合市出发时,实际上已经被易轻取代了,这能够解释尹莫为什么会一声不吭独自行动。蓝色绣球挂在后视镜上,必然是主动拿,它才会出现在手上,但易轻没有这段记忆,是尹莫的身体本能地行动,这也许是尹莫在自救。而当易轻再次掌握身体的主动权,他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拿着绣球,于是扔掉。
“是谁让你取代尹莫?谁命令你离开南合市,来青汝市?”岳迁问:“是古纯?”
易轻大口喘气,“我不知道,我,我该这么做!”
易轻被一种强大的、未知的力量掌控了,同时他也得到了进入他人身体的异能,他的背后,似乎和古纯的背后是同一个人,他们两人都是工具,彼此合作,为那人杀死尹莫。
此事如果成功了,那么被烧成灰的尹莫根本没有任何人会发现,再厉害的警察,也不可能查到尹莫是怎么死的。
岳迁深呼吸,又问:“那褚事顺的遗体在哪里?”
“她带走了。”易轻抱着膝盖,“三轮车,我不知道。”
菊旺巷随处可见三轮车,它是住在这片老房区域的人们最重要的交通工具。警方开始排查每一辆三轮车。按照易轻和褚事顺家人的说法,古纯送走遗体的时间很短,之后她一直和褚家人在一起,假如没有其他人接应,那么遗体、三轮车都很可能还在菊旺巷附近。
易轻待的那套房子,户主已经找到了,是个看不清也听不清的老人,她早就被孩子接走,房子让邻居帮忙租出去。邻居也没跟租户签合同,给钱就租,他说来租房的就是易轻。
这片老房区,有哪些房子出租,哪些房子刚租出去,消息灵通的居民都知道,当天晚上,褚事顺的遗体被发现了,古纯将他藏在12栋1-3,那套房子因为常年背阴,很潮湿,即便是刚进城务工的人也不肯租,古纯一说要租,户主简直谢天谢地。
褚事顺的遗体已经发臭了,立即被送去殡仪馆。褚家人还未从这一天的动荡中走出来,纷纷围着遗体伤感痛哭。
由于被卷入重大案件,褚事顺暂时不能被火化,需要进行尸检。褚家人不同意,褚父大声斥责:“你们当警察的能不能去抓真正的恶人?我儿子已经死了,病死的,你们还要解剖他!你们有没有良心!”
市局经验最丰富的法医正在待命,岳迁朝他走去,“郑老师。”
郑法医打量岳迁,片刻后说:“你就是小曾说的岳警官!”
岳迁出发来青汝市时,对他印象很好的曾法医特意跟亦师亦友的郑法医打了电话,请郑法医多多照顾。
得知曾法医所言,岳迁心中感激,道:“郑老师,我想看看王教授的尸检报告。”
郑法医一听,叹了口气,“你跟我来。”
岳迁来到青汝市之后忙于寻找尹莫,此刻才见到王教授。他在酒店中割腕自杀,没有服药,死亡过程相当痛苦。以王教授的身份,他能够拿到安乐死的药物,但他在遗书中写道,应该有人来为毕月佳的死付出代价,他作为研究组的负责人,必须站出来。
“王教授的心理压力太大了,网上铺天盖地的谩骂,他是个老派的学者,他理解不了,也接受不了。”郑法医先前和王教授有接触,两人资历相仿,王教授无处排解,向他倾诉了一些,“他觉得他死了,起码对你们的影响会小一点。他这个人啊,处在这个位置,明明都要退出一线了,还总是为他人考虑。”
尸检结果以及现场勘查显示,王教授的确是自杀,且没有受到药物、酒精等的影响。他是在深思熟虑之后,选择了自己的结局。
岳迁感到一股深沉的悲哀和无力仅仅抓住了他,他、尹莫,还有警方,他们对抗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有这么大的能耐?他要置尹莫于死地,他可以轻易让普通人获得异能,将他们变成他的工具,那他们要拿什么来反击?来自保?
在青汝市警方的努力下,褚事顺的家人终于同意尸检,郑法医赶去,离开之前拍了拍岳迁的肩膀,“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既然选择活着,那就要去面对。”
深夜,岳迁坐在病床前,尹莫无知无觉地睡着。几小时之前,医生将他从icu转了出来,认为他现在的情况,没必要待在icu,也没必要用药,他的身体机能没有任何问题,也许在亲朋好友的陪伴下,他更容易醒来。
周晓军很不满,“这不是玄学吗?”
“玄学也要试一试。”岳迁牵住尹莫的手,轻轻抚摸。医生说尹莫需要亲朋好友的陪伴,但尹莫的亲朋好友只有他一个,而他诸事缠身,只有半夜这点时间,能稍微陪陪尹莫。
“孤家寡人啊你。”岳迁轻声说。
尹莫没有反应,呼吸平缓,仿佛做着甜美的梦。
“你不在‘那边’,那你到底去哪里了?”岳迁说:“难道还有第三个,第四个平行世界吗?比我们的两个世界都好,所以你不肯回来了?”
“我很孤独,现在有很多事,我不知道怎么处理,没有一个人能和我商量。”岳迁手指从尹莫额头上抚过,“我想你回来帮我。尹莫,你听到了吗?”
第146章 献祭者(38)
尹莫没有醒来的迹象,专家会诊,认为他暂时也没有生命危险。南合市的警察陆续抵达青汝市,参与后续侦查,陈随也来了,在他出发之前,叶波就反复叮嘱他,他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让易轻说话。
岳迁站在走廊上,看着楼下的陈随和易轻。易轻的精神还是很恍惚,有的记得,有的记不得,但自从陈随来了,他看上去放松了许多,或许他还记得被陈随带着侦查、训练的片段,他对这个自己认定的队长,存在心理上的依赖。
而和易轻相比,古纯是另一种情况,她满心憎恨,不仅是对害死乌小星的蒋善礼,对警察、对整个社会也是一样。即便她已经残忍杀死蒋善礼,算是报仇雪恨了,可是她内心的痛楚依旧无法平息。
这绝不正常,她获得的不止是异能,或者说,异能改造了她,这一点和毕月佳有些相似,只是毕月佳看上去温和一些,没有直接杀人,而她,假如她现在没有被控制起来,她手上或许已经沾上多人的血。
必须想个办法,让她愿意开口。岳迁凝神思索。
“小岳。”身后传来声音,岳迁回头一看,是青汝市的警察刘队,他面色凝重,“王教授要送回去了,他的家人来接他了。”
这场送别很安静,王教授的爱人也是学者,他们的孩子从外地赶来,这一家子面对王教授的死亡,都显得很平静。但岳迁看着他们低下的头,和轻轻颤抖的肩膀,明白他们并不是真的平静,他们只是在外人面前极力压抑着痛苦。
王教授在青汝市火化,他们带回去的只有骨灰,王夫人抱着骨灰盒,在车上深深地弯下腰,合上车门的一刻,岳迁看见她的眼泪,她还是哭了。
车远去,岳迁看着它消失在转角,不由得抓紧了手。
王教授本来应该有一个幸福的退休生活,如果没有异能者出现的话。他身为学者,身为警察,竭尽所能探索这未知的异能到底是什么,避免它再度影响公共安全。可是在舆论的裹挟下,他成了罪人,他们都成了罪人。是老学者、老警察的自尊心、责任感让他结束了自己的人生,这如何不让人唏嘘,如何不让人愤怒?
岳迁痛恨舆论背后的操盘手,更恨那让异能降临在毕月佳、古纯身上的人,她们是工具,被仇恨和欲望操纵,她们背后的人才真正罪大恶极!
排查持续进行了接近三天,基本可以确认,古纯和易轻没有和第三人接触过,古纯杀死蒋善礼后,逃到青汝市的行踪很清晰,警方找不到她的这段时间,她一直躲藏在老房子里。至于易轻,有居民称几次看到他出入,但他不说话,买东西用现金,看上去像那种有自闭症,但勉强有生活能力的人。
傍晚,陈随送易轻回到市局安排的住处,给岳迁打了通电话,“易轻现在想起了一些事情,下午也给我说了不少,他知道自己是警察,愿意配合调查。”
岳迁振奋道:“我马上就来!”
看到岳迁,易轻脸上的笑容稍微僵住,在陈随的开解下,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面对岳迁,他还是有些不安。
“没事,坐吧。”陈随将岳迁拉到一边,低声解释,“他很自责,他已经想起,差点被他害死的是尹莫。所以他不敢面对你。”
岳迁也不是圣人,尹莫在千钧一发之际被他抢回来,他这两天只要一睡着,就会梦见自己去晚了,看到的是骨灰从火化炉里推出来的场景,尹莫大部分都被烧成灰了,剩下半个头颅和大腿骨,火化师正在按照流程用锤子砸那些没有烧碎的骨头,他发疯一般冲上去,想要将尹莫拼凑起来,然而骨灰像雪一样纷飞,顷刻间将他覆盖起来。
对易轻,他心里的芥蒂不可能立即消失。但他身上有更重的责任,他需要了解易轻身上发生的事。
深长地呼吸一口,岳迁整理好心绪,来到易轻面前。易轻轻微地抖了一下,岳迁握住他的手,他下意识往回抽,岳迁却没有放,看着他的眼睛说:“你的遭遇,可能是因为我和尹莫,我替他向你道歉。”
易轻一怔,没想到岳迁会这么说,仓促地摇头,“不是,不关你们的事,都是我自己不小心,我是警察,却……”
“正是因为你是警察,你才会被盯上。”岳迁打断他,说出自己早前的判断,“控制你的那个人,他真正瞄准的其实是尹莫,现在应该还得加上一个我。”
说着,岳迁看了看陈随,陈随点点头。于是他知道,陈随终于告诉了易轻,自己为什么要离开分局,去嘉枝镇派出所“混日子”。
“陈队因为查尹莫父母的死因,也被盯上了,你一失踪,他就被反复调查,他已经很难为我和尹莫提供帮助。”岳迁认真地说:“所以你明白吗?不是你的错,你只是因为太在意陈队,被无辜卷进了这场风波。异能不是你可以控制的,你不要太自责。”
易轻眼中涌起泪花,郑重地点点头,“我说,我想得起来的,我都说!”
变故要从当初查金恺恩的案子说起,随着研美科技的儿童青少年项目出现问题,重案队的人力负担不了那么多方面的侦查,易轻所在的刑侦四队被调去查研美科技。
易轻是技术队员,查研美的研发线生产线简直是专业对口。那阵子,他废寝忘食,扎在研美的一堆产品中。他没有让人失望,很快出具能够证明研美有问题的报告,被刑侦支队的领导夸赞。
但他快乐不起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烦躁,前阵子打了鸡血工作,也有这烦躁的原因。他好像特别想表现自己,证明自己不比岳迁差。
而在闲下来之后,他没有繁重的工作用来发泄,一天比一天不安,身体里像多了什么东西,让他无比暴躁。他看岳迁不顺眼,想到陈随,也满心不满。他去找陈随,不止岳迁撞上的那次,他理智上知道陈随去嘉枝镇肯定有什么原因,只是不方便说,但情绪上他就是接受不了,见到陈随就想大吵大闹。
“现在想来,其实我早就被……”易轻顿了顿,看着自己的双手,“你们说的异能控制了,它其实不止是异能,它能够影响一个人的思维。我……已经不是我了。”
易轻的话佐证了岳迁的想法,“那天在嘉枝镇,你和陈随分开后,发生了什么?”
易轻仰着头,回忆了好一会儿,他的这段记忆非常模糊,显然被人为干预了,“我走了很长的路,但我记不得我走去了哪里,那种感觉……就像我的身体不是因为我自己在动,有人在操作它,我只是一个接近昏迷的旁观者。”
“你的异能是控制别人的身体,但在这之前,你的身体也被别人控制过?”岳迁想,这也许很合理,那人能够给与易轻这样的能力,那么他自己运用起来自然更加得心应手。
易轻点点头,记忆的最后,是他上了一辆车,但车上是谁,是什么车,他无论如何也记不起来了。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很累,有人在我脑子里说,我要听一个叫古纯的人的安排。”易轻的回忆给他带来痛苦,他的脸颊、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了,陈随轻轻按着他的肩膀。
岳迁说:“我们在菊旺巷走访,居民说看到过你,你下楼买生活必需品,但不和人说话,你有印象吗?”
易轻艰难地点头,“有,这些我都模糊记得,但是我好像个行尸走肉,我的脑袋是空的,空的!”
“没事了,没事了。”见易轻有崩溃的征兆,岳迁连忙抱住他,“你现在回来了,看,你是不是能自由控制你的身体?你很安全,真的。”
易轻渐渐平复下来,继续说,他茫然地生活着,思维一片混沌,只知道自己被安排了一个任务,为了完成这个任务,他被要求偶尔进入别人的身体。
他浑浑噩噩地执行,人躺在老房的床板上,灵魂离体,飘荡在巷子里,有时挤进散步的老头身体里,有时挤进吵架的老太身体里。这种新奇的感觉并不让他兴奋,反而每一次都恶心到想吐,他潜意识里知道自己在做不好的事,但他没办法抗拒。
他没有手机,没有一切现代通讯设备,他住的老屋里有足够生活的现金,他迟钝的头脑思索不了复杂的事,他连自己是谁都不关心,更不关心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当古纯出现的时候,他已经能相对顺利地操作异能。
“是你!”古纯眼中流露惊讶。
“我?”他茫然地看着古纯,“你认识我?我是谁?”
古纯张了张嘴,对他很是戒备。
“她知道你是警察,我们正在找你,经常上网的话,看得到你的信息。”岳迁说:“而她刚杀了人,她觉得你可能是个陷阱。”
“嗯。”易轻有些难过,“如果我脑子清醒,我应该捉住她,我是个警察。”
陈随说:“这次抓捕古纯,也有你一份。”
易轻看着岳迁,岳迁点头,“对,也有你一份。”
易轻眼睛再次红起来,最关键的这几天,他的记忆还算清晰。古纯起初对他不信任,反复确认他的确有入侵他人身体的异能,这才跟他说起他们的具体任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