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反侧到半夜,岳迁终于有了点睡意,脑子里模糊浮现出挂在尹莫车上的蓝色绣球花挂件。
它一晃一晃,倒是很有催眠效果。
岳迁做了个梦,梦里颠三倒四,不知是在哪个世界。说是在他原本的世界吧,他好像才22岁,是个刚开始刑警生涯的新人,说是在穿越后的世界吧,他的好兄弟薛锦又跟他在一块儿。
他低下头,看到手中拿着的蓝白色线。
“?”我这是在干什么?
薛锦走过来,将一团看不出形状的线团放在岳迁面前,“兄弟,帮个忙,我真的不会,手都要断了。”
岳迁莫名其妙,“我们到底在干什么?”
“做绣球啊,你怎么了?”薛锦投来诧异的眼神。
绣球?蓝色的?哦,我在做梦。岳迁明白了,都怪尹莫给他说了绣球,他居然做梦都在做绣球。但他怎么会这么精细的工艺呢?开玩笑哈哈哈!
“我也不会。”岳迁说着就将线丢到一旁。
“你怎么不会?”薛锦拿来一个精美的蓝色绣球,“这就是你做的!”
岳迁惊讶地指着自己。
“别偷懒了,一会儿要挨老大说。”薛锦将线都推到岳迁面前,监督他好好干。
岳迁觉得这还挺神奇,他明明不知道怎么做,但手自己会动,漂亮的绣球自动出现在他手上。
薛锦在一旁说,这是市局的公益活动,做绣球送给来参加安全知识科普活动的市民。成熟刑警各有各的工作,哪有时间做绣球,所以这任务就落到了他们这些新人头上。
岳迁在梦里吭哧吭哧做了一箩筐绣球,累得要死,终于感到天光大亮,挣扎着醒来,手在身边一阵乱拍,想把尹莫叫醒,分享他这荒诞的梦。
“尹莫,尹莫,醒醒!”
然而一个有点熟悉,却绝不是尹莫的声音传来,“你醒了。”
岳迁一下子睁开眼。
第73章 缄默者(38)
和岳迁说话的不是本该和他在一张床上的尹莫,而是尹年。岳迁迅速扫视四周,是医院的病房。尹年皱着眉站在床边,担心地看着他。
又穿越了。岳迁很快意识到这个事实,朝尹年笑了笑,“尹先生,我怎么在这儿?”
“你晕倒了,还好有人及时把你送来医院。”尹年眉心皱得更紧,“怎么回事?”
岳迁回想,他在遇到王学佳后穿越,留在这个世界的身体晕倒了?上次是在家中穿越,这次却在大路上,太危险了。
他第一次穿越时,是在家中睡觉,穿回来却在重案队,他的身体自己会移动?梦游还是怎么?他从“那边”穿回来时,身体也没有消失,老岳说他睡着了,叫不醒。
尹莫穿越却似乎是身体整个消失了,王学佳也是。
岳迁转念一想,自己在“那边”的身体没有消失的话,现在身体不就还是和尹莫躺在一块儿?
脸颊有点烫,岳迁摸了下,这种感觉怪怪的,谁知道尹莫那个恶趣味的会干嘛。
“麻烦你了。”岳迁看着尹年,试探道:“医生怎么说?我应该没什么事吧?可能就是低血糖了。我睡了多久?”
尹年神情复杂了些,“再怎么低血糖,也不会昏迷四天吧。”
岳迁暗道糟糕,四天怎么圆得过来?他抓了下头发,“我不会脑子里面长东西了吧?”
“医生还没查出病因。”尹年靠近了些,“岳迁,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岳迁笑道:“我刚来朔原市,人生地不熟的,还得仰仗你帮忙,我瞒你干什么?”
“你去过殡仪馆之后就出事了,而且不像是生病。”尹年说。
比他更离谱的是失踪的尹末,岳迁索性顺着尹年的话说:“我也觉得很奇怪,去殡仪馆之前,我都好好的,但是一进尹末的院子,我就很不舒服,那种感觉不好形容,反正就是喘不上气,头晕脑胀,还有点恐慌。”
“恐慌?”
“可能气场不对。”岳迁接着说:“我出来透透气,走着走着就失去意识了。尹先生,你去尹末院子时,觉得不舒服吗?”
尹年沉默,岳迁知道他在回忆。殡仪馆,放满纸扎的地方,感到不适再正常不过了。果然,尹年点点头,“抱歉。”
岳迁摆手,“道歉什么呢,我也是为了自己才来调查。”
这时,医生来了,问了岳迁一些问题,岳迁都应付了过去。他之前昏迷着不好检查,现在醒了,医生开了一大撂单子,得挨个查一遍。去吃饭的夏临也赶回来了,心急火燎地拉着岳迁上看下看,“吓死我了,咱俩一起出差,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回去交待!”
岳迁头本来不痛,这下也被夏临吵痛了,赶紧以检查为由将他支开,又对尹年说:“尹先生,耽误你时间了,要不你先回去吧,我有什么事再找你。”
尹年走了,夏临却寸步不离。这是自己的好同事好徒弟,不像尹年那样得防着,岳迁放松许多,任由他忙前忙后,趁机问了下这四天的情况。
在夏临看来,除了他莫名其妙晕倒,朔原市简直风平浪静,找人的事呢,是一点进度都没有。殡仪馆也没什么异样,好像有没有尹末这个老板都无所谓。
岳迁想,当然不会有进度了,尹末根本就没在这个世界。
不对,尹莫穿过来之后,算是尹末在这个世界了,但尹莫一头雾水,百般躲藏,没让任何人发现。
尹莫自己倒是发现了一个蓝色绣球。
想到这玩意儿,岳迁就有些躁动,梦里他居然在做绣球,尹莫在工作室看到的、挂在车上的绣球,都是他做的?
离谱么这不是!
“我要出院。”做完检查,岳迁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
夏临急了,“干嘛呢结果都还没出来呢!”
岳迁拍拍夏临的肩,“那你帮我盯着,我去一趟殡仪馆。”
夏临差点把可乐喷出来,“你不是在那儿不舒服吗?又想晕一次?”
“有个东西我要去看看。”岳迁说走就走,夏临追了两步,听见护士喊拿报告,又连忙倒回去。
岳迁打车来到殡仪馆,再次推开尹末的工作间,果然看到了尹莫说的蓝色绣球。拿在手里,他突然感到一种难言的心悸,好像真如梦中一样,绣球是他做的。
说起来,他对尹莫车上的绣球挂件印象很深。它虽然很普通,但出现在尹莫车上就不那么普通了。一个和尹莫气质截然不同的小玩意儿被挂在那么显眼的地方,摇来晃去,是车里唯一的装饰品,不注意都难。
岳迁犹豫一会儿,将蓝色绣球装进物证袋。
“我没有见过。”从岳迁手中接过绣球,尹年端详许久,给出答复。
岳迁说,绣球可能和尹末失踪有关,他要带回南合市详细排查。
尹年问:“你这就要回去了?”
岳迁心中清楚,继续待在朔原市也不会有结果,尹末根本就不是失踪。可这话没法跟尹年说,他只得借口还有其他工作,必须得回去了,但也保证会继续盯着这个案子。
对夏临来说,这趟差出得虎头蛇尾的,路上,他就把岳迁捡了个蓝色绣球的事添油加醋说给薛锦听。薛锦倒是没和夏临说什么,但转头就给岳迁发消息:什么绣球?给我看看。
岳迁了解自己这位搭档并不是八卦的人,突然问到绣球,难道知道些什么?
岳迁将照片发过去,问:怎么了?
过了会儿,薛锦直接打电话来,“这不是你做的?怎么在朔原市?”
岳迁脑子都停顿了一下,“啊?”
不是!真是他做的?
“啊什么?别告诉我你记不得了?岳迁,你怎么回事?”
“我……”岳迁心里忽然乱了起来,“我不是晕倒了吗,没查出病因,但脑子可能还是有点不正常。你给我说说,这绣球真是我做的?”
薛锦很担心,“回来马上住院!我发现你真有点问题!”
“你先说这绣球……”
“回来再说!”
马上登机,岳迁心不甘情不愿地挂了电话,在万米高空心神不宁,恨不得马上下飞机抓着薛锦的衣领问个清楚。
回到南合市时已经是晚上,薛锦开车来接,夏临绘声绘色地讲述岳迁昏迷不醒时有多凶险,听得薛锦一脚油门就把车开到了医院门口,要不是这时间实在不对,岳迁当场就要被押去住院。
“别听他的,他最喜欢夸张了,你还不知道吗?”岳迁掏出自己厚厚一沓检查报告,“你看,我真没事。”
“没事你记不得以前的事?”薛锦认真翻看报告,确实没看出什么问题来。
夏临好奇地问:“什么事什么事?”
薛锦先将夏临送回去,夏临遗憾不能听岳迁初出茅庐时的往事了。少了最聒噪的一个,车里安静下来,岳迁有点紧张,“那个绣球……”
薛锦打量岳迁,似乎在确认这个突然变得陌生的男人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同事。
岳迁笑了笑,“别看了,难不成你觉得我被夺舍了?”
薛锦到底没看出异常来,“你把绣球拿出来。”
岳迁照办。看到实物,薛锦更加确定,这就是岳迁做的。
“你看这个。”薛锦在相册里翻了半天,找到一张拍摄于两个人都刚到市局的照片。照片里有十多人,岳迁站在中间,笑容灿烂,面前的桌子上放着许多绣球,色彩缤纷,而他拿在手里的是蓝色绣球。薛锦站在最右边,没拿绣球,臭着一张脸。
看到照片的一刻,岳迁就十分确信,这是真的,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他脑子里的这段记忆居然被清除了。但是再怎么清除,痕迹仍然在,所以他在拿到绣球时会觉得异样,会做那样的梦。
他从未察觉到有人修改过他的记忆,这应该不是单纯的穿越造成的,为什么只有这一段他忘记了?还是说,还有其他事情他也记不得了,只是尚未意识到?一瞬间,岳迁思考了很多。薛锦看着他这沉默不语的模样,更加担心,叫了他两声,他回过神来,调侃道:“锦哥,这都多久以前的照片了,你居然还存着!”
薛锦哼了声。他是那种有整理癖的人,再旧的东西都会收拾收拾留下来,每次换手机,都要查看老照片,有的拷贝到新手机里,有的存在硬盘里。
“难得有这么清闲的时光了。”薛锦拿回手机,放大看上面的每一张脸。那是一起到市局见习的同伴们,全是菜鸟,大部分时间都在干杂活,分配不到像样的任务。大家经常抱怨,想接大案子,现在回头看,那时是最迷茫,也是最轻松的。
岳迁也凑过去看,除了薛锦,所有人都在笑,但有些脸已经很陌生了——没有留在市局,甚至已经不再是刑警。
因为那个梦,岳迁对做绣球的原因有点了解,但因为记忆的空白,他不清楚梦是否准确,索性问:“你说我们做这些绣球是干嘛来着?”
“我说你真该去医院躺着。”薛锦冷飕飕地说。但架不住岳迁嬉皮笑脸,他还是耐着性子讲起来。
和岳迁的梦大差不差,菜鸟们被安排参加公益活动,到各个社区给群众科普安全、刑事方面的知识,积极互动的群众除了会得到米面粮油等礼物,还有别出心裁的手工绣球挂件。
菜鸟们一听要做绣球,都百般抵触,岳迁和薛锦这个小组全是男人,没一个有手工基础,别的小组好歹有几个女警,学了半天总算是上路了。那时大家对彼此还不是很了解,薛锦看着温柔细心,遂被委以重任。然而薛锦不仅手工最差,脾气还暴躁,眼看被其他组甩开距离,岳迁跟会魔法似的,编出的绣球又圆又精致。
“也不是很难啊。”岳迁得意洋洋。
在岳迁的指导下,其他人都学会了,丑是丑了些,但别的组也不见得多好看。唯独薛锦,怎么都不行。岳迁见他可怜,将他的份揽了过来,两人的友情也是那个时候打下了基础。
最后拍合照时,薛锦还是有点郁闷,所以才臭着脸。
“你确定这个是我编的?”岳迁捏着物证袋里的绣球。
“我虽然手不会,但眼睛早就记着了。”薛锦的眼神是重案队出了名的好,他说是,那就只能是了。“你做的绣球和别人不一样,更工整,而且稍微大一圈。而且其他人知道没你做的好看,不肯用蓝色线了,蓝色的基本都是你做的。”
岳迁低着头。那这个绣球是怎么到了尹末的手上?
尹末也在南合市生活,来参加了市局的公益活动,他们早就见过了?甚至可能是他亲自将绣球交到尹末手上。
可是他完全不记得。
尹末,尹莫。
尹莫会因为尹末得到过蓝色绣球,而买下蓝色绣球,挂在车上。他们不是简单粗暴的穿越关系。
那他和嘉枝村的岳迁呢?
这是根本找不到答案的思考,岳迁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还有为什么只有他的身体会在穿越后留下来?
“我还是连夜给你办住院吧!”薛锦脾气又要炸了。
“别,别!锦哥,你行行好,让我回家睡个好觉吧!”岳迁可怜巴巴,“医院那种地方,根本没法睡觉!”
薛锦一想也是,把岳迁送到小区门口,又唠叨了半天才放他走。
回到自己家,岳迁在沙发上睡了过去,半夜醒来洗漱一番,精神了,将在“那边”经历的案子梳理了下,不知不觉,本子上已经写上了朱坚寿、梅丽贤、居叶伟、魏晋、魏雅画等人的名字。
上次穿越回来时,他特意去探访过和案子有关的人,侦查者不存在,被害人周向阳、柳阑珊、李福海,凶手安修等人也不存在,而和案子关系较远的邱金贝、邱家三姐妹,生活轨迹和“那边”不同,仿佛两条岔路。
岳迁上网搜索美朱集团、“民之眼”、魏晋、魏雅画,果然,这个世界没有他们。
没有“民之眼”,那么居叶伟就算存在,也不会被舆论扼杀。
岳迁沉思许久,想到一个游离在案件之外,却十分关键的人物,林腾辛。
搜索他之前,岳迁心脏跳得有些快,他似乎已经掌握了两个世界的部分规则,在“那边”犯案的话,在“这边”就不会存在。那么假如这个世界没有林腾辛,那是否说明,林腾辛在“那边”害死过人?
网上叫林腾辛的不少,岳迁看下来,并没有白事从业者林腾辛。难道……
林腾辛的家族企业叫成林集团,这个集团倒是存在,但网上能查到的资料里,集团中没有林腾辛。
天快亮了,岳迁实在没有睡意,开车来到镜梅桃源,成了小区附近早餐摊上的第一个客人。老板很健谈,说没见过岳迁,是新搬来的吗?岳迁顺着他的话,打听镜梅桃源住着安不安全。
“安全啊,从来没出过事呢!”
岳迁吃完早饭,不到8点,小区外正是热闹的时候,上班的、买菜的,人来人往,他进去转了一圈,遇到几条流浪狗,在“那边”出事的竹林被改建成了仓库。
岳迁来到派出所,听说他要查户籍,民警很诧异,但见他是重案队的副队长,也没多问,马上调了资料。果然,朱坚寿和梅丽贤、君雯是不存在的。
但朱涛涛、林嘉寒是附近的居民。
朱涛涛的父母另有其人,他也并不在券商工作,而是在一个装修公司工作。岳迁假装去咨询,朱涛涛热情接待,说到装修房子,他头头是道,说房子就是安稳幸福生活的基础,还给岳迁看了自己妻子孩子的照片。他的妻子不是林嘉寒,孩子也不是那对双胞胎,他碰巧认识林嘉寒,但那只是因为工作。
随后,岳迁又去见了在广告公司做设计的林嘉寒,她没有结婚,性格强势,有几个男人在追她,她都看不上,作为公司的“销冠”,她正在计划自己单干。
居叶伟和林腾辛是什么情况,岳迁暂时没查到。居叶伟大概率并不存在,重点是林腾辛。岳迁有朋友在北宁市,旁敲侧击地打听成林集团,朋友被问得一头雾水,“怎么,你查案都查到我们北宁市来了?没听说过成林集团有问题啊。”
“不是案子,一点私事,你就帮我打听下成林集团有没有林腾辛这个人。”
两天后,朋友带来反馈,成林集团没有林腾辛,但林家有,据说还是以前的当家最喜欢的一个儿子。
林腾辛没有继承家业,年轻时念师范,教书育人,中年从学校脱离出来,自己开了个培训中心,收艺术生,招了不少专业的老师,声乐美术占主流,小众一点的也请了兼职老师。培训中心似乎并不奔着赚钱,林腾辛每年从林家拿到的巨额分红早就让他实现了财富自由。
和别的培训机构不同,他收的学费相对较低,对一些有天赋、愿意努力,家境却比较差的学生有减免。林腾辛自己就是书法大师,闲来无事便去免费授课。以前来培训中心的都是孩子、年轻人,现在也有退休老头老太了,陶冶情操,打发时间,林腾辛都欢迎。
看完朋友发来的资料,岳迁眼前出现一个与世无争的人,“这边”的林腾辛和“那边”的很像,但职业截然不同。林腾辛既然存在,那是不是就说明“那边”的林腾辛并没有杀过人?他和尹莫的怀疑是错误的。
岳迁内心还是希望亲自去见林腾辛一面,但没有由头,他一个刑警,也不好一再离开南合市。
与此同时,尹莫看着床上睡得神智全无的岳迁,支起下巴眯起眼,半晌,伸出手指,将他的鼻尖往上一推。
“猪鼻子。”
岳迁对尹莫的动作没有任何反应,呼吸平稳,在尹莫眼中犹如睡美人一般。
“又到‘那边’去了?”尹莫抓住岳迁的手,缓缓挪到唇边,低头吻了一下。
如果岳迁是装睡作弄他,这下怎么都该诈尸了。
两人都不动,在这间酒店客房里,时间好像静止了一样。尹莫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岳迁身上,岳迁似乎是一部有趣的电视剧,他一个人就能看很久。
但慢慢地,尹莫的眼神冷了下来,手也不再只是握着岳迁的手。他的指尖拨开岳迁遮住锁骨的衣领,往下勾了勾。
穿越很累,他在“那边”一边要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一边要避免自己被有关的人发现,忽然穿回来,又被警察盘问。昨晚他强撑着告诉了岳迁一些事,最后不是故意回避,是脑子已经不怎么转了,如果继续和岳迁交谈,他不保证自己不会说错话。
岳迁是个警察,审问是岳迁的拿手好戏。
“你防着我。”尹莫将岳迁的衣服掀了起来,唇角勾着不那么善良的笑,“所以我才不想什么都告诉你。”
昨晚那场坦白,更像是试探和较劲,尹莫说了不少,藏起来的也多。他没有告诉岳迁,其实在嘉枝村第一次见到岳迁,他就感觉到一种异样。
自从告别林腾辛,回到嘉枝村继承尹江的衣钵,尹莫就时常出现在嘉枝村,老岳家的孙子没少见过,但他对岳迁的印象一直很模糊,似乎有人故意用橡皮在那个代表岳迁的记号上擦过。
直到那天在安修家,他分开聒噪的人群,走到岳迁面前。岳迁被人推倒在地,仰头望着他,冬日的阳光照在岳迁脸上,岳迁的面容蓦然清晰无比,映刻在他的眸底。
奇怪,他以前没有仔细瞧过这个人吗?为什么此时此刻,才看清楚?
而在与岳迁视线相交的瞬间,仿佛有什么力道,将他猛然拉向这个人。
那是一种熟悉的,心痒的感觉,像很早以前他就见到过岳迁,却错过了与之交谈的机会,在他完全没有准备的时候,岳迁又再次出现。
他想起挂在车上的蓝色绣球,他并不喜欢那种东西,但看到的一刻,他就想将它买下来。
岳迁的反应就像那张愈发清晰的脸一样生动,他忍不住想招惹岳迁,“孙子孙子”地叫,还故意让岳迁欠自己钱。
他不大明白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对一个警察这么感兴趣,这警察还不是什么突然调来的,是在嘉枝村长大的村民。
小时候,他不遗余力地催动那神奇的能力,去和死人对话,期待着有朝一日召唤到父母的灵魂,问清楚他们的死因。但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他明白世间本不该有这种能力,每一次使用,都是对他本身的摧残。他懂得了克制,不到必须时,不再使用异能。
但岳迁查案的样子强烈地吸引着他,引诱他也去窥探死亡的真相。他难得地走入灵魂的世界,看到死去的人,却恶趣味地看着岳迁在迷宫中打转。
岳迁经常走错路,但精力过于旺盛,一旦撞到了墙,马上就会转身奔向另一条路。像只到处嗅来嗅去的仓鼠。
他比岳迁更早知道安修的是凶手,对安修要对他做的事早就了然于胸,但他就是想等等看,岳迁会不会来救他。岳迁闯进殡葬一条街那个门面时,他在所有人视野的盲区,轻轻勾了勾唇角。
那之后,他对岳迁的兴趣一度让他有了玩物丧志的感觉。
他要查出让他全家遇害的幕后黑手,居然有闲情逸致和一只叽叽叫的仓鼠玩耍?
但他控制不了自己,甚至在岳迁前往苍珑市的时候跟着前往,要不是居叶伟这个和尹江情况相似的人出现,他恐怕就要像网瘾青年一样沉沦下去了。
告诉岳迁他发现了那个特殊的纸扎,其实是他编出来的谎言,真正给他泼了一桶冰水,让他清醒无比的是,他召唤到了居叶伟支离破碎的灵魂,无法开口的居叶伟,像风中的纸钱灰烬一般的居叶伟,和幼时的他见到的尹江别无二致。他当时不可能对岳迁说这些,而岳迁一门心思放在案子上,看不穿他的谎话。
突如其来的穿越与其说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不如说让他醍醐灌顶。他能够穿越,岳迁不能吗?他似乎找到了觉得岳迁熟悉的理由。
他在“那边”的名字叫尹末,尹末和“那边”的岳迁关系紧密,岳迁正在找尹末。尹末失踪,也许正是因为穿到了“这边”,也就是他。
这不是他第一次穿越,他和岳迁早就有了牵扯,问题出在他的记忆上。过去的穿越会抹杀记忆?那为什么这次没有?他急着告诉岳迁穿越的事,也是想留个底,万一他又失去了这段记忆呢?
尹莫将岳迁的上衣脱了下来,抚摸岳迁的脸颊,“你说,我们到底认识多久了?你还挺会选穿越的时机,让我在这儿干等着。”
“我是不是应该对你做点什么?”尹莫笑起来,身体的阴影将岳迁罩住。
床头的手机震动,嗡嗡嗡嗡吵个不停,都是警察打来的,有叶波,也有陈随。尹莫看着陈随的名字,若有所思。
陈随调来嘉枝镇,不止岳迁觉得奇怪,尹莫也有所注意。何况这人是岳迁的直属上司,对岳迁过于严格,两人的来来回回尹莫不看在眼里都难。
起初,他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后来,他发现陈随对他过度留意,而且那种留意,不像是对嫌疑人的留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