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姑笑道:“老身不过是遵从?五公主的命令行事罢了,谈不上恩情。”
孩子啼哭不止,楚常欢迅速回身,又将他抱了起来?,温声哄道:“晚晚别哭,爹爹来?看你?了。”
许是血脉相连,襁褓里?的婴儿果真渐渐安静下来?,楚常欢一面笑,一面流泪,嗓音异常沙哑:“是爹爹不好,爹爹未能保护你?,让你?流落在外?,吃了苦……”
麻姑无奈叹息,对楚常欢道:“楚公子安心陪陪孩子,老身便?不打扰了。”说罢转身离去。
郎君府内,述律华独自坐在偏厅里?吃着羊乳茶,渐渐困了过去。
正好梦时?,随行的宫婢将她唤醒,提醒道:“公主,午间的宴席已?散,顾大人可能要回后院了。”
“什么时?辰了?”
“未正。”
述律华如梦初醒,豁然站起身来?:“常欢哥哥回来?了吗?”
宫婢摇头道:“尚未。”
述律华焦急地跺了跺脚,嘀咕道:“不是说好一个时?辰就回来?吗,常欢哥哥你?为何不守诺啊……”
思忖半晌,她立刻朝前院行去,不料还未走出院门,就与顾明鹤撞了个正着。
顾明鹤问?道:“殿下要回宫了?”
述律华愣了愣,旋即说道:“我、我还饿着肚子呢!”
顾明鹤含笑赔礼:“怠慢殿下,是臣之?过,臣这就命人为殿下备一桌佳肴。”
“等、等等!”述律华道,“我还想喝酒,顾大哥,你?得陪我!”
顾明鹤道:“好,臣陪殿下小酌几杯。不过臣这会?儿要去看一看欢欢,殿下先请一步,臣随后就到。”
述律华心下一惊,忙拉着他往前院行去:“常欢哥哥乏了,你?就别去打扰他,先陪本公主吃两杯热酒,若是敢怠慢,本公主绝不轻饶!”
顾明鹤拗不过她,只好随她前去用膳。
述律华自幼在草原长大,酒量惊人,她逮着顾明鹤猛灌了几杯,顾明鹤推脱未果,渐渐有了醉意。
因今日?是满月宴,席上菜肴种类繁多,但这位小公主却一口也?没吃,只顾着饮酒,顾明鹤劝道:“殿下既然饿了,应多吃些菜。”
述律华又往他杯中斟满了酒,豪爽地碰杯道:“酒也?能饱腹,来?——我先干为敬!”
顾明鹤无奈道:“殿下空腹饮酒,恐要伤身,还是先用膳罢。”
述律华不满道:“本公主就要喝酒,你?怎恁的啰嗦?”
顾明鹤只好将杯中酒饮尽,但渐渐就察觉到了不对之?处,他盯着述律华看了半晌,随即起身,拱手道:“吾妻今日?刚出月,身子恐有些不适,臣放心不下,斗胆向殿下请辞。”
述律华怔了一瞬,不等她开口,顾明鹤就已?离席,述律华当即喊道:“顾明鹤,你?大胆!竟敢怠慢本公主!”
顾明鹤知道这个公主是什么脾气,平日?里?从?不拿身份压人,目下如此反常,定然有事瞒着他。
他没有迟疑,疾步返回后院。
述律华见叫他不住,只得紧步跟上:“顾大哥,你?就再陪我喝两杯罢!”
顾明鹤充耳不闻,步伐愈来?愈快。
至垂花门时?,他倏地转身,述律华来?不及停步,猛然撞在他胸前,顿觉眼?前一黑,脑袋嗡嗡作响。
顾明鹤道:“欢欢午间睡觉时?需臣陪伴,殿下此刻入内怕是有些不妥,请止步罢。”
述律华揉着额头,怔怔地道:“可是……”
顾明鹤面色平静地凝视着她,问?道:“可是什么?”
述律华被他的眼?神?盯得寒毛直竖,一时?间竟忘了回应。
见她不语,顾明鹤亦未多言,快步流星地走进寝室。
楚常欢午间睡觉时不喜有人伺候, 侍婢们俱在?耳房候着,主屋现下寂静如?斯。
顾明鹤推门而入,绕过玄关来到寝室内殿, 视线瞥向拔步床, 只见被褥折得齐齐整整,哪里有楚常欢的身影?
顾明鹤又在?偏殿寻了一通,仍是无果。继而折去浴房,甚至是厢房、书房、茶室等?一切楚常欢可能会去的地方,却始终不见他的踪迹。
后院仅方寸之地,想要找一个?人竟难如?登天。
只一瞬,顾明鹤便回想起了当初楚常欢逃离他的往事,那种痛失所爱的怒火轰然盈满了胸腔, 教?他呼吸一紧,双目不由?变得猩红, 异常狰狞。
今日是满月宴,孩子?由?乳娘照顾着, 此刻正在?前院会客。楚常欢那么在?乎这个?野种,倘若他真要离开,断不会抛下孩子?不管。
莫非……他发现这个?孩子?是假的?
不——应该没有这个?可能,连成永都不知道孩子?的去向, 他成日待在?后院, 又从何得知?
顾明鹤正忖度着, 余光瞥见述律华还在?石门外的雪地里左顾右盼,思绪疾转, 一念辄起。
难怪述律华方才那么热情地灌他酒,原来是与楚常欢串通一气,有备而来。
顾明鹤眯了眯眼, 欲朝那边行去,忽闻身后有人唤他:“明鹤。”
他猛然回头,但见楚常欢披着一件青肷斗篷立于檐下,墨发垂肩,面色微红,煞是好看。
顾明鹤疾步走近,拉住他的手?问道:“你去哪了?”
楚常欢道:“方才溢了乳,房内无人伺候,我就去便殿清洗了一番。”
顾明鹤微微一笑,而后揽着他回到寝室:“外面风大,进屋去罢。”
楚常欢看了一眼石门外的小公主,旋即转过身,随他一道行至屋内:“你喝酒了?”
“陪五殿下小酌了几杯。”顾明鹤关上房门,脱掉氅衣,径自?斟一杯温水饮下。
片刻后,他凝眸而望,楚常欢正端坐于月洞窗前,神情似有些?呆愣。
——用心头血饲养的同心草可致人成瘾,若不解瘾,便惑其心智,状若痴傻。
打从他的肚子?有六个?月后,顾明鹤就没再与他行房事,月子?里更是鲜少碰他,即使偶尔用嘴疏解一回,也止不了渴。
观他这副姿态,大抵又是巫药在?作祟了。
顾明鹤在?他身旁坐定,温柔地抚摸他的脸,细看之下,才发现他双目有些?红润,像是哭过一回。
顾明鹤蹙眉:“你哭了?”
楚常欢一怔,立马摇头否认:“没有。”
顾明鹤目不交睫地盯着他,指腹游移至眼尾,轻轻触碰他的睫羽:“欢欢,我是你的夫君,无论悲欢喜乐,都该让我知晓。”
楚常欢迎着他的目光,淡淡地道:“你既是我的夫君,也该真心待我。”
这话倒是教?顾明鹤有些?不知所以,于是说道:“从小到大,我对你掏心掏肺,无一刻不是真心相待。”
楚常欢淡然一笑,不再言语。
正这时,顾明鹤冷不防想起一事,对他道:“昨日岳丈寄来一封信,我因公事繁忙竟将此事给抛诸脑后了,你等?等?,我去给你取来。”
话毕前往书房,取来一封尚未启封的信笺。
楚常欢又惊又喜,急忙戳掉蜡印,取出?信纸一瞧,眼眶不禁泛红。
顾明鹤道:“岳丈说了什么?”
“爹说他身体抱恙,已辞了官,如?今在?皋兰县的一个?镇上开了私塾,教?镇上的孩子?识文知字,还问我是否安好。”楚常欢把信纸递与他过目,并问道,“爹怎知我来了北狄?”
顾明鹤接过信纸,一面阅览一面应道:“把你接来临潢府后,我就向岳丈书信一封报了平安。”
楚常欢神色微变,不由?想到昔日在?兰州时,梁誉以募兵为由?曾召楚锦然来驻军府,让他们父子?得以小聚。
彼时楚锦然已知道他嫁进了梁王府,如?今又随顾明鹤辗转来到北狄,不知会作何感想。
顿了顿,楚常欢又道:“你可有对爹说过孩子?的事?”
顾明鹤平静地道:“那不是我的孩子?,我自?然不会告诉他。”
楚常欢垂眸不语。
见他神色暗淡,顾明鹤立刻放下信纸,柔声?道,“欢欢,我并无责怪之意,等?你把身子?养好了,我们可以再要一个?孩子?。”
楚常欢略有些?错愕,看向他道:“你说什么?”
顾明鹤重复着方才的话:“我说——等?你把身子?养好了,我们再要一个?孩子?,届时便可向岳丈报喜。”
他不说,楚常欢都快忘了,自?己体内的同心草便是他所种,一旦有了孩子?,恐怕此生就真的离不开他了。
顾明鹤用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调换了他的亲骨肉,如?今却还能气定神闲地说着再要一个?孩子?的言语,这般狠毒的心肠,如?何当一个?慈父?
楚常欢不想被他看出端倪,强压心底的寒意,微微一笑:“好。”
至夜,宾客散尽,喧闹了一整日的郎君府总算清净下来。
侍婢将床褥整理妥善,又往浴桶内注了水,随后退至屋外,并关上了房门。
楚常欢沐了浴,披一件月白色道袍坐在?棱花镜前擦拭头发。未几,紧闭的房门被人推开,一道颀长?的身影映入镜中,徐徐朝他走来。
顾明鹤俯身搂住他,轻嗅他身上的凝露余香。
因刚洗完澡,楚常欢并没裹束布,衣料难掩朱果之形,微突着,煞是诱人。
顾明鹤忘不掉它的甘甜滋味,顿觉口干舌燥,抬手?轻覆其上。
不过须臾,那对果儿就泌了些?甜水,把他指腹洇润。
久未行过房事,楚常欢轻易就动了情,他扣住顾明鹤的手?腕,呢喃道:“明鹤,不要闹我……”
顾明鹤松了手?,转而将他打横抱起,行至榻前,急切地放在?被褥上,解开他的前襟,不由?分说地吃了起来。
楚常欢的身子?被夫君用同心草和心头血养了将近两年,早已沉溺于此道,纵然如?今知道了全部真相,他也拒绝不了顾明鹤带给他的愉悦。
产子?至今,他的乃氺除正常排空之外,余下的皆被自?己的夫君给吃净了。
楚常欢口唇微张,断断续续地申吟着。
染了蔻丹的手?指陷进顾明鹤的发间,微微收紧。
因他已经出?月,顾明鹤便不再收敛,以舌卷斗,直教?那汝粒在?他口中乱颤。
“明鹤……明鹤……”楚常欢不断地唤他的名字,本意是要推开夫君的脑袋,双手?却违心地把他按住,便于他畅快地品味。
不多?时,顾明鹤就已替妻子?排空了积涨的甜水,旋即够来脂膏,抹开了,便挤将进去。
久违的爽利教?楚常欢情不自?禁落了泪,他抓着顾明鹤的手?臂,哼哼唧唧地道:“夫君,你轻、轻些?。”
顾明鹤一面倾身亲吻他的唇,一面大动,嘴里却逗趣道:“多?日不曾快乐,我怕你忘了夫君,若不使些?劲儿,如?何教?你满意?”
楚常欢耳根滚热,赧然挪过视线,不去看他。
阵阵泣音在?屋内漾开,几丝馨香萦绕帷帐,足以令人忘情。
顾明鹤把发妻顶在?床头,视线紧盯着那双晃开的白汝。
不知不觉间,掐在?楚常欢腰侧的手?猛然增添了些?力?道,臂膀上的青筋亦狰狞虬突。
他的疾速欺负令楚常欢溃不成军,尚未来得及哭喊,便尽数交代了。
丰汝明明已经排空,此刻竟也淅淅沥沥地洒了些?乃氺出?来。
凝于玉脂雪肤。
亦溅落在?顾明鹤的脸上。
楚常欢脑内混沌空白,似一只脱线木偶瘫倒在?床榻之间。
他清楚地感知着顾明鹤的存在?,任他进了又出?,出?了又进。
素来温润谦和的人,此刻仿若一名悍匪,凶残至极。
不知过了多?久,顾明鹤倏然取出?,膝行两步后对他道:“欢欢,张嘴。”
楚常欢浑浑噩噩地看了过来,乖乖张着嘴。
下一瞬,他便尝到了一股子?微苦的味道。
浓而稠,盈满整个?口腔。
颊边亦零星散落了几滴,竟比他流泪时更惹人怜。
楚常欢紧皱着眉,正欲吐出?,顾明鹤就已吻了下来,一壁哄他道:“乖,咽下去。”
楚常欢不情不愿地咽掉嘴里的东西,委屈地埋怨道:“明鹤,你怎能这样……”
顾明鹤但笑不语,旋即命人备来热水,待洗净彼此后适才拥着他入眠。
临近腊月,朝廷各部积压的公务日渐增多?,百官趋渐忙碌。
顾明鹤为夷离毕院郎君,等?同于中原王朝的刑部侍郎,乃夷离毕院的二把手?。
岁末清理?旧档,难免会翻出?一些?冤假错案,他这些?时日忙着诉清案件,待在?家里的时间屈指可数,仅夜里才能陪一陪楚常欢。
如?此大好的机会,楚常欢自?然不会闲在?家中,每日以外出?散心为由?,伺机前往帽儿巷探望晚晚。
孩子?虽是早产,好在?有公主相助,将他照拂得格外精细,长?到四十天时,足有九斤之重,白白胖胖,煞是可爱。
这天,顾明鹤难得赶在?申时末刻回府,本欲陪楚常欢一道用晚饭,可来到后院时,却没见到楚常欢的身影。
他唤来侍婢,问及楚常欢的去向,方从侍婢口中得知楚常欢近来日日都要外出?。
他又问:“夫人通常几时出?门,几时回府?”
侍婢道:“晌午出?府,掌灯时归来。”
这么久?
“可是与五公主一道?”
“这个?……奴婢便不知了。”
沉吟片刻,顾明鹤谴退侍婢,转而更了衣,行至乳娘的住所。
乳娘深知他不喜这个?孩子?,可现下见他主动来此,便以为起了慈爱之心,遂抱着孩子?朝他走来,脸上堆满了笑:“小公子?越发乖巧了,夫人喜爱得紧,大人不妨抱抱他?”
顾明鹤盯着此子?看了半晌,罕见地没有拒绝。
他单手?搂过孩子?,在?一旁的圈椅里坐定。
乳娘心下大喜,嘴里笑道:“若是夫人此刻在?,甭提该有多?高兴了!”
这个?孩子?与楚常欢没有半点血缘关系,亦和梁誉无关,他抱在?怀里,倒少有排斥之意。
须臾,顾明鹤发现这孩子?身上似乎少了点什么,摸索一通后,他对乳娘道:“小公子?的平安符呢?”
乳娘诧异道:“什么平安符?奴婢不曾见过。”
顾明鹤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少顷,他将孩子?放回摇篮,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此地。
酉时初刻,天色将暗,阖屋掌灯。
楚常欢冒着风雪返回府上,刚迈入寝室,就见顾明鹤坐在?殿中的黄梨木方桌前,楚常欢愣了愣,旋即走近,问道:“明鹤,你今日怎回来得这么早?”
顾明鹤拉过他,令其坐在?自?己腿上:“难得偷了半日闲,早些?回来陪你。”见他双手?冷如?坚冰,又道,“你去哪儿了?”
楚常欢面不改色地道:“荷花楼近来出?了一支新戏,我闲来无事,便去听戏了。”
“什么戏?”
“不过是些?风情月债的戏,用以消磨日子?,不提也罢。”
顾明鹤笑了笑,对他道:“走罢,去用膳。”
饭毕,乳娘将孩子?抱来北院寝室,楚常欢这会儿正在?与孩子?顽耍。
顾明鹤折去花厅,唤来成永,问道:“你可知夫人近来都去了甚么地方?”
成永道:“夫人出?府,多?是去荷花楼听戏。”
顾明鹤道:“自?明日起,你暗中跟紧夫人,他去了何处、见过什么人,需一五一十地向我汇报,不可有半点疏漏。”
成永拱手?道:“是。”
临潢府数日不曾下雪, 碧空如洗,湛蓝清透。
悬于屋檐的冰棱整冬难融,日积夜累, 愈发?沉厚, 竟似洞中石乳,坚不可摧。
用过早膳,麻姑抄起一根长杵,将檐角的冰棱子逐一敲碎,免它坠落伤了人。
刜完廊檐的冰棱后,麻姑正欲折回屋内,忽闻院外传来一阵叩门声,她握紧长杵缓步走?近, 隔着门板问道:“谁?”
“麻姑,是我。”俨然是楚常欢的声音。
麻姑立刻打开院门, 将他请了进来:“楚公子今日怎来得这么早?”
楚常欢道:“我早些来,便可多陪陪孩子, 正午再去荷花楼点一支戏,以免惹人猜疑。”
晚晚此刻刚吃完奶,乳娘将他竖抱在怀,轻轻拍着嗝。楚常欢进入屋内, 从?乳娘手里?接过孩子, 拍完奶嗝便哄他入睡了。
若非早产, 此子如今还在他腹中调皮捣蛋,也正因为早产, 又遭抛弃,所以他才会倍加疼惜这个孩子。
初孕时?,楚常欢曾因愧对亡夫而起过落胎的念头, 可时?日一久,血脉相融的情分使他不再排斥,至如今,孩子于他而言,更胜己身性命。
半柱香后,五公主述律华也来到此处,麻姑为他二人煮了热茶,又备来果?脯糕点,旋即领着宫婢和乳娘退至偏房。
述律华剥了一大把松子,却?没吃下,而是问道:“常欢哥哥,梁王还会来临潢府吗?”
楚常欢不知她为何?有此疑问,摇头道:“不会了。”
“晚晚可是他的亲骨肉,他不想要这个孩子?”述律华篾然道,“他初来临潢府时?好生神?气,大有不寻到王妃誓不罢休之意,为何?上个月返回中原时?没把你一起带走??”
楚常欢道:“公主年纪尚小?,待你长大后,自会明白?个中道理。”
“道理?什么道理?”述律华拧眉,费解道,“不就是你爱他他不爱你、他爱你你却?爱上另一个他么?无需长大我也能看得清透。”
楚常欢:“……”
述律华嘿嘿笑道:“我胡说的,你别介意。”
楚常欢轻叹一声,没有接话。
须臾,述律华又问道:“顾大哥这么讨厌晚晚,他怎肯让你把孩子接回府上?”
楚常欢垂眸道:“行舟渡水,走?一步看一步,我只盼自己种的因果?莫要累及了晚晚。”
述律华双手支颐,笑意盈腮:“常欢哥哥,不如我认晚晚作义子罢。”
楚常欢惊诧地看向她:“什、什么?”
述律华重复着方才的话:“我想收晚晚作义子。”
“不行!”楚常欢豁然起身,对她拱了拱手,“殿下之恩德,草民与犬子铭感五内,但殿下尚未出阁,怎可为人母亲?即便是义子,于殿下名声亦是不利,还请殿下三思。”
述律华道:“我们?草原儿女随心随性,从?不被世俗所困。你若是不愿意,我自然不会强求。”
“殿下,草民并无此意。”楚常欢道,“犬子能得殿下垂爱,是他的福缘,可殿下你……”
述律华笑道:“那好,就依你所言,等我成婚之后,再收他作义子。”
楚常欢顿时?松懈下来,再度拱手:“谢过殿下。”
午时?,楚常欢依依不舍地离开此地,前往荷花楼点了一支戏。
今日的戏文甚是乏味,听了没多会儿便眼?饧骨软,他索性趴在案上睡了过去。
直至这支戏唱毕,方悠悠转醒,他撑起手臂坐直身子,饮一杯温茶醒神?。
倏然,余光瞥见人群中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楚常欢极目而望,那人正埋首剥着松子,仿佛并未察觉到他。
一袭白?衣,清逸俊朗,正是李幼之。
他怎会在此?
莫非……梁誉也来了?
楚常欢蓦地一怔,不禁左右顾盼,却?没有瞧见梁誉的身影。
再回首时?,堪堪迎上了李幼之的目光。
李幼之对他微微一笑,视线在他腹部凝了片刻,而后兀自饮茶。
楚常欢心绪杂乱,忙起身行出荷花楼。
梁誉曾说,岁末孩子出生时?,他会赶来临潢府照料楚常欢,目下李幼之突然出现,或许正是为此事而来。
可人算不如天算,孩子早在梁誉离开北狄那日就出生了。
荷花楼内旋嚷嘈杂,楚常欢心不在焉地迈下楼梯,刚踱至大堂,便被人撞了个趔趄,他赶忙稳住身形,定?睛一瞧,撞他的人正是李幼之。
李幼之弯腰拾起一枚香囊,毕恭毕敬地递与他:“在下鲁莽,冲撞了郎君,这厢先给郎君赔罪了——不知此物可是郎君遗落的?”
楚常欢看了香囊一眼?,迟疑几息后将其接过,平静地道:“多谢。”旋即错身,向他拱手请辞。
待坐上马车,楚常欢立刻撕开香囊绣线,从?香料里扒出一张卷折的纸笺,展开了细看,其上字迹,正是梁誉所书——
吾妻安好。
腊月将近,余产子在即,吾本?应亲临上京,以尽夫责。然夏人举兵,河西不宁,吾今固守兰州,实难脱身,遂遣李幼之入皇都?,照拂一二。
笔墨简明,难掩关切。
他之所以派李幼之前来临潢府,乃因顾明鹤没见过李幼之其人,即便楚常欢暗中与他接触了,亦不会引发猜疑。
另则,李幼之足智多谋,定有法子带他们父子回到大邺。
楚常欢将纸笺撕碎了悄悄扔出车外,心中愈渐烦闷。
翌日,他照例往帽儿巷跑了一遭,至午时?方前往荷花楼。
刚迈进大堂,小?二立马迎来,喜笑颜开地道:“郎君,小?人已将雅室收拾妥帖,您这边请——”
“雅室?”楚常欢蹙眉,“我不曾订过雅室。”
小?二笑意不减,恭声道:“您昨日离去时?就付过定?金,怎就忘了呢?”
楚常欢暗自思索,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于是跟着小?二行至雅室。
甫一入内,就见李幼之端坐案前,正含笑凝视着他。
楚常欢合上房门,在方桌的另一侧坐定?,淡然问道:“李大人何?时?来的临潢府?”
李幼之道:“已有两三日了。”
“不知李大人找我有何?要事。”
“想必王妃已看过王爷的信,知晓下官此行的目的。下官今日贸然请王妃纡尊相见,便是想知道王妃腹中的孩子何?去何?从?了。”
“早在一个月前就生了,不过孩子已经被我丢弃,李大人不必费心留在临潢府了。”楚常欢道,“河西战事告急,李大人有治兵之才,应赴疆场为主帅出谋划策,而不是拘泥于细微琐事。”
李幼之笑道:“下官的命是王爷救的,王爷让下官阵前出谋,下官便斗胆献计;让下官赴北狄照应王妃,下官也只能唯命是从?。”
微顿片刻,又道,“至于王妃说已将世子丢弃,下官自是不信。”
楚常欢淡漠地道:“李大人信也好,不信也罢。如今我与顾明鹤已重证夫妻名分,与王爷再无瓜葛,烦请李大人回去后告诉梁王殿下,我和他,早已互不相欠。”
李幼之道:“此乃王爷和王妃的家事,下官不便介入。”
楚常欢别过脸,生气地道:“这里?没有什么梁王妃,你不必一口一个下官的来膈应我!”
“楚少君吃杯热茶,消消气。”李幼之当即改口,并为他斟了一杯清茶,复又道,“兰州一役蓄谋已久,今次因有北狄援兵相助,邺军方能与夏人一战,不至溃败。
“然而朝廷党派纷争不断,太后与陛下的关系也日渐疏远,杜怀仁一党誓要肃清外戚,王爷便成了众矢之的,倘若兰州失守,王爷的处境则益发?堪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