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偶天成————无知者无畏[下]

只看看沈默却没有动手。沈默知他心意，伸手捡了一块核桃酥，放进嘴里，另一只手拿起一块，笑道
："这个很好吃，你也尝尝。"
封宁忽然觉得自己的坚持很没必要，接过来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他也当真是饿了，这下也不再
客气，一块接一块吃个不停，沈默静静地看他吃，不一会儿盘子便空了一半，沈默递了杯茶给他，看
他喝了这才道："小宁，你会武功吧？"
封宁迟疑片刻，点点头道："会。"
"那那帮人刚才打你你为什么不还手？凭你的武功难道连这几个人都打不过？"
沈默问道。
封宁朗声道："我学武是为了保家卫国，不是用来打寻常百姓的。"
"那你就不怕被他们打死。"沈默再问，眼中却隐隐露出激赏之意。
"我不想死，他们就打不死我。"封宁回答的自信满满。萧天卓也不由得暗暗点头，这孩子还真
是可造之材。
"好孩子，"沈默点点头，脸上露出赞赏的笑容："虽然迂腐了些，不过迂腐的还很可爱。"
封宁不服气想说我哪里迂腐了，可是见沈默笑眯眯的看着他，不知为什么脸上热热的，心里还有
些欢喜。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沈默转过头问："萧公子，你嗓子怎么了？要不要喝口茶？"
萧天卓嘟着嘴不满的道："你总算记起我来啦？"
沈默看了他两眼，忽道："月儿，晚上做糖醋排骨吧，那么多醋别浪费了。"
月儿笑嘻嘻的应了一声，萧天卓脸皮再厚也一下子红了起来，却故意装作一副我没听见的样子看
向封宁，问道："你多大了？"
也不知为什么，封宁对萧天卓的态度明显比对沈默冷淡，听他问只硬邦邦地回答："十二"。
真是个不可爱的孩子，萧天卓想。咦，不对，封宁，十二岁，忽然记起当年封家被流放时封陵的
孩子正是叫封宁，七岁，原本这么个小孩也不会引起他注意，只是他们来永嘉本就是为了寻找封家，
所以一时间对封家特别上心，他心里存了这样的念头，再看看封宁，果然越看越象封陵。
这边沈默又问道："你家里还有谁啊？"
"我和奶奶住在一起，不过她身体不大好，对啦，这些点心我可以带回去吗？很好吃，我想奶奶
也会喜欢的。"封宁看着沈默，眼里露出询问的神色，却没有祈求。
沈默还没回答，萧天卓就忍不住问道："你娘呢？她没和你们住在一起吗？"
"娘亲已经过世了，家里就只有我和奶奶了。"封宁淡淡地回答。
沈默和萧天卓对视了一眼，萧天卓只觉心中愧疚之感更甚，沈默伸出手轻轻的拍了拍封宁的肩膀
，不着痕迹的安慰他。封宁却一把拉下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挺起胸膛道："就算只有我们两个，
我可以照顾好奶奶的。"
沈默怔了怔，随即点点头，认真的道："我相信。"

封宁开心的笑了，忽然瞪着萧天卓道："你为什么只问我娘，不问别人？你知道我们家就只有我
娘和我奶奶？"
萧天卓被他问住了，但他也不屑欺瞒，只道："你带我们去拜见封老夫人，就会知道原因了。"
封宁转过头看看沈默，沈默只道："小宁，你若觉得不方便就算了，不必顾忌。"
封宁站起来拍了拍手，道："走吧。"

低矮破旧的平房里，一个衣衫破旧，面有病色的老妇人坐在床头，一个锦衣小孩倚立在她身旁，
两个风采出众的青年男子坐在她面前的小凳子上，气氛颇有些沉重。
萧天卓毫不隐瞒的将真相一一道来，最后诚恳的道："老夫人，朕知道，不论如何，都是我们皇
家负了封将军，朕替父皇向你陪罪，无论你如何责罚，朕毫无怨言。只是不瞒老夫人，朕有朕的难处
，还望老夫人体谅。"
封老夫人沉默半晌，抬起来头，道："事已至此，再追究又有何用？只望皇上能仁民爱物，让百
姓安享太平，封家也算是求仁得仁，再无遗憾了。"她虽然面有病容，这一番话却是雍容大方，仿佛
依旧是那个站在朝堂之上高贵大方的一品诰命夫人。
萧天卓不由肃然起敬，站起身来抱拳道："封老夫人放心，朕必竭尽所能，用心治理国家，让百
姓都能过上好日子。只是让老夫人和小公子在这里受苦，朕心中实在不安，不如老夫人和小公子随朕
进京，让朕好好照顾两位。"
封老夫人摇摇头，道："既然知道陵儿是清白的，我已再无所求，，以后我只想守着小宁平平安
安的过日子，这里已经很好了。"
一直不出声的沈默突然插口道："老夫人的心情沈默明白，只是小宁如此出类拔萃，您就忍心让
他在这里庸庸碌碌的过一生吗？"
封老夫人反问道："庸庸碌碌又有什么不好？他的爷爷，沙场百战，立下战功无数，最终马革裹
尸，我们连他的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他的父亲，忠义两全，只落得流落异乡，含冤莫白，有家归不得
。如今封家只剩下这一点血脉，我只望他平平安安长大成人，娶妻生子，做个普通人，这又有什么不
对？"
沈默素来伶牙利口，此刻竟被她问得哑口无言，两个机智百变的年轻人，被一个病怏怏的老妇人
堵得话也说不出，不是因为口才不好，只是心怀愧疚。
沈默叹了口气，道："老夫人这么说，我们也不能强求。只是小宁的人生，应该让小宁自已来决
定，只要他说个不字，这事我们再也不提。"
封老夫人不好驳了沈默的面子，只得对封宁道："小宁，你也大了，你自己说吧，你想留下还是
跟他们去。"
封宁看着奶奶期盼的神色，心中天人交战，一方面他小小的心灵确实渴望去外面的天地闯一闯，
另一方面又舍不得让奶奶伤心失望，脸上不由得露出为难的神色。
封老夫人紧紧盯着他，见他半晌不言语，自己的孙子自己明白，平日里年纪虽小，却是极有主见
，哪有过这般犹豫，即便此刻留住了人也留不住心，不由叹了口气，终究，封家的人，没有过平凡日
子的福气啊。
沈默察言观色，知她心中暗许，忙道："老夫人放心，我会亲自教导小宁，小宁不是池中之物，
假以时日，必定会大放异彩。"
封老夫人点点头，道："小侯爷肯照顾小宁，我也放心了，以后小宁就让小侯爷费心了。"
封宁急道："奶奶，你不和我一起去吗？"
沈默也道："老夫人还是一起去吧。小宁这样孝顺，您若不去他去了又怎么会安心？您也不舍得
让小宁伤心吧。您就一起去吧，也好给我娘做个伴儿。"
封老夫人终究爱孙心切，加之沈默软施硬磨，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后还是答应了与萧天卓他
们一起进京。
封老夫人既松了口，接下来的事便好办了。当天俩人就搬出了萧天卓他们住的宅子，又让大夫来
为封老夫人治了病，她其实也没什么大病，不过是年纪大了加之生活困苦，有些体虚之症，好好调养
调养自然也就没事了。
沈默倒是说话算话，从这日起天天带着封宁，上午教他念书，下午让他随沈英习武，偶尔兴致好
也和封宁过上两招，封宁的功夫得自封陵亲传，只是当时他年纪尚小，学得不多，都是些基础，而沈
默虽然聪明，于武功一道也只会些皮毛，两人年纪虽差了许多，打起来倒也是半斤八两，只不过沈默
打着打着常常会使些小诈，封宁一开始全然不防，每每中计便输了，他倒也大方，从不生气，坦然认
输，下次却绝不再犯同样的错误，沈默输了却会比赢了更高兴。
要说这里有谁最不高兴，就数我们皇帝陛下了。看着封宁堂而皇之的跟着沈默跟进跟出，虽然吃
一个小孩的醋很幼稚，可他就是看了不爽，虽然他自己也是一步不拉的跟着沈默跟进跟出。
"文嘉啊，"萧天卓语重心长的说："你要小心啊，我看那个封宁对你存心不良啊，你可别被他
吃了豆腐去。"
沈默斜觑了他一眼，漫不经心的道："你以为他多大啊？可不是人人都像皇帝陛下那么天纵奇才
，那么小就已经那什么什么的。"
萧天卓悲愤地道："忠言逆耳！忠言逆耳啊！"

只有一点点，保持每日更新的记录，西西~~
夜色如墨，星光黯淡，一条人影淡若轻烟，迅若疾雷，从屋顶掠过。
灯下，萧天卓笑眯眯地道："我们有客人了，文嘉，你猜猜，是师父呢还是徒弟？"
沈默懒洋洋地道："猜对了有奖品吗？"
"有啊，当然有，"萧天卓笑容可掬："奖品就在你面前。"
沈默东张西望："在哪里？在哪里？我怎么看不见。"
萧天卓拉过他的手指着自己，道："当今天下最最英明神武英俊潇洒温柔痴情玉树临风前无古人
后无来者......（以下省略8384字）的皇帝陛下免费打包奉送，文嘉，你赚到了。"
沈默拉出自己的手，痞痞地道："我猜是师父，尊敬的皇帝陛下，出去接客吧。"
沈默站在门口，对着黑暗处朗声道："既然来了，难道不想见见故人么？"
黑暗中缓缓走出一人，一袭布袍已是极破旧，穿在他身上却像是最鲜明的铠甲，说不出的英武，
他的两鬓略有些霜白，眼睛却依然锐利清亮，他的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只是眉宇间却带着让人无法
忽视的愁绪。
沈默的默默打量着这个男子，展颜一笑，道："封大哥，一别经年，别来无恙？"
封陵也打量着眼前的青年，记忆中那个清高孤傲的少年如今已长大，收敛了锋芒的他温润如玉，
心中一阵激动：多少次的梦归故里，此刻看到当年旧友才恍然惊觉，真的，是回来了。
"文嘉，大恩不言谢，沈家对我封家的大恩大德，封陵没齿不忘，请受封陵一拜。"封陵一拉衣
摆，跪了下去，沈默忙拦住他，正色道："封大哥，不敢当，我只不过做了我该做的，何况此事也不
是沈某一人之功，还有皇上尽力相助。"
萧天卓尴尬的走过来，道："封陵，好久不见。"
封陵心中虽然疑惑，当年的事只在暗中进行，他自然不知，但他知沈默素来不屑说谎，更不会在
这种大事上欺骗自己，仍是恭恭敬敬地跪下磕头道："草民封陵叩见皇上，多谢皇上相救。"
萧天卓伸出手，道："不必多礼。封爱卿进来说话吧。"
三人回到房中坐定，萧天卓再三诚恳的向封陵陪罪，封陵淡淡地道："这条路是我自己的选的，
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他原本不是口舌伶俐之人，自遭巨变，更是沉默寡言，虽然历经了种
种苦难，也不过一句话阐明心意。
知道封陵把过去放下了，萧天卓和沈默都松了口气，因为当时夜已深，就先让封陵在厢房住下。
次日就带了封陵去看封宁和封老夫人，三人都是激动万分，哭哭笑笑的折腾了一番，萧天卓和沈默体
贴的带着众人离开，留下他们一家共叙天伦。封陵得知妻子已死，心中大痛，独自去妻子坟上待了一
日，也不知说了些什么。
虽然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但封宁却依旧一板一眼的不愿落下一天课，反而是沈默劝他不必急在
一时，他与封陵多年未见，还是多陪陪父亲，于是封宁上课的队伍又变得壮大了。学生是封宁，老师
沈默，看客一萧天卓为了陪沈默，看客二封陵为了陪封宁，看客三封老夫人为了陪封陵。沈默最不喜
欢人多，想要甩手不干偏偏封宁不知为什么就是不肯，想到他和封陵也没几天好团聚了心一软忍了。
又是一个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又是一样灯火温暖的房里，萧天卓笑微微的道："你说这宅子的门是不是开的方向不对啊？为什
么一个两个客人都喜欢打房顶上来呢？"
沈默笑嘻嘻的道："这有什么不明白的，正所谓明师出高徒，什么样的师父教出什么样的徒弟，
有其师必有其待嘛。"
萧天卓摇了摇头，道："不不不，依我看是夫唱夫随。"
他"随"字刚说出口，门外就响起了叩门声。
萧天卓起身开门，门外白拓诚一整衣冠，拱手道："深夜叨扰，请恕唐突之罪。"
萧天卓笑容可掬："贵客临门，蓬荜生辉，不甚欣喜之至。"

短短数月不见，当初那个英气勃发的赤华王子此刻却是形容憔悴，清瘦了许多，见到沈默，白拓
诚也不客气，开口便道："文嘉大哥，我要见师父。"
沈默微笑道："这便奇了，你师父不和你在一起，你怎么来问我要？"
白拓诚苦笑一声，道："文嘉大哥，你就别取笑我了，我知道，师父就在这里。"
沈默收敛了笑容，道："在，倒是在这儿，可在这儿是一回事，见不见你又是一回事。"
白拓诚急道："我知道，师父在生我的气，不论他怎么罚我，我都心甘情愿，可是无论如何，我
一定要见到他。"
"见到他又如何？"
"见了他，我就求得师父的原谅，然后带师父回国，和他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白拓诚说得一往情深，坚定无比，仿佛这是天下最自然的事，沈默心中一动，转头看向萧天卓，
萧天卓也正看着他，两人的视线胶在一起，沈默想着永远不分开这几个字，只觉得胸中一片酸楚。
收拾情绪，沈默正色道："拓诚，你现在去见封大哥，封大哥正在气头中，只会弄巧成拙，你听
我的话，先去客栈住下，等我弄清封大哥的心意，再想办法帮你。"
白拓诚虽然恨不得立刻就见到封陵，但也知沈默所言有理，他对沈默崇拜之极，见沈默答应帮他
，高兴之极，连连点头道："好，我听大哥的，一切就拜托大哥了。"心中暗下决心，既然不能明着
看，就暗中看两眼也好，也可稍解相思之苦。
过了两日，封宁跟着沈英学剑，沈默和封陵在一旁看着，边吃茶边聊天。
沈默轻抿了一口雪水云绿，状似无意地问道："封大哥，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封陵道："没什么打算，我只想好好侍奉母亲，教导小宁长大成人。"
沈默道："对了，大哥不是白拓诚的师父吗？这次大哥回来，白拓诚怎么也不好好送你？"
封陵听到白拓诚三个字，浑身一颤，慌乱地道："他是太子，很忙，我也不好意思打扰他。"
沈默看他说着拙劣的谎言，也不去戳穿他，只道："原来如此，我原本还担心呢？"
"担、担心什么？"封陵结结巴巴地问。
沈默一脸严肃地道："虽说两国已订盟约，白拓诚上次又和我们联手除去了天龙，可是非我族类
，其心必异，原本大哥在那里我们也比较放心，可是大哥现在突然回来，我是担心白拓诚有什么异心
。"
"不会的，不会的，"封陵慌忙道："他不是这样的人，他虽然是赤华人，可也有一颗赤子之心
，也是情深意重之人，绝不会做出背信弃义之事。"
"真的吗？"沈默露出怀疑的神色，道："大哥可别夸大其词，你也知道我们皇上一心想要和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