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法庭,同事善解人意地拍拍我的肩,什么也没说就走开了。
我定了定神,摆上了一脸的无所谓、不在乎外加玩世不恭。
果不其然,刚刚重重武装好,一个人影便飘到了我的面前,笑眯眯地问,"丁大律师,你服不服啊?"
冷笑一声,连眼睛都懒得抬。
秦非,这个一年来阴魂不散的男人,他就是烧成了灰,我都认得他。
"怎么了?"他偏偏不识好歹,凑近了我,顺带搭上我的肩,问,"有这么沮丧么?大不了,下一次我让着你好了。"
我第一万万遍地告诉自己,宰相肚里能撑船、小不忍则乱大谋,忍字头上一把刀............总之一句话,我忍!
所以我只是冷淡地甩开身边的男人,默默地向前走去。
在经过十个月内无数的大吵小吵之后,我发现自己唯一的致胜之道就是"忍"。因为,只要不小心开口,招来的必然是无休止的纠缠。
眼前这个叫秦非的男人,简直是盘古开天辟地以来,最无聊、最无耻、却也是最无敌的吵架王。
我惹不起总还能躲得起。
可是,偏偏他就是有契而不舍的精神,三步并做两步跟在我身边,说,"丁浩,你脸色不好,是不是不舒服?"
我保持目不斜视,心想,老子脸色不好难道不是你害得?!
正在这时,电话铃惊天动地地响了。
我皱了皱眉毛,这个铃声......
忍不住叹了口气,接起电话。
果不其然,电话那边一个人凄惨无比地喊道,"丁浩,我不想活了!"
我本想回一句,要死就快死。可是终究还是忍住了,只是冷冷地应道,"我马上来。"
说罢,顾不上理身边的秦非,我一个箭步冲上一辆正巧开来的出租车,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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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肉拉面大王,这是某人最喜欢的地方。
匆匆跑进店里的我先是对着摆在面前的三个空碗发呆,接着瞪大了眼睛看还在低头吃第四碗面的王一臣。
王一臣只说了一句你来了便又埋首吃面。
"你疯啦?"我劈手夺过大大的拉面碗,汤汁撒在手上却并不很烫。
王一臣只是茫然地看着吹胡子瞪眼的我,嘴边还吊着一根看起来软趴趴的面。
一脸白痴相!我无奈地坐在他的对面,然后掏出一支烟。
"说吧,又怎么了?"我佯装冷静地看着将面嘶溜一声吸进嘴里的王一臣,然后不动声色地问。
王一臣却不说话,只是发呆。眼神空洞,面色憔悴。
我等了一会见他并没有开口的意思,顿时暴跳如雷,一想到白天刚打输了官司,现在又被一个电话给传到这里来面对这种妄图以吃面来排遣烦恼的傻瓜我就再也装不了深沉了。
"王一臣,你白痴啊你,你以为这个世界上有吃面撑死的么?还是你想上吉尼斯世界纪录。看我干什么,不管你有什么理由我也不会同情你的。"
意识到有旁人正看着自己,我懊恼地停下来,抽烟,然后继续用眼神来表达自己的愤怒。
王一臣低着头,仿佛是做错了事的小孩一般。
我重重地叹口气,然后看窗外。心里乱麻一般。
"我失恋了。"那边有声音低低地传来。
果然意料之中,我冷冷的说:"那又怎么样?每天都有情侣分分合合,你王一臣并不特别。干吗搞得要死要活。"
"可是我不想......"王一臣的声音听起来有轻微的颤音。
"放心吧,一觉醒来,你就又可以对街上走过的美女充满幻想了。"我瞟一眼兀自痛苦的王一臣,直言不讳。
王一臣抬头,然后看着一直冷言冷语的我。
"丁浩,你太冷酷了......"
转头,正对上王一臣幽怨的眼神,我打了个冷战之后毫不留情地站了起来。
"对不起,王一臣,我很忙,没空陪你在这里多愁善感。"
"丁浩......小浩......"
听着王一臣在后面一直喊自己的名字,我刻意放慢了脚步。
一边走一边踢脚下的易拉罐,声音响在空寂的小路上显得有些刺耳。
感觉粗重的呼吸声一点一点靠近。
"丁浩,你等等我么!"王一臣气喘吁吁地跑到我身边,然后一把扯着我的衣袖。
我瞪了眼几乎要将我的名牌外套扯烂的王一臣,没好气地说,"我和你这种白痴无话好说!"
王一臣怔忡了一秒,然后看着我。
"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么?"他粗声粗气地问,声音里全是不满。
我冷笑了一声。
好朋友么?说我是你的保姆还差不多。
"王一臣,别老拿友情来压我,我也有自己的生活,不是随叫随到的奴才。"
我的心情不佳,嘴上自然不会留情,而王一臣兀自呆立在冷冷的风里,一言不发。
抬腕看表,已经10点了。我缩缩脖子,感觉夜风刺骨。
"好了,王一臣......"我无可奈何地看看一直用手拉着我的高大男子,然后叹了口气,"事情总会过去的......"
"丁浩......"听了我的话,王一臣的嘴一扁,像是马上要感激涕零了。
就是这样,女朋友才会甩了你!
我一边想一边伸手拦了辆出租车,然后将身高一米八的王一臣塞了进去。
对上他可怜巴巴的眼神,原本想一走了之的我也只好坐在他身边。
"丁浩!今晚我们要一醉方休!"
突然,他豪气万丈地对我说。
我怔了怔,脑子里又一次闪过白天的官司,心里还是郁闷至极。
既然这么烦,索性喝个痛快吧。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拖了王一臣说,"今天喝死你算了!"
眼前的酒鬼显然是听不懂我口中的讥讽,高兴地揽着我笑了,说,"阿浩,你真是够意思!"
pub里,灯光昏暗,人头攒动好像是茂密的丛林一般。
要了所有没有听过名字的酒,才喝了两杯,王一臣便搭上了身边的女人,眉飞色舞地忘记了何谓伤痛。一边佯装忧郁,一边向我使着眼色,明显一副明早提起裤子又是一条好汉的派头。
我懒得看他,只一个人喝酒,有人过来搭讪也一律冷脸相对。
午夜过了,我头晕晕的,转头望去,王一臣早消失了踪影。长叹一口气,摇晃着站起来想要离开。谁知道喝得太多,一个不稳正倒在一个人怀里。
正要道谢,却听到一个让人心烦的声音。
那声音含着笑,道,"不过是输了一场小小的官司就让我们的丁大律师在这里借酒浇愁啊!"
那声音我再熟悉不过,这半年来,那声音简直就是我的灾星。
用力甩开扶着我的手,转身去看身后的人,冷笑一声,"秦非,我们还真是冤家路窄!"我懒得掩饰自己对他的厌恶,更加懒得和他玩拐弯抹角的文字游戏。
他笑了笑,摆出一副不屑与我计较的神态,耸了耸肩,说,"丁浩,我以为你会认为我们是有缘。"
"有缘也是孽缘!"我冷冷说,说罢,转身想要走开。
只要看到他的脸,就全身不爽。
"丁浩!"
才走出一步,却突然被他拉着,"难得在这样场合见面,聊聊再走么!"
我想甩开他,无奈喝得太多,竟然一点力气也没有。扭身又差一点撞上他的脸。
两个男人贴的这样近,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隐隐带着笑,好像要把我吃了一般。
我当然知道他在戏弄我,但是无奈挣他不开,只好迎着他的目光与他对视着。
"好了好了!"突然,他大笑着放了我,说,"丁浩,你不要这样小气。喝一杯不会要了你的命。"
我冷哼一声,大步走到吧台,赌着气说,"来吧。"
他望我一眼,走到我身边,抬手招呼酒保过来。
他似乎早有准备,只是冲酒保打了个手势,酒保便了然地冲他笑了笑,不一会儿,两杯酒被端到我们面前。
我端起酒杯嗅了嗅,扑鼻而来的竟然是一股从未有过的独特酒香。
"怎么样,尝尝吧,这可是很特别的酒!"他笑着递来一个眼神,那眼神,不知为什么竟然有些温柔妩媚。
我怔了怔,再看他,仍旧是那一副略带嘲弄的讨厌嘴脸。我拍拍头,自嘲地笑了笑。
想来一定是我产生了幻觉,以为从这家伙的脸上能看得出温柔和妩媚。正想着,酒香隐约飘着,撩拨的我有些不能自持。
这样的酒,为什么我从来也没有发现过。正想着,已经不顾形象地一饮而尽了。
凉凉的液体,落在唇齿间是纯粹的酒香,可是穿过喉咙时却好像突然自冰雪中释放了火焰,烈烈地烧着,最终落在胃里却又暖暖地让人觉得格外舒服。
"喜欢么?"他笑了问我。
四目相对,忽然觉得眼前的男人倒也不是那么的讨厌,不仅如此,不得不承认,这样英俊的男人,是过去从来没有见过的。
惊讶于自己胸中厌恶竟然有瓦解之势,瞬间便又冷下一张脸。
"酒是好酒,只是有你在这里破坏了心情!"我不屑地说。
他并不恼,只是将自己的酒也推到我的面前,说,"这也给你。"
原本想要一走了之,偏偏看着眼前的酒便挪不了步子,只好哼了一声,迅速地将酒倒入口中。
恍惚间,觉得真是好酒,竟然会让人上瘾一般。
他像是洞穿了我的心思,趁我努力要走的空当,又放了一杯在我面前。
于是一杯接着一杯,不知道是第几杯,只觉得看他的笑容越来越模糊,身子也越来越沉。
隐约间,只听到他声音在我耳边轻轻响起。
再一秒,已经没有了意识。
不记得是怎样被带回家的,落在软绵绵的床上,心里突然的踏实起来,只觉得浑身都热,便三下两下将衣服脱了干净。
隐约有人在笑,似乎在说话,我勉强睁开眼睛,四周一片黑暗,看不清人影。刚想转身睡了,却突然的被人抱在怀里。
凉凉的身体,倒是极为舒服的。下意识地凑上去,紧紧地霸着那身体不放。
一个声音温柔地响在耳边,听来有些熟悉,但是又好像从来也没听过的。
我哼了一声,仍旧紧紧抱着眼前的人。谁知道,突然一个翻身,却被那人压在了身下。
懒懒地开口抗议,好沉。
那人却一声不吭,只伏在我身上,惹火的手又在四处抚摸着,渐渐的滑下去,轻轻的揉按着,一种难以启齿的异样感觉在身上升起,想要挪开身子,却被那人早一步按压住了,他手动的越发快,容不得我多想,却已经一步步失守了。想要抗拒,偏偏,那修长的手似乎动一动便燃起了欲望,呼应着身体里的热浪,轻易就将我埋葬了。
昏过去之前,只觉得再也没有比这样的感觉更舒服的了。
不知过了多久,才醒过来。身上并没有平日酒醉后的难受,反而软绵绵慵懒的十分舒服,才要弯起唇角,却突然凝固了。
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石破天惊的念头--
昨晚,我竟然被一个不认识的人做了!
顿时,脑子嗡的一声,一个头变了两个那么大。这才又注意到,四周的陈设看起来竟然十分陌生。
酒店!!!
我的脑子再一次不听使唤了。嗡嗡作响,好像是被人放了一窝蜜蜂在里面。
愣了许久,听到手机作响,这才看到自己的衣服被折得好好的放在床边,手机也在一边。
心不在焉地接起电话,是王一臣。
"阿浩啊,你去哪里了,昨晚也不开电话!害我担心死了!"
我一腔怒气正无处发泄,他却送上门来。正想要开口大骂,却突然没了力气,只觉得认识这样的白痴真是对不起列祖列宗。
不管他在那边如何大喊大叫,我毅然决然地关掉了手机。
倒身在床上生闷气,脑子里却突然间闪过一个人的脸。
秦非!
难道是他害我?!故意灌醉我,然后又找了个人来整我么?
可是,转念一想,他人虽然讨厌一点,但是以他一直以来的行事作风,应该不会做出这样卑鄙的事。
那么肯定是我在pub里糊里糊涂地跟着别人走了。
敲敲脑袋,真是懊悔至其。
无人可以算帐,只好当自己是被恶狗咬到,自认倒霉。
再说,就算知道那个男人是谁,我也不可能扑到他身上要他负责吧。这样的事情,我丁浩真是想也不愿意想到的。
看来,以后真是要少喝点酒为妙了。
但是,想来想去,都觉得,如果不是秦非出现,事情断然不可能发展到这样地步--先是灌醉我,接着又将我丢在酒吧里任人鱼肉。这样的人,简直恶劣到了极点。
想到这里,恨的牙都有些痒了。真是恨不能立刻将那人揪到身边暴打一顿,然后再绑了石块丢到大海里才算解恨。
于是,这个星期六的早上,我足足花了一小时三十二分来恨一个叫秦非的男人。
然后用了五分钟火速逃离了酒店。
就当遭到小人陷害被恶狗咬伤,我一边落荒而逃一边想。
回到家,越想越觉得生气,洗了澡便一个人坐在屋里发呆。
一个王一臣,一个秦非,我怎么能遇上这么两个煞星,简直是黑白无常,直要将我索到地府才甘愿。
正在懊恼的时候,突然电话铃响了。我瞟一眼电话,心想一定是王一臣,没好气地拿起电话,只觉得一股无名之火瞬间便从身体里冲出,化成了一声大喊,"王一臣,你去死吧!"
电话那边一阵沉默,我怔了怔,却听到一阵笑声响起。
"丁浩,一臣又惹你生气了?"
那声音温和,带着一丝纵容,落在心里仿佛是一股暖流,顿时让人感到通体舒畅起来。
"立群!"我也笑了,问,"怎么会是你?"
"我回国了,出来见面好么?"那边是一贯的温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被我听出一点落寞。
立群当时为了一个人追到加拿大,现在回来,会不会是......
我愣了一秒,马上和他约了时间地点,便抓着外套冲了出去。
到约好的地方时,立群已经等在那里了。他人看起来瘦了一些,仍旧穿着喜欢的白色上衣。望着我的眼神带着一丝欣喜。
我急急地坐下来,问,"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要我去接你?看起来瘦了,是不是都没有吃好,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他轻轻摇头,笑了说,"丁浩,你怎么还是老样子,说起话来好像机关枪一样。"
"那是因为我关心你。"我有些受不了他那样的悠然自在,明明脸上已经写满了疲倦和寂寞,我怎么能不问。挣扎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他呢?"
提起那个人就有气,长得一般,人格扭曲,外加不爱说话,立群怎么会喜欢这样的白痴,还千里迢迢追到加拿大去,放着这边的事业、朋友全都不要了。
立群淡淡笑了。
那一笑让我有些失神,说不清什么感觉,只觉得心里突然涌上一阵悲凉,寒彻心扉一般让人难受。
"他不要我了。"立群镇定地说,可是看过去,他脸色那样苍白,只是一瞬间便没了血色。
我呆了,看面前的立群。那样温和,优雅,淡定的一个人,如今好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纵然一样笑着,却无端地让人感到一种深重的绝望,一点点蔓延上来,好像要将人吞噬了一般。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只是低着头,不敢看他。
他却笑了说,"丁浩,这可不像你。我是想找个人说话才约你出来的,没想到你竟然这样。"
"立群......"我刚想张口,对上他那一对温和的眼睛,却觉得自己想说的,竟然还是一个字也出不了口,顿了顿,只说了一句,"看你这样我觉得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