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司堂墨谪

作者:司堂墨谪  录入:12-08
01从出生的那一刻起,我便有了这一生需要守护的对象。那是一个精致得有如陶瓷娃娃一般的人物,却有着谁也无法比拟的倔强高傲。初见他那一年,我七岁,他十岁。我族姓阮,名余风;他族姓顾,名连——母亲对我说:你这一生可以对他没有情没有爱,但你必须付出你全部的温柔来守护他。七岁的我自然不知道什么是温柔,于是我问母亲:妈妈,温柔是什么?母亲长叹了一口气,用一种悲悯的目光看着我:风儿,你见着伤心的灵体时会如何?伤心时的灵体?我疑惑的转头看了眼身边的灵体,伸出我仍旧稚嫩的手臂将他们揽入怀中。定定的,我看向母亲:宝宝们伤心风儿也会伤心,所以风儿不会让宝宝们伤心。那就是了。母亲说:你要对他就像对待你的宝宝们,这样他伤心时你也会伤心。所以你就不能让他伤心,你要防止一切可能让他伤心的事情,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他。除了爱情。爱情?可是爱情又是什么?这成人尚且不能回答的问题自然更不是七岁时的我所能理解的了的。于是我告诉自己,顾连是跟灵体宝宝一样重要的事物,他如果伤心,我就会难过。所以我不能让他有任何伤心的可能。于是我告诉自己,我要变得强大,只有我变得强大才有可能阻止一切让他伤心的可能成为现实,才能让自己不会伤心。一年后的一个雨夜,我在街角捡到一只浑身散发着哀伤气息的灵体。他说他叫哀,哀伤的哀。那是我第一次遇到可以和人类用语言交流的灵体,我却抱着他流了整整一夜的泪。哀问我为什么哭。我告诉他我没哭,只是看到他的眼睛,就很伤心。即使是当时只有八岁的我,却也隐约读懂了他眼底的哀伤。那一夜,哀问我愿不愿意收留他。他可以答应我的一个要求。我告诉他即使他不答应我一个要求我也可以收留他,直到他想要离开。他却用那双让我不停流泪的眼睛看着我,对我说:请让我有一个叫自己留下的理由。理由?留下需要理由吗?就像……我留在顾连家的理由是为了守护他一般吗?于是我微笑着问他:可以请你用你全部的温柔来守护我吗?直到你想离开。听到我的要求,哀笑了。他庄重的跪在我的身前,用他的气息在我的身前画了一个叫我不明所以的符号。他微笑着对我说:或许我今生有太多份爱,但我那唯一一份缱卷缠绵的温柔,只将一生为你而存在。毕竟,当年的我还是太过年少了。八岁的我,还无法真正的理解温柔和守护的意义。而那一份沉重的让我一生也无法偿还的温柔誓言更是让年少的我仅仅理解成了一个留下的理由——十年后的今天,我十七岁,顾连二十。我们在同一所大学同一个科系同一个班级甚至同一个社团。我的身份是他的保镖,大家都喜欢叫我骑士。而顾连的外号是玻璃王子,即使他比178的我还要高上半个头,可大家——包括我,都认为不小心的触碰也可能使他破碎。我更是无时无刻不守在他的身边,即使他的眼里偶尔会闪过一阵让我心角抽痛的厌恶眼神,我也坚持每时每刻的守着他。就如母亲所说的:即使用我的生命换取他万分之一的生存可能,也必须没有一丝犹豫。偶尔我也会想——也许那所谓厌恶的眼神,只是我的错觉吧……毕竟,在我们结伴成行时,即使我只落在他后不过一步他也会缓下脚步等待我走到他的身边。希望……是如此吧——希望,那只是我的错觉——02人生的每一个时刻都充斥着让人或悲或喜的意外——抑或,所谓注定的命运。两个月前,从乡下祖宅传来消息,母亲病逝,已由家中长辈安排着下葬了。从母亲得病直至病逝安葬,期间我没有得到半点消息。对于此我并没有感到半点意外,只是,心中总有着半分的不确定——那个母亲,那个自小只教导过自己尽忠于顾连的母亲,那个自我被送到顾连家中后,从未来探望过一面甚至未曾写过一封信给自己的母亲……居然死了,死得那么悄无声息。记忆里关于母亲的印象,只来源于那个似乎清丽淡雅间,带点高贵庄严的模糊影象,还有那一日不曾停过的叮嘱:不要将你的爱情与温柔相混淆,否则等待你的就是撕裂天地也无法比拟的伤痕。当时年幼的我,还不能理解这略感华丽的词句下隐藏的究竟是怎样的一重意思。但随着年岁的渐长,以及顾连那偶尔一瞥下给我造成的伤痛来看,或许母亲当年一日不停的嘱咐还是欠了些火候。我的那颗心,早已在这十年间,不知不觉的刻上了另一个人的名字。或许是因这十年来的朝夕相伴。或许是因这十年来的坚定守护。或许是因这十年来我对他倾尽的温柔中搀杂了太多太多幼时的我所不能理解的东西,以至让这颗心镌刻上了他的身影。又或许,仅仅是因为十年前初见面时的那惊鸿一瞥——那样一个瓷器般玲珑闪耀的人物,那样一个玲珑闪耀的人物的骨子里所与生俱来的高傲性情,那样的一个举手抬脚间尽显物华高贵的人物的光彩,又怎是当年仅七岁的我所能抗拒得了的?那辗转间流露的倾世光彩和高傲性情,或许便是能让年仅七岁的我收起孩童性子全心守护他的原因了罢。我轻轻的展开那封据说是母亲遗书的信,那封信显然是母亲临死前新写的,但字迹虽惨淡勉强,隐隐间仍透着母亲那庄严华贵的气息。我逐字逐句的读着这封据说是母亲遗书的东西,信上并没有什么值得被称为秘密的东西,句句看来,不过是家常话语。风儿,你已经离开将近十年了罢。风儿,你可曾想过母亲?虽然,母亲这许多年来从没给你送去只言片语。风儿,你可曾恨过母亲?……或许,你也是该恨着我的罢?从你出生起我便没有尽过一丝做母亲的责任,只教会了你对别人尽忠,却没曾教过你要忠于自己的心才能活得开心。风儿,知道么,你只在牙牙学语之时曾叫过我妈妈,之后……对我的称呼却始终是尊敬而冷淡的母亲。也许……真的是人死万事空罢,我这积存这么多年的怨怼哀愁之情如今却全都换了思念。风儿,母亲我……真的很想再听你叫我一声‘妈妈’呵。虽然我知道这怕是再无希望的事了,但却仍旧想再听一次你的叫唤。也许,这就是所谓现实与希望的距离罢。风儿,也许我们家族背负了太多太多,这其中,有我想你知道的,也有我不希望你知道的。但,即便母亲我不希望又能如何?我们家族还是要背负着他们走下去,你也总归必须知道那些我不希望你知道的事情。风儿,若你哪天不怪母亲、不恨母亲了,就到当年母亲告诉你的地方去罢。到那里,让上天决定是否该让你知道这一切,或是让这一切随风而逝,也让我们家族的这命运,随风而逝。还有……还有……罢了,有些事还是不要同你说的好,不论你信与不信,母亲现在只想要你能幸福,至少有个……能不顾一切叫你幸福微笑的人,至少有个……能让你感觉被温柔环抱的人。不知道,我的这个希望,迟了没有?风儿,让妈妈看看,你的心……还在吗?风儿……妈妈、真的很想再听你叫我一句:妈妈。我呆呆的坐了很久很久,我不知自己是在发呆还是在思考些什么——尽管我知道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我没有哭,也没有流泪,只是在看到信纸上那一个又一个的风儿——母亲写信时那颤抖却又用尽全力使笔锋走稳的影象便生生的在我的眼前闪现。从来没有看见到这么清晰的母亲的形象,那苍白的脸孔清晰的在我脑海出现的那一瞬间我才察觉——原来母亲的形象在我脑中一直都不是模糊的,模糊的,只是我的心而已。看到那一个一个颤抖的字迹,便连我的心也一起颤抖了起来。我没有流泪,真的没有……那从眼角滑落的,只是不知来往何处的水。那从心里未知名的一角崩落的原因,只是那从未被我注意的,所谓亲情的东西在发酵而已。“哀……抱抱我好吗?”身侧的高大身影并没有一丝言语,只是轻轻的,将我揽入了怀中。我知道,我是在逃避。逃避母亲信上所说的一切。逃避那倏然出现在我脑中的,那清晰得让我再也剔除不了的母亲的身影——或许母亲的这一份温柔与亲情来得太过突然,突然得有如山洪爆发,叫我难以抵挡。03当顾夫人得知母亲的死讯后,那张在常年诵佛之下平静无波的脸孔竟然没来由的闪过一丝微笑,即使那阵笑意是如此的短暂,却也没能逃过我的双眼。我仍旧装做毫无所觉的样子看着她,她也飞快的摆出一副悲痛的表情看着我。她说:“小风哪,你在我们顾家一呆就是十年,虽然连儿比你还大上三岁,但一直都是你在照顾他,连此番你母亲病故也没能让你们母子见上一面。伯母对不起你啊。”她说着,用手中的娟帕拭了拭眼角。这一副慈悲心肠的念佛夫人的角色,她扮演得是入木三分。甚至连我都以为之前的那一丝微笑是我眼花产生的错觉。但她不晓得,其实在许久之前,我就已然知道在这里,其实我并不是一个受欢迎的人物——久到在我七岁时第一次踏进这个家门,第一眼看到那副摆放在厅堂之中的顾老爷的画像时就隐约察觉到了什么。既然顾夫人已经给出如此入木三分的表演,我自然不能不给她脸面。我也一脸沉痛的看着她:“不,夫人,从十年前小风到了顾家就是顾家的人,小风要做的就是保护少爷。这也是母亲她一直交代小风的。还请夫人不要自责。”边说着,我边让自己的表情显得越发的沉重,那悔恨与使命感交错的表情,又有谁能从中看出,此刻的我,其实不过是在演戏?甚至于,除了我与顾夫人外,又有多少人能看得出我们此刻情真意切的对话……不过是一场毫无情意交锋的戏?“小风啊……”顾夫人深吸了口气,又用那慈蔼的目光看向了我:“你已经在顾家呆了这么多年,也照顾了连儿这么多年。如今你已经十七了,伯母又怎么忍心让你的一生都耗在顾家?说来,顾家也不是什么大富人家,你的本事伯母是看在眼里的,这么好的身手,况且你又是十五岁就取得中级除灵师称号的天才。伯母……不忍心让你这大好的才华都浪费在这没什么可以让你施展才华的顾家啊。”没什么……可以让我施展才华的顾家?我用沉痛带点惊讶的表情看着她,心里却忍不住的一阵翻涌。呵呵,没什么可以让我施展才华的顾家啊……其实,是嫌我个小小的中级除灵师够不上你顾家用人的标准罢?顺便,还可以用这个借口,华丽的掩盖你们想将我逐出顾家的企图。不论心里所想如何,我口中却是颤抖着发出问句:“夫、夫人……你的意思是?”“小风啊,你已经在顾家呆了十年了,顾家也耗费了你十年的时间,如今,就由伯母我做主,还你自由吧。”说着,她招手,唤管家取来了十年前我和顾家签下的那份契约。我木然的接过那份契约,上面的一字一句,束缚的本是我的自由,以及本该我一生守护的信念。本想再推托些什么,但我又能推托什么?我抛弃所谓的自由,签下的守护顾连一生的契约。他顾家不屑我的守护,即便那是我的命。他们以高昂的姿态赐予我本已被我抛弃的自由。他们以高昂的姿态,夺过了我守护顾连的权力。或许,在人看来,我该是高兴的吧。可是我该高兴什么呢?高兴我的自由?可自由又可以让我做些什么?高兴我不必再一生守着别人,高兴我不必再将自己的生命当做一颗尘埃拼尽全力的保护别人了么?高兴我可以为自己而生存了么?可是……离开了顾家我又该做些什么?除了守护顾连,我这一生又能做些什么?守着他不本该是我的命么?如今这命没有了,那我的命又该是什么?七岁之前,母亲只教过我如何忠于顾连。而在十七岁的今天,在我不必忠于顾连之后,又有谁能教我,怎么才能像母亲信中所写的那样,忠于自己的心?当我对顾连的守护已经成为习惯,当我对顾连的温柔已经搀杂了太多太多的情感。又有谁能来教我,如何忠于我自己的心?如何活得快乐、活得自由?在我和顾夫人对话之时,顾连一直都面无表情的坐着。只有两次,我看到了他微微翘起的嘴角。一次是听闻我母亲的死讯时;一次是看到我接过那张契约时——只有两次,只有两次……当我带着行李踏出顾宅之时,远天上正有一层雷云在飘荡。天空阴暗有如九年前我捡到哀的那一个夜晚。“风,你还是放弃不了顾连么……”哀在我身旁,静静的守着,那温暖而熟悉的气息让我忍不住的想要流泪,想要发泄。“有些事,不是愿意就可以放弃;有些人,不是放弃就可以忘记。例如爱情,例如爱人。”我靠在哀的怀里,用带着鼻音的声音,就这么淡淡的说着,一字一顿。“如果你想要回去,我可以帮你。”哀的声音,还是这么低沉而温暖,叫人在不知不觉中放松。我淡淡的摇头,忍住想哭的冲动。“有些事,本就是毫无希望的。你如果给了我希望,便等于将我推向了绝望。”我轻轻的叹息着,又深深的呼吸。有些事……本就是毫无希望的。如果我心里还残留有希望……那我的一生,就将生活在绝望之中——这一夜,我只和哀在树下静静的站着。远空中,雷声一阵一阵不曾停歇。哀静静的矗立在我的身后,撑开防护,将雨水雷声风声以及人们探询的目光阻隔在了防护之外——直到清晨的阳光开始隐约浮现,我才微笑着转头看向他。我说。哀,陪我去找我妈妈……好吗?04多少年来,在我静静守护着顾连的时候,哀也如我守护顾连一般,静静的守护着我。不论我做了什么,不论我说了什么。甚至于我能鼓起勇气抛却那在我脑海中生生存在了十七年的信念,踏出顾家,想来,其实也都是因为有哀站在我的身后,陪着我。我有时会忍不住想看看哀的脸上,除了那宠溺的温柔笑容外,还会不会有其他的表情出现。但每当我看到他那双温柔如水的眼眸,我便再也生不出其他的念想了。我阮余风何其有幸,能得哀如此衷心守护。独自走在崎岖艰难的林间小道。此刻虽是正午之时,本应烈日当头,但在林间各色盘旋交错的枝叶阻挡之下,这小道之上竟是连一丝阳光都难以见得。我靠坐在一棵巨树之下小睡了一刻,醒来时,哀正用他的防护替我挡着这山林间有如婴儿拳头一般硕大的吸血蚊虫。见我醒来,哀淡淡的笑了笑。“你醒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又惑人,每次听着总叫人忍不住从心底漾出一层水来。我也笑了笑,应了声是。自两个月前离开顾家,我已经和哀在山间林里跋涉了整整两月。想来,顾家想不到我竟然会在这种怨灵集聚甚至偶尔会冒出一两个凶灵的地方出没吧?毕竟,在他们的眼里,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中级除灵师而已。不,其实说来,以除灵师的身份而论,我确实只是中级、甚至只是当年因为年龄过小而勉强破格得到的中级称号罢。毕竟,我参加除灵师鉴定时,每次都只是将那些怨灵打到重伤而已。若当初不是为了顾连想去一座只有中级除灵师才能带人出入的灵山,我也断然狠不下心来伤害那些无辜的灵体的。看着他们在我的手中受到伤害,我只感到心里一阵阵的抽痛。当鉴定试开始的那一刻,当我踏入那个封印着十多只怨灵的房间时。他们争先恐后的向我涌来,只想要我一个温暖的拥抱。但为了顾连的一个小小的愿望,我却必须狠下心来伤害那些眼里透着浑然渴望的无辜灵体。我甚至不愿在那房间多呆一刻,他们那受到伤害的悲怨气息直缠得我的心悲痛欲裂。其实那座灵山,只要拥有中级除灵师抑或中级安灵师的身份便可以自由带人出入。顾家的人不知道,除了那个沉重的压得我无法喘息的中级除灵师身份,我的身上还背负着一个一等安灵使的名号。对于安灵使来说,每一个灵体都有如自己的子女般亲切,惹人疼惜。安灵师的等级越高,则见到灵体时所感受到的亲切便越甚。一个初级安灵师若伤害到一只灵体,便会感觉到灵体对他发散出的阻隔气息有如挚友分别时的悲伤。更何况我七岁时便已获得安灵一界中已然近百年没有人到达的一等安灵使的境界。那一次除灵师鉴定后,我发了整整七天七夜的高烧,每日里直呕得胆汁也被我倾吐干净。那一次,除了哀,没有人知道为何我在那七天里泪流不止。我看了看四周,在离我三米远的地方,数十只怨灵夹杂着一两只凶灵躲在巨树背后,遮遮掩掩的望着我。我笑着向他们招了招手,顿时便见到他们欢快的向我涌来。我轻轻的将他们一一拥入怀中,轻抱着,摩挲着。感觉无尽的温暖。真不知,为何这世人会如此惧怕这些无害的灵体。真不知,为何这世上会有除灵师这一专门捕杀灵体的职业。真不知,为何这世间之人只看到怨灵的悲怨之气,而从不思索为何这世上会有这浑身充斥着悲哀伤痛之气的怨灵。直到夕阳落山,他们才依依不舍的离开我身旁。我望了眼不远处树林的出口,微微笑着转头看向哀。我说。哀,我马上,就要见到妈妈了呢……05母亲曾说过,我们阮家的血脉传人,死后必无鬼使引导,我们只能在这世间游荡,或独自破开通往黄泉的道路。自然,我们即便到了幽明鬼界,也断然不会如普通的小鬼般转世投胎的。那从来都人手不足的鬼界,太需要一个身份能力不同的灵体了。家族里上一代的血脉传人只有母亲一人,而这一代也仅有我一人继承了族里的血脉。母亲曾在我尚不懂事时对着我自言自语——她说。这阮家血脉,或许将到断在这一代了罢。断了也好,断了这血脉,欠那一世的宗债,便也了了。只是,母亲每每说到此处,都会用一种悲哀的目光看着我。或许,那时年纪尚小的我并不该知道那种目光之中所潜藏的意思。但那种目光却仍能每每将我的心灼痛。那是一种,很悲伤、很悲伤的感觉。叫我依稀从中读出了那些时常缠绕在我身边的怨灵们身上的幽怨气息。“怎么不进去看看?”在我仍自回想着过去的种种琐事时,哀自我的身后踏了出来。他温柔的,用那双能让人的心底漾出一层水的眸子望着我,我甚至仿佛能看到他眼中的湖光荡漾——那般的和缓,那般的温情。我摇了摇头,笑道:“也许,这就是所谓的近亲情怯吧。”虽然自收到那封母亲的信起,我便再也无法制止脑海中那个原本模糊的身影日趋的清晰。虽然那一个清晨便已下定决心,要来亲口叫她一声妈妈,要来告诉她,不论是母亲、娘、抑或妈妈,对于我来说,都是对她最亲切的称呼。虽然虽然,不知有多少条理由多少个借口,我都无法掩饰心中自那一日起喷涌而出的对母亲的思慕之情,但,直到今日我站在这个森林的出口,眼看着距离森林不到十步距离的山洞……我之前的种种勇气,却又不知为何消失了个一干二净。“唔。”哀的大手轻轻的摸了摸我的头,将我的微乱的头发理了理。“去吧。”他笑着这么说,我也真的便踏出了踟躇许久的脚步。“妈……妈、”在我踏出森林的那一瞬间,我便看到了她。和记忆中一般无二的容颜,那和记忆中的冷淡高贵不复相同的轻柔和蔼的微笑,那轻笑着,饱含着无限宠溺的目光——在夕阳的余辉下,那一瞬间的光芒耀眼得叫我无法形容。“妈妈……”她微笑的看着我,那种直入心底的温柔目光坚定的碰触着我的心。曾经很仔细的思考过,再见面时究竟该要说些什么。曾经很认真的想过,一定要让她知道,其实我并不恨她,也不是不想她,在我的记忆里她始终都不曾变得模糊,只是从前的我太过胆小,怕太多的思念会让自己的心无法承受,才让自己的心,模糊得找不出她的身影——太多太多的曾经,太多太多想要对她说的话语。到如今,在看到那耀眼的有如梦幻一般的身影,一切的一切却都换成了这仅有的两个字:妈妈——爬荡~补上昨天关于除灵师等称呼的注释~ ^^除灵师和安灵师除工作内容不同 等级等等的爬升都是相同的~^^(- -||纯粹是偶懒得改……)等级依次是——初级除灵师(安灵师)中级高级三等安灵师(除灵师)二等一等初级除灵使中级高级三等安灵使二等一等爬荡……可爱的小风风目前站在金字塔的最顶端~爬荡……表问偶为什么……06“风儿……你来了。”她怔怔的看着我,那在夕阳的余辉照耀下的身影,淡淡的散发着一种不知名的光辉。“恩!”我重重的点头,仿佛是怕这头点的轻了,她便会以为我还不曾原谅她似的。我重重的点头,噙着眼角的泪。“妈妈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她缓缓的向我飘来,用她的双手轻抚着我的脸,“我还以为,死了也会见着幻觉,我还以为……等我过来了,你就会在妈妈的眼前消失。”她深深的望着我,不理会眼角模糊的泪光,微微的勾勒出一抹浅笑。我从不知道,母亲她,竟然对我了解的如此之深——在住在山洞中的一个月间,母亲只是每日陪着我四处游走,偶尔见见徘徊在森林边缘不敢靠近我们的灵体们,偶尔听母亲讲我幼年时的趣事。那些仿佛从来不曾在我记忆中驻留的事情,在她讲来,却有如心头最温暖的关怀。我从她的口中,印证我一步步的成长。从我第一次学会翻身;从我第一次坐起身来;从我第一斡朴婆赖矗?BR>从我第一次起步挺身——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的人生曾经这么的丰富多彩——不仅是那些从我幼年便陪伴我成长的灵体们,还有每日叫着我风儿宝宝的妈妈。我想,如果母亲她没有将我送到顾家,我和她……应该都会十分幸福的吧?可是这世上从来都不曾有过如果,事实便是事实,就有如——母亲她一直逃避的那个话题一般。“妈妈,这是我应该知道的,不是么?”我用我的眼,紧紧的随着她的,看着她眼中闪过的惊慌,看着她眼中闪过的无奈,看着她眼中闪过的悲哀——“是啊……这是你应该知道的。”她那双透着浓浓哀伤气息的眼看着我,许久许久,才绽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是啊,这是你应该知道的。”于是,她开始说——说她和他之间的恋情,说她和他之间的阻隔,说他的妻子和儿子,说一切的一切,关于她和他——“这是一个很凄美的故事,不是么?”她微笑的看着我,眼里透着沉沉的伤痛。是呵,很凄美的一个故事,就像所有华美的爱情悲剧一般,相爱的两人终究不能相守。有一个巨大的家族势力插手了两个人的爱情。于是美丽的女子怀着爱人的骨肉回到家乡——唯一与故事中不同的是,美丽的女子没有被迫堕去怀中的胎儿,因为女子是家族中仅剩下的一名继承家族血脉的成员,他们需要靠她,将家族的血脉传承——“他,是我父亲。”我微笑的看着母亲,她闭着眼,缓缓的点头。不必再挑名身份,我早已知道,我和他的关系并不一般。从七岁那年踏进顾家的门栏,看着那厅堂中的画像我便知道,我与那斯文俊秀的男子之间,有着一种那时的我并不了解的关系。年岁及长,我才了解,幼年时那种朦胧的感觉,或许就是所谓的血脉相连。渐渐长成的我,与画像中的男子越发的相象了起来,每每有见过的人,都难以否认我与他之间所存在的关系。而顾连,却从来都是与她母亲最是相象的,那精致秀美的脸孔,那种华美的,透明尊贵的美丽水晶——“妈、妈?”茫然间,我只觉昏昏沉沉了起来,转身看向母亲,却只见母亲轻轻的在我的耳边喃喃些什么。来不及细想,人已昏沉。********************************“这样做,好吗?”哀静静的站立着,看着满眼含泪的阮霜。“我不知道,但……我想,总会好些的罢?让他忘了顾连,忘了心里的伤。”“是……吗?”哀并不答话,只是静静的站着,看着昏迷中的余风。一阵风吹过,掠起他额角的发。他只是那般站着,深深的望着昏迷中的风。仿佛这天地间,再没有他人——风,我们这么做,是对的么?还记得你的那句话吗?本就毫无希望的事情,若给了你希望,便是将你推入绝望的深渊——我们今天这般,是给了你希望吗?我们今天这般,又何尝……不是给了我希望?07“你好、请问可以给我一杯咖啡吗?”一个女孩红着脸看着不远处正安静的整理着文件的男孩,轻声问道。“诶?”男孩微微诧异的转过头,见女孩红着脸,便微微笑的对她点了个头。“好的,请稍等。”王朝集团近日来在女性职员,或者说在年轻的女性职员之间,最为流行的话题就是这个刚刚进入王朝集团不久的工读生——阮余风了。“好久没有见到气质这么澄净的男孩了。”温雅边和身边几个闲来无事凑在一起的女职员感叹着,一边看着不远处又一个红着脸的女孩靠向了余风。“是啊,他笑起来的时候好温柔啊,特别是那一双眼睛。”一旁的刘依也如是说到,当然,她心里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哪像她家那个只知道一脸傻笑的男朋友啊。众女性听到这句话,无不点头附和,纷纷称赞起他身上自己觉着优雅的部分来了。泡完两杯咖啡后,余风复又开始整理起手中的文件来,不过一会,像是又想起什么事情,便又那么发起呆来了。并不是听不见外边女职员们偷偷谈论着的话题,只是每每在他要安静下来做某件事的时候,哀都会静静的替他将没有用处的杂音隔绝——于是,已经在王朝集团最靠近女性职员的地点办了两个月公的余风仍旧不知道,自己已经是集团近来最为火热的话题了。他自两个月前离开母亲后,便回到了这个生存了十年的城市,只是在记忆里似乎遗忘了什么一般,虽然他依旧安稳的过着每一天,但却总是觉得自己的心里仿佛少了些什么似的——似乎是很重要的,自己一直在守护着的东西。问过哀,他却只是微笑着说一切顺其自然就好。看着哀微笑时的样子,单纯而又温暖。他自然是知道这样的一个哀又如何会欺骗自己?于是一切只好放在心里由自己来继续找寻头绪。“哀,我们今天去喝茶好吗?”看着午休时间将至,余风颇有兴致的看向一旁的哀。“好啊。”哀笑着点头,风喜欢喝茶,他是知道的。不是那种简装即冲即泡的速食茶包,而是那种精心炮制蕴涵着古色古香的古茶。恰巧在王朝集团的附近就有这么一家茶楼,已然成了茶楼常客的风在品茶时,偶尔也会玩笑说:也许我就是为了这座茶楼才会选择在王朝集团打工的吧。每每这时,哀便会看着风会心一笑——过去一心只系在顾连身上的风,每天除了照顾顾连外,便是望着他的身影发呆,偶尔和自己说上几句话,却也总是那平静的几句。比起过去的时候,如今这平静而反复的工作,已然比过去丰富了不知多少。哀有时总会想:或许顾夫人说的话还有那么一句是对的吧,顾家已经耗费了风十年的时光,那十年苍白得在他心中只剩下顾连那独独一个身影的十年,让风错过了多少青春的光华?今日的茶楼异常的客座全满,风无奈的看着再无余位的茶楼,叹息着难得来饮茶的好心情。忽而,他看到不远处一个满脸笑容的可爱男孩向他不停的招手。他疑惑的走到男孩身前,辨认了许久却始终无法记起自己是否见过这个男孩,只好开口问道:“你认识我吗?”“恩!你经常来这茶楼喝茶的啊,所以我认识你。”男孩招呼着风坐到他对面的座位上,对他有如熟识的人一般,满脸灿烂的笑容。同样微笑着向男孩点头致谢,余风抿唇道:“我叫阮余风。”心里对面前满脸阳光的男孩又增了十分的好感。“嘻嘻,我叫刘晨,不过大家都叫我晨晨的啦。”晨晨笑着抓了抓头,复又想什么的恍然道:“哦!原来你是阮家的人,怪不得你身边会跟着那么厉害的灵体咧!”一脸笑容的晨晨仿佛不经意间说出哀的存在,不仅是余风,连一旁的哀也震惊的看向了刘晨。“呃?”见到一人一鬼满脸震惊的样子,晨晨不好意思的又挠了挠头:“呵呵,我刚刚没说过吗?我是大罗金仙啊!”待续——华丽丽的闪光~今天谁还敢说偶素后妈?~嘿嘿~闪亮亮啊闪亮亮~晨晨:(满脸委屈的)妈咪,你好坏,把我放在角落这么长时间。墨墨:(尴尬摸头)哎呀~晨晨,表计较这么多嘛,嘿嘿,妈咪这不是把你放出来了吗?晨晨:(继续满脸委屈)可是偶都是别人的配角了……555……偶不要嘛……我要去踩死王风深那个混蛋!o(><)o墨墨:(拼命后退……无奈状)哎呀哎呀,晨晨,你也晓得啦,妈咪最近新养了风风嘛,等把他补完成了就去帮你欺负王风深那个小子如何?晨晨:(满脸期待)真的?墨墨:(满脸媚笑)当然当然!~咳咳,欲知晨晨此人,请移步观看《请相信神吧,拜托!》^^08“小风!你又在发呆么?”“呃?晨晨?”自从得知余风就在王朝工读之后,每天总会在上班的时间来到余风的办公地点,找他闲聊喝茶。而在这时,阮余风才知道这自称大罗金仙的刘晨竟然是王朝集团的第二副总裁——还是不用管事只负责吃喝玩乐的那种。“找我有事么?”微微笑着看着刘晨,虽然知道他每次来找自己不是喝茶就是聊天,但风已习惯了这么问上一句。“嘿嘿,这次你总算猜对了。”晨晨昂着头,给了风一个‘你很聪明’的眼神。“哦?”听闻刘晨此次来找自己不只是闲聊,风难得转过身认真的看向刘晨。“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看到风认真的眼神,晨晨忍不住仰天叹了口气。他伸手抚向风的眼睛,轻笑道:“不要这么认真的嘛,你的眼睛很漂亮,看到你的眼睛我总是会想起天界最温柔的风神的。”这样一双温柔如水的眸子,不适合这般认真的神态呢。谁叫他,每每在认真起来时,总是会露出那么一缕叫人心疼的固执。“眼睛?”风微笑的看着晨晨,又转首望了眼身后的哀,笑道:“错了呵,哀的眼睛才是漂亮啊。”哀那如水的眸光总是能直射进人的心里,这样的眼睛又岂是自己所能比得上的?晨晨无奈的看着风的微笑,用眼角瞄了眼站在风身后的哀,在心里叹了口气。“风,相信我,你的眼睛是最美的。”你的眼能让这世间所有的人感到温暖关怀和被爱着的幸福。至于哀,只有对着你的时候,他的那双眼睛才是天地间最诱人的深潭。只是那深潭却从来容不下除你之外的半点尘埃。若谁有幸见得那片深潭的人——那他必是这世上最为幸福,也最为悲哀的一个人。当他得知这美丽的潭水与自己永远没有交会的那一瞬间时,他将知道,幸福与绝望,不过一步之遥——看着风迷惑的眼,晨晨泄气似的拍了拍脑袋:“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还是说说我来找你的原因吧。”“唔。”听到刘晨准备说正事,风再度认真的看向晨晨,等待这位副总裁自认识以来给自己的第一个正式任务。“天哪……”刘晨无奈的摊到沙发椅中,挫败似的叹了口气:“都说了不要那么认真了嘛。”叹罢,或许是知道自己没有能力扭曲风的固执,只好开口正式道出来意:“小风啊,我记得你是工读生吧?”“呃?”反射性的点了点头,风疑惑道:“这和这次的事有关么?”“恩!”晨晨很用力的点了点头,“最近在一所大学里发现有阴灵大量聚集,似乎是有灵王出世的样子。天界原是要我负责剿灭。不过我才想起来咧,你不是一等安灵使么?那可是连传说中的灵皇都能收服的人物耶。所以嘛……嘿嘿。”说着刘晨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那满脸的笑容有如偷了腥的猫儿。“那是哪所大学?”听见是自己力所能及的事,风不由舒展双眉。晨晨说的这事,即便他没来通知自己,待到灵王出世前他也是能感知到的。那些无辜的灵体呵,是他从来不愿去伤害也不愿见到他们为人所伤害的。“南风。”刘晨笑着答道。“好的,”风微笑着点了点头:“交给我吧。”风说着,回首看向身后的哀,却只见哀那几乎从未改变的脸孔上浮现出骇人的惨白。“哀?你怎么了?”风担心的抱过哀,将头埋入哀的颈间。天生的灵觉让哀的担忧恐惧有如自身般在他的心中翻滚,他的脸上却依旧浮现着温柔的笑容,在哀的耳边轻声的安抚。“风,不要去那所大学,好吗?”哀求般的眼眸直直的望着风的,其中的慌乱与担忧有如丝般寸寸缠绕。“不要去?”风疑惑的看着哀,只是笑笑:“哀,只有这个不能答应你呢。我不能看着那些无辜的灵体死亡啊。相信我,不会有事的,好吗?”“我……”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始终无法将之脱口。哀看着始终温柔笑着的风,悲哀的深深闭上了双眼。为什么是那个地方,为什么……是那个有那个人存在的地方?不要去好吗?风……不要去……那个地方……09本就毫无希望的事情,若被赐予了一丝希望,便等于将之推向了无底的深渊,退一步,便是绝望——不知是第几次想起风的这句话了。哀木然的看着正和刘晨谈话,不时担心的回过头来看着自己的风。心里只觉得一层厚过一层的压抑。明明他只是一个灵体,但看着风的目光,那全然相信自己,并透着深切关怀和担忧的目光,却叫自己感觉到仿佛就要窒息了一般。想要逃避他的眼神,却感觉到逃无可逃——自风的母亲将风催眠,他便一直担心着风会有再见到顾连的那一天。怕风在见到他的那一瞬间想起从前的种种,怕风责怪他,封印了他的记忆——怕风……从此往后,那原本总是对着自己的温柔的双眼,会对着自己流露出受伤的眼神——只是——这总是无法逃避的啊,即使他不告诉风他从前所在的学校,即使他再小心的隐藏着一切……但,命运该降临的时刻,却是连半刻也不会施舍予人的。“就是……这所学校了么?”风看着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校园,分明从未来过这个地方,这里却有一种熟悉的感觉缠绕着自己,那种感觉,甚至强过了灵体们对于他的热切呼唤。“恩!”晨晨笑着应道。“未来两个月,我们就是这个大学的大一转校生了啊。”刘晨此时看着这座学校心里倍感兴奋。以他千多岁的高龄外加金仙的身份来体验这人间大学学子的身份也还是有点紧张的啊。就在两人站在校门处发呆时,几个学生却从校内向两人直走了过来。几人不顾风和刘晨一脸茫然的看着他们,甫才走到风的面前就一人往他的肩头来了那么一下。几人轮过,方才有领头的那个高个男生对着风笑骂道:“好你个骑士,不声不响就失踪了四个多月时间,今儿个要不是老六看到你站在这校门外跑去通知我们,我们还逮不到你小子咧!”另几人听那高个男生说完这话,也是纷纷点头附和。这场中,惟有风和一旁的刘晨仍是一头的雾水,而哀,早在见到这几人时,便已惨白了一张脸。“你们是?……”看出几个男生对自己并无恶意,话语间还有颇为熟络的感觉,风茫然的眼望向了那个说话明显代表了数人意见的高个男生。“呃?”见到风茫然的眼神,几个男生都不由得一愣,直到风追问了数句之后,那高个男生才回过了神来。一回过神来,那高个男生就狠狠的骂了句‘该死的’,然后一副很是头疼的样子看向风,皱眉道:“骑士,你小子之前不是一直很酷的吗?今天怎么是这副表情?”“骑士?那是……我的名字吗?”看着眼前的男生,风只感觉越发的困惑了起来。骑士……这只是个异常普通的称呼而已,为什么自己却对他感到异常的熟悉?就像这所学校给他的感觉一般,分明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过,却偏偏……仿佛他们本就该是刻在自己骨子里的……什么东西一般。叫他想起,两个月来,一直驻留在心底不曾停歇的那股仿佛失落了什么似的直觉——10众人在南风大学的咖啡厅中坐了已有快两个小时,出却刚开始时几位男生间或还有谈笑,但对话进行到最后,包厢中却只剩寂静一片。“你们的意思是……四个月前,我是那个顾连的保镖?”沉默了许久,风才抬头看向众人,轻轻的,问道。“呃……”几位男生看着似乎正散发着幽怨气息的风,面面相觑之下,不知究竟该说些什么,便也只有沉默。“阿释,这似乎是我本该知道的事,不是么?”阿释便是之前领头的那名高个男生,他看着风那双微笑的眼看着自己,顿时尴尬的移开了眼。“我……那个,也许吧……”分明心中知道答案,但被那双水似的眸子看着,偏偏就又不忍心那么直白的说出那句:你就是顾连保镖这句话了。或许说不出这句话,也有点私心在作祟吧。似乎心里就觉得,那双柔柔美美的眼睛,本就不该专属于任何一个人的。张释只觉得奇怪,为何已经当了快一年的同学了,却只在今天头一回注意到那双眼睛——那双仿佛随时随地都能叫你感觉到被温柔的关注着的眸子,原来都是属于那个顾连的么?这么想着,似乎心里很是不甘心啊。虽然顾连那小子也是个漂亮得叫人心甘情愿的顺着他的人物,但他就像太阳,太过耀眼。哪像眼前这月亮似的人物,且不说其他,就是那一双眸子,便能叫人想将他揉进心里,放到最柔软的那一个角落,用心呵护。“也许?”知道张释不愿意将话说明的原因,怕是不愿伤害到自己吧?毕竟若按他的说法,自己已经当那个顾连整整十年的保镖——而且是日日形影不离的那种。没有人愿意自己的一生是为了别人而存在的吧?风这么问这,心里也这么答着。但在内心一个不知名的角落,却有一个微小的声音一直在挣扎着,似近又远,那缥缈不定的声音像是要将什么送到自己面前一般,不断的挣扎。想要将那声音拉到自己的身前听个清楚明白,但他却总是那样的难以捕捉——算了吧,该知道的事总归会在合适的时候让自己知道。不该知道的,即使强求又有何用?叹了口气,风笑道:“算了吧,总之我也回到这个学校了,等见到那个顾连再问他也不迟。”众人见风的笑容又回到脸上,又仔细看看确定风并不是在强做笑脸,这才纷纷松了口气。其中一个戴着眼睛的男生笑道:“小风啊,我们出去走走如何?你出了车祸失忆,如今回到学校来,应该很是陌生吧?”微微笑着点点头,风应了声好。只是……这学校陌生么?风在心里问着自己,即使是在知道自己曾经是这所学校的学生之后,他的心里仍旧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混合着那仍旧在冲击着自己的强烈熟悉感,让他仿若在真实与虚幻之间徘徊。感觉,一片茫然。得到风的答复,一众人便说笑着从包厢中走出,其中笑的最欢的自然是晨晨。方才沉闷的气氛,让他一句话也未曾多说。虽然他已是修行有成的金仙,但……其实没有人知道,正是因为他丰富而欢快的情感,才得以进阶金仙一级的。叫一个向来喜欢活跃气氛的家伙,一下陷入这般的沉闷,确实很是为难了他一把的。“哀,走吧。”看着在方才的谈话间一直站在角落的哀,风笑着朝他招了招手。“风……”哀茫然的看着风,眼里透露的是无限的担忧。“你不怪我瞒着你吗?”“呵呵,”风笑着摇了摇头:“哀,你说过的,一切顺其自然就好,也许你告诉我反而不好呢?顺其自然便是了。”对于哀,风从来都是无条件的信任着的,在他看来,有着那样一双眸子的人,又如何会欺骗自己?于是他笑笑,拉起哀的手,走出包厢之中。也许旁边见着的只是他握着一团空气,但哀却能感觉到,那拳掌之中,包含着的两个字——信任。在踏出包厢的那一瞬间,风却没有看到本该在包厢外等着自己的众人,正准备去找那几个不知道去往何处的家伙们,却在眼光转向门外时,再也移不开双眸——那是一个怎样的人啊?风这样问这自己,只见那被阳光闪耀着的柔美发丝,那晶莹得有如瓷器一般的皮肤……那仿佛匠人们精心雕刻而出的细致五官——只在心里浮出一个词句——风华绝代。只在心里印下一个形容——那真真的是一个,妖娆绝美的——尤物——11“小风,你在发什么呆啊?”先出了包厢的众人在久等不到余风之下,便有晨晨自高奋勇的回到了咖啡厅中催促他快点。刘晨原以为风是为了安抚之前谈话间不知为何一直缩在角落的哀,为了不叫众人看见风对着空气说话的诡异情景才自告奋勇的进来叫人,却不想他一走到包厢附近就看见余风愣愣的望着咖啡厅的前门处,有如石雕般动也不动的模样。“顾……连……”仿佛没有听见刘晨的叫声一般,风只是愣愣的,从嘴中吐出了这两个字。“哀,那就是……顾连吧?”在同刘晨往后面走去的路上,风依旧是一副若有所失的模样,双眼迷离的望着远方。哀强忍着心中的酸楚,淡淡的点了点头。即使封印了风的记忆,也依旧无法封印那个犹如太阳一般耀眼的人物在他心中留下的刻影。那种强烈的光芒,竟然叫风在一见之下,就将他与封印中的记忆重合。“好漂亮的人……”风喃喃着,抬起手探向身前,像是要抓住什么一般,轻轻的探过,轻轻的收回,却又失神般放到眼前。呆愣了一会,风蓦然微笑着回头看向哀。他笑着道:“哀……或许这世上真有一种人是能叫人宁愿放弃自由也甘心守侯的吧?例如……顾连。”哀看着微笑的风,眼中划过一丝伤痛。风那时刻充满着柔意的眼中,此刻除了温柔,还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各有所思的风与哀,随着刘晨的脚步往咖啡厅的后门走去。没有人发现,在三人的背后,有一道锐利的目光正死死的盯着风——或者该说是,死死的盯着他那一双手……那一双,在旁人看来,本该是握着空气的手——是夜,在南风大学正后方的山冈上,风静坐着,一一安抚着白日里不敢在他身边出现的灵体们。平日里四处游荡的灵体们有如狂欢般聚集在山冈上,笑闹着,翻滚着,谈论着只有灵体间才能知道的秘密。“风,今天来的灵体太多了,你的身体受不了的。”望着满山满冈的灵体,哀担心的看向仍旧一心一意替灵体抹去忧伤的风。这次灵王出世的气息传得太过广阔,方圆近千里的灵体竟然都在向这所大学聚集而来。即使风是一等安灵使,也承受不了这么多灵体的怨气的。“没关系的。”风缓缓的摇摇头,温柔的眼看向怀里一个六七岁小男孩的灵体。这才是一个不到七岁的孩子,死后竟生生的化成了一只杀人不眨眼的凶灵——这该是生前受到怎样的虐待才会使一个不到七岁的孩子产生如此之大的怨念?他不敢想象,也不愿想象。这座山冈上,此时正在谈笑着的,无不是身负无法发泄的怨气的可怜灵体。他们之中每一个的经历都不会比这个小男孩来得轻松。如果他能够让他们过得轻松快乐一点,即使仅仅是一点,也是好的。即使累点,又如何?风轻轻的拍了拍小男孩的脑袋,道了声乖。男孩乖巧的站起身来,一脸的甜美笑容望向风。感受到小男孩的谢意,风开心的弯了弯嘴角。正准备抱过下一只灵体,却见小男孩一把揽过风的脖子,在他的脸颊印上了一个甜甜的吻。接着就在风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溜烟的跑得没了影——“呵呵。”风开心的笑了两声,便又拉过下一只灵体在怀中安抚。这么多可爱的小家伙呵,又如何是他能轻易放得开手的?看着满山的灵体,风的眼中溢满柔光。看着眼中溢满温柔的风,哀的心中却感觉到一阵撕裂般的疼痛——这样的风啊……难道还要再一次被那个人束缚?12“你啊……总是将自己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才肯坐下来好好休息。”哀看着躺在山冈上倚着他当靠枕的风,满脸的宠溺。风却只是淡淡的笑着,温和却固执的说道:“没关系。”风的心,始终还是太柔软了啊。其实,所谓安灵,不过是将灵体们的怨气转移到自身之上,经过安灵人的心,将那一道道怨气安抚平和,再还回灵体们的身上。这其中说来简单,但每年不知有多少安灵人由于心志不够坚定,以及因为心中对灵体隐约的排斥而在安抚灵体时被怨气淹没从而被灵盟斩杀而亡的?被怨气淹没的人类,便再也不能称之为人——那是一种比兽还要凶狠的存在,专司夺魂。或许是看出哀眼底的担忧,风仰头伸手由下捧住了哀的脸。“相信我,我不会有事的。他们从来就不曾伤害过我,不是么?”风温柔的眼就那么看着哀的,宝石般的眼底荡漾着月亮般温和的光芒。哀看着躺在怀里的风,那微笑着,用一双承载着月色的眸子望着自己的风。那眼底的深邃仿佛要将自己吸入其中一般,叫他深深的陷入那种温柔之中。难以自拔。这样的一双眼;这样的一个人。直叫人想将他深深的拥入怀中揉进血里,藏裹到自己的血肉之中才能有三分的放心啊。只担心是否又有人发现了他眼底的那份幽美,是否又有人陷到了那份温柔之中,不可自拔——叹了口气,哀看了眼四周纷纷躲到数十米外担心打搅到风休息的灵体们,道:“我不是怕他们伤害你,而是怕你为了能让他们减少一分痛苦而强逼已经到了极限的自己。”风说那些灵体们都是可怜而值得同情,需要用心去宠溺关怀的。但每安抚一个灵体,每涤清一个灵体的怨气都会让安灵人有如身临其境般,体会到每一个灵体的人生。即使深知只不过是看着,但那种有如亲身般的体会,太容易让人的心疲惫——越高等的安灵人越难以保持自己的心境,但若失了那份心境,他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安灵人了。风自七岁开始便是安灵界最高等的安灵使,十年来体验的灵体人生多得足以叫一个婴儿拥有一颗比百岁老人还要沧桑的心境。但他却依然这么温和的笑着,始终笑着。只是每安抚过一个灵体,他的笑容和眼底便会又多过一分温柔。和有些总在体验灵体人生时落泪的安灵人不同。风总是那么温柔的笑着啊——他说:他们已经有太多伤心的过往了,为什么还要让他们见到有人为他们流泪?他们的经历不是泪水可以冲淡的,既然如此,一个可以让他们舒心的笑容不是更好么?哀看着又起身准备继续安抚那些灵体的风,拉了拉他的衣袖,却只换了风回头给了他一个淡淡的笑容。哀看着他的笑,心里蓦的紧了紧,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的抓住了一般。他太熟悉风的那种笑容了,那是他的心已经疲惫悲伤到了极点的笑容。他只见过两次,却终身难忘——一次,是开顾家前看到顾连嘴角微翘的时候。一次,是风收到他母亲的那封信时,他看着母亲信中的点点,那颗心空虚得忘了如何流泪,只好便笑了,那笑,淡淡的,就像——方才。13那一夜回到临时租住的民房中,已经是凌晨3时后的事了。在哀关上门的那一刹那,风便软倒到了地上。哀收敛起心中的心疼,将风环抱起,送到了卧房中的单人床中。看着面无人色的风,他只是责怪自己为什么不能在明知风已透支体力的时候果断的将他带回家中。但,他也只能这样的责怪着自己,只能在风虚脱倒地之后,痛苦的责怪自己的心软。没有人,能在那样一双眼睛的注视下,拒绝他的要求……他只能看着风努力支撑着自己仿佛随时都会倒地的身子,微笑着将一只有一只的灵体揽进他的怀中——他——无力阻止。发觉到床上的风脸色越发的惨白,哀紧紧的将他搂进了怀里。但那个躯壳却倔强的挣扎了起来,蜷缩得越发厉害了,惨白的脸孔是一阵阵变幻着骇人的畏惧表情。贝齿紧紧的咬着下唇,像要生生的将下唇撕断一般,狠狠的咬着。浑身抖得厉害,连带着,紧紧抱着他的哀,也在不断的战抖——“风……不要怕,风……”哀痛苦的看着蜷缩在床上一角的风,紧窒的拥抱也无法停止他的战抖。他轻轻的用舌舔去风脸上的泪水,一寸寸舔着,想让自己的一点点温暖传递给风。哀一手将风的头锁进自己的怀中,那紧闭的眸子紧锁的唇,一切的一切让他不忍在看。他能做到的,不过是将他揽进自己的怀中。给他一点点温暖而已。缓缓的,他在风的眼角,唇边印下一个个轻柔的吻,带开他紧咬着下唇的贝齿,心疼的舔舐留下排深深牙印的下唇。他大而有力的手,轻轻的抚着风的后背,将那一阵阵的颤抖以抚慰。许久许久,久到哀已开始担心风的安危。那阵阵的颤抖,才开始缓慢的平息。半个小时后,蜷曲的身子已不再颤抖的那般厉害,惨白的脸孔上也多了丝安宁。只有那隐隐约约的泪痕和下唇处深得仿佛要将肉片分离的唇印在印证着那张脸孔上不久之前的恐惧表情。哀依旧紧紧的搂着风,看着月光透过窗子照映下来,洒在风此刻苍白的脸上,他的眼角也不由得划过一丝泪痕。风,这样的风。这样的即使明知道自己将要承受的痛苦也不顾一切的风。这样的倔强,这样的坚持……这张脸孔上的倔强与淳良与九年前的那一个夜晚丝毫未曾改变。这样一个有着玲珑善良的心的风啊,即使看着别人伤心也会忍不住心疼的家伙。哀轻轻的吻着风的额角,莹着泪的眼看着依旧昏迷着的风,微微扯了扯嘴角。“我……终归还是爱上了这样的你啊……”哀笑着,拥着风的手臂又多了一分沉重。那微翘着的嘴角,任谁看来,也晓得那抹微笑后的沉重苦涩与哀伤——我,为什么会爱上这样的你啊……你终归是一个会让爱着你的人无奈而又心疼的家伙啊。我……终归还是爱上了这样的你啊。哀叹息着,却不知叹息的是自己的爱情还是其它。即使不爱着你也会为你做的傻事而心忧,倒不如痛快的承认自己的爱,用我的心,将你的包裹。将你的温柔,一丝丝的拉进我的心里——让我将它永远藏裹。哀就这样搂着风,在月光下,一遍一遍的诉说着爱意。仿佛错过那一秒,就错过了一生。他就那么的吻着风的额头,一遍又一遍,每一个轻柔的吻都藏裹着一句爱你——他抬头看着渐渐落下的月光,仿佛是希望月亮来见证他的爱,却又仿佛希望月亮再晚一刻落下。夜,总是温柔的。温柔得能容下任何人的告白。当太阳升起的那一刻,他必须将他所有的爱意重新收入怀中。即使他的心像被揪住一样的疼痛,他也必须就那么藏着。因为,他怀里的天使——在九年之前收留他的那一刻起,他已对他怀里的天使立下了主奴之约。他是永远也没有资格爱上风的——这就是那个契约的宿命——那一年,他还没有想到他会爱上当时还是个小小少年的风。“请用你全部的温柔守护我吧。”那个小小的少年这样甜笑着说:“直到你想要离开的那一天。”于是他对着他立下了主奴的誓言:也许我今生有太多份爱,但我那唯一一份缱卷缠绵的温柔,只将一生为你而存在。他将用他全部的温柔守护风,直到风抛弃他的那一天。风是主,他是奴。他的爱只能在这个风昏迷着的夜晚释放,见证它的,是那片月光。月亮啊,即使你的光辉是如此的柔和静美,但却终究是无情的呢。不会为了任何人而停驻。看着即将西去的月亮,哀轻轻的在风的额头印下最后一吻。“让我再最后说一次,风……我爱你。”14“风,你醒了。”哀站在床边看着睁开双眼的风,微微笑道。“哀……你又守了我一夜啊。”风仿佛有丝无奈的笑容看向哀。哀总是这么温柔的在他的身旁守侯着,这才让他即使在任何时候也可以全力以赴啊。因为他知道,身边总有这么一个人在保护着自己。全心全意。即使自己昏迷了也不用担心啊——风有些任性的这么想着,这一分任性,却是除了哀对任何人都未曾有过的。如果哀知道是因为有他在自己才会无所顾及的用尽自己的全力安抚灵体,恐怕他会气得吐血吧?风在心里这么想着,眼角隐约的藏着一分笑意。轻轻的点了点头,哀有些责怪有些心疼的道:“下次不要这么拼命了,我会担心的。”想起几个小时前蜷缩在角落浑身颤抖的风,哀的心里飞快的闪过一丝抽痛。悲伤的表情尚未到达眼底就被他压回了心中。风轻笑了声,答道知道了。但哀与风的心中都清楚,这一句知道了只是说说罢了。且不说下一次,便就是昨天晚上那还未安抚完全的灵体们担心风的身体自觉的躲开,风也是不会肯的。更别说下次遇到个什么其他的怨灵。哀在心底轻叹了声:风啊,他从来在心里考虑的,都是最后才轮到自己。“啊,惨了。今天答应晨晨一起到学校报到的。”风看了眼墙上即将指向八点的指针,一声惊叹。于是飞快的起床整理梳洗。看着慌乱但动作却始终井然有序的风,哀无奈的摇头笑笑。眼底闪过一丝欣慰和一分忧虑。过去的风,从来没有这么有活力的一面哪。只是,这样的活力又能保持多久?在再一次遇到那个顾连的今天,风的这颗自由的心,还能够再保持多久?“哀,快来吧。我要迟到了……”难得一脸焦急的风催促着哀,那份神情像是想将总是老神在在的哀狠狠咬上一口似的。看得哀倒是心痒痒的想啃上一口这样的风。罢了,未必……会再见到那个顾连的不是吗?即使见到了,风也不会再对他产生那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的……不是么?甩甩头将风昨日见到顾连时那份若有所失的表情抛过脑后。即使只是自欺欺人,他也想将此刻风美好的一面在自己的面前多保留一刻。况且,有他在保护着风啊,他会尽他的全力守护着他的风的——尽他的全力——“小风,你迟到了呦!”赶到两人约定地点的时候,刘晨正坐在街边的护栏上看着前方大道上的车辆来来往往,不时的左顾右盼,应该就是在等待风的到来。歉意的笑了笑,“早上睡过头了。”晨晨却是不以为意的摇摇头,笑道:“我今天早上用神识探询南风的时候,发现那里的灵体数量虽然还有增加,但是那里的怨灵气息确实减弱了不少。肯定是你昨天晚上疲劳过度了吧?”看着风点了点头,又看见风身后的哀在听见灵体数量有增加时由白转青的脸色,刘晨不禁匝舌。以他之前探知到的灵体数量,少不得在三千以上,而今天早晨明显减少的那部分怨灵气息,至少在五百只以上。要在一夜之间安抚那么多灵体,虽然人间有一些高等的安灵人号称也能做到,但是他们无不是只象征性的替每个灵体减少一点怨气。那些怨气综合来说,还不到五十只的数量。而像风这样一只一只的替灵体安抚——晨晨忍不住瞪大了双眼,叫道:“天哪,小风。你比大罗金仙还像大罗金仙啊!”果然不愧是传说中数百年未有人达到的安灵人顶峰一等安灵使啊!刘晨只能这样的感慨道,忍不住考虑要不要把风拐到天界当神仙。风看着满脸震惊的刘晨笑道:“再不走就要迟到了,不是说跟学校约好8点半去报到的吗?现在已经八点四十七了。”“啊!”被风这么一说,晨晨才惊的一把跳了起来。“惨了,我们快走吧!”15两个多星期来的校园生活,出乎哀意料之外的平静。风每日里和刘晨一起到校听课,课后四处查探灵王最可能破空而出的地方,有时也和张释等人一块四处逛逛。在听说风好茶之后,众人一阵惊奇。说是从前的风只喝咖啡,不仅泡起来方便,而且有助于提神。是作为一个保镖最有益的饮品。听到这,风也是一阵愕然——下山后,他不是没有喝过咖啡,只是在喝过一口后,就被其中的苦味吓住再也不敢尝试了,听闻自己从前竟然只喝咖啡——风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够天天面不改色的喝下那个。在无聊的众人建议之下,风加入了南风大学的品茗社,虽然是个只有数人的小社团,但是风却很喜欢其中的气氛,简单,淡雅,带点小小的令人迷醉的茶香。于是,从加入的那一天起,几乎所有认识风的人都知道了想找风,只要往品茗社一坐,不多久他自然会出现在你面前。唯一叫人头疼的一件事,就是‘骑士’回归南风的事,不知被哪个眼尖的大二学生传了出去,于是每日里总会有许多女生聚集在大课堂那等待风的出现。至此,风才知道,原来自己竟然如此的受欢迎——不论是大一的同学还是大二大三甚至大四的学姐们,每天在他面前‘不小心’走过的路过的摔倒的女生数不胜数,即便知道她们不是真的不小心摔倒,但风却仍是习惯性的上前将人一一扶起,并温柔的提醒她们注意安全。这一切叫张释等人看得是哇哇大叫,直嚷车祸后的风改变得让人不敢相信。从前王子一人的骑士如今已经成了温柔无比的会对着公主们微笑的骑士了。这一发现让风在女生中的行情直线上升,甚至有许多原本只盯着顾连的女生也转向了风。“他的微笑温柔得叫你感觉到自己是被温柔呵护着的。”“他的笑容能让你知道原来所谓的幸福就是能被这一双眼睛所注视。”“他的眼睛能让你忘记这世上所有的烦恼,星星也没有那样的美丽。”无数的惊叹之声在南风之中流传,所有见过风的女生只觉得那三句话甚至不能够完整的表达风的美好。“风,你现在的风头都要盖过顾连了哇。”张释等人坐在品茗社的社团活动室中,喝着风亲手泡的茶,调侃着仍旧一脸平静的风。无奈的笑笑,风径自取过一旁的黄山毛峰细细品了起来。这南风的品茗社虽小,但社中好茶却是不少。像这黄山毛峰,便正是清明后谷雨前方才芽叶舒展的嫩稍,连这泡茶的水也是黄山上人字瀑上之水。好水配好茶,将这黄山毛峰的清冷香气衬得是越发的袭人——“其实,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应付而已。”风淡淡的笑着,却又流露出一丝丝的无奈。且不说按众人的说法,过去的他是只看着顾连一人,从未给过女生一个微笑。便是如今的他,也从未接触过这样多的女性,更何况是对他存着爱慕之心的女生们——从来都没有过这种经验的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些热情的女生。惟有送上一个个微笑,然后鸵鸟般的逃避。但世事往往是不如人意的。他不知道,那一个个微笑使得女生们对他越发的迷恋了起来。而每日缩在品茗社中的行为让女生们将之与神秘和害羞划上了等号。如今的品茗社已经成了南风校内最受欢迎的社团之一。幸而品茗社的团长和一众成员都是标准的茶痴,若非真正好茶之人绝不放入社团。否则,这被张释等人称做最后一块净土的品茗社如今恐怕也早已沦陷了——16“不过……你们来这里只是为了这件事吗?还是过来蹭茶喝的?”风低垂眼睑,依旧如往昔的淡淡笑容,隐约间,茶杯中淡淡升起的水气让他多了一分朦胧。哀在一旁看着,心里总觉着似乎有什么不大对劲,但两个多星期的平静又在隐隐的驳斥着他的这种想法。看着风和朋友们嬉笑着,温和的笑容,从前未曾展现的俏皮心思,偶尔噎得人说不出半句话时的开心笑容。这一切的一切似乎是如此的和谐,却又如此的……突兀。“不是,我们只是听说你和晨晨最近似乎一直在学校里找那些……有……呃,灵异事件发生的地方?”刘书捧着茶杯,用手扶了扶眼睛,斟酌着说道。“恩?”风惊讶的抬头,看向张释等人。疑惑道:“你们怎么知道?”很正常的反应,奇怪于自己的行踪暴露,每个人都会露出这种表情的。但此时看见风的疑惑,哀和刘晨却是一惊。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刘晨笑着插话道:“小风,我们最近每天都在向别人打听这事,别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呃?是吗?”听到晨晨的话,风抿了口茶,眯着眼睛似乎在很认真的思考着什么,过了许久才缓缓的点头。“我说阿释啊,你们来不会就为说的这些吧?”晨晨笑着用眼睛示意哀将风拉到一旁坐下,一面转头笑着问道。“呵呵,我们只是想告诉你们,旧楼那里可能有你们想找的东西哦。”“旧楼?”刘晨疑惑的歪着脑袋。“对啊。”刘书笑着点头,“你们才到学校两个多星期,学校里一些比较偏僻的地方你们自然不容易知道。旧楼是二十年前废弃的教学楼,据说当年旧楼废弃前曾有几名教授和学生被送进医院的精神科,之后直接转入疗养院,一直没有康复。”顿了顿,刘书又道:“那次的事情似乎是学校请来了一名神秘女子,之后旧楼就被封住再也没有人出入了。学校甚至连将旧楼拆除重建的意思也没有。”一直到张释等人离开,风也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哀一直在旁守着,颤抖的双手和紧锁的双眉似乎都在说明着他内心的担忧——他终于发现了,之前所察觉到的突兀究竟所出何处了——但他却宁愿那种突兀的感觉,仅仅是他的错觉……送张释等人离开后又返回的刘晨,踏进活动室后一眼便看清了哀的颤抖。他紧紧的将风揽在怀中,仿佛一松手就会再也抓不住他一般。看见刘晨询问的眼神,哀痛苦的闭上了双眼。“我……方才试了许多次,甚至……问起了上一次在咖啡厅见到的顾连……反应,一模一样。”短短一句话,刘晨已明白了此刻的情形。他一挥手,道了声“着”。一只怨灵应声而出。但这只出现的怨灵,却并没有如往常所有的灵体一般,对风流露出向往的眼神。它只是疑惑的望着,看着风,像是在看着一件熟悉、而又陌生的东西。叹了口气,刘晨问道:“那天之后,他夜里还有到那座山冈上吗?”看见哀摇头,他也无奈的闭上了双眼:“我们……竟然直到今天才发现,果然是那天晚上……”每一个人的心,都有所谓的极限。当一个人的心越过这个极限后,那么等待他的,惟有木然和崩溃。两个多星期来,风依旧温柔如昔,偶尔与往日不同的表现,只被哀看做是抛开了束缚后天性的迸发。直至方才。风和刘晨在南风之中寻找灵异事件发生地的事情,他们本没有刻意的隐瞒任何人。甚至偶尔也请人帮忙探寻。对于张释等人的询问,风本不应该有所疑惑的,依他往日的习惯,至多便是温和的微微一笑,也就是因为如此,哀才发现,这两周以来的突兀感,究竟是为了什么——风两周来的表现,与其说是他温柔的本性。不如说,是他的理智代替了他的心,表达了他‘应该’表达出的情感——他的理智告诉他,他应该温柔的对着女生微笑,于是他笑。他的理智告诉他,他应该像周围的人一样偶尔开个玩笑,于是他也开始偶尔玩笑。他的理智告诉他,他在听到别人向自己询问并没有告知他人的事情时,他应该惊讶,于是他惊讶。理智,应该。这两个词语表示了太多太多的东西。一个人,当他的理智凌驾于心之上,代表的惟有他的心麻木和死亡的开始——“我说过……你不能勉强自己的……为什么,要勉强得让自己变得如此?!”哀颤抖的双手滑过风的背,看着风茫然的双眼,眼里的悲哀便又浓了一重。即使是一等安灵使,即使是从小便开始安抚灵体。也不代表风可以永远的安然无恙。五百个怨灵的悲惨一生,足以让神也为之疯狂。何况是人?“哀……不要哭啊,为什么你要哭?”风茫然的抬头,看着泪水溢出哀的眼眶,似乎极为慌乱的伸手想要抹去哀的泪。却在手即将触到哀的眼眶时,被哀握住了手腕。“风,如果你的关怀不是出自你的心……我不能接受。”哀深深的望着风的眼,一字一顿。嘶哑沉重的声音似乎在压抑着什么,抑或……撕裂着什么。“哀?”风呆楞着望着哀的双眼,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他茫然的伸手捂住自己的双眼和胸口。又茫然的抬头。两道眼泪的湿痕挂在眼角,与他茫然而惊慌的神情全不相符。他茫然道:“哀,为什么你要哭……哀……为什么,我也哭了?”圆睁的着双眼困惑而又让人心疼的惊惶。“哀,为什么我要哭?我不应该哭的不是么?可是……为什么我的这里、好闷,好闷?”风捂着胸口,仿佛那里正被重锤压抑着一般,脸色倏的苍白。不知该如何回答的哀转首求助般望向刘晨,却只见他冷着脸走向风,手起手落间,就将正惊惶无比的风劈倒在了哀的怀中。看着哀眼中的不解,刘晨淡淡的开口道:“他的理智和本能已经开始冲突,两周来的平衡已经被打破了,他的理智和本能已经无法再相互调和。理智正站在上峰,开始主导着他的一切,而他的本能源自他的心,在他的心疲惫得已经麻木的今天,他的本能在一点一点的削弱。如果放任他不将他劈昏,那么他会因为理智和本能的无法调和而开始疯狂。但……即使我现在将他劈昏,醒来后也只会令他的本能进一步削弱,让他变成一个……只会按照理智行事,再也没有任何情感的机械而已。”“还有……恢复的希望吗?”沉默了许久,刘晨才缓缓点头:“他现在所处的情境,应该是我们天界所谓的石心。”心疲而甚身,惟化而为石。欲化之,不可人为。“也许,他可以恢复,甚至在安灵的境界上比过去更进一层。也许,他这一生……也无法再恢复到从前。”晨晨仰头看了眼窗外,蓝天白云,还有远处的一个有如太阳般耀眼的身影。叹了声:“端看机缘——”17一连十日,风皆昏迷不醒。而刘晨也停止了对灵王出世地点的探察,每日陪着哀守在风的床边。本就安静的房间内,气氛日益沉重了起来。“其实,或许他不醒过来才是最好的。”寂静的房中蓦然响起刘晨的声音,涩涩的,带点疲惫。哀依旧面无表情的守在风的床边,温柔而哀伤的眼望着昏迷中的风,对刘晨的话视而不闻。又是许久的沉默,直至刘晨一声叹息。“你,心中应该也明白的。风醒来后会变成怎般模样。没有心的人,即使他的记忆他的知识理智依旧存在,在他醒来之后也只会单纯的按照记忆模仿过去的行为而已,这种不包含任何感情仅仅为‘应该如何’而出现的应答与制式的提问回答是没有任何区别的。到那时的风,也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至多……不过是一台具有思维应答程式的高等机器人,机械……而已啊。”压抑着自己的声音,晨晨尽量的想使自己不要太过激动,但一个多月来的相处,让他无法不为风此刻的命运而感到痛苦和悲哀。那样的一个人,本该是这样的能吸引一切并让一切生命感受到温暖的人。那样的一颗心……竟然就这样,石化了。这简直就有如一场玩笑,一场天大的玩笑!漠然的回头,哀静静的看了一眼刘晨,便又垂首看向了风。小心的伸手拨开覆住风双眼的发丝,哀只是轻声道:“你不是说有希望恢复的么?我会等,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也会等下去。直到我重新见到那一双眼,那一个人。”语气淡然,而又坚定。不论几年,几十年抑或几百年。付出的,不过是时间而已。这漫长的时间又如何能与风相比?只要那一双眼,一个微笑,便胜却无数光阴——等待……而已。看着哀轻柔的动作,坚定的双眼。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刘晨右腕一翻,一颗暗金色的丹药出现在了他的手中。走到床边,他一手将丹药递到哀的手中,一面笑道。“把这给风吃了吧。”“这是?”哀不解的抬头看向刘晨,以他灵体的身份,自然能感受到这丹药中所蕴含的能量有多大。那几乎是所有修道人士所渴望的力量。晨晨弯了弯嘴角,笑道:“这是锁命丸,只要你用自己的力量包裹住他,送给风服下,那今后只要你不死,风便不会死。自然,他不死,你也不会灰飞湮灭。简单来说,今后如果没有人能在同一瞬间将你们湮灭,那你们就将是长生不死的共生体了呢。不过……因为要包裹着你的能量送给他服下,所以,要用……这个送给他吃哦。”晨晨奸笑般指了指双唇,示意哀这丹药需得嘴对嘴的喂下方才有效。看着哀先是一怔尔后感激的眼神,晨晨也释然的笑了。是啊,即使哀愿意用尽千百年的时光来等待风心的复苏,也必须让风拥有那足够长的生命才可以的啊。晨晨没有说出口的是,锁命丸一直都是必须拥有天界天帝属意,再有三名以上金仙作保才可送出的丹药。私予他人服用者,以天为罚。看着哀将锁命丸用唇舌深深的送入风的口中,刘晨拍了拍脑袋转身无奈的笑了笑。先不论这对,他得先考虑考虑怎么应付天界的责罚才是啊——又惹了个麻烦,呵呵——18“风,你的病还没好吧?怎么不好好休息去?”张释伸手试了试风的额头,发现没有什么异常,却仍旧担心的问道。怔了怔,风笑道:“没事的,谢谢。”“风……你最近好象变了许多。”张了张嘴,像是思考了许久,张释才皱着眉说出了这么一句话。看着风迷惑的看着自己,张释也不敢确定自己的想法了。自半个月前风莫名其妙的失踪了十多天后,重新又出现在众人面前的风虽然依旧保持着过去温和的性子和那温柔的笑容,但大家却总觉得还是有什么发生了变化。便是他,也是观察了许久才隐约发现,风的眼里虽然柔光不变,但却少了那一丝灵气。像是死水一般的没有光芒。甚至于,每每在谈话间,一个极微小的问题,他都需要停顿思考。虽然几个熟悉的人都想是他重病未愈又引发车祸旧伤,所以才昏沉黯淡。但在学生间却还有另外一种流言在传播着——阮余风和刘晨四处寻找怨魂出没的地方,激怒了学校里的怨魂,被恶鬼缠身才会整个变了个模样似的。自然起初并没有多少人相信这个流言,但在数日来风越发怪异和让人惊讶的变化来看,越来越多的人相信了这个流言,甚至刘书等人也有点觉得风确实像被附身一般,人虽温和依旧,却有如行尸走肉一般没有生气。“我……有吗?”张释本只是毫不确定的疑问,原以为风只会笑笑算了的张释,却惊讶得发现风竟真的开始思考了起来,而且双眉紧皱,有如在思考一个困难至极的问题。直至回到租住的房屋之中,风仍旧皱着眉头。对着晨晨询问的目光,哀只是默默的摇了摇头。一手抓过风扶着脑袋的手,一手将风揽进怀里,轻声道:“别想了,风。不要顾虑这么多,走,去换身衣服吧。我们一会去看海。”“看海?”低着头思考了许久,风才抬头笑道:“好啊,我们去看海。”那笑容柔柔的,像是能掐出水般的柔软,却看得哀一阵心痛。纵使有如水笑容,但终还是少了从前的醉人光芒啊。就像是失了光芒的霓虹,形虽在,意缺失。“今天情况怎么样?”看着风走进房里,刘晨这才转身问道。沉默了会,哀才叹道:“已经,有人开始怀疑了……”那个叫做张释的男孩,心思相当的敏锐。看来他也曾被风眼里的那一份光芒所吸引吧,才会第一个察觉出风的异样。“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刘晨头疼的抚着额头,这几日他一直躲在这座房子里想尽办法,却没有一个方法能显示出好的效果。也该是如此,毕竟风醒来也才十多天的时间,想要在短短十天里解开一个人被石化的心。那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或许,惟有传说中的最高等的神仙才能办到的罢。“不论有没有办法,我都不会停止。”哀看着不远处关上的房门,淡淡的说道。无奈的看了眼哀,晨晨叹道:“我知道你不会放弃啊,只是……还要继续让他去学校吗?”“你不是说在熟悉的地方对他有好处吗?”“我是说过,可是……”刘晨皱眉道。哀只是轻轻的挥了挥手,“是就可以了,只要对风有帮助,就是希望,即使是再小的希望,我也不能放过。”看着走出房门的风,哀微笑的迎了上去。“风,我们去看海吧。”“恩。”“如果对他有帮助,即使是让他见到顾连也没有关系吗?”在哀伴着风往海边走去的路上,晨晨用神识将这句话送到了哀的耳边。看着哀明显僵硬的身体,刘晨无奈的摇了摇头。却在正准备走到风身边和他一起聊天时听到了哀同样用传音的方法送到自己耳边的一句话——“只要对他有帮助,不论如何,我都会尽我的全力抓紧每一丝的希望,决不错过——”“绝不错过……”在心里轻轻的重复了一句,刘晨复杂的眼光扫向前方。风的眼正扫向不远处的大海,正是日落的时候,一轮红日在海平面上溢散着金色的光芒。哀的眼紧紧的随着风,紧紧的,不敢有一丝的错漏。所以,在他紧紧追随着风的身影时,没有发现,在那轮红日映照着的海边,正有一个同样美丽耀眼的身影——他的光芒,甚至比落日还要刺眼——19自那一日从海边归来,风就不时陷入沉思。偶尔会神思迷惘的望着窗外,看着红日东升,也看着夕阳西沉。刘晨并没有告诉哀那一日海边的那一抹身影,但哀却也猜出了几分。风的这种神情,惟有在见过那个人之后曾出现过。他只见过一次,却始终难忘那种心痛。“哀,你说……这世上真有这样一个人么?那样的绚烂夺目,那样的,可以比肩红日朝阳的光彩。”风喃喃着,仿佛记忆里曾经有过一个这样模糊的身影。举首间,就能让自己迷失在那片光彩之间。沉默着,哀并没有回答风的问题。他知道他只是想要开口,讲述出自己的心情——心情,这个石心之人本不该拥有的东西。风如今却不是依靠记忆中拼凑出的景象模拟着自己的激动,这是一种自然而又真切得让他心碎的真实。风,见到顾连了。仅仅一次在远处的观望,竟然比他和刘晨十多天来的努力还要来得有效。如何能不教他心痛?如果能不教他的心变得沉重?那一天,刘晨问他:如果对他有帮助,即使是让他见到顾连也没有关系吗?是的,如果能对风有帮助,即使是让他见到顾连又有什么关系?可是自己分明已然知晓让风再见到顾连是最好的办法,但……为何自己却一次又一次的阻止住自己的脚步?自己不是说过了吗?只要对风有帮助,不论如何,我都会尽我的全力抓紧每一丝的希望,决不错过——即使这是他最不愿意的去使用的方法。即使这会让他心痛欲裂——但这又如何?或许是风的心在石化之前的那种眼神——痛苦而又依旧的醇厚干净——那种企求般的眼神让自己在那一瞬间遗忘了自己的身份。他是风的奴仆,他的一生都将为风而存在。祈求风的平安,祈求风的幸福。自己不是都答应了么?用自己全部的温柔来守护他——所以,只要是能让风恢复,哪怕是让风再见到顾连又如何?自己的心痛,本该就是微不足道的。只要风能开心,就好。“风。”哀微笑的看向茫然中的风,笑容温暖而澄净。“我带你去见他吧,那个你一直想见的人。”看着风眼中不由自主的闪过喜悦的光芒,哀的心里又是一阵刺痛。紧了紧握在两侧的拳头,哀在心里告戒自己:别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你好,请问顾连在吗?”风微笑的看着一脸微红的女孩。在南风之中顾连果然是个无人不知的人物,只报出了名字就得到了一大串的信息。知道了顾连是南风学生会的会长,风一口问了地址便飞快的赶了过去。谈话间,那名被风抓住询问的学生疑惑道:“你之前不是顾连的贴身保镖么?怎么会不知道他是学生会的会长?”风只是笑笑摇头,直到转身离开他才在口中轻轻感慨。“我过去果然是他的贴身保镖么?那样的一个人,想来只要他的一个笑容,就应该能叫人心甘情愿的追随吧?我也是这样的么?”顿了顿,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轻笑了起来:“那样一个太阳般的人物,只要一个笑容,就能融化众人吧?即使只是他身边的影子,我想我也是愿意的。”一句话,直教身边的哀心口生疼。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掐住,他的拳头攥得紧紧的,像是想将自己那本无血肉的手,掐出鲜血一般——轻轻的在门口站定,小心翼翼的敲门。直到里面传来一声请进,风才缓缓的推开房门——20棕红色的办公桌后,青年左手轻支着下颚,右手翻动着书页,背后落地窗外洒进的阳光零碎的散落在青年的发间手边。背光的身影在光芒的衬托下,沉静得有如画中的美景。青年并没有抬头理会推门而入的是谁,依旧只是用指尖反动着书页。许是许久都没有动静,青年才疑惑的抬头,那一瞬间在阳光照耀下的精致面庞,耀眼得叫人不敢直视——“是你……”看清来人是谁后,青年皱起了双眉。“你来这里做什么?”不悦的语气由青年的口中说出,竟也是叫人难以拒绝的清亮。像是敲击在上好瓷器上的声音,清亮又能穿透一切。“我……”风呆楞在门口,不知究竟该如何回答。是哀说要带他来见顾连的,但见到了顾连……又是为了什么?歪了歪头,风只有一脸迷惘的望向一旁的哀。哀却也愣住了,之前决定带风回到顾连身边,但关于顾连和顾家的记忆已然被阮霜亲手下了封印,又让他如何告诉风有关于他和顾连的一切?虽然只是那么轻微的一闪,但看到风回首望向哀的瞬间,顾连的眼中明显的闪过了一丝交杂着厌恶与痛恨的光芒。那一刹那从他身上涌出的阴沉气息,比游荡了千年的怨魂,还要深沉——惊觉于顾连那刹那间的杀机,哀反射性的护到了风的身前,一抬头正对上了顾连的双眼。一时间,那眼中涌现的信息让哀不自觉的移开了视线。像是从中读出了什么,又像是没有。哀只是转身拉住风的双手,背对着顾连,轻轻的道了声:“风,我们先走吧。”“可是……”虽然还想说些什么,但就如破壳的雏儿认母一般,对于在昏迷了十日后醒来第一眼见到的哀,风的理智总是告诉他:他不会害自己的。于是对于哀说的话,便有了十分的信任。刚准备应着哀的话先行离开,那红木桌后却传来了顾连的声音——“怎么?来了不说一句话就马上要走?”伴着他邪狞的语气微微勾起的嘴角,直叫人不敢相信此刻的顾连与不久前那个沉静优雅的画中人物竟是相同的一个人。在风发愣的几秒间,顾连已离开桌椅移步到了风的身前。一探手将本已站在墙边风越发的扣向墙边。“你……”风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但看着顾连紧紧的顶着他的那一双眼,便被死死的钉在墙边不敢再动分毫。仿佛潜意识里深埋的恐惧在萌芽一般,风的身体开始渐渐的颤抖,从指尖……到双肩。“我什么呀?”顾连邪笑着俯到风的耳边,像是吹气一般,轻轻的说道:“你不是已经离开我们顾家了吗?莫非……你还记着自己那低贱的身体里还流动着一半我顾家的血液吗?”顿了顿,像是特意停下欣赏风恐惧的目光一般,顾连又笑道:“忘记吧……即使你的身体里流着父亲的血液,但他也已被你那身肮脏的液体搅浑了……脏掉的东西,是永远也无法恢复最初的干净的……不是么?我——亲爱的弟弟。”颤抖的身躯抖动得越发的厉害,在顾连离开风身边的那一瞬间,风紧紧的蜷起自己的身体,畏惧的拒绝了一切人的触碰。就像是从心底散发出的冰寒,将这天地间的一切都冻得冰寒彻骨。只有自己的双手是可以依靠的,其余的一切——都是寒冰——“风……”哀无措的看着风的颤抖风的恐惧,那僵硬的表情比那一夜安抚了五百多只灵体的他还要痛苦上十分。蓦的打了个激灵,风飞快的站起身来拉开房门就飞奔而去,哀也随着想要追着飞去,却见那房门又被重重的关起。而他的一只手已被另外一双所扣牢。哀转身,见到的是一脸邪肆笑容的顾连——“你……”哀惊讶的看向顾连,颤声道:“你能看得到我?”看见哀的惊讶,顾连只是邪肆的笑笑。反手一把将哀压到了墙边。他仗着身高的优势将哀困在怀中,一如方才对待风般附耳在哀耳边笑道:“现在你说,我究竟是看得到……还是看不到你呢?”说罢,探出舌头在哀的耳边滑过,留下哀的一阵惊颤。放开压制着哀的双手抱臂而立,顾连满意的看着浑身僵住的哀。之前的阴寒气息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在风推门而入时的那个画中青年。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和撩人的气息。偶尔从眼中闪过的一丝邪性光芒,更为他增添了一分神秘的光彩。哀静静的看着眼前的顾连,凝实的目光仿佛要穿透眼前的那副皮囊。微微勾了勾嘴角,顾连的双眼特意的扫过了哀的耳后:“怎么,还没看够?”说着,一手松了送衬衫的领口:“我想……我不介意让你看得更清楚一些的。”挑衅的目光扫向哀,其中隐隐藏着兴奋。危险的气息迅速的在房内蔓延,哀双眼一瞪飞快的转身想要离去。但顾连却更快一步的从后方扣住了哀的双手。“怎么……你也想走?”故意的在哀的耳后吹着气,看着一脸愤怒的哀在自己的触碰下颤抖的身躯,顾连的嘴角翘得越发的轻松愉快。他知道,灵体向来是十分敏感的。因为他们相互间的交流靠的都是敏锐的感应和触碰。特别是像哀这种可以结成实体的高等灵体,更是在这种轻微的碰触上比常人敏锐上数倍。“你、想要怎么样?!”咬着牙回首看向邪笑着的顾连,哀心中焦急万分。风方才夺门而出时的表情深深的印在他的脑海间,那种恐惧和崩溃般的眼神叫人不能不担心他的安全。此刻的他恨不得将身后的顾连碎尸万断,但灵界也有灵界的规矩。若契约下的灵体无故攻击人类,那么受到惩罚的不仅是他,连风也要被连累。他不能,也不愿再伤害到风了——“你想……赶去看我那‘亲爱的弟弟’?”挑了挑眉,顾连特地加重了‘亲爱的弟弟’五个字。不等哀回答,见到他眼中那焦急的眼神,顾连便恨恨的哼了声。“啊、你……”满意的听到哀口中逸出的轻哼声,看着哀脖颈间的红痕。顾连刹时笑眯了一双眼。“你带着阮余风那小子来我这里肯定是为了他吧……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居然可以让你放心的将他送到我的面前。”轻松的叙述的自己的猜测,看着哀越发僵硬的身躯,顾连的脸上笑意愈盛,眼中的寒意……亦愈深——“我猜的不错是吗?听说……那小子遇到车祸失忆了?”轻摇了摇头,他又笑道:“想来这全是你做的吧?你不愿他再见到我不是的么……而如今,你又将自己亲手封印住记忆的那小子送到我的面前……究竟是什么洪水猛兽,竟然会比我更让你惧怕三分?”“莫不是……之前学校里传闻的,怨魂?”不知何时,原本窗外仍旧和煦的阳光已消失不见,密闭的房内涌动起阴暗的气息。哀转过身看着眼前顾连,肃然道:“你,究竟想说什么?”阴寒而冰冷的气息自哀的身体向四周散发开来——直至这时,才叫人想起,原来他——亦是一个灵体——22无风自起的飞扬发丝,不怒而威的冰冷双眸,仿佛君临天下般的气势。一瞬间,让顾连忘却了邪肆的笑容只记得呆呆的看着哀。“你,究竟想说些什么?”寒冰似的嗓音从哀的口中穿透而出,叫顾连顿时从迷失之中回过神来。飞快的将头一甩,甩开了迷失的心绪,也藏过了那眼底一闪而逝的哀伤。“我能帮你救回那小子,不是吗?”眯着眼,顾连轻笑道。不理会一旁仍自一脸寒冰的哀,径自走回了红木桌后,安稳坐下。“不说话?”顾连笑了笑,道:“你还真是天真哪,即使你不说话又如何?我早已确定了我的资本,才有资格跟你谈判的不是吗?谈判之中,若你是优势一方自然可以缄默不言只当是沉默是金,但现在掌握着主动权的是我,你若依旧天真的以为那头发乱飞的模样能吓到我那便错了。你以为为何我们顾家世代都由阮家守护?这种小儿科的东西我早已见得多了,不劳你再添一件!”话越往后,顾连的声音便越见冷俊。深吸一口气,哀痛苦的双眼望向天顶。再收首,冰冷的双眸仍在,气势却已大不如前。“你愿意帮风进行治疗?”僵硬的看着顾连,哀一字一顿的问道。字句间虽是极力掩藏,但却仍能让人读出其中的那一分心焦。深深的看了哀一眼,嘴里低喃了些什么,却在哀双眼望向他的那一刹那,恢复了冷俊的神情。“你应该先问自己应该付出什么代价不是吗?”看见哀眼中的迷惑,顾连又挑了挑嘴角。“其一,我知道目前要治疗阮余风非我不可。”“其二,我知道你不可能威胁到我,甚至不能动我一根毫毛。否则惨的就是阮余风那小子。”“其三……你喜欢他。”“仅此三点,足够让我对你予取予求。你,没有资本反抗。”看着哀颤动的身躯,顾连仰躺向靠椅后背,一晃动,将靠椅转向面窗的那方。留下哀一人在身后思考——顾连身后的久久无声,他也只是随着他任寂静久久的在房中蔓延。仅次三点,足够他对哀予取予求不可反抗。但仅要一点,就足够哀对他予取予求而他却无力反抗亦不忍忤逆——你喜欢他。这轻轻巧巧的四个字几乎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肺里像是被抽光了空气一般,闷得叫人窒息。呵呵,偏偏自己还要摆出一副阴险狡诈的模样啊。别怪我,这是我唯一一次可能得到你的机会——即使要我忤逆上天我也要不惜一切的抓住它!望着浮云飘过的窗外,顾连无力的靠着椅背。待再次定下心神回过椅身,哀已目不转睛的盯着他。那双眼仿佛亘古之前便存在一般,死死的盯着他——只盯着他。如果那双眼中,始终只有自己,那有多好?刘晨曾说过——哀,只有对着风的时候,他的那双眼睛才是天地间最诱人的深潭。只是那深潭却从来容不下除风之外的半点尘埃。若谁有幸见得那片深潭的人——那他必是这世上最为幸福,也最为悲哀的一个人。当他得知这美丽的潭水与自己永远没有交会的那一瞬间时,他将知道,幸福与绝望,不过一步之遥——顾连便是这世上最幸福的那一个,也是最悲哀的那一个。他在九年之前就深深陷入了这样的一双眼。那是怎样的一种幸福啊?被那一双眸子关注着。他在九年之前就深深的陷如了那个泥潭——那个一旦跌落,便今生再也无法生还的泥潭。在渴望幸福心情与绝望的高崖之上,苦苦挣扎了九年——退一步,是心胆俱碎;进一步,是地陷天崩——“我不是喜欢他。”哀说,“我一直爱着他,一直。所以,你能对我予取予求。”一句话,哀说得情深意切。一句话,直叫顾连,肝胆俱裂——“我知道你爱他……一直一直……都爱着他……”顾连深深的将头埋入椅背之中,极力抑制着自己话语中的颤抖。那搭放在扶手上的双手紧紧的握着,那力道……仿佛要将那铁制扶手生生的撕碎一般。青筋凸显,每一根……都仿佛他骨血中的刺……那宛如爱恨一般,除不去,也不愿除的血刺——睁眼看向哀。蓦然有一瞬,他好想哭……在这个让他爱了九年,挣扎了九年的家伙面前……痛痛快快的哭出来。不管他什么形象气质,不论他什么生死束缚。就那么痛痛快快的哭上一场,哭罢了……或许这爱……也就能淡了。但泪水涌上眼眶却又被他死死的压了下去。哭?他不能哭!那么软弱的行为,不是他该有的。那么懦弱那么低下的姿态,也不是他该有的。虽然他真的……好想、好想。不是已经决定了吗?即使忤逆上天也要不惜一切代价将哀揽入自己的怀中!自己又怎可以仅仅是因为这样的一句话而流泪痛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胸中那股酸闷的气息压抑。当阳光再度洒向顾连时,他已是又一派自信锋芒。“我可以帮助你按照你所要求的方法替阮余风进行治疗。”“但我要——得到你。”犀利的目光扫向哀,察觉到哀脸色一瞬间的苍白,虽然不明白究竟为何,但他心中仍是狠狠一痛。只是……不论你如何,我也必须得到你!顾连在心中对着自己如是说。我不会让你再受到任何的伤害,即使有万马千军杀戮而来,他们也要先踏过我的尸体!只要你能在我身边……只要,你是我的!静默间,哀蓦的变了气息,只是须睨间,便有如娇娆开遍四野般,娇媚的气息,发丝撩动间,风情万种——真真一个尤物!“原来,你要的,就是这样么?”哀看着顾连,媚眼如丝。震惊于哀的变化,顾连只是呆呆的看着,心下比震惊更深一层的,是一股更深的痛。从未见过如此的哀,娇娆美丽。甚至从未发现过,除了那一弘深潭外,他竟是如此的……惑人心志。那晶莹润滑如凝脂般的肌肤,那水润嫣红如玫瑰般的双唇。纤腰瘦臀斑斓眼——那与他修长身子相衬的纤细腰身,那诱人双眸中的斑斓色彩。此时的哀,浑身散发着一股深深吸引着所有人目光的气息。燎动人的心,也燎动着人的欲望。他用手指自耳旁滑下,直至喉间——那惑人的感觉直叫人想深深的吻住他,从他的耳旁,直舔至喉间,让那里……闪动着属于自己的淫糜光芒。“是这样么?你想要的……”哀吸吮着指缝之间,用他那诱人的红舌轻轻舔弄。“我……”恍惚间,顾连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心中只是一股浓浓的痛与悔意,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出生早点见到哀。早点,将那个玲珑般的人儿揽进自己怀中。他……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会练就出这种气息……这种姿态。“你、不必如此,我要的,到时候我自然会去收取。你告诉我,我该如何就好……”闭上眼,顾连不再看向眼前的哀。这个人儿,这个娇媚如花媚骨如斯的人儿……不是真的哀!又是一阵寂静拂过,许久之后,哀才道。“我要你,用你全部的温柔来呵护他。”“我要你……做风的恋人。”说罢,哀转身飞快的穿墙而出。风已经离开了这么久,他必须找到他!哀心急于风,甚至没有得到顾连的答复就急速飞离——他要我……用全部的温柔呵护风?他要我……做风的恋人?!短短的两句话,让顾连再度陷入僵硬。他知道,哀所要他做的,必然会是自己所痛恨的。只是……哀如今要他做的,又何止是他所痛恨的?!这世上,最残忍的……莫过于此。他陷在靠椅间,久久的僵硬无语。一阵风吹过,房门蓦的打开——门把上,隐隐约约,还能见着一层红光——24“风!”哀找到风,是在教学楼外的一棵树下。刘晨正扶着昏迷中的风,一手执腕替他把脉。“晨,风他怎么样了?”哀焦急的问道,担忧的表情清晰的在脸上浮现。摇了摇头,晨晨平放下风的手腕,嘘了口气。“没事的,他只是惊吓过度罢了。而且我刚刚用神识探察过他的精神状态……石心,似乎已经解除了。但是……不知为何又多了一层枷锁。”皱着眉,刘晨转头看向哀。“究竟方才,发生了什么事?”“刚才……”看着昏迷中的风,哀缓缓的摇了摇头。“他见到顾连了。”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就说明了一切。刘晨理解的点点头。若是如此,事情不难猜想。只是……“强烈到能解化石心的冲击,怕会是他今后的心魔啊。”刘晨叹道,惋惜着这样一个优秀的安灵使的逝去。有心魔存在的安灵人定然不会是一个合格的安灵人,怨灵们的怨气会牵引并放大心魔的存在。除非能找到给予他精神冲击的人,否则……解铃还需系铃人啊!怔了怔,哀只淡然道:“顾连,会帮忙的。”待风醒来,已是两个小时之后。刘晨和哀已合力将他送回了租住的房中。“哀。”风微笑着,看着哀。那温和的笑容一如最初的记忆,温柔的双眸让哀在一瞬间忘却了所有的一切。只为了这双眼,只为了这个笑。一切都是值得的。“哀,你怎么了?”略显讶异的看向爱,风张开手臂抱住哀,将头埋进哀的胸膛。“笑一笑,好吗?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你么?”“不、没事。”哀带着笑,哽咽道:“只要你没事,就好了。”“我?”风疑惑的歪着头,“我当然没事啊,只是、我们不是在山里么?妈妈呢?怎么突然就到了这个地方?”听到风的问题,哀浑身一僵。莫非……封印解除了?!“风、你都记得什么?”哀小心奕奕的试探。风不解的看着哀,道:“我们不是离开顾家后……去了山里找到母亲了么?为什么现在会在这个地方?”“我……”风恢复的喜悦以及封印失效的两件事同时冲击着哀,叫他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这时一直在旁无声呆着的刘晨微笑道:“你下山后被一个酒后驾驶的司机撞伤,我恰巧路过,就顺道救了你。”哀愣愣的看着这个说谎脸不红气不喘的刘晨。这才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仙人也是会说谎的啊。看着感激的望着自己的风,刘晨随手抓了瓶饮料就咕咚咕咚的往肚里倒。边道还边对惊讶的风笑道:“我忘了介绍、哦咯……我是天界的金仙,所以……哦咯、那个你的身份我也知道的……不用、哦咯、有什么顾忌……”呆楞的看着大口灌着饮料的刘晨,风不由的笑道:“现在的神仙先进了许多啊,竟然也喝人间的饮料啊。”“唔,哦咯。”喝完最后一口饮料,将瓶子一抛又再消失。刘晨这才摇头一本正经道:“我只是金仙,还不是神仙,那是比我还高级的仙人。天界已经有许久没有人升到神仙的身份了。”好笑的看着刘晨,风微微点了点头。“那还请容我自我介绍,我叫阮余风,是一名一等安灵使。”“呵呵,我是刘晨。天界金仙,在人间界是‘游方郎中’,和王朝集团的第一副总裁。”25自风醒来之后,刘晨微微笑着替他补充了昏迷数月来的记忆。告诉他车祸后他有段时间失去记忆,自己便以副总裁的身份把他拉到王朝做工读生,同时又发现南风学院里有灵王即将出世,于是带着他以新生身份进入南风。到了南风后竟然见到了他的旧友,他还加入了校内的品茗社。仅仅只是转换了一下失忆的时间顺序,晨晨便轻松的解释了数月来的种种,直看得哀是目瞪口呆,感叹金仙果然就是与凡人不同。“这么说……我现在是南风大一的学生?”风手捧茶杯看向刘晨,微笑着问道。这几日来,风发现这座房子里的饮品除了茶叶还是茶叶。只是种类各不相同。他这才发觉自己原来还可以爱上这般清雅幽静的饮品。原以为,自己除了顾连,不可能再关注到其他的事物了。却原来,他还是可以有自己的爱好的——没有任何理由的,只是单纯的爱好。渐渐的,便也爱上了这种清雅的味道。总是泡上一壶好茶,边享受那清远的香气,边翻上几页书。偶尔他也会想,或许,现在这样,也挺好。“恩,我们都是南风大一的学生,呵呵,你现在还是南风大学里最受欢迎的男生之一咧。”边喝着风泡的茶,晨晨边笑道。这几日他一直耗在这房子里,除了替风解答各种各样的疑问,就是蹭着风泡茶喝。所谓茶道茶心茶艺,没几分功力的人很难将茶泡出点味道。而风虽然仅仅醒来数日,但他之前泡茶的功力倒是半分也没有落下。不仅如此,在刘晨看来甚至比之前更胜了数筹。从前那茶里虽泡出了茶自身的香气,也还带点茶自身的气韵。但如今这茶里不仅泡出了茶自身的香气韵味,还融进了风自身的气质。温和得仿佛能包容一切的气质将茶与茶水调和得越发的融洽,又像引子般,将茶本身的气质诱发得淋漓。好茶好水还需得有好人。如今的这茶,才算得上有心的上品。于是越喝越上瘾的刘晨在喝完房中的藏品后,大手一挥,直将天界的仙品也搬了出来。在风妙手过后,茶香直飘数里。好不诱人。淡淡的点头,风便不再说其他,只是静静的看着手中茶杯里的茶叶轻轻舒展。哀知道,风是在庆幸自己是大一的学生,而不用去面对顾连。当初的他,为了能照顾好顾连,不仅选择报考了和顾连同样的大学同样的科系甚至还选修了完全相同的课程。那时的他,是个尽职的贴身保镖。每日里犹如影子一般的在顾连身边。只是……再尽职有什么用?想起顾家人的做法,哀忍不住的愤怒。偏偏他再如何的愤怒也必须求助于顾连。即使是在风石心解除后的今天,他也必须依靠顾连,解除风心中的心魔——“哀,你也喝一杯吧。”风淡笑着送过一杯茶。那是天界的仙品,即使是灵体也可以享用。哀微笑着正想接过茶杯,却听见门外有人敲门。摇了摇头,哀示意风先去接待客人。茶,是随时都可以喝的。笑着歉意的望了哀一眼,风便捧着茶转身开门——喀嚓一声,是门打开的声音。哐当一声,是茶杯破碎的声音。该来的总是会来,哀看着门口处痛苦的闭上了双眼。来人,正是顾连——26很难想象,一个曾经总是一脸冷漠的人突然对你绽放出绚烂的笑容,会是怎样一种情况。风没有想到,在开门的一瞬间,会见到那样一个比太阳还要眩目的笑容。那熟悉的脸孔和陌生的笑容,惊得他跌碎了手中的茶杯。“顾……少爷……”风颤抖着,强忍着被那笑容迷醉的神思,将门打开恭敬的站到门边。这是他十年来的习惯,从进入顾家的那一刻起,他就被这样的教导着,要遵循顾连的每一个命令每一个指示。至如今,即使只是眼角一下轻微的眨动,风也能明白顾连需要的是什么。见到风的动作,顾连只是笑着用眼角瞄了眼哀的所在。“风,你没事吧,听说你前些日子在学校昏迷,这么长时间没回校,我担心没人能照顾好你,就过来看看了。”说着,还提起右手上拎着东西笑了下:“我这次可是以学生会的名义来探望我校学生的。怎么样,你的身体还好吧?”温柔亲切的慰问话语和诚挚透亮眼神直看得风一阵恍神。顾连见风如此,遂微笑着上前一手抱住风的脑袋,用额头抵住风的额头。像是在试探风是否有发烧一般,轻触着,那双透亮的明眸直直的看向风的眼里,那里面有怜惜,有担忧,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也不明的东西。风只感觉被太阳直视也没有过的耀眼与无措。他畏惧的挣脱顾连的手退后了两补,却又在看见那双琥珀色的眼里流露出的一丝失望后,止住了自己后退的脚步。这是……顾连么?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却又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能让太阳也为之黯淡,任谁也无法拒绝的人,确实就是顾连——“少、少爷,你来这里有什么事吗?”风定了定心神,恭敬的问道。却只见顾连嘟了嘟嘴,仿佛有点委屈的道:“我不是说过了吗?我来看你的啊。”说着,他抓了抓脑袋,把那一头原本整齐的发式搅得蓬松。“呵呵,我还带了水果来哦,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吃西瓜了。有次吃得满嘴红汁都这剩瓜皮了还抓着瓜皮啃啊。不知道你现在还喜欢吃这个吗?我可只带了西瓜来啊!”一脸灿烂笑容的顾连看着呆滞中的风,眼珠子微微一转,行了一个标准的公爵礼,笑道:“怎么,还不欢迎我进屋么?莫非你要我就这么可怜的在屋外锤开这大西瓜独自一人吃到肚皮溜圆?”这才反应过来的风慌忙让出位置将顾连让进房中。进到房中,见着正翘着个二郎腿悠闲品茶的刘晨,抬了抬手,示意有西瓜可吃。风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满脸笑容的顾连,那眼里,是抗拒、是挣扎,也是沉醉。哀不知何时已又站到了风的身后,用手握住了风不知所措的手,一手抚着风的头发笑道。“先看看他是为了什么才过来的吧,一切,顺其自然。”风望了眼哀温柔得双眸,微微的点头。除了刘晨,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在哀温柔的望向风的那一瞬间,顾连的眼中,闪过了一丝交杂着悲凉与冰寒的光芒——27“先吃西瓜吧。”顾连笑着抬了抬手上的西瓜,装着一副辛苦已极的模样。看得风微微一笑。顺从的接过西瓜,转过身往厨房走去。这时恰好喝完最后一口茶的刘晨对顾连微微点头示意,便转身一把拉着哀往门外走去。边走边对还在厨房的风喊道:“我有事,先出去逛逛。”顾连略显诧异的看着拉着哀离去的刘晨,对上他略带警告意味的目光,无谓的耸耸肩。只在眼睛扫过刘晨那紧握着哀着的手时,又再狠狠的瞪了一眼已是满脸可爱笑容的刘晨。“刘晨……他一直都住在你这里么?”在风捧着西瓜走出厨房时,正对上顾连略带担忧的表情。笑了笑,风道:“应该是我一直在他这里才是,当初我出了车祸,是他救了我。”将西瓜摆放到顾连的身前,风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他拿起西瓜却又忽然抬头直视向自己,那眼神,就有如欲语还休,又还带着几分哀伤。“少爷,怎么了?”风弓身恭敬道,用尊敬的词汇和生冷的敬语压抑住话语间的那一抹忧心。从没见过顾连在自己面前展现出这样一种表情,甚至从没见过顾连在任何一个人面前露出过这种表情——即使是他的母亲。他知道,顾家从来就不只是顾夫人口中所说的什么小富人家。那是一个流传了数千年的庞大家族,一个数千年来始终为自身血统所骄傲自豪的家族。他们不允许有任何低下的血液掺进他们的家中,就像母亲,就像自己——风悲哀的想着,越发恭敬的低头。那样一双耀眼的眸子用那种脆弱的眼望着自己,太容易让自己迷惑,太容易让自己沦陷、沦陷为那明知道阳光是无可企及,却始终不断追逐的可怜生物了——“你,是不愿原谅我么?”顾连望着恭谨的低着头的风,眼里又多了分仿佛一碰即碎的脆弱。就像那细碎的阳光,被哀伤所分割阻挡。“我……”低低的吐了个我字,却又死死的压住自己的话头。风依旧恭敬的站着,不动分毫。从未见过顾连方才的这种神色,生存在那样的家庭中,他拥有了许多人一生也无法拥有的东西,也势必要失去许多人可以任意挥洒的东西。就像感情,就像自由。他不被允许在人前表现出自己的脆弱,即使只是一丝。他也不会在人前表现出自己的脆弱,因为,他从来就没有过所谓的脆弱。所以,他不会,也不知道,所谓的脆弱究竟是什么。风在心里叹息着,十年来,顾连分明就不知道所谓的脆弱是什么。却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神情,问出那样的问题。自己差点就忍不住想要回答他没有了。即使他当初的那两个微笑深深的刺伤了自己,即使……不论有多少个即使,只是见着那样一双流露出脆弱的眼睛,就让他无法不为之心疼,为之打破自己的坚定。十年的守护,十年的习惯。终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忽而从前走在前方的顾连停住脚步等待自己前进的画面又在眼前闪现。虽只是那一点点,却坚实的在自己的心中汇成了海。汹涌的将心的堤防冲垮,汹涌的淹没了那一个又一个的即使——风痛苦的闭上眼,在心中痛笑道。即使,只是幻影,也请让我再享受一秒幸福的味道吧。再睁眼,已是那能迷醉天下的温柔笑容——他摇头。“我从来便未曾怪过你,从来。”28看着顾连眼中骤然闪现的惊喜目光,风的目光越发的柔软。“坐下吧,风。”顾连伸出手想要拉过风,却发现手上还拿着风递给他的西瓜,忙将西瓜摆到茶几上,在站起身来伸手看向风。顾连手忙脚乱的样子叫风看的扑哧一笑,顾连尴尬的挠了挠脑袋,浑身的光芒不再似正午阳光般的耀眼,而是有如冬日的和煦暖阳。于是这一日,顾连向风说了许多许多。从他离开的那一日起,至数到在南风校内的咖啡厅中再一次见到他。“我从来不知道,所谓的思念是什么东西。”顾连靠在坐椅上,双眼往着远方,仿佛没有一丝焦距,又像是在寻找着什么。“十年来,你一直都守在我的身边,就像我的影子一般,我只要一回头,就能见到你。只要我愿意,我可以让你消失在我的面前,只要我需要,你又可以立刻的在我的面前出现。”顾连无奈的闭了闭眼:“我一直以为这是理所当然的存在,我只为自己的自由被剥夺,自己的一切被窥视而感到愤怒。”他痛苦的看了一眼依旧满脸微笑的风,歉然道:“对不起,风。我竟从未想过十年来你为我所牺牲的一切,你的自由,你的童年,你的快乐。我当初甚至为了母亲让你离开而感到兴奋,我以为我找到了我自己的自由。却没想到,我那颗自由的心,早已落在你的手里。”他看了一眼眼中闪过慌乱和不敢置信的风,一把抓住了风的手。“自你离开我才知道我早已无法离开你,即使一分一秒。我原以为这是十年来对你产生的依赖和习惯而已,可是……妈妈她替我找了一个不逊于你的影士,他能了解我所有的习惯和意愿,但我却发现,我需要的……仍是你。我这才发觉,什么是思念。”他紧紧的握着风的手,仿佛一刻也不愿松开。他那闪耀着无限光芒的双眼中透出强烈的渴望和爱恋,那是任谁也无法拒绝无法怀疑的诚挚光芒——恳切得,甚至带了点哀求——风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的将顾连揽进自己的怀里。用他最温柔的动作安抚着,将心底最柔软的那一片向顾连敞开,轻轻的将他包裹。顾连将头埋在风的颈项,紧紧的搂着他。双眼却一瞬不瞬的望着大门的方向。他知道,哀,定然还在门外。即使他隐去了自身的气息,但他就是知道。他能感觉到有一股温柔的视线在包裹着风。那一股,甚至连风都无法察觉的温柔。强忍住内心深处的颤抖,用仿佛要将风撕碎般的气力将他搂进自己的怀里——不,不是仿佛!他多想立刻便将他撕碎,将独占了那温柔视线的风撕碎。可是,他不能——那时他们的约定,为了得到那一双眼眸的眷顾——是的,他向风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在风离开之后,他才知道什么是思念。但他思念的却是那个始终温柔对着风的人,那个,不曾真真看过自己一眼的人——直视着房门之外的哀,他将怀中的人儿搂得越发的紧窒。那双冰寒无情的眼,仿佛在说——如果,你能就这么死了,该有多好?29那冰冷的双眸看得哀一阵战栗。“我把风交给他,是对的么?”哀轻声道,像是在问着身边的刘晨,又像是自言自语。“即使是不该发生的也已发生,一切,顺其自然吧。”叹了口气,刘晨转身离去。这许多的爱恨纠葛,他无力插手。上次私赠锁命丸的事尚未解决,天帝已派人传下御令着他回天。“好好保重。”一声轻叹后,再眨眼,刘晨已消逝不见。看着刘晨消失的那一点,哀忍不住的苦笑。“顺其自然?”自己又何曾不想过顺其自然呢?可即使再如何提醒自己,也总会在不经意间迷失在那双眼里,迷失在自己的情感之中。情之为物,即使是超脱了生死的亡灵天神,也要为之纠缠难逃啊。待顾连走后,哀重又出现在了风的房中。他看着风茫然的眼神,哀不由得心疼。“风,怎么了?”回过神来的风抬头望了眼哀,虚弱的摇头笑道:“没什么……”看着他苍白的脸孔努力的撑起温和的笑容,哀痛苦的将他拥进了怀里。“风,不要强迫自己。你不是曾告诉过我一切顺其自然就好么?有什么事情需要这样勉强自己?”轻轻的摇了摇头,风笑道:“我只是在想,为什么明知道未来定会是绝望的,却还是忍不住想要跳了下去。从前本就是毫无希望的事情,今天不过就是那一个笑容,就让我像溺水的人抓住了稻草一般,挣扎在绝望的海面上却仿佛还有一丝曙光。”“这就是人的本性么?”风抬头看着哀,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即使知道事实如此,却还是不挣扎到最后不肯死心……”只是一句话,就让哀的心如撕裂般的疼痛起来。明知毫无希望,却仍旧在挣扎的,又岂只是风?从风记忆恢复的那一刻起,自己本就该放弃的不是么?却又始终无法放下。虽然在心里对着自己说是为了风不被顾连的感情所欺骗,但顾连所做的一切,却不是出自自己的授意的么?从风的记忆被封印的那一刻起,这一切的一切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旋涡,将所有的一切缠绕搅拌,至如今,浑浊得叫人无法辩识。一手抚上风的头,哀轻轻的叹道:“未必都没有希望,今天的顾连,至少是你过去从未见过的。或许……一切都会有改变的可能。”哀说着,却又痛恨自己的残忍。他知道顾连只是为了和他的交易,却又不得不依靠这个来安慰风。这虚幻的一切,又能维持得了多久?离开哀的怀里,风茫然的望着窗外,这栋房子临着海,窗外便是一片碧波。已是夕阳西下的时候,一团红日萧萧而陨。照拂着斑斓海面,须倪间,有如幻境,美不胜收。风淡淡的笑了下,伸手虚抓,笑道:“他太精致了,漂亮得让我不敢相信自己能够拥有他。”他说着,晶莹的瞳仁中划过一阵哀伤,却又转瞬即逝。他笑了,那笑容,也一如那虚幻的美景,直叫哀担心下一刻他会否就在自己的眼前幻灭。30哀知道,爬的越高,也就摔的越重。在越接近天堂的地方,坠落时,也就伤得越深。但每每见到顾连来时风周身的幸福光华,他便不由得强忍住了打破这一切的冲动。他只能拼命用这虚幻的一切来堆砌塔楼,将风送往天堂的方向。即使明知道这虚幻的塔楼终有一天会崩塌,却仍是无法鼓起勇气在塔楼还不甚高远的时候将它击垮。哀不断的痛恨着自己,痛恨自己将虚幻飘渺的希望放到了风的眼前——就如风所说的,他是在亲手将风送上了绝望的崖顶,只等那一阵轻风将他吹落高崖。他多少次的问自己:这么做,是对的吗?但又有谁能回答这一切?就像是九年前他不知道自己竟然会爱上风一般,在九年后的今天,也没有谁能告诉他,为了自己的爱,在他以自己的爱的名义下所做的一切,究竟是对……是错。顾连每天都会在十七点整准时敲响房子的大门。然后在风开门的瞬间,和着斜阳的光彩,送给风一个大大的温暖拥抱。风知道,其实不到十七点时顾连就已经到了房门之外,但他却仍愿意坐着等待那一个惊喜的时刻,每日每日,他都注视着被放置到门旁的挂钟,在钟摆摇向十七时时,站起身来,迎接那一个灿烂如暖阳的笑容以及温柔如春风的拥抱。他们每日每日的玩着这个游戏,从不腻味。哀也每日每日的看着风的等待和欣喜,看着风每每在十六点起就不由扫向挂钟的眼,哀明白,即使风的理智依旧在不停的提醒着他,但他却依旧陷落在了那一日不停的温柔里——那甜美如蜂蜜,毒性可穿肠的温柔——偶尔会有刮风下雨的日子,风总是会神情紧张的不时走动,间或望望窗外,像是祈望那雨能早些停住一般。哀知道,他是怕雨水冲刷走了每日十七时给他带来的那个惊喜。当时钟准时踏住点钟,当敲门的声音准时响起。咚咚咚!只就三声哀就能听见那颗心里深深的呼出一口气的声音。于是风开门,看着浑身被雨水淋透却依旧笑容灿烂的顾连。在享受着惊喜与那虽冰冷湿濡却还是让他感觉到温暖的怀抱后,总会用他最温柔的眼神望着顾连,笑着让他下次不要再这般淋雨。但当下一个雨水天来临时,他却又会时不时的望着时钟,在听到准时响起的敲门声后,再放下自己高悬的心。日复一日,循环反复。哀不停的在担心着,在这一切都已经成了习惯。再蓦然失去……会是怎样的一种伤和痛?他不愿让如今风灵动温润的双眼再度沾染上晦涩的光芒。每一个夜里,他总会在风沉睡时出现在顾连的眼前,叮嘱他需要注意的一切。他只能尽着自己的全力来维持这个稍不小心便会崩塌的幻影。在他看着风日复柔软幸福的神情,他只能不断的在心里提醒自己——风是他的主人,只要他能幸福,怎管得需要牺牲天踩裂地?偶尔他也会在无法控制自己的时候抑制住自己的心痛和感伤,他只能告诉自己——他爱风,只要风能幸福,他的心再痛又如何?于是日复一日的循环,风的房门,总会在十七时时响起咚咚声。哀也总会在每一夜里警告着顾连不准让风察觉分毫。即使在偶尔记起顾连并未曾向他索要当初约定的条件时,他也未曾想起过——为何在他每夜每夜并不定时的出现在顾连面前时,他总是会微微笑的坐在床上,望着自己。31不知不觉间,已是数月时光。在这数月间,每日的十七时顾连不曾一日或忘。风的眼里,早已失却了理智的防备,他期待着每一个午后的钟响,直至第五声,然后微笑,然后起身。哀也在顾连日复一日的坚持中有些恍惚了自己的神思,他甚至有些怀疑那一日对风流露出如斯厌恶的或许并不是顾连,毕竟,要一个人对着自己厌恶至极的人物连续数月摆出一副深情微笑的样子,几乎是不可能的一件事情——当然,若这数月来顾连的深情真是顾连的伪装……思及此,哀心中一阵胆寒——那真真是不知深若几何的城府。“风,再有三天,就是你的生日了吧?”顾连笑着,一脸的期待。像是要将这世上的一切都捧给怀里的人儿一般,宠溺的神情表露无遗。“你……知道我的生日?”风诧异的抬头,双唇却正巧对上俯下头来的顾连的唇,虽只是轻轻的掠过,却是叫风飞快的红了张脸。顾连奸笑的将头俯到风的耳边吹着气:“哎呀,我的小风儿脸红了呢。究竟是为什么啊?莫非是发烧了?”边说着还边伸手探上风的额头,假做查探的模样,却其实在偷偷的抚过风的脸颊。一抬手拍掉顾连的手掌,风稳了稳呼吸,待脸上的热度退却之后,抬头以一种异常认真的表情望着顾连。“你是怎么知道我的生日的?”“呃?”顾连愣了愣,困惑道:“这个问题,很重要吗?”见风郑重的点头,顾连也摆正了神色。眯了眯眼,他用他眼里透射出的怜惜的目光看向风,将他深深的揽进怀里。“十年前,你踏进我顾家时,正是你生日的那一天吧?”顾连说着,像是在回忆什么,脸上流露出一丝的憧憬。“我一直听说,会有一个比我小三岁的孩子来负责照顾我。而母亲她……对你的评价,并不是多么的好。”他顿了顿,感觉到怀中的风并没有什么异常后,才接着说了下去:“我也一直对你没有什么期待,毕竟那时的我并不愿意有个人这么无时无刻的跟着我。只是,直到我见到你的那一刻,你就那么微笑的站在我的面前,小小的脸孔上是温柔而期待的笑容,那双眼睛……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它,总觉得它深得能包裹下这世上的一切。但想起母亲的评价,还有当时那孩提时的任性,让我一直对你冷漠得犹如对待陌生人一般。现在想来,或许那时我就跌进你那双眼里了。我竟然浪费了这么长的时间尤不自知……”像是极为后悔般,顾连将怀中的风搂得更紧了。他温柔而深情的道:“从我再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决定了,即使用尽一切,我也要补偿你这十年来的委屈,只希望,我的一分努力,能让你多忘掉一分过去的痛心。”风安静的呆在顾连的怀里,任泪水不停的流下,也不擦拭。生日……多么遥远的词汇,他以为除了母亲和哀,再没有人能记得这个平凡至极却对他又仿佛这世上最后一点证明的日子了。却没想到,在今天……能再听到有人祝福自己才词汇。能再遇到,有人愿意为他的生日而庆祝。任泪水不停流逝,他只想将这多年来的心痛随着这泪水,流个一干二净。却没注意,将他搂在怀中的顾连,在说至最最柔情时,却不是看着他,而是用他那双眼,死死的盯着一旁脸色苍白的哀——32应该说,有些事情、有些人,终究是不能期待的么?看着顾连那双死死盯着自己的眼,哀的心中突然涌出一股悲哀的感觉。这数月来,不能说他对顾连的行为毫无所觉。偶尔他到达顾家时已是清晨时分,但顾连却依然坐在床上,膝上放着一本书,像是看了些许,却又像是始终未曾翻动。隐隐间,他也能理解这是何意味,只是他始终不愿意去思考那种诡异的感觉。直到前一日夜里,他在顾连面前要求他为风庆祝生辰。仿佛在那一刹那间直落九重阴寒一般,冰冷的感觉瞬间将他包裹。一直都是平静的用一种近乎温柔的目光迎接他到来的顾连,在听说他要为风庆祝生辰后,有如压抑了许久却又蓦然爆发的疯狂一般,将阴冷的气息散发到了空气之中。这才重新回忆起那一日那个拥有着邪狞笑容的人——“你要我……为那个小子庆生?”顾连挑着眉,幽幽道。那阴宛幽怨得仿如九地幽魂的声音,叫人直觉的想要捂住胸口。微眯了眯眼,是因为之前骤然而至的气势感到不适。待匀顺了呼吸,哀面无表情的点头肯定了顾连的提问。见到哀点头,顾连不知为何沉默得再不答话。一双眼呆滞的望着膝上的书页,却是明眼之人都看得出,他并不是在看书,只是借着那书,来遮掩其他的一些什么。房内的气息,在这片沉默之中,又添了三分压抑。忽而,像是想通了什么。顾连骤然深吸了口气,一把甩开膝上的书本狂笑了起来。那笑声凄厉得连幽明怨鬼都无法比拟,但他却依旧是笑着的,不仅声在笑,脸孔也在笑——笑得邪肆,笑得疯狂。整整一刻钟的笑声,几乎要掀翻那房顶。哀却只是看着,偶尔皱皱眉,已是最大的动作。笑得泪也淌出,他才停下那疯狂的行径。他抬头看着一直冷眼旁观的哀,邪笑道:“我早就想这样笑上一次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见着哀依然不为所动,他在心中惨笑道:自己早就想要这样痛快的哭上一场了,却只能借着这笑来达到。“知道吗?顾家的人是不被允许有堕落的机会的,我们没有奢华的生活,没有惟命是从的仆人,没有一切能腐败我们意志的东西,除了从小便跟在我们身边的影仆以及阮家历代送至我们身边的后人。自然,那所谓的生日这么奢侈这么容易使人堕落产生攀比心态的东西,又怎会是在我们顾家人的脑子里所存在的东西?”顾连笑着,那声音,却悲哀的比哭还不如。“说起来,我还要感谢阮余风那小子啊。”他说着,像是在想着什么好笑的东西一般,不停的笑上几声:“知道么?在十年前他踏进我家门的那一天,那天是我的生日……我的母亲却指着他告诉我,那是你的弟弟……你那个搅浑了顾家血脉的弟弟。那个拥有低贱的血液的弟弟出生时,就的父亲就守在他的身边,知道么?那天是你的生日……当然,也是他的生日。”顾连说着,学着他母亲的手势,虚指着前方,仿佛风就生生的站在那儿一般。那种癫狂了一般的表情姿态,看得哀也多了三分心惊。“四天后……是他的生日吗?”顾连邪笑的看着哀:“我当真要多谢他呢,多谢他让我记住了自己的生日……不是吗?”说着,顾连蓦然跳下床,走到了哀的身前。“说起来……”他阴沉着脸,却又带着一丝狰狞的笑容:“九年前他带你回到顾家的那个雨夜,也是他生日的那一天罢?我也要感谢你的,哀……”他颤抖的伸出手抚上哀的脸颊,又轻轻的吻过哀的眼:“九年前……那个雨夜啊,在小风带着你回到顾家的那一瞬间,我几乎以为自己遇到了所谓的神哪……那种淡然的气息和你……深邃的眼。”哀僵直的站立着,虽然一直知道那种诡异而懵懂的感觉,但在顾连骤然说出口的瞬间,他依旧有一种被雷电击中的感觉。没有任何原因的,被那样一个有着癫狂表情而又神情凝望着你的人告白——即使是九地幽魂,也会尝到那种战栗而又疯狂的感觉啊——那种铭心、刻骨!33从回忆中清醒过来的哀,看着眼前俯在顾连怀中默默流泪的风,再一次感觉到了那种恐惧气息的流动。顾连他此刻对风讲述的一切,与前一日夜里那疯狂叙述下的全然相反。哀无法想象,当风得知真相的那一刻,究竟会是怎样一种景象。依稀还记得昨夜那个疯狂而炙热的吻,那样的无所顾忌,那样的贪婪吸吮仿佛要将他的灵魂包揽……甩了甩头,将那疯狂的印象抛出脑海。哀却又看见顾连正在舔着风的泪,一点一滴,轻柔得像是怕他化了一般。心在一瞬间掠过一阵刺痛,哀明白,他终究无法将顾连昨日夜里的疯狂表白忘个彻底。人总是有私心的,能被一个人那样疯狂而又热烈的爱着,是任谁也无法拒绝的。甚至在那一刻会有一丝的动摇,像是被撼动了一般,那种情感,汹涌而狂热。是以在第二日见到他一如往昔的对风温柔,总还会产生一丝错觉——那抹温柔,究竟是在对着风,还是在对着自己……模糊间哀也会在想着:也许自己在听到顾连告白后的那种想要流泪的冲动,只是因为发觉他是自己的同类罢?同样悲哀的爱着一个不该爱的人,爱得辛苦而惨烈。隐隐的他却又带着一种庆幸,庆幸顾连是这样一个疯狂而又执著的人,庆幸风依旧是他的……只是在这种想法刚刚从脑海中升起时,便被他狠狠的抛了出去,他竟是想利用顾连对自己的疯狂来保住自己对风的爱情……这不仅仅是对风的亵渎,更是对顾连的残忍。将心比心,若风利用自己对他的爱意来维系住他对顾连的爱……哀知道,自己定然不会拒绝这一切,只是这却比任何形式的拒绝都还要来得残忍——虽然在理智上控制了自己的思维,但哀却知道,自己的心底仍旧在为这个发现而庆幸着。身为一个人……即使是已然死亡的自己,也终究是无法完全抛却私心二字的。“唔、连……”风惊讶的看着吻住自己的顾连,只是轻轻的挣扎了一下便又陷入了顾连怀中不再动弹。“乖,闭上眼睛。”顾连温柔的笑着,用一只手覆上风的眼。轻轻的,缓缓的,像是对着什么珍宝般,再度吻上风的唇。哀警告式的瞪了一眼顾连,告诉他不许利用风的感情来伤害他。顾连却只是暧昧的笑笑,那挑衅的眼神像是在对哀说:你不是想要我当他的恋人吗?亲吻……只不过是恋人之间的仪式之一而已。他用唇舌舔舐着风的,在风忍不住张口喘息时,飞快的将舌头探进了风的口中,他们相互纠缠着追逐着,在那狭小的空间。任由银丝从嘴角滑落也不理会。直到顾连退出风的口中,风才睁开他那双由情欲而越发显得迷蒙的眼。“三天后,把你的全部给我……好吗?”顾连祈求般说到,那双眼中,是满满的恋慕与疼惜。风只是在见到那双眼时,轻轻的颤抖了一下,默默的点了点头。用他温柔的眼望着顾连,像是想告诉他——他将能包容他的一切。34不论是谁,在陷入爱情这个泥潭之时,都是毫无理智可言的。哀微笑的看着风开心的准备每一样物品,亲手泡下清雅的香茶等待着顾连的到来。哀甚至还记得数月前风内心挣扎时的模样。却如今,他早已一心沉沦。心中如撕裂般的疼痛,面上却不敢泄露分毫。只怕风会从那一丝丝的情绪中察觉自己的心意,于是他只能微笑,微笑的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准备在生日的夜里,奉献出自己的一切。在一切准备就绪之后,风便呆呆的坐到窗台边望着窗外的海水粼粼。“风,在想什么呢?”哀轻笑着,看着沉思中的风。沉默了几秒,风转身,深深的望了哀一眼:“哀,你说,我的选择是正确的么?”风问着,眼神温柔而又悠远。愣了愣,没想到风会问出这个问题。哀在心里苦笑着:莫非,自己还能在此时此刻告诉他,你的选择糟糕得简直不能再糟糕了么?抱过眼睛死死的盯着他的风,不知为何,哀总觉得那眼神里还有着一丝自己的看不透的东西,他被那双眼盯得惶恐,于是只好抱着他,说:“相信你自己的心,相信你自己的选择。我永远都会尽我的全力来帮助你,保护你,所以,不要恐惧。”哀闭着眼如是说着,他怕一睁眼就被那一双眸子锁住,看透自己的心,看穿自己的心虚。深埋在哀怀中的风在听到哀的话后,蓦然深吸了口气,再抬头,挣开了哀的怀抱,伸手撑开了哀紧闭着的双眼。“说好了哦!”风笑着,无比的灿烂,像是在群星围绕之下的月亮:“你永远都会保护我的,对么?永远……”他笑着,眼角却隐隐有一层晶莹的光芒。他忽而轻吻了下哀的唇,然后笑得有如春风拂面,一瞬间应和着夕阳的闪耀,虚幻得仿佛下一秒就将烟消云散。哀震惊的用手指触碰着自己的唇,看着风虚幻的笑容,下意识的伸手想要将眼前的人儿揽进怀里。就在哀的手即将触到风时,钟表上的指针走向了十七时的上方——当啷、当啷、当啷——五响的钟声停止后敲门声再度准时响起。哀蓦的收回自己的双手,震惊于自己为何会如此不受控制的伸手,不过一失神间差点戳破了自己隐藏多年的情感。他定了定神,微笑的看向风。“去吧,顾连来了。”他说,却莫名的从风的眼中看到了一抹伤悲。风笑了笑,理了理被海风打乱的头发。哀用他温柔的眼看着风迎向手捧玫瑰的顾连。血红的玫瑰代表爱情,但哀知道,顾连手上的这一束玫瑰,代表的不过是他胸中烈火般燃烧不尽的恨意而已。最后深深的望了一眼风的背影,仿佛要将全部的温柔在这一刻全部的包裹住风一般。但注意到他这一眼温柔的却不是风,而是迎面走入房中的顾连——不理会顾连瞬间呆滞的身影,哀只是那样望着风,随着房中一阵不知名的风的兴起,哀的身影也一层淡过一层,最终消逝在风中——风并不知道,在那一个顾连疯狂告白的夜里,哀与他定下了一个约定。他保证一切的秘密不被泄露给风所知道,而哀——从此再不准见风。35桌上燃了一半的蜡烛,尚未收拾过的微乱桌面,精美的碗碟和几乎未曾动过的食物——月亮早已升起,用它朦胧的光芒给这一切的一切铺洒上一层淡银色的光辉。“风……你在想什么?”顾连抱着风坐在窗台之前,见着偶尔眼神流离的风,微眯着眼,一口咬住他的耳垂,将他的思绪拉回。“哀……呃、”风蓦的回过神来,这才察觉到自己的耳垂正含在顾连温热的口中,顿时红了一张脸。“连、我……我们再去吃点东西吧。”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顾连牢牢的抱在怀中。“别动。”顾连只是轻轻的一句,潜意识中的习惯仍是让他乖乖的不再动弹。“你不是答应,把你的一切……都给我么?我等着这一天……太久、太久了。”渴望的望着风,在他眼中的犹豫渐渐柔软之后,顾连深深的将自己的唇印上了风的。没有太温柔的摸索,在唇舌探入的那一瞬间他疯狂的掠夺着,像是要将风的灵魂揉碎了一般。吮吸、交缠。任由两人口中漫溢的银丝从嘴角滑落。“恩……连、”风的脸孔也因为过分的交缠舔吮而微红,嘴角溢出的银丝只为这紧闭着眼喘息的人而添上了一分淫糜的形象。“风、”顾连也一样喘息着,只是在微眯的眼中偶尔会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他的舌退出风的口,沿着银丝滑落的方向轻轻的舔舐。“唔、连……不要、”在顾连的舌滑至风的喉结,风忍不住的一声呻吟,放在顾连肩上的手亦不由微微一紧。微笑的察觉到风的敏感,顾连特意的在风的喉结处打了个小圈,感受着怀中风的战栗,顾连莫名的感到一种快感。无所谓征服?或许只是单纯想要将这个叫自己嫉妒了近十的年牢牢的控制在自己的手中,看着他在自己手中为自己予取予求,可以看着他痛苦的呻吟、也可以看着他因为自己而感到所谓的快感——“连……?”茫然的睁眼看着停下动作的顾连,风伸手,将顾连揽进了怀里。他微笑着,道:“今天,也是你的生日吧?”看着蓦然抬头的顾连,风不由微笑,应和着窗外的月光,温柔的叫人忍不住的想要沉醉在那一抹温柔之中。但……即使所有人都为之感到沉醉,顾连也始终会清醒的孤立在那所有人之外。就是这种笑容,将哀的心死死的捆住的吧?他这么想着,却又用无比温柔的微笑看着风,一把将他抱起。“连,生日快乐。”风就那么笑着,温柔而又幸福。在听到这句话是瞬间,顾连的身子微微一僵。他低头看着怀里的风——多想在这一时刻将这个幸福的笑容狠狠的打碎啊!让他支离破碎的再也恢复不了最初的光泽。这样……他就不能再勾引哀了吧?用那个笑容,用那个仿佛能包容一切的眼神——顾连的像要发狂似的想着这一切,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的温和感动。从天堂到地狱是怎样一种滋味,顾连知道。他想叫风也知道什么是从天堂到地狱的滋味,但……有哀在他的前方。再疯狂也要控制住自己的思绪,因为有人在等待——他好不容易叫哀愿意离开这个家伙,即使再厌恶,他也必须微笑——于是,顾连温柔的将风放在床上,他说:“谢谢你……风。”微笑而感动的脸孔上甚至……还带着那么一点点能叫人察觉出所谓……幸福的东西?只是,那是……真的幸福么?36“唔……连、”将风的衣服一件一件的退下,看着风微泛潮红的肌肤,他只是任由自己的欲望在其上肆虐。没有爱情的欲望只能是一种本能的发泄。他啃咬着,用唇舌滑过,用牙齿在那两颗樱红上刮搔摩挲。“连、不要……”感觉到胸前微微的刺痛和麻痒,风本能的缩了下身子。猛然察觉到自己的动作暴露了自己的心绪,顾连抬头望向风,歉然道:“风,不要怕,好么?”仅仅一句话,就止住了风微微颤抖的身子。人是一种主观的动物,往往只要是自己认定的事情便不再退缩。顾连深知这一点,于是他让风感觉到自己对他的温柔对他的呵护对他的关怀。即使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假的,只要风认为这是真的,便足够了。强压下心中的厌恶,他的舌舔过风的锁骨,轻轻的一咬,引动身下风的颤栗。在风忍不住张口呻吟时,他邪笑着将手指放到风的口中。“唔、”被顾连的手指搅得不得安宁,连带喘息都困难了几分,风不解的看向顾连,却只见正伏在他胸口玩弄那两株红樱的顾连抬头歉意的一笑。“风……我忘了带软膏了……”一句话令得风顿时满脸通红,轻颤的伸手握住了顾连那只正在他口中调弄的手。樱红的唇舌缠绕舔舐,酥麻的感觉叫顾连也不由得哼了声。红着张脸,风仍用尽最温柔的声音道:“没关系的……”说罢,抬手将顾连揽进怀中。那温柔的脸孔温柔的眼神……以至于连顾连,都在那一瞬间恍神。在那一瞬间的恍神之后,紧随而至的便是那种滔天的怒火。你……就是用这种眼神来迷惑住哀的么?!让他对你关怀备至,让他的眼里再容不下任何一个人的身影,让我这九年来无时无刻不在绝望的悬崖上疯狂!或许……那个女人也是靠着这样一副模样来勾引走父亲的吧?让父亲直至死前还对你们母子俩念念不忘,让母亲日日坐守在佛前却满心的怨恨狠辣。母亲……顾连哼的一声冷笑,手上的动作却越发的柔和起来。他缓缓的退下风的裤子,一手包裹住风的灼热。在听到风的一声惊喘后,轻笑的将之含入了口中——越残酷的一切,越需要温柔的一面来体现。顾连舔弄着风的下体,看着他无助的喘息和紧紧握住床单的手,心中冷笑不断。抽回放在风口中的手指往风的下身探去,清晰的感觉到风的紧张和僵硬,他的另一只手越发温柔的在他的身体上摩挲。“不要怕,风……相信我,好吗?”他用他仿佛注满深情的眼看着风的,深深的凝视。直到风点头他才小心奕奕的将手指探入风的穴口。一点点,一寸寸,只要察觉到风的僵硬便停下动作细细的安抚。像是怕一不经意间就吓到那身下的人。只是他的心中却在疯狂的叫嚣着,想让数根手指或是更残忍的一切粗暴的刺进他的股间。温柔与残忍,疯狂与冷静。这所有的一切在撕裂着他的意志,他却仍在用超乎一切的意志在掌控。幸福吗?温柔吗?其实毁灭一个人并不需要毁灭他的肉体。当你侵蚀了他的意志,当你成为了他的生命,当你的一切在他的心中已与最重要的一切等同。那你方可以开始疯狂。他在等,等待那个可以疯狂的时刻。所以……在此之前,付出这一点点的温柔与等待,又有何不可?37次日清晨,当风伴着清晨的第一屡阳光睁开他的双眼时,映入眼帘的,便是顾连暖阳般清爽的笑容。他看着眼中只映着自己身影的顾连,看着他对自己说‘早安’,看着他亲吻自己的脸颊,看着他轻柔的抚弄自己的发丝。陡然间一种叫做幸福的东西溢满了他的心口。顾连那沉积了数月的温柔在这一瞬间充满了他的周身,像是一层和煦的光芒,在他的周身不断的游动,看不清,却有如空气般无所不在——顾连微笑的看着风的表情从微微的惊讶到温情的凝视再到幸福而温暖的笑容,以至于他有一瞬间几乎要被那汹涌的幸福感冲撞的想要窒息。多幸福的人啊?顾连想着,嘴角的微笑益发的柔和。他轻轻的吻了口风的脸颊,他说:昨晚……没有弄痛你吧?说着,他还傻傻的笑了两声,直到看着风一张白皙的脸孔涨得通红这才轻声的道了句:“生日快乐——”那一瞬间,他清楚的看到风的泪水在眼眶中晃动。他俯身舔过风的眼眶,将溢往眼角的泪水一一舐尽。他用他所能使用的最最温柔而深情的声音道歉。他说:“对不起,我说晚了,昨天我就该跟你说的——风……我、爱你。”在风蓦的睁大不敢置信的双眼后,顾连用他那双只装着风的眼凝视着他,他们俩久久的、久久的对视,然后风在一个比骄阳还要眩目的笑容过后,说:“我也爱你。”真真是一个迷人的笑容啊,几乎连他也要被迷惑呢。顾连这么想着。当然——仅仅只是迷惑,仅仅。他覆上风的唇,舔弄着,轻啃着。心里却在肆虐的狂笑。当一个人的眼中只有你的影子存在时,他的凝视定然是能直透你内心深处,且叫你无法拒绝并深信不疑的。这是多好的一个方法啊?特别是在告白的时候。当你背着阳光在他的面前用那双只有他存在的眼睛凝视他时,他的眼中除了耀眼的阳光就只有你的存在了。谁能狠心的拒绝一个这样痴恋自己,并且自己也深深眷恋的人呢?答案是:没有。只是,多可笑啊?这几乎是能夺走爱神信仰的方法几乎是所有人都能轻易办到的。你的眼中只有他一人,但你的心呢?或许……早已被充满的塞不下小半粒沙尘了罢?顾连的心在冷笑的看着沉醉在自己的吻中的风。快要到达那可以疯狂的时刻了罢?他的血脉在膨胀着,连带着心跳也迅速了几分。就在思维快要沉浸在疯狂的想象之中时,他的理智及时的出现在他的脑中。不能!或许……还要再等一等。就像干渴的旅人见着水源时的那种欲望,他伸出舌头舔过自己的双唇,当然,也顺带风的——感情这东西,越是积累的时间长远,爆发时就越发的狂烈,不是吗?风的感情直至今天才爆发,时间还不够充足,体会到的温柔还不够深刻,感受到的幸福还不足以让他彻底的崩溃……他必须等,等他在幸福和温暖的环境中浸泡得足够久,久得周身都能散发出那种香甜的气息时,再刺破那个膨胀得过了度的幸福泡沫——到时候那碎裂的一点点一滴滴……一定会相当的精彩罢?酒,还是要越淳越香啊——顾连遐想着,脸上那幸福的神情甚至能让他人以为他在想着所谓幸福的未来——38待两人亲热完,挂钟已敲过了8点的钟声。正在浴室中替风清洗身子的顾连听到钟声,像是想起了什么,却又怅然的低下了头。“怎么了?”风担心的道。“我、没什么……”顾连苦涩的笑道:“只是想起些事而已。”听出顾连的黯然,风转身捧起他的脸,严肃道:“不要把太多的事情压在心里,人是需要发泄的。否则,任你如何坚强,也逃不了崩溃一途。”第一次看到风严肃的脸孔,顾连微愣了会才恍过神来对他微微笑了笑。看到风犹豫而担心的皱起的眉,顾连在他微湿的头发上印了个吻。“不要担心,我没事的。”他这么说着,搂着风闭上了双眼。8时的钟声啊……顾连紧闭双眼,却依旧逃避不了在那钟声响起的瞬间出现在自己脑海之中的画面,那是三岁时的生日——顾家中人,为了不至子孙堕落污了这门血脉,是从来也不允许有能让子孙堕落的东西存在的。就连生日,也仅仅允许在三岁之前幼儿智识未开之前予以小庆。那年,他三岁,才是刚刚懂得一些事的时候。他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可以庆祝的生日,于是在生日的前一天就亲手准备了一张小巧的贺卡。那是送给母亲的,为了它他小小的稚嫩的双手划过了一道长长的伤口。不过他并不在意,他只想在自己最后一次生日——那时的他,确确实实的认为人的一生,是只有三个生日的。他只想在自己的最后一次生日上,将这张贺卡送给母亲。虽然那时的他并不知道母难日究竟是什么东西,却依然从旁人夸张的口中得知自己的母亲生产时是如何的痛苦和艰难。和父亲还有母亲共进一次晚餐,切下那香香甜甜的生日蛋糕,是那时的他最大的愿望——可是,那一天夜里,母亲没有出现,而父亲,也一夜未归。守着满桌的食物,他从十七时一直守到午夜。菜都凉了,凉得和心一样。他就那么迷迷糊糊的趴在餐桌上睡着,直至次日早晨的阳光将他唤醒。满桌的菜碟依旧……只是菜碟里的菜,变了味道。“妈、妈妈。”在委屈的快要哭出来的时候,母亲终于出现在他的眼前,满脸微笑的,手上还提着一盒蛋糕。他惊喜得几乎想立刻扑到母亲的怀里,可是想到桌旁的贺卡,又顿住了脚步。母亲最喜欢有礼貌的孩子呢。所以他拿起贺卡小心的走到母亲面前,准备用最标准的贵族礼仪将贺卡送到母亲的手中。可是当他走到母亲的面前时,母亲却一手拎起手中的蛋糕,微微笑着……放开了手——那蛋糕飞快的掉落连同他手中的贺卡也被那蛋糕一同砸落,那雪白又带着其他色彩的蛋糕粘得他浑身都是,他茫然的看着母亲,以为是母亲的手滑了——“连儿,你没事吧?”母亲微笑的蹲下身来看了他一眼,笑容亲切而又温柔,只是……却让年仅三岁的他深深的感到一阵阴寒,止住了他想对母亲问候的话语。他畏惧的往后退了一步,却又想起来这么做似乎是对母亲的不敬,于是又往前踏了一步——只是这步尚未踏出他就被母亲伸手一推,连连后退着坐倒到了地上。而原本温柔微笑着的母亲,却是一脸癫狂模样的放声大笑。“你这个小废物!哼哼……我以为生了你会让那家伙对我多看一眼,谁晓得生了你他依旧和那个女人在一起!昨夜是你三岁的生日……那个女人竟然也在昨夜生产,哼哼……你这个小废物竟然和那个女人的儿子是同一天的生日!你这个废物!”母亲狂笑着,一口一个的说着废物。跌坐在地上的他张着茫然而恐惧的双眼看着那和平日里迥然不同的母亲,颤抖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废物……废物是什么?是说我么?我是废物?“不知道什么是废物吗?这倒也是……你这个小废物怎么会知道那是什么?知道吗?废物是比臭水沟的的老鼠还要无用的东西,是比那最无用的东西还要无用的东西……”母亲就这么癫狂的说着,也不顾踩了一地的蛋糕渣滓便就转身去了。独留下他一人和满地的蛋糕渣滓……对了,或许还该算上那放置了一夜的饭菜。他呆楞的看着满地的残渣,看着残渣里那张曾经让他满心欢喜手上疼痛万分也不埋怨半分的贺卡——哒哒哒哒,时钟在那一刻指向了8的时刻——还记得风在他十岁时进入家门母亲指着他对自己说话时的癫狂模样,还记得那曾经温柔的微笑在一瞬间化做疯狂的可怕模样。顾连不由得紧紧抱住了怀中的风,心中在想着的,却是如何将这个让他痛苦了多少年的人刮骨挑心——不知是时钟坏了抑或只是他听觉的错乱,那8时的钟声总是不时的在他的耳边想起,或远或近……撩得人想要发狂。于是他不得不找了个理由向风道歉,暂时离开了风的房子。在疯狂的8时钟声中他逃一般的冲进自己的房中,直到他关上门的那一刻,背后响起一句轻声的问候。“你……怎么了?”他转身,看到的是那一双让自己沉醉了整整九年的眼眸,再也顾不上其他的,他猛的将哀揽进了自己的怀里,流尽了泪水。当他感觉到哀在轻柔的抚着他的背嵴时,他像是疲惫得再无一丝气力似的,软瘫在了他的支撑之下。那不是怜悯,也不是同情。而是一种,知己莫若尔的感觉——让他能读到那一丝的温暖。39将顾连牵到床边坐下,哀这才静下心来看了眼此刻疲惫万分的顾连。他忽然想起那个关于顾连的比喻——太阳。此刻的顾连就像是那被雨水浇透的太阳,带点湿漉的光芒,透着一股阴郁而悲伤的气息。人们总是喜欢阳光的灿烂,抑或清爽。却没发现,其实……这种散发着悲伤气息的光亮,也是能叫人疼进心底的。蓦然,哀似乎有点明白为什么风会喜欢上顾连。或许风一早就发现了顾连隐藏在万丈光芒之下的悲伤了罢?那种悲伤挑动了他心底最温柔的那一个地方。他不希望见到有人悲伤。于是,每日每日的关心,就积累成了如今的喜欢。哀也有点明白了为什么顾连会对风如此的厌恶。他被风那仿佛一无所求全心关怀的神情深深的刺痛了,那种他曾经以为应该出现在母亲身上的关怀和微笑,竟然出现在那个毁了他一切的人的身上!这如何能叫他不痛恨、不悲哀?方才在顾连进屋的那一瞬间,无数的影象如波形般在整个房屋中播散。那是太强太强的执念引起的波动,有如怨灵一般的悲愤,直叫人窒息。可怜的孩子……哀叹息的抱了抱仍旧满面悲伤的顾连。他甚至有点明白为何顾连会被自己所吸引了。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对风注视时的温柔,而刘晨也曾私下同他说过,这天下间除却被自己温柔注视着的那人,其余若再有一人见着,那便是增了这世间的一份悲哀。或许是顾连见着了自己对风的那份温柔,而曾经深深被母亲伤害过的他,更愿意去追逐那份自己看得真切的,明了真实的温柔,而不愿意选择接受一份自己无法确定的东西。毕竟……他母亲给他的伤害太过深沉了,深沉得叫他不敢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是可以轻易得来的——就像母亲的爱,人人都说那是天生都该存在的,但事实……却又如何?顾连察觉到哀的拥抱,在哀准备放手时,狠狠的用双手将哀锁进了自己怀里。哀刚想挣脱却又想起他的悲伤,于是放弃了挣扎,静静的,坐在他的怀里。顾连却只是感到欣喜,之前的哀,是决不可能这样让他抱在怀里的。于是他想到这里,又感到紧张了起来。他将头埋到顾连的颈窝,小心的道:“哀,我只想抱抱你而已,真的……请相信我。”那小心的模样全然没有一丝所谓的高傲,如瓷器般的面容此刻也如瓷器般的脆弱……脆弱得叫人心疼。即便只为了那句‘请相信我’,也该替他分担一些那沉重的负担。“谢谢你……”如蚊蝇一般细小的声音在他颈边传来,哀淡淡一笑,抚了抚他的额头。“我相信你的话,可怜的孩子。”哀轻声说着,只感觉顾连的身子微微一僵,却又渐渐的放松,连带周围的悲伤气息也减淡不少。孩子。其实,他需要的只不过是一个成人对孩子的信任而已。又或者仅仅只是这两个字?不知何时,顾连已在他身下安静的睡着,看着他孩子般的容颜,哀轻轻的用手指替他梳理着发丝。就像一个慈祥的长辈,对着自己的孩子。他用尽自己的全力爱自己所爱的;他用尽自己的全力狠自己所狠的。不就是一个伤心孤独的孩子么?不知道自己所该做的一切,不知道什么是所谓的童年。他的生命是由爱和恨交织而成的,简单……而纯粹。40顾连醒来时,已是太阳落山的时分。睁开眼的瞬间,他看到哀正守在他的床边,他看着窗外的夕阳,眼中闪烁的,似乎就是自己一直所追求的东西。哀淡淡的回头,映着夕阳的光芒微笑,直叫顾连痴痴看了许久方要醒了过来,却又醉在那一声问候里。“你醒了?还好吧?”哀关心道。顾连傻傻的点了点头,见着哀嘴角宽心的微笑,他只觉得胸口突然溢满一种叫做幸福的东西。虽然他从不曾见过,但他却知道,这、就是幸福。就只是这一瞬间的感动就足以抵消过去几个月来的辛苦。他在心里对自己道:不顾一切的得到哀,果然是对的。他值得自己付出的这一切。就在顾连痴痴看着哀时,十七时的钟声缓缓敲响。原本安然坐着的哀在听到钟声之后微微一凛。他皱了皱眉,对着顾连平静道:“你该去见风了。”现在的风一定还在那房子里守着,顾连这不论风雨的准时报到如果在这一天突然中断,风此时的心里定然像空落了一块什么似的,堵得难受。他蓦然又想起,自己昨天离开时,虽曾在他的书桌上留下离别的信笺,却不知风现在是否已经看到,是否还会想念。仅仅一天而已,自己却已无时无刻不在想他。过去不论再如何孤独寂寞,总有自己在旁陪着他,在今天在现在这个可能是他最为失落的时刻,自己却不能守在他的身旁……哀想至此,脸上的神情益发的落寞了起来。顾连原听见哀竟要求他现在去见风时,一脸的阴霾,但在见到哀落寞的神情后,那满脸的阴霾却又转了关怀。眼角微酸了酸,顾连苦笑道:“不要这样满脸的落寞了,我会心疼的。”他伸手抚上哀的脸孔,想要抹去那脸上的哀伤。他想要摆回从前冷峻的模样,却如何也摆不出那副面孔。“好吧,我去,我去还不行吗?”果然,人们在自己所爱的人面前,总会不自觉的温柔。哀啊,你就是我心里那最后的挂牵——即使只是一个笑容,也足以让我疯狂的想要用这个世界来交换。起身穿好衣服,在手握上门把时,顾连回头看了眼正用满脸复杂神情凝望着他的哀。“可以给我一个吻吗?”他微笑着,竟然有种风样的温柔。他看着哀略略惊诧的模样,摇头苦笑了下,转身握住门把准备离去。但却在手腕转动之时眼前一闪,再定睛,哀已站在了他的眼前。“当初的条件,我已答应了你。你是风的……我是你的。”哀深深的望了顾连一眼,看着他眼中的悲伤一闪而过,他深深的吻上了顾连的唇——看着窗外顾连离去时每走一步都仿佛沉重异常的背影,哀蓦然觉得,这世间真的有所谓残忍一词。即使他从前身为无权无势的傀儡皇帝,即使他从前被人当作小官般抚养长大。即使他从前必须为着从未给自己带来一丝一毫的快乐与亲情甚至一切的国家而在那些垂涎他的人物身下婉转承欢……他也未曾真正感到所谓的残忍。那时的他,一颗心犹如磐石般僵硬,一个木偶,自然无所谓感觉。直到如今啊……他深深的叹了口气,看着顾连渐渐缩小如蝼蚁般的背影,又看了眼流云翻转的天际。这世界真有所谓的命运的捉弄么?他爱着风,风却爱着顾连。风只愿追逐着顾连的脚步,但顾连却用尽自己的全力在恨着风。顾连爱着自己,自己却只感觉他是个可怜的孩子,同情……始终是无法同爱情等价的。他们一环扣着一环,就像是追尾相咬的鱼,永远都追不到前面的那只,却又在一直在无视或是想要摆脱自己身后的那只鱼。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唯一。唯一的爱,或不爱。只是他们每一个都是自己所不爱的人的唯一,对于自己所爱的那个人……他们都是不爱。像是混乱得能叫人疯狂的爱情连环,叫人无力得……只能从心里升出那一股悲哀。真正的悲哀。“哒哒哒哒……”时钟还在不停的走着,时钟过了十七时的刻表。风独自一人坐在房中,看着夕阳的余辉,忧郁而深邃的双眼,像是黑洞般足以吸引任何人的眼球。他手上拿着一张白纸,纸上是不知用什么材料书写的字迹。鲜红鲜红……透着一种诡异。风知道,那些有如符咒一般的字迹是在灵体间流传的文字。最下方的印记正是当年哀在建立契约时划下的符号。当时的他并不知道,那个符号,是灵体中的王者——鬼神对效忠者献出自己的一切时的宣誓。只是自己当初早已将所有去留的权力交还了给哀,他竟还傻傻的在离去时将这份留有自己印记的符纸留在这里。这分明就是告诉他,只要他想,便能将他重新召回自己的身边。只是……风又岂是不知紧守在自己身边九年不曾离弃的哀此刻走了,定然是有了他必须离开的理由。他……又如何会不顾哀的一切将他召回身边呢?风凝视着手中的符纸,紧锁着双眉,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太阳已然落山,风却仍未将灯开启。寂静而漆黑的房屋中,时间缓缓的流逝着。顾连来到屋外时,除了昏黄的路灯只见那整座房子就有如空屋般死寂一片。他微皱了皱眉,不是担心房子里面的风,而是担心自己如果没能完成哀的任务,就会失去那个自己几乎用尽一切来爱的人。“丁冬——”他按响了门铃,原以为这寂静的房屋里是不可能还有人会停留的,大门却连丁冬声都尚未停止就已飞快的开启——41“呃……风、”顾连微微一愣,按着门铃的手仍旧僵在半空。直到看见昏黄灯光下风正凝望着他的那双眼,他才回过神来。一把将风揽入怀中,他满脸心疼的道着歉。“对不起……早上我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人不太舒服,我来晚了,对不起……”他扶着风的肩,用一种祈求般的眼神望着风:“原谅我,好吗?”很恰如其分的表情,很恰如其分的眼神,甚至在开口前仿佛回忆过去时产生的那一丝脆弱神情都是那么的恰如其分。风看着他,许久许久。久到那种窒息的沉默快要重到令人崩溃时,他才淡然一笑:“我没有怪你,只是担心而已。”很云淡风清的一句话,虽然那抹笑容中还夹杂着他眉间的愁绪。甚至不知道他是用怎样的一种感觉在叙述,竟然那样的平静……平静得……叫人心疼。顾连的脸僵了僵,似乎是没想到会这么轻易便得到了原谅,又似乎是……一种夹杂着莫名情绪的东西在心头流窜。像是不由自主的将手探向了风的眉间,却又在瞬间惊觉的收回了手臂。他傻傻的看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看风。“进来吧,连。”风笑了笑,打开了房里的灯。顾连愣愣的点了点头,走进屋里。四下环顾,原本在这数月间已是熟悉非常的房子,在这一瞬间,却又感觉变了点什么。像是多了点什么,又像是少了点什么。接下来的一切都是极为平淡的,风泡了壶茶,是香味最为淡雅的那种,宁静的香气飘散在房屋窄小的空间中。似乎将所有的一切都熏托的不同了。两人安静的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昏黄的路灯和暗蓝色的天际,月光偶尔朦胧却又偶尔清亮。顾连是第一次喝到风泡的茶水。光闻着茶香,就已然心旷神怡。喝了口茶,风轻声问了句:“你还好吗?”自然,两人抽知道这句问的是哪里还好吗。风微偏了偏头,道:“还好。”前一天夜里顾连的前戏做的很足,从始至终的温柔没让风收到半分伤害。顾连也感觉微窘,不知还该说些什么。房中的气氛,又一次被沉默所占据。不知为何,刚离开家门时,心中仍对风无比怨恨,甚至在屋外见到漆黑一片的黑屋还曾满心庆幸的他,在进入这房中后,就感觉极为的平静。或许是那种莫名的感觉仍在缠绕着他,以至于他没有空暇再思考其他。又或许是风的那碗茶香当真能宁人心神,这才教他第一次安心的观赏起窗外的景色。那种昏黄的灯晕和弯月的光辉相交映,再前方那片波澜微动的深蓝海面,淋漓散碎的光芒,却出乎意料之外的让人宁静。这一夜除了那句问话,两人再没有交谈。他们只是静静的品着茶,闻着茶香,在窗外淋漓的水光中,共同静默着。再后来,房灯不知又在何时被谁熄灭,两人就着窗外的灯光和星光,一抿香茶。偶尔喝尽了杯中茶水,就有风在不觉中添上。这一夜的两人,都很静,很静。顾连离开风的住处时,已是凌晨两点时分。不在风的家中留宿,仅仅只是因为他冥冥中有一种感觉,这一夜的风,是神圣而不可亵渎的。这种在往常的他看来几近笑话的理由让他在风睡着时,悄然离开了风的住处。漫步在月光下的顾连,越发的觉得自己今晚的行为不可思议。先是莫名其妙的伸手像是要抹去他眉间的那抹愁绪,又是莫名其妙的觉得那处房屋像是变了一种感觉一般。再接着是那种莫名平静的心绪,那甚至是他十多年来都未曾有过的宁静。没有对风的痛恨,没有对哀的渴望,甚至没有对母亲的那种不知该称为爱或恨的感情,更没有对从未关心过自己的父亲的深刻抵触。平静得叫他心惊,直到踏出那个房门,他才觉得自己的背后已被冷汗湿透,原来在那种异常宁静甚至叫人不愿离去的气氛之下,他的精神竟然是如此的紧绷。恍惚间,他似乎走了许久,却又在一道白光闪过眼前后,失去了知觉。他一步步走着,他记得自己是在往家的方向行走,只是沿路上却布满了他从未见过的灰败的花朵。他不小心触碰了其中的一朵,顿时幼年时父亲在自己四岁生日时离家替风庆祝生日的画面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周身不断回旋着母亲那疯子般的妒恨眼神以及那与妒恨眼神同时交错的尖锐笑声,自己也曾被这种眼神深深惊吓过,却不知何时,这种眼神却以成为自己记忆中的习惯,这种习惯甚至使自己麻木的认为,这样的母亲才是正常的。以至于连他自己都忘了,曾经的母亲,对自己是如何的温柔与疼惜。在画面消散之后,他呆楞的站在原地,看着满街生长着的灰败花朵,他疯了般往家的方向狂奔。他努力的躲开所有花朵开放的地方,但那些花却齐齐向他蔓延。一瞬间,无数被他刻意遗忘了的记忆犹如黑白电影一般向在他的眼前回放。一幕幕,一声声,搅得他头疼欲裂。他紧闭着双眼,那画面却仍在他的脑海一幕幕闪现。他用尽全力的撕喊着,甚至疯狂的用手指刺进自己的耳郭深处,却仍旧无法阻止那或尖锐或刻薄的笑声骂声涌进他的耳中。他甚至希望此刻的自己是一个全无智慧的痴呆小儿,至少那样的他可以不必承受这疯狂的屠戮。他甚至希望此刻的自己是一个全无听觉的聋子哑巴,至少那样的他可以不必被这疯狂得能将人心撕裂的笑声所折磨。他只觉得世界都在咆哮,咆哮着将他遗弃。他必须用那颗本已暂时宁静的心来重新承受一次十七年来的痛苦历程,将一颗好不容易伤痕稍稍恢复的心再度撕得碎裂踩得粉碎!甚至粉碎得比从前更彻底,更干净——几乎就在他快要走向癫狂抑或另一个麻木的极端时,一丝柔和的光亮穿透这一切照到了他的身上。顿时那癫狂的笑声仿佛虚弱了几分,那不停放映的黑白画面也模糊了两分。他就像是那在海中溺水的人抓着那最后一根稻草一般紧紧的抓着那丝光亮,那光亮粗了一些,他就极尽的欣喜,那光亮细了一些,他就仿佛自己的生命已经快要断裂一般,恐惧得颤抖发狂。他觉得自己已是个疯子了,若然还不是,那又是什么在让他这样疯狂的追逐一束光芒。终于在他的思维再一次陷入黑暗之前,他看到那束白光包裹了他的全身,那种深切的温暖就像是所谓神的救赎。将几乎陷入地狱的他,拉回了不再长满灰败花儿的人间。不知在黑暗中沉睡了多久,顾连才感觉到有什么光芒在挠动着自己的眼皮。他用尽自己的全力撑开疲惫的眼,这才看到自己的房中正站着许多人,其中……甚至还有自己那早已躲在佛堂中许久不曾出现的母亲。他感觉到母亲的眼在自己睁眼时用锐利的眼神扫了他一眼,紧接着便再也不看自己一眼,径自站起身来领着所有人走出了房间。临走前,她淡淡的看了自己一眼。“你是顾家唯一的继承人,必须记住你有随时保护自己身体的责任。”冷淡至极的一句话,叫他本以为早已碎裂得再无一丝创痛余地的心,又抽痛了一下。呵呵……他怎么还可以期待,期待那个母亲会对自己有唯一继承人之外的任何一点重视?自己……只不过是个废物而已。感觉到有什么撩过自己的眼前,一定神,便看到哀满脸苍白的看着他,眼里是一抹心疼与憔悴。他又想起哀的那句可怜的孩子,他又想起哀说那句话时的悲悯与关怀。蓦然间他发现自己的手一直是被哀所紧握着的,想起那束或粗或细最终包裹了自己的白光,顾连突然挣扎着坐起身来,伸手抚向哀苍白的脸庞。“是你救了我吗?”他凝着眼望着,微皱的眉间是数不尽的欣慰与心疼。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最后无力的微微一笑。“救了你的人,是我,也不是我。或许什么都不是吧,是你自己救了你自己。毕竟你坚持到了那个时刻,否则任谁也无法挽回这一切。”说着,哀抽回自己的手,扶着顾连再度躺到了床铺之上。“你该好好休息了。”他微笑着说,笑容里充满着柔和的光芒。顾连却又紧紧握住了哀的手。“不要走……我、”他苦笑了下:“我怕是再也不敢陷入那种黑暗了。”那种能将人的精神生生撕裂的灰败花朵如今就像是深植在他梦境中的恶魔,叫他如何敢再度进入那片黑暗?不过是一场梦的时间,已叫他的心苍老破败得犹如荒废了数百年的残败堡垒。哀愣了愣,便明白了顾连的意思。坐到顾连的床边,哀轻声的询问起关于那场可怕的梦境。那昏迷中嘶哑吼叫着的顾连以及那撕吼的内容都叫顾夫人的面孔一次比一次的僵硬而愤怒。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的,顾连开始叙述起那可怕的黑白电影以及那有如恶魔一般的灰败花朵。哀只是静静的听着,认真,仔细。他没有提任何的问题,只是在听着顾连的倾诉。他知道,人们在某些时候,需要的不是你故做关心的不闻不问。就像如今的顾连,他需要的就是一个与他一起分担那些恐惧与悲哀的人。他所要做的,只是让顾连开口,然后静静的倾听而已。顾连也知道,哀只是在倾听着他的痛苦,然后分担。没有任何理由的,就是知道。若仍旧非要说明的话,既然哀是自己梦中的那道白光,那他又有什么是不知道的?于是他们一人静静的说着,一人静静的听着。“我不知道,一场梦,一些飞速流逝的黑白画面……竟然能够将人的心击打得如此的深刻,让人的心……碎得……连粉尘都不如。”顾连这么说着,悲哀的眼神深深凝望着远方。只可惜,他房间的窗口外,只不过是一座又一座的房屋,虽然都只是三两层的别墅……却还是阻挡了人的眼。他忽然想起前一夜那波光粼粼的海面与破碎的铺洒在海面上的月光与星光——陡然间,他想起那一夜的种种诡异,又想起那一夜自己宁静的心被狠狠的碾碎……他几乎疯狂的开始联想这其中的关系。他的迟到,风的原谅,那房屋间里莫名的感觉,甚至……还想到了那碗茶香。莫非……这些都是阮余风那小子作祟?!否则又怎会如此凑巧的在自己的心完全宁静下来的时刻陡然昏迷陡然陷入那种可以令任何一个人疯狂的梦境之中?!汹涌的恨意如滔滔的海浪般在他的心里冲刷着,恨不得剐了风的心,剐了他的骨。只是……与哀的约定再度出现在他的脑中。他不断的挣扎着,既想要不顾一切的将风狠狠的蹂躏,又担心在自己失约后失去最后一个真正关心自己的人。他知道,若没有风与哀的契约在束缚着,他是绝对斗不过哀的。他不想失去哀……不想失去。此刻的哀,却并未注意到顾连的种种思绪,他甚至没有察觉到顾连那汹涌的恨意带出的怨气。他此时只是在不停的想着独自一人的风。他知道,他从来都知道,每一个安灵人的安灵过程都是残忍而痛苦的。怨灵们的过往生涯犹如黑白电影般在安灵人的眼前出现,直到一生的悲惨都展现完毕,还必须由安灵人将之一一默记直至自己的心可以用最温柔的一面来包裹怨灵,直至怨灵的心渐渐平静渐渐安宁。他知道,他明明从来就知道的……可是他却从未仔细思考过其中的可怕。直到此刻听到顾连的叙述,他才惊觉风竟然都是一个人在承受着这一切——从他七岁那年开始。他忽而想起当年第一次见到风时,他在自己怀中流泪的画面。自己的所有怨气在那一刻几乎消散的一干二净……别人不晓得……但他知道!身为怨灵中的王者,鬼神。他是积累了多少的怨气才修成那般成果的。不仅是生前,他甚至在死后的那段时间里为了继续在这个世间存在,而吞噬了无数的怨灵和普通灵体——一个被怨灵吞噬的普通灵体,其散发的怨气……又岂是区区怨灵可以相比的?!那个在自己怀中流泪的男孩模样在他的脑海中越发的清晰起来。当时的风告诉他,他只是看着他的眼睛,便想哭了而已。那样一个柔软的心灵,那样一个温柔的小人——哀甚至开始痛恨起自己为何要为了这无意义的长久存以及所谓的力量在而吞噬那么多的灵体。他甚至可以想象当时的风是如何的痛苦而难过。自己所经历的那一切,竟在一个七岁男孩最最柔软的心灵深处重演……这可怕的事实直压得哀想要窒息。忽又想起……那一夜脸色惨白,却依旧无法放下满山灵体的风。那句“没关系”,此刻犹如一把利仞在一刀一刀的刮削着哀的心。五百多人的安抚,五百多人的悲惨,那五百多人中即使只要一个人的经历便可以让正常人的心理瞬间崩溃。而风……却在那一天夜里,整整经历了五百次那般可怕的经历。那一夜,月光下风带着深深疲惫的温柔笑容停驻在在哀的眼前,再不变动。他……竟然离开了风!离开了那个几乎温柔得能将全天下包容的风……在自己离开的时间,他……是否又在那山岗上……不停的安抚着那些灵体们?那个……不懂得珍惜了全天下却独独不懂得珍惜自己的人啊!42那一日的下午五时,顾连一如往常的起身出门。甚至连哀都劝他要好生休息,只要给风去一通电话,风便不会怪他的。可他仍挣扎着起身,支撑着虚弱的身体前往风的住处——那日之后,顾连前往风住处的时间开始不再固定,却一日比一日呆得长久。虽然大部分时间他们都只是静静的坐着,或喝茶,或看书,偶尔相互交谈或是在窗边看海,但顾连却没有丝毫厌烦的每日前往。当然,在顾连偶尔留下过夜的时候,房中也总会传出隐隐的呻吟声和喘息声,带着点甜蜜,也带着点魅惑。“我们……去旅游吧。”这一日午后,顾连如常坐在风住处的沙发上,膝上放着本书,笑看着风。“旅游?”风愣了愣,然后微笑的看向顾连:“好啊,我们去旅游。”于是就在这一个午后,两人决定外出游玩,简单的行囊,简单的准备,两人一起踏上了前往渊湖的列车——在长达十个小时的车程中,两人甜蜜得没有一丝顾虑,以至十小时之后,列车上的人都知道了,车上有一队甜蜜非常的同性情侣,却没有一个人投出异样的眼光。不为别的,仅仅是风那一脸温柔的微笑,便叫这枯燥的旅程中少了一丝烦躁。那种如沐春风的感觉没有谁能拒绝得了。而总是一脸阳光般灿烂笑容的顾连,那精致的陶瓷娃娃般的脸孔以及脸上时刻洋溢着的幸福表情,只能叫人深深的羡慕着这对情侣。并在心底送上最深的祝福。没有人察觉,那张幸福的脸孔之下所深藏的恨意——那狰狞的思绪以及扭曲的恨意正如熊熊烈火一般在灼烤着顾连的心,他几乎迫不及待的想要看风心如死灰般的模样。但他知道,沉积得越久的爱怜,再破灭的那一刻,才越发的能够刺痛人心。他必须忍耐,等待酒香醇厚见光的那一时刻——只有在那一时刻,才能抵过他这些日子以来的痛苦与折磨——那一日脑海中的灰败花朵无时无刻不再折磨着他的思绪,他几乎无法控制住自己想要狂叫的欲望——但他终归是控制住了,用他对风那刻骨铭心的恨意控制住了那无尽的恐惧。他必须靠催眠师的帮助才能进入睡眠,甚至偶尔在睡梦中还是会出现那可怕的花朵,那数不尽的灰败花朵向他疯狂涌来的画面一次又一次的重演。尽管那花朵接触到他的皮肤时并没有像那次一般出现那黑白电影一般的画面,但是内心的恐惧依然无法克服。他深怕自己只要一放松,那可怕的记忆就会如上一次般出现在他的面前。于是他每时每刻的紧甭着自己的精神。他的面上依旧是阳光般耀眼的笑容,但他知道,自己的心里,早如那死灰般除了对风的恨意和哀的爱意外,再无其他——幸福的人,即使是再漫长的时间,也不过瞬间而已。痛苦的人,即使是瞬间的流逝,也漫长如亢长的永恒。在旁人看来本来是幸福无悠只沉浸在甜蜜之中的他们,又有谁人知道,与风在一起的每一秒,对顾连而言,都有如永恒般的漫长——列车到站的时候,那节车厢中几乎所有的乘客都笑着过来向他们道别与祝福,风和顾连坐着不停的接受大家的好意,无数的笑容似乎将温暖织成了一条彩带,将他们二人包裹在无限的祝福当中——当然,这仅仅是似乎。虽然仅看表面,他们二人之间是亲密得再也没有第二人能插得进的存在,幸福得叫人嫉妒。下了车,两人坐着计程车到了预约好的宾馆。一路上,坐在计程车中的顾连都微微不悦的看着窗外,直到风第三次略带疑问的拉过他的衣袖,他才赌气般回头,哼哼道:“干嘛?”“呃、”风略感意外的愣了下,随即笑道:“该问干嘛的是我吧?”谁想这话一问出口,顾连却又哼哼着转过了头,这下风再如何的拉扯他的袖管他也不肯回头了,仿佛坚定的信念和赌气般的模样教风再也忍不住的呵呵笑了起来。“呵呵,连、”风边笑边道:“我还是第一次发现,你赌气时的样子这么可爱。”说着满脸宠溺的看着连,不顾顾连的挣扎和怒视在他的额头上印上了一个吻。这下前方的司机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扯着一口地道的普通话对风道:“小兄弟,你是和你弟弟出来旅游的吧?你弟弟当真可爱得紧咧!”一句话,将顾连的脸噎成了个菜青色,当下更是越发气愤的将头甩向了窗外,双眼死死的盯着窗外那车来车往,仿佛在看着什么醉人的景色——当然,人们欣赏美景时的表情,定然不会是这般杀人般的眼神的。风也难得顽皮的点了点头,然后在司机自我陶醉的自夸以及对顾连‘可爱’的细数中,微笑的道了一句:“他比我大三岁。”成功的将司机的表情定格在最最陶醉的光辉时刻,而一旁顾连的表情又成功的紫了三分。“呃……小兄弟、”那年轻的司机也难得的尴尬了一把:“我不是说你老……呃……”“恩,我了解,只是你觉得他长得比较幼稚而已。”风一本正经的说到,只是若仔细观察便可发现,他的嘴角正勾勒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呃……不是这个意思、那边那个小兄弟、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年轻的司机手足无措的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甚至像是忘了自己正在开车一般,头不断的往后看着,手脚或收或放,让人不由得担心这车究竟是否安全。突然前面一道强光打来,顾连冷冷道了声:“看车!”,吓得年轻的司机慌忙的转头看向前方,左手一打方向盘,终于在千钧一发之间躲开了飞驰而过的豪华轿车——但在躲过轿车之后在前方出现的却是一根矗立着的电线杆,再次猛踩刹车,才险险抢在撞车之前安然停住。只是车中之人自然是极不舒服,虽然都还系着安全带,但猛力前冲的感觉仍然存在。风看了看年轻司机煞白的脸又看了看顾连板着的僵尸脸孔,两相比较,自然一眼就能看出现下最需要安慰的是哪一个人了。风温柔的拍了拍年轻司机的后背,微笑道:“不要怕了,我们都没事的,不是么?”“我……”恐惧的感觉尚存留在年轻司机的心中,毕竟方才他在驾驶座上被撞车前的那种急剧冲击的画面所直接震撼,感觉更是难以消退。风笑着继续拍着年轻司机的背,微微动念,便将司机方才所看到的画面提取到自己的记忆之中。这小小的冲击画面,与他过往所安抚过的太多太多怨灵的恐惧要小得多得多。直到司机抬头看向风,那温柔的双眼叫他的心飞快的恢复了平静。“谢谢你,小兄弟,我没事了。”年轻的司机咧嘴笑道,随即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抬手挠了挠头。“呃……那个,为了补偿我的不小心以及对那位小哥的歉意,今天我就免费送你们到宾馆那吧。”说着,年轻的司机不好意思的红了红脸。淡淡的笑了笑,风并不理会一旁顾连皱着鼻子的青紫脸色,轻轻点头。再度倒车上路,顾连依旧如方才一般别扭的看着窗外一言不发,只是眼睛偶尔会扫向风的方向,闪烁的眼神似乎在担心着什么。但这小小的扫视却总是直直的撞上风微笑对视的眼神,然后飞快的转头假做不曾见着一般,却又总是在下一次回头的时刻对上风的眼,然后瞧见他嘴角的那一抹诡异的微笑。“想看就看,偷偷摸摸的做什么?”风微笑着,对又一次被自己逮住的顾连笑到。“哼哼……”顾连再一次皱着鼻子转过窗外,此时再度上路后一直不敢随意回头说话的年轻司机又一次扯开了笑脸。“小兄弟,你哥哥真是可爱哈。”咧着张嘴,司机以为自己这回总不会出错了吧,随即便没等风的回答更没看他偷笑的嘴角就自顾自的又开始称赞起顾连的‘可爱’来了。终于,在他说到顾连的别扭时,一个冷冷的声音带着一股寒气出现在年轻司机的背后——“风是我的恋人!”沉沉的六个大字一字一顿的从顾连咬紧的牙关中迸出,那狰狞的脸孔让司机又再煞白了脸,生怕那食人恶魔一般的家伙下一秒真会发了疯的扑上来将自己啃食入肚。仿佛是看穿了司机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似的,顾连又在咬牙道:“我不会吃了你,顶多将你切成肉片喂狗而已!”斗气般的语句配合着‘凶残’的表情,将那年轻司机吓得再也不敢说出一句话来,只是双眼紧紧盯着前方,车速一阵比一阵的快了起来——之后的车程中,顾连毫不客气的将风揽进了怀中以宣告自己对他的所有权,每当见着前方司机透过后视镜大量后方情况时都冷冷的哼哼两声附带两个白眼。直到到达宾馆的那一刻,年轻的司机都还在顾连的冷眼之中不断的哆嗦着。对于他来说,这后半不到之前四分之一的路程——感觉甚至远远超过了之前路程数十倍的漫长——43“为什么把那个司机吓成那样?”一进入宾馆的客房之中,顾连就将风一把压到了房中的双人床上。风也并不挣扎,只是微笑的问道。听到这问题,顾连板着脸哼了声,赌气道:“该是我问你为什么对那司机那么好才是。”任谁也听得出这句话里藏着的醋味,连顾连自己都在问出这句话后别扭的侧过了脑袋。风笑着将顾连揽到自己的胸膛之上,轻声道:“还不是你把他吓成那样的?你如果不吓他,也不至需要我来安抚了吧?”察觉到风话语中的微微责怪,顾连越发赌气得哼了出来,风也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除了那司机,究竟是谁得罪到他了。见顾连依旧哼哼的侧着头,躺在床上的风只觉得一整天的车程让身体疲惫不堪,也不顾身上还压着一只巨大的人型娃娃,闭上眼睛便一脸困倦的睡去了。不知过了多久,风只觉得脖子上似乎正被虫子叮咬着,麻痒难耐,抬手想要将虫子拍下却拍到了一个人的脑袋。迷糊的睁开眼,风看到顾连正在他脖子上啃咬,此时困意正占上峰的风只是胡乱的推拒着顾连的亲吻,喃喃道:“别闹了……我想休息。”不想顾连却越发的变本加厉了起来,右手倏的抓住风的下身,将睡梦中的风飞快的惊醒了过来。“连……干什么呢?”风皱着眉,看着顾连在自己的身上上下其手,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将他弄醒。顾连却只是自顾自的继续啃咬着风身上的敏感地带,听着风强忍不放的呻吟声,他手上动作得越发的厉害了起来——直到风释放了他的精液,他仍未明白顾连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连……你把我叫醒就是为了这个?”风困惑的看着顾连,认为他叫醒自己不会只是为了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却始终想不通还有什么事要急到这般地步。谁知顾连却点了点头,冷冷的道:“没错。”两个字的答案顿时叫风为之气结。“今天累了一天了,就不能好好休息一下么?”风无奈的想要推开趴在自己身上的顾连,却总是抵不过他总是在自己即将成功的时候在身下的那么一抓。哼哼了两声,顾连总算是正面回答了风的问题:“因为我生气啊!”一个莫名其妙的答案叫风全然找不着头脑。“生气?为什么生气?”在计程车上他已是一副怪异的模样,莫非……是在列车上发生了什么事情?顾连的回答果然证实了风的猜想。“还不是因为那两个小子,居然对着你一副色眯眯的表情,你还对着他们笑得那么开心!看他们两个小小年纪就知道蹭着你胡闹,你不知道他们很危险的吗?!”顾连气愤的陈述着自己的怨气来由,还不停的在那两个‘色眯眯’的小子之前加上了无数代表贬义的形容词。只是……那两个……色眯眯的小子?风听到这个形容词后不禁愕然,在列车之上,即将到站之时确实是有许多乘客向他们给予祝福,只是他从头到尾都不曾见着一个顾连口中的‘色眯眯’的家伙……至于小小年纪……还蹭着他胡闹的……风顿时哭笑不得,确实是有那么一对兄弟在后面的车程中一直跟在他的身边,赖着想要和他一起玩耍。只是……那两个不过是十三岁的少年而已,犯得着加上这色眯眯的形容么?而且……所谓的危险又是从何而来?想着那两个少年被冠以色眯眯为形容词的双眼,风笑得越发的大声了起来,直到感觉肩膀被某人狠狠的咬了一口,这才止住笑声看向满脸直冒黑气的顾连。“怎么了?你不会是在吃那两个小鬼的醋吧?”风玩笑的说道,却没想到顾连的脸竟泛起了一丝潮红,白里透红的几乎看得风直想用力的啃上一口。被风好笑的眼神看得别扭非常的顾连干脆一把扯开风已然散乱的衬衫,开始大肆啃咬起来。“我就是嫉妒我就是吃醋又怎么了?!”顾连皱了皱鼻,接着便开始重新抚弄风的下身。正埋头在风身上的顾连全然没有注意到,在看见他皱鼻的瞬间,风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悲伤的神情,那神情、转瞬即逝,快得叫人以为……那不过是那浓浓幸福之中的错觉而已——第二日清晨,风醒来后看了眼一旁沉睡中的顾连,又看了看自己狼籍的下身,轻轻的将顾连压在自己身上的手放到床边,起身走向了一旁的浴室。在风的身影消失在浴室的房门之后,原本沉睡中的顾连也睁开了双眼,昨夜的别扭可爱都不复在他的脸孔之上,而在昨日之间似乎是眼光般绚烂闪耀的笑容也已消失,独留的,不过是阴鸷而深藏着浓浓恨意的眼神气息而已——这一次外出旅行,他抱的不过就是两个目的——除了加快两人感情的发酵,便是告诉他的母亲:他,顾连,她的儿子,正在跟那个贱人的儿子一起亲密非常!他倒要看看,他的母亲——那个如今礼佛多年的血统高贵顾夫人,在见到自己的儿子与那个所谓的贱人的儿子厮混在一起,还被那个女人的儿子所‘勾引’了之后,又会是什么反应?如今的他,可是期待的很呢!思及此,一抹微笑从他的嘴角勾勒,只是那抹微笑之后,藏裹着的,究竟有是几重城府几重山?从浴室中走出的风,一抬头就看到了正坐在床上一脸微笑的看着自己的顾连。“醒了?”他微笑着问道。“恩。”顾连点头,随即站起身来走向浑身上下只裹着一条浴巾的风。无奈的笑了笑,风道:“怎么,昨晚你还没玩够?我可是累得浑身酸痛了。”之前整整坐了十个小时的列车,刚来到宾馆也不好好休息就开始胡闹,此时的风正是浑身酸痛得恨不得倒床不起。顾连却是笑着眨了眨眼:“风,你不知道男人清晨是最危险的时候吗?居然在我的眼前还穿得这么诱人?”风无奈的看着顾连道:“我不过是洗了个澡而已,你也该去了吧?昨天列车上的味道还留在你的身上。”闻言顾连抬手闻了闻身上的味道,随即大皱其眉。乖乖的被风推进了浴室——接下来的三天里,两人相挟在渊湖上观光钓鱼,玩的是乐不思蜀。直到第四天傍晚,一通电话直播到两人的宾馆住房——电话那头的,正是顾家的当家主母。在电话挂断之后,两张飞机直航机票就送到了两人手中,当天夜里,顾连与风坐着直航的班机,飞回了家乡——44顾宅风看着眼前的门庭,这个他曾经居住了整整十年的顾宅,如今依旧典雅而清冷,仿佛随处都四散着醉人的幽雅,但却又在隐隐间流窜着紧张的气息。一个初入此地的外人是定然察觉不到这些微小的气息,但风他身为顾家少主的贴身侍卫,十年的时间与记忆,并不是这不足一年的时间足以消磨掉的。他紧闭着双眼,感受着四方的气息,那些熟悉的人物和熟悉的感觉让他不由的感伤,还记得当初离开顾家是因为顾夫人一句:她不忍心自己大好的才华都浪费在顾家。可事实又是如何?这庭院之中的护宅之人,无不是各道之中一等一的人物,他们的青春,又何尝不是耗费在了顾家之中?深吸了一口气,风随着顾连的脚步踏进了顾宅的正厅之中——如同他十年前第一次踏入顾宅一般,此时他的眼前,依旧是满眼憎恨的顾母,还有……那个先他一步走进顾宅,此刻正回首看着他的顾连,甚至连当初顾连身后的那副顾老爷的画像,都未曾移动过分毫——此刻的顾连,已是如同当年那个清冷的陶瓷娃娃一般,脸上全无一丝表情。风微笑的看着顾母,一如从前他在顾宅时一般,恭敬的道了声:“顾夫人。”顾夫人眉角微抽冷冷的横了眼风,在他鞠躬行礼的时刻,站起身来,走到他的身前,对着风方才抬起的脸孔冷不丁的便是狠狠一掌——风被那一掌重击打得偏过了脸去,嘴角鲜血微流,而顾夫人指上的戒指更是随着那一掌在风的左颊留下了一道血痕。“哼!你这个贱人!果然是那个贱人的贱种!”顾母眼角微微一横,看见身后正面无表情的看着风的顾连,又将双眼扫到了风的身上。“请尊重我的母亲。”一字一顿,风强忍着嘴角的痛楚,双眼同样冷冷的瞪向顾母。在这个大厅中,他与顾夫人的第一次的暗地交锋,为的就是母亲。而此次又一次横眉相对,同样为的是他的母亲——他一直坚信,有些事可以放弃,有些事可以屈服,但有些事,是即便打折了他的脊梁也不可退让半分的——例如,他的母亲。“尊重?”顾母听到这话冷笑了声,仿佛是听见一件极为可笑的事情一般,陡然间,笑得前仰后合,全无一丝高贵妇人的形象。“你跟我谈尊重?尊重那个贱人?”顾母笑得越发的厉害了起来,甚至不顾形象的抱着肚子,一手掩着嘴角,笑得眼泪都微微溢出。风看着顾夫人的狂笑脸色愈趋冰冷,浑身上下再透不出一丝原本柔和出尘的气息。就像是一把磨砺多年的利剑,冲破了鞘的束缚,锐利的锋芒叫狂笑中的顾夫人也微微收敛。“请尊重我的母亲!”风加重了语气,双眼越发冷漠的看着顾夫人,那眼光,甚至仿佛越过了顾夫人,直直抵向此时正一脸淡漠的顾连。那抹悲哀的神色再度从他的眼中一闪而过——终于,还是如此吗?他想着,不知该悲哀的究竟又会是谁。被风的眼神所摄,顾夫人沉默了许久才适应了风精神上的压迫。她强撑着自己的气势,虚张声势般笑道:“我凭什么尊重你的母亲?你我两家本就是世代家仇,你阮家不过区区一介巫灵而已,谁晓得你们母子用的什么妖法?竟勾引了我顾家两代家主!你们不是贱人又是什么?!”她笑着,全然不顾风浑身散发的怒气——那比之杀气还要可怕上数分的气息。“你说的家仇和巫灵……究竟是什么?!”风微侧了侧头,斜眼看向顾母。“哼哼!”顾夫人冷哼了声,眼中的疯狂愈盛。“你不知道吗?你不知道吗?”顾母骄狂的笑着,笑声尖锐刺耳,直到笑声飙到最高的时刻却又陡然停止,一脸的冰冷高贵代替了之前的疯狂。只在瞬间,她便由那疯妇似的样子变为了一个高贵妇人的模样。她抬头万般优雅的走回自己的位置,坐回靠椅,招手让佣人送上茶品,一手撩开杯盖细品闻香,斜斜瞟了风一眼。直到她安然品完香茶,才双手交叠在膝上,一副雍懒模样的笑道。“你不知道我们顾阮两家的关系么?”“关系?”风疑惑的看着顾母:“什么关系?”蓦然间,他想起母亲当初那封遗书上的字句——我们家族的命运。他开始专注于顾夫人的话语,所谓的命运——究竟是什么?顾夫人却并不急着说明一切,她轻笑着抬起手腕,看着自己的指尖,又招手让佣人换下了茶杯。直至她看够了风略带焦急的神情,这才缓缓开口。“早在两千年前,我们顾家就是站立在历史王朝背后的掌控者,我们是这天下的所有人,两千年来,一直如此。”她说到这里,一扫雍懒的神情,挺胸抬头,仿佛天下尽在掌中,她就是天下的掌控之人。风只是静静的听着,冷眼看着顾母的骄狂作态,默不作声。她看着风,抬手一指,微笑道:“而那时的你们阮家,是天下灵界的所有人,我们掌控着人间,而所有的阴灵鬼使,皆是你们阮家门下。”看着顾母嫉妒的神色,风不置可否。他不知这其中究竟有几分真实,即便是真的,那也是两千多年前的事情了,又有何嫉妒之理?况且他从来都只是将那些灵体当做朋友,控制灵体为自己所用,是他从来都不屑为之的。他看着顾母,等待她继续往下叙说。顾母见风沉默不语,遂继续道:“我们自然不允许这天下间有能威胁到我们顾家的存在,所以……”她说至此顿了顿,笑着看了眼风:“本以为你们巫灵世家有多难对付,没想到竟然如此不堪一击。不过是一道小小的咒语就让你们家族世代为奴。”她得意万分的看着风,仿佛看着一个随手皆可揉碎的蝼蚁一般。“所以……所谓的世代家仇,只不过是你顾家对我阮家的家仇?!”风漠然的看着顾母,看着她的笑容,蓦然间觉得……那是一个悲哀得无可救药的人。她痛苦的活在这个世上,只能用仇恨来填补自己的空虚。45“那是当然,莫非你以为仅凭你们阮家的能力能伤得了我们?!”顾母笑得冷厉非常,一双眼看着风就似看着个废物一般,满眼的鄙夷。“本以为收了你们阮家还能有点助力,谁想曾经风光的安灵世家却是一代不如一代,以至沦落直今,只能收在身边当花瓶摆着,你那母亲还不就是靠着勾引我家老爷才生下的你么?”说着她瞥了风一眼,又像是污了眼一般的冷冷一哼:“至于你……比你那贱人母亲还没用处,竟抛了你家祖上的功业,成了一个除灵师……而且如今还想勾引我家连儿!当初便看出你是个废人,早将你赶出顾家,没想到你还有脸回来!”说至此,顾母回首望了望依旧默然不语的顾连,见到顾连眼角斜睨,面上透着股阴邪的笑意,顾母不由皱了皱眉。风沉默了许久方才抬头再度看向顾母:“你已将我驱离顾家,那顾阮两家的咒语束缚如今效用还否存在?”“咒语?”顾母不屑的看着风,道:“给你的那张契约就是解除了两家的主从关系了。就凭你们阮家这一代不如一代的血统,便是在我们顾家打杂也配不上的。”她高傲的抬了抬头:“在我们顾家即便是打杂的也是一等一的高手,你一个小小的中级除灵师我们顾家还看不上眼的。况且……从前的阮家被咒语束缚不过是因为他们舍不得用十个怨灵的性命换得咒语的解除,如今的你好歹也是个除灵师,不过十个怨灵而已,还不如将你赶走来的痛快。”风深深的望了眼顾母,继而苦笑的闭上了双眼。原来……顾家对阮家施下的咒缚是以怨灵为缚体。当初的顾母若不是以为他已是一个无用的除灵师,怕是早利用他做尽了恶事。其实,有的时候叫人认做一个废物,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睁开眼后,风便再不理会顾母,他转首看向正坐在一旁冷眼旁观的顾连,缓缓道:“既然你我两家的束缚已然解除,我也没有任何理由再在你顾家之中停留。”“那你为何还在这站着?莫非还想我找人送你出去?”顾母闻言不由讥讽道。不理会顾母话中的尖锐,风只是静静的看着顾连。“我只想知道,这一段时间来,你都只是在做戏么?没有一点真实?这次旅行……你为的,又是什么?”不等顾连回答,顾母便站起了身来。她轻蔑的看着风,哼声道:“不过是把你当个玩物而已,竟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连儿的亲事早就在两个月前他生日那天定下了,怎么?你还不愿离开?”“两个月前?”风的表情在听到这句话后仅仅是一滞,便又恢复了平静。他仍旧看着顾连,只是眼中隐约带着一丝哀伤。时间缓慢的流逝,直到顾连安稳的喝罢了杯中的最后一口茶。他看着顾夫人,微笑道:“母亲,你先回房吧。剩下的由我来和他说明就可以了。”随即在顾夫人才着高贵的步子冷哼着转身离开之后,才重新看向风。他微笑着,一如初时每日下午十七时带着夕阳的余辉敲响风房门的他一般。笑容温柔而眩目。46“知道吗?”顾连用他那温柔的表情如是说着:“从你出生那一刻我就开始注意你了,十七年了吧?这十七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恨着你啊……”他微笑着,那笑容仿佛正在说着一件令人极为兴奋的事情一般,他甚至右手捧着胸前,兴奋得瞳孔也放大了数分,但他的表情却依旧是那抹微笑——只是在此时,那笑容却生生的叫人感到颤栗。“恐怕我母亲都没我知道得多罢?关于你的每一件事,我都尽我的全力去获取消息,甚至是那些母亲无法知道的……我都了如指掌啊。”他笑着,双眼极大的张开:“许多时候,小孩都是不被防备的对象,所以只要有心,没有什么消息能逃过我的眼睛。就像你。”他止住了话语,深深吸了口气,像是在极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让自己不要太过的兴奋。他需要一个平静的叙述,在那平静叙述的过程中,看着风一点、一点的崩溃——伸手取过桌上的茶杯,抿了数口后,他才转身又在看向木然站着的风。他笑着,似乎很是满意此时风一脸苍白的神情。“知道吗?”他依旧用那温温润润的语调述说着:“其实我有通灵的阴阳眼哪。”这次他只说了一句话,便停住了不再开口,他看着风略略晃动的身影,满意的笑着。“还记得那座灵山吧?”顾连的语气越发的平静,但从他的眼中却分明可以看得出那种近乎狂热的兴奋。他满意的看着风紧握着的双手,那已然掐进了肉里的十指带出刺眼的鲜红,风的血一滴一滴的在跌落,顾连的眼神也随着那一滴滴跌落的鲜血在跳动。“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风咬着牙狠狠的看着顾连,那深刻的恨意此刻清晰的在他的脸上呈现。顾连微笑的捧起茶杯悠然的品着香茗,他吹了口茶水中荡起的热气,笑道:“我不是说了么?在许多时候,小孩子都是不被防备的对象。你母亲寄予父亲的信笺,我可都一一过目过呢。”他又抿了口茶,然后轻笑:“听说你七岁时就已经是有一等安灵使了,阮家可是后继有人了,这当真是可喜可贺啊。只是可怜了我们亲爱的一等安灵使大人竟要去考所谓的中级除灵师,这卓识是我的罪过哪。”顾连说着,看着风越发铁青的脸色,笑得越发张狂了起来。最后厅中便只剩顾连那疯狂的笑声在环绕,一声声,尖锐刺耳,更甚顾母。“你知道我是安灵使?”顾连点头。“你知道安灵使在伤害到灵体时的痛苦?”顾连又再点头,脸上满是如沐春风般的开怀笑容。“你拥有阴阳之眼,那座灵山,即便没有中级以上的安灵师或除灵师你也能自由出入?”顾连微微勾着嘴角,点头时眼中满是畸形的快意。“这么说……你说想要去那座灵山,其实也只是玩笑而已?”风紧闭着双眼,不想在看到眼前人的肯定与张狂,但顾连却笑着到出了‘是的’。他想要逃,却无处可逃。顾连看着风满脸的惨白,轻笑道:“那七天七夜的呕吐滋味不错吧?我记得那时不少的灵体想要涌进顾家替你疗伤,只是那阵恰好有个除灵师在顾家暂住,想来那时的你难受成那样……这些事情你定然是不知道的罢?”看着风本就惨无人色的脸孔又再泛白,顾连眼中的笑意,越发的猖狂——47“你……伤了那些灵体?”不敢置信的看着顾连,看着那疯狂而扭曲的笑容,风大大睁开的眼中满是愤怒和悲哀。他害了他们!那些单纯而无辜的灵体——“不,我没伤他们。”顾连微笑着:“我只是……叫他们魂飞魄散不得超生而已。”他睨视着风,用云淡风轻般的语气说着,仿佛这不过是一件小之又小的事情。但在于风,这却比晴天霹雳还要狠上三分。此时的风,早已是仅凭着一股意念在支撑着自己的身子——他不能倒下,不能在顾家倒下,不能在顾连的面前倒下!风身旁积聚的血滴越发的多了起来,他的拳头攥得死紧,怕是血肉溃烂,也无法阻止他此刻的怒火。魂飞魄散——即使是对最凶残的灵体也不会轻易启用,毕竟那些怨灵,皆是生前遭遇悲惨之人。可……如今,风真真的希望眼前的人魂飞魄散!“怎么?满脸铁青的。”顾连笑看着眼前的风,一脸无谓的笑容,“你是在恨着我吗?”看到风微微颤抖的身子,顾连的笑容越发的灿烂:“原来你也会知道恨啊?我以为你单纯得永远也不会知道恨是什么哪。”说着,他又一挥手,招呼仆人替换了桌上的茶水。他举着刚换上的酒杯,对着风遥举示意,接着便仰首一口喝下了杯中红酒。“祝贺你。”他说:“祝贺你第一次知道所谓恨为何物。”看着风充满恨意的神情,他轻笑道:“何必这么伤心,莫非你觉得我的庆祝仪式不够热闹?或者……太过简单了?”他陡然一阵狂笑,然后放下手中的酒杯走到风的身前。他笑着说:“你应该感到幸福了,在你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恨的时候,有人陪你一起庆祝。要知道,在我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恨的时候,我只是浑身颤抖着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然后所有的噩梦都向我涌来,这个噩梦……一直跟了我十七年!”他用手臂环抱着自己,然后笑着说:“你不知道一个原本是自己最爱的人在瞬间教导了你什么叫恨的痛楚……那种感觉直叫人的心千疮百孔……”“不,我知道。”风木然的看向顾连,看着眼前顾连正死死的环抱着自己的身躯仿佛回忆着什么的模样,他只觉得这世界,在悲哀的重复着——“千疮百孔的心么,你不是刚刚教给我了么?”他的嘴角勾起一抹透露着淡淡悲伤的笑颜:“就在踏进这顾家的门前,你还是我的爱人,而在一道门槛之后,你是我的仇人,世代家仇——而且,你伤害了那些无辜的灵体,你竟然为了自己的私欲而伤害了那些无辜的灵体!即使你利用我,即使你想要看我痛苦的模样,即使你只不过为了看一则笑话看一个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可是,你不该伤了他们!魂飞魄散……你竟然让他们魂飞魄散却仅仅只是因为想在数年后的今天用那一切来取笑我来看我愤怒而无力追回一切的模样!”风怒吼着,满眼的泪水涌出,一滴一滴,同地上的血液相交融——浓的是血,清的是泪。顾连却不看怒吼着的风,他转身坐回椅中,用一种仿佛见着天大的笑话般的眼神看着风:“呵呵,多么高尚的情操啊?”他大笑着,捧腹不止。风看着眼前捧腹不止的顾连,蓦然间明白自己再如何同他争辩咆哮,也改变不了他的思想。于是他不再开口,只是淡淡的看着顾连,看着他平息了自己的笑意之后,但平静道。“我只问你最后一个问题:这半年来,你只是演戏而已吗?”他看着顾连侧首看向自己,他看着顾连微笑着缓缓摇头。即便早已猜到会是这种结局,但这世上的悲哀,又岂是知道就可以避免得了的?他听着顾连一字一顿的说着,他说:“我从来都没爱过你,但对你的恨却是极至。”“我爱的是哀,我几乎用自己全部的一切在爱着他。可是他爱的是你,所以……我只能变本加厉的恨着你——用尽我的生命!”48“我不爱你,从始至终,都不过是利用而已。”顾连一脸冷然的说着,看着风惨淡得无以附加的神情,残酷的勾起了嘴角。他等了这么许久的时间,为的不过就是这一瞬间的报复快感。他早已无力顾及与哀的约定,他知道自己始终是无法替代风在他心中的地位的——甚至于,那一日被那可怕的灰败花朵折磨得几近崩溃的自己醒来后,所看到的,也不过是哀瞳仁深处对风的忧心。既然无法替代,倒不如毁了那阮余风!时间总会将一切消磨干净的,即使再长的时间,他也会耐心的等待——只要这世上没有阮余风。“呵呵……”本该崩溃的人却莫名的笑了出来,那苦涩的味道随着笑声在厅中蔓延,仿佛间……浓得叫人窒息。风看着顾连,一脸悲哀的笑容,他皱着眉像是在寻找往昔温柔的感觉,却总是换不去那眉梢眼底的哀伤。“早知道是如此的……早知道是如此的。”他苦笑着,两行清泪从眼角划落。然后迅速的滴落地面,交融在那片血泪之中——顾连环抱双臂皱眉看着此刻一片木然的风,似乎是不满他过于平淡的反应。在他的心里,这完全不该是几滴眼泪就能解脱了的。那阮余风应该发疯似的叫嚣然后被自己打出顾家大门的,他应该更加卑下而无耻的乞求自己,他应该无法相信这所有的事实然后被自己讽刺嘲笑尔后崩溃了精神的。而如今他却只是滴了几滴眼泪,然后便呆呆的站着……顾连微眯了眯眼,对自己数月来的‘作品’表示了不满。“早该知道是如此的……”风失神的看着眼前,茫然的双眼毫无焦距的对着空气,像是在看着眼前,又像是在看着不知名的遥远。“人常说,一件事只要自己在心里拼命告诉自己是真的,它便真会成真……”风看了眼略显惊诧的顾连,微笑道:“我一直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真的,可……假的,终究还是假的。”顾连诧异的看着风,看着他虚弱而艰难的笑容,陡然站起身来一把拎住风的衣领:“你……都知道些什么?!”“我?”风微笑着摇了摇头,撇开了顾连紧握着自己衣领的手。“你知道吗?当石心解除之后,做为补偿,将能解读人心。”轻轻的一句话,在瞬间浇熄了顾连报复的快感。阮余风……他知道了一切……也许甚至知道了许多被自己掩埋在内心角落不愿回忆的一切?“你会读心术?”他张大了双眼死死的瞪着风,心中满是隐私被窥视的愤怒。“你究竟都知道了些什么?!”见风沉默不语,他又是一声爆吼:“你说啊!!”风看着怒火冲天的顾连,缓缓摇头:“我醒来时便封印了自己的能力,可该知道的却早就印在我的脑中。我只是看到你和哀的交易而已……我们都不断的在追着自己所渴望的身影,可惜我们都没能回头看看,自己身后的影子……”看着顾连僵硬的脸孔,风伸手撑开了两人的距离,然后微笑。那笑容虚弱得有如一触即逝般,叫人不敢触碰——甚至连顾连也呆滞在原地,不明白他为何还能微笑,为何还能笑得如此的虚幻而又飘渺。“我以为……这个梦还能做得更长久一些的。”风微笑着说,然后转身看向大厅外庭院上的天空:“为什么不让我的梦做的更久一些?让我在你的温柔中再温暖一分?”他说着,拭去眼角最后一滴泪水,看着手中逐渐风干的泪,头也不回的踏出了顾家的大门——这世上,有许多事,不是愿意就可以放弃。他不能回头,他怕回头之后……便再也狠不下心来斩断那最后一缕情思——49在风踏出顾宅的那一瞬间,原本的朗朗晴空中飘来一片黑云,黑云越聚越多。天边一阵阴风袭来,将顾宅外的一株老树枝叶吹得婆娑作响。看着漫天的乌云和远天处隐隐闪过的雷光,风蓦然又想起上一次踏出顾家大门时,依稀也是这个景象——只是那时自己的身边还有哀在陪伴。想起哀,风的心口不由感到一阵钝痛,那双仿佛时刻跟在他身边的眸子,那双温柔深邃得望不见底的眸子……又在这一刻,跃进他的脑中。这数月间,他一直不愿仔细去思考这繁杂纷复的一切,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世事缘由……他不想承受。说是自私也好,说是逃避也好。即使他明知道哀爱的是自己,即使他明知道顾连爱的是哀——甚至,在他能清晰的感觉到在顾连日复一日的演技中疲惫的自己和自己被哀日渐忧虑的眼神深深的吸引了之后,他还是选择了逃避式的不愿去理清这一切。也许……只是这十年来在自己心中建立的信念太过难以消灭。又或许……仅仅是不想再将自己的心交付予别人了。即使,那个人是哀。“呼……”风深深的吐了口气,看着天边偶尔闪过的光亮,不由得感到一种由心底诱发的疲惫。那一日……他其实是想开口留住哀的,却又不知为何在看见哀的那双眼后生生的咽下了想说的一切。是想等自己真真正正的死心之后吗?只是……直到今时今日,为什么他的心里还会残留着那么一个影子?倏而想起那一日在学生会室中顾连那狰狞的说着‘我亲爱的弟弟’时的脸孔,转而脑中又闪过对自己温柔微笑的顾连,然后是他那日旅行中在计程车中赌气的模样。多得无可计数的影象涌上了他的脑海,悲伤的快乐的惹人愤怒的……甚至还有幼年时第一次见到顾连时……那个漂亮得让人无法忘怀的模样。胸口陡然间感到一阵窒息,接着便是天地都黑成了一片,混乱晕眩的感觉却依然存在。他扑通得跌坐到路旁,双手紧揪着胸口,在无限黑暗的空间之中,只有一个模糊的声音在不断的叫嚣着——你爱着顾连……你爱着顾连。然后变幻,声音时远时近,叫人捉摸不得,却时时存在——顾连爱的不是你、顾连爱的不是你……那模糊却又清晰的声音在他的脑中不断的回荡,捉摸不得的感觉叫人烦躁得想要咆哮——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甚至连安抚灵体时的悲哀都比不得此时揪心的暴躁。他用手死死的揪住自己的胸口,用那被鲜血浸透的手指不停的抓挠着胸口和双耳。他想要找出那莫名声音的来源,却一次又一次的被那种声音撩拨得想要怒吼。只是,喉咙却仿佛被扼住了一般,越发憋闷的感觉逼得他几乎想要撞倒在树旁——或许,狠狠的撞过几次之后,还能好些。此时的顾宅之中,惊惶失措的顾连正对着一脸阴霾的哀。大厅之上,阴暗的气息比之顾宅之外——还要阴寒上数分——50“你还记得当初的誓言吗?”哀看着顾连,冷静而理智。但顾连却宁愿此时的哀是疯了一般的向他袭来而不是如此的一副清醒面孔。因为,他清楚的知道,此时那冷静语气之下所压抑的气势如若爆发,那将是自己无论如何也阻挡不了的。他沉默着,只是静静的看着哀,像是想在这一刻将他的容颜烙进自己的脑海之中。他知道,哀这一次是不会原谅他的了。从他做出这个决定起,他就知道他必须舍弃些什么,他当初固执的认为,即便要舍弃的是哀,自己定然也能承受。但他还是错了,他低估了自己对哀的爱,也高估了自己的胜利机会。这一战,他败得彻底。“你还记得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吗?”哀漠然的看着顾连,看着他微微摇晃却依旧笔直站立着的身子。询问的口气,冷漠而疏离。顾连侧首望了眼院外阴霾的天空,口里木然的吐出了三个字。“我记得。”哀听到这预料之中的答案,只是微一闭眼,随即便转身离去。“当日契约,即刻作废。你我二人,从此再无干系。”哀的身影随着话音的完毕消逝在顾连的眼前,干脆得……没有一丝的留念。“我这还在奢望些什么……”顾连喃喃着,看着哀消失的方向,伸手想要抓着些什么,却只换得满手空气。有些激动得抬腿欲追,但在下一刻,又两道人影倏得出现在他的身前,将他生生的定住。在他看清那两道身影后,震谔与愤怒替下了对哀离去的伤悲——“连儿。”在沉默了许久之后,其中一道身影终于开口。但顾连却冷冷的撇过头并不理会那人的招呼。“你……知道你做错了多少事情吗?”那人却同样不理会顾连的无视,仍自平静的开口询问。“我做错了什么?”顾连在听到这个问题后,终于还是转过头,对着那人怒斥道:“问这句话的人不该是我吗?要问这句话的,应该是我和母亲吧?!我亲爱的……父亲大人。”他几乎是咬着牙,斥出了最后四个大字。顿了顿,他冷眼瞪向那被他称为父亲的飘浮身影:“你不是应该死了吗?还出现在这里干嘛?还带着那个女人?”他说的,自然是飘浮在他父亲身边的阮霜。那身影看了顾连许久,然后缓缓道:“我是你父亲,我不能让你和你的母亲再继续错下去了……”“继续错下去?”顾连闻言先是一声冷笑,接着便是肆无忌惮的放声狂笑:“你还知道你是我的父亲我母亲的丈夫吗?我以为你早忘了这点,将自己当作这女人的丈夫了……一直以来,在你心中只有阮余风那一个孩子的,不是吗?你什么时候又记得我的存在了?是我三岁生日的那个夜里……又或者是其他时候?”那身影又是一阵沉默,然后道:“我的确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但是你们不该那样对风儿……”“我们不该?”顾连冷笑着看向那身影:“那你当初对我们母子不管不顾就是应该的吗?”这场对话,几乎就在这样的质问与沉默然后依然平静的回答声中进行。终于,还是顾连对着那人影一通呵斥——“你究竟是回来做什么的?!既然你已经死了就没有资格再管我们母子的事情了!你选择了阮家的女人现在凭什么又回到我们顾家的宅子里指责我和母亲对‘你的儿子’的所做所为?!”“要知道,每个人都有报仇的资格。现在这座大宅里,惟有你,没有资格对我和母亲指手画脚。”始终在一旁沉默不语的阮霜在见到身前人一脸黯然的神情,默然飘到他的身边,轻声道:“顾,我们还是开始吧……时间不多。”不知该再说些什么的顾老爷也惟有沉默的点头。他这一生做错的事情太多太多,而违背自己的心意与他的夫人结婚,甚至生下顾连,更是错中之错。他无力挽回这一切,如今他所能做到的,不过是尽力补救而已。这般想着,他转头看了看阮霜,忍不住在心中庆幸——万幸自己找到了她,也万幸她终归是原谅了自己。让自己在死后终于不必再承受活着时的思念与煎熬。“霜,谢谢你原谅了他们,也原谅了我。”他真诚的笑道,眼里含满了柔情。阮霜点头,然后,两人握起双手,一道柔和的光芒,笼罩住了顾家主宅——另一面,抛下顾连的哀在冲出顾宅之后,一眼便看到了正痛苦得撞墙的风。淋漓的鲜血从他的额头流出,手上的伤痕也同样清晰可见……还有那凌乱残破的上衣和明显被指甲挠破的耳郭……哀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踏出顾宅之后看到的会是这样一副情形。“风!”他飞快的奔向风,将他紧紧的拥入怀中。但此刻的风却仿佛失了理智一般依旧挣扎着向墙边撞去。“风!风……你究竟是怎么了?”哀无措的看着怀中的风,除了用灵咒将之紧紧束缚外便再无他法。“风、是我啊……我是哀啊……风!”哀拥着此刻双眼浑浊的风,任他不断的在自己怀中挣扎舞动。他不明白,原本有着那样一双温柔眸子的风怎么竟会癫狂至此——蓦然间,他想起风曾说过的:在安灵中承受了远胜自己能力所能承受的灵体后,安灵使,惟有癫狂一途——他的心几乎在想到这个可能的瞬间,便紧张得不在伸缩。“不会的……不会的……”他一面不断的在心里安慰自己,一面释出周身的灵力将风包裹。一定不会的,一定不会的!他死死的拥着风,往南风后的山冈飞去——那里有方圆千里内唯一的一股灵泉。他记得刘晨曾说过,如果风出现这种症状,定要先将他放置到灵力集中之地。当初刘晨的这一句交代,仅仅是为了有备无患。却不想,如今竟真的有了用到的一天——心疲而甚身,惟化而为石。欲化之,不可人为。如今的风,所面对的,不仅是被灵体怨念所反噬的痛苦。还有那在顾连家中所遇到的一切,让他的心再度封闭的可能——51撑住,千万要撑住啊!哀用尽全力抱着风向前飞行,看着怀中风越发晦涩的双眼,只能不断的祈祷着风能安然撑到灵泉所在之处。“风、你还记得你最喜欢看海吗……”不知怎样才能给予风力量,哀惟有一点点的说起风最爱的一切。只是,直到此刻哀才悲哀的发现风这十几年的生命之中,守护两字占去了他几乎所有的时间和心力,让他没有能力去再爱上其他的事物——而他爱看海,却也只是因为海上的日出日落波光潋滟,是有如顾连一样的绚烂光彩。“风……”哀痛苦的咬了咬牙,不再吐露任何与顾连有关的字句。因为……他分明看到在海字出口的瞬间,风那本就晦涩的瞳孔变得越发黯淡。风……风大人……再看我们一眼吧……风大人……就在风的瞳孔几近无光的瞬间,哀的周围蓦然出现了两列由数万只灵体组成的队列。他们匍匐着,释放着自身的灵力。刹那间喷涌而出的灵力组成了一个人造的灵泉。无数灵体望着哀怀中正毫无意识的风,都满面爬满了血泪——人的眼泪是清的,代表的是人的本源洁净。灵的眼泪是浊的,当他们流出血泪之时,就是他们还归本源的时刻——风在这一刻,在他昏迷未醒的这一刻,让这些曾经在他的守护之下回归平静心灵的灵体,进化成了守护之灵,而他们此刻守护的对象,正是风。哀看着一眼望去几乎无边无际的灵体们,又看了眼怀中终于瞳孔不再死灰的风,笑了。“风、你还记得那些灵体吗?从小陪着你一起长大的灵体啊……他们都在看着你,都在担心你,你不是说过不愿让他们受到伤害的吗?你不是说过想让他们能成为幸福而快乐的灵体吗?你看见了吗……这里这么多的灵体都在为你而感到担忧,他们也为你的生命、你的快乐而感到担心。只要你能安然醒来,就是他们最大的幸福和快乐……不是么?”呜……一阵又一阵的呜呜声在天际飘荡,那是灵体所能行的最高祝福之礼,同时也是效忠的契约缔结。当契约成立的这一刻,数万只灵体的灵气就是风的后盾。只要他们没有全都魂飞魄散,风就不会有化为石心的那一刻。“醒来吧、风……”哀听着不住回荡着的呜鸣声,两行金色的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那闪烁着妖异光芒的金色,正是他鬼神得道的标识。眼泪滴到风脸孔上的瞬间,一道黑芒从风的体内暴起,风的身体仿佛被那道黑影控制了一般,握着一把由黑芒组成的刺刀直直刺入哀的左眼——“都是你……都是你……”风面无表情的喃喃着:“都是你……都是你……如果不是你……连爱的应该是我的……”风只是这样不停的喃喃着,但晦涩的瞳孔中却流出一行血泪——哀并不理会那仍旧停驻在他左眼的刺刀,任那金色的血液不停的滴落……然后,轻轻将风拥进自己怀里——有如叹息一般的喃喃道:“醒来吧、风……让我对着你说一声:我爱你。”他边说着,边将手探入风的体内,一把抓出了一个蜷缩着的黑影——52在黑影被抽出的瞬间,风死灰般的双眼顿时恢复清明。眼角的血泪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晶莹剔透的人之泪。在无力昏迷的前一刻,风轻抚着哀空洞的左眼,轻轻叹了声:“哀、对不起……”“可以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吗?”哀侧首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旁的刘晨,将手中那团黑影交到了他的手里。刘晨默默接过那团黑影,看也不看便将之封印在旁。然后缓缓走到哀的身旁,替他怀中正陷入昏迷的风仔细的上下检查了一番。“没事了……”他长吁一口气,轻松的笑道:“终于没事了。”“莫非,你早已知道风会出事?”哀皱眉看着刘晨,心中蕴怒。刘晨淡淡的看了哀一眼,便再不理会的掏出一颗金丹喂入风的口中。“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哀略略加重了语气,而刘晨却只是无奈的摇摇头。他叹道:“天道无情,而仙道有情。这无情和有情之间,从来就是一个最难把握的尺度。我自风从石心中恢复过后,便发现那只我们原本意欲捕捉的灵王趁他封闭读心能力时潜入了他的体内。我当时并未曾算到这灵王竟然会喜欢上顾连那小子。或许是在黑暗之中存活了太久,这才导致他爱上同样身处于阴暗之中,却有着太阳般魅力的顾连吧?”“没想到,这灵王竟然想利用风的身份来与顾连相处。只是他同样也没有算到,被他盯上时仍处于石心状态的风,会是一名一等安灵使……以他的实力,只有在风精神极弱时,才能稍微控制住风的身体。”“就是这样……那天你决定离开风时,风才会因精神上的动荡而被他趁虚而入,而那晚他原本想控制风的能力使顾连淡忘对过往的悲痛。只可惜他忘了自己是一只吞噬了无数恶灵才进化而成的灵王,那种阴鸷的气息混入风安抚的气息之中,这才使得顾连当晚出现那种种幻境……也是由于相同的原因,风才会在今天不小心陷入他的控制之中。”“你、对所有的事情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哀看着平静述说一切的刘晨,忽而有些怨恨这种分明知道了一切实情,却躲在角落从不出现的所谓‘仙人’。刘晨察觉到哀语气中的愤怒,只是沉默着摇了摇头。“有些事不是可以由自己决定的,即使我是金仙也一样。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人生轨迹,我们无权干涉其中。况且……有些时候,知道得越多,未必就越好。”闻言,现在以进化为鬼仙的哀也不再开口答话。“他……没事了吧?”哀指了指正昏迷不醒的风。刘晨笑着点了点头:“没事了。这次是真的没事了,现在有这数万只守护灵为他挡灾,恐怕这天下间能伤着他的仙人都没几个了。”“是吗?……那就好。”哀开心的笑了笑,却全然不顾自己被那灵王怨气之忍所洞穿的左眼依旧血液未干——或许,在他看来,只要怀里的人没事,其他的一切,都是无足轻重的罢?53“风。”在风幽幽醒来后,第一眼见到的正是漂浮在他身前的阮霜和一个长相一如顾家宅邸中那副家主画像的男子。他微吸了口气,想说些什么,可看到一旁母亲那温和宁静的目光——他突然发现,或许这样也不错,毕竟在他年幼时那不多的与母亲相处的记忆之中,还从未曾看到母亲如此安宁的目光。那个他与顾连都该称之为父亲的男人,也许真的能给母亲幸福吧?如今就让母亲口中的那个凄美的故事添上一个完美的结局……不,是未来吧。风如是想着,又忽然发现,他在想起顾连时,心里竟没有一丝难受。甚至在之前看到他们父亲时,心里也仅仅在为母亲而担心。他忽而有些彻底放松了的感觉,觉着浑身一轻,一种冰凉畅快的感觉由心里直直漫向四肢。通体舒畅,焕然一新。他看着母亲,想起她于自己年幼时曾讲过的那句话:不要将你温柔的全心守护与爱情混淆。对于当时全然不知爱情为何物的他,想要区分爱情与温柔着实太难太难。所以他曾经深陷,但终于还是看透了那一切。还有母亲临死前所写信上的那句话——母亲现在只想要你能幸福,至少有个……能不顾一切叫你幸福微笑的人,至少有个……能让你感觉被温柔环抱的人。风抬头看向母亲,她那宁静的双眼正以一种温柔的目光看着他,风不由的叫了声:“妈妈……”然后深深的鞠了一躬,微笑道:“谢谢你,妈妈。”他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他只觉得自己应该如此。阮霜欣慰的看着风,两行幸福的泪水从眼角滑落。“孩子,你总算挣脱自己心中的魔障了。”她这番前来,除了为那顾宅中的事,还有一半,就是为了风的心魔。风有些微怯的笑了笑,孩子这个词,他不知道已多少年没有听到了。在这个词传入耳中时他还愣了下,然后才反应过来,母亲那是在叫他自己。他轻轻的点头,叹道:“是啊,我总算除却这魔障了……又或许,我早该忘了这一切的,可是我当初却始终无法放手,那时的我还没真正认清自己的心。仅仅这一迷惑间,就让那灵王趁机控制了我的心魔。只是……没想到后来他自己竟也跌入了魔障……”风看着周围的一切,他与阮霜三人正在一个奇异的结界之中看着周围。四周无边的灵体们正恭敬的匍匐,哀还在欣慰的拥着他的躯体,全然不顾自己流血的眼眶。刘晨身后不远处的那只灵王,如今显现出身形,却原来竟是那天他在山冈上向他微笑致谢的小男孩——风蓦然感到心疼不已,那不过是个小小的孩子而已,究竟是受了多少苦难才会化为灵王的?若非死后直接晋升的灵王,则那日在山冈之上,定然已被他看破了……他闭目回忆起那日山冈上自己安抚那个男孩时他所经历的画面——他本以为,有人能那样狠心的对待一个孩子,已经比禽兽更为不堪了。却不曾想到,那孩子受到的可能是比之更残忍千倍万倍的对待……“风,去吧……”一旁的阮霜看到风心疼的表情,已然明白了他的心思——他从小就不忍见灵体被伤害,这个毛病,却是直到如今也没有半点变化。她笑了笑,亲亲的在风的额上印下一个吻,然后在风的目送下,与身边爱人一同离开。54当风再次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那双在背后默默看着他将近十年的眼。他伸手抚过那淌着金色血液的左眼,手过处,金血不再涌出,只是结了痂的疤痕与紧闭起无法睁开的眼依旧叫人触目惊心。风皱了皱眉,不解的看向哀,叹道:“你为什么不让它恢复?”如今身为鬼仙的哀,不可能治不好这小小的一道伤口……哀静静的看着他,温柔的笑笑:“风,我曾答应你用我最大温柔来守护你,可是我不仅没有发现你被灵王附身,更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离开了你,这只眼,是于我的警示与惩罚。我不希望你再遭受危险……”哀说着,那双温柔的眼里闪出几许的悲哀——分明,在风昏迷时,他已下了决心,要亲口对他说出自己的爱。分明,在风醒来时,他已想要开口。可……如今看着风,他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或许,当年的一切仍旧深深烙在自己的心底吧?哀看着风,如是想着。想着自己曾经的污浊,与如今万灵景仰的风。他们之间差距的,又岂止是一道鸿沟?况且……他怎么又能忘了,他与风之间的主奴之隔?先前是他急昏了头才给忘了的,他与风之间,始终是主奴有别……他究竟还妄想些什么?“哀。”风看着哀,轻声问道:“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么?”他其实早已听到了哀所说的那三个字——在他昏迷的时候,在那个由他母亲支起的结界里。只是他还是想听哀对着清醒的自己再说一次。也许,是为了安心吧?但看着哀的沉默与微微僵硬的身子,风叹息的摇了摇头。缓缓起身,他回身招过那个一直缩在角落里的灵王,在哀担忧的目光中将之轻轻抱入怀中。“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风笑着,满目柔光更甚从前。就如刘晨所说的:在石心破除之后,安灵师将踏入更高的境界。而对于几乎两度陷入石心的风来说,如今的他,于安灵一道上,几乎已站到了一个他人再难企及的高度。或说,在安灵一界中,他已是等价于神的存在了。自然,那本就受过风照拂的灵王,怯怯的点了点头。那惹人怜爱的模样,又有谁能看出他其实是身怀无数怨气的灵王呢?风笑了笑,问道:“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那灵王小小的身子在风的怀里紧了紧,小心翼翼的抬头看向风,深切的渴望自那双眼中溢出,风明了的点点头,笑道:“放心吧,会有机会的。”他明白,灵王心中所希望见到的,是顾连。他抱着小小的灵王,转身向四周的灵体鞠了个躬,看着四周围无数欣慰而放心的目光,风衷心的道了声谢谢。这一次,若不是这些灵体们及时赶到,只怕他此刻早已成了怨念深刻且毫无一丝理智的恶灵一只了吧?是谁说怨灵只会伤人的?又是谁说怨灵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风一一看着灵体们飘向他身前,与他轻轻拥抱,然后转身离开。待目送最后一个灵体离去,风回头看向刘晨。恢复了往常嬉笑模样的刘晨,拍了拍风的脑袋,又摸了摸灵王的小小脑瓜,笑得好不开心。“小风啊,既然你已经没事了那我也该走了,我还得先回天界报告灵王任务的完成还有哀升为鬼仙的事……”刘晨扳着手指头数了数,又笑道:“嘿嘿,当然还有你晋入金仙的报告。”由安灵使身份晋入金仙,而且还是无意识的晋入并非修炼——小风可是多少年来的第一人啊。他虽然也曾经听说过万灵朝拜以入仙班的传说,但他也是第一次见到真人如此。如是想着,刘晨抓了抓脑袋,在心里叹道:原来,直接由凡人晋入金仙身份,真的不需要重塑金身哪。他想起自己当年重塑金身时的‘痛苦经历’,不由羡慕起风的好运。“呃?金仙?”风愣了愣,全然不知自己究竟什么时候竟成了金仙身份。刘晨却只是笑了笑,随手掏出一本《金仙手册》递给风怀里的小灵王,便转身再也不见踪影。风好笑的看着怀里捧着金仙手册的小灵王,无奈的摇摇头道了声:“我们走吧。”直到百步开外,风才转身看向仍旧站立在原地的哀。看着哀周身的忧伤沉郁,风笑了笑,道:“哀,我想我们都需要时间来沉淀一些东西,希望我们再见时,你可以放心的说出你心里的那句话。”他是想要一个能不顾一切叫他幸福微笑的人,一个能让他感觉被温柔环抱的人。而他也已经在醒来的那一刻看清了他所需要的人究竟是谁。如今,还被过去的泥沼所围困的,是哀。他需要时间来让哀看清一切。就如他花了这许多代价才看清自己需要的是一直守护在自己身旁的哀一般。三年后 顾宅顾家上下在一周前就已开始打扫,宅中物什只要破败的便一律运走,转而取代的是崭新的家具物件。连一向不理世事的顾老夫人也从佛堂之中出现,指挥起佣人们搬运整理。而现任的顾家家主顾连则搂着一名优雅美丽的少妇坐在一旁,笑看着顾老夫人不断的发号施令。夕阳渐渐落山,顾宅中依旧灯火通明。看着顾家上下焕然一新的模样,顾老夫人满意的点点头,终于遣散了佣人,让众人各自休息去了。顾连看着老夫人,不解道:“母亲,这次迎接的究竟是什么人?有必要这么慎重吗?”家中已经整整忙碌了一周有余,而据说会来顾家暂住的不过一人而已。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居然为了一个人竟得让顾家上下忙了这么许久。要知道,从前,即使是再尊贵的客人也不曾改变过顾家平静的生活作息。顾老夫人撇了眼顾连,责怪道:“你怎么还没明白母亲的苦心?这次来的是这世上最为著名的安灵使,据说他已经位列仙班,只是还在人间游走而已。此次他要在我们顾家暂住,也正好请他为我顾家后代香火好生安排一番。”虽然顾连三年前就与如今的妻子结了婚,可是儿媳至今不曾怀孕——她又怎能让顾家在自己儿子那一带断了香火?闻言,顾连无奈的和妻子对望一眼——对于母亲的固执,他们早已领教过千百回。这一次会这么闹腾,想来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了。当风在事隔三年后再度踏进顾家宅院时,迎接他的是顾家上下人等,以及焕然一新的顾家宅第。他微笑着同顾老夫人顾连及他身旁那年轻美丽的顾夫人一一问好。“怎么了,小家伙?”风一面应付着顾老夫人的各种礼节及问候,一面好笑的用自那《金仙手册》上学来的传音术揶揄一旁被他用灵力裹起来的小灵王。晓得风是在取笑他,那小灵王惟有气鼓鼓的瞪着顾连的妻子,不肯回话。风有趣的笑笑,继续传音道:“小家伙,不要眼睛瞪得这么大哦,要知道那可以你未来的母亲啊。”闻言小灵王越发的气愤了,只是为了不被顾连的阴阳眼发现,遂被包裹在风灵力中的他,此时没有一丝反击的能力。听着风的取笑,他只能用圆瞪的双眼来表示自己的愤怒。不再理会身旁愤怒的小灵王,风只是看着当年的痕迹已然消失得一丝不剩的顾宅,心下不由有些怅然。时间几乎带走了一切,甚至连他当年在顾家里的记忆也有些模糊了,如今他心中所深刻的身影早已不是当初因种种原因而存在的顾连了。只是时至如今,他又有些担心起,哀的心中,是否也将他的一切忘了个一干二净呢?风随着顾家众人走进顾宅,不顾众人反对的住进了当年他曾住过的那个窄小的房间——即使那个房间如今也已换上了全新的家具,但那里始终有一些味道,是他想仔细回味一番的。毕竟,在这个房间里,哀陪着他,走过了将近十年的时间。当日,原本白昼里晴朗一片的天空不知从何处飘来了大朵大朵的乌云。是夜,暴雨连绵。风在顾宅中,将小灵王送入轮转之道,然后在雨中,踏出了顾宅。他就那么走着,也不撑开灵力,任由雨水浸湿他的周身。不知不觉间,眼前是一片熟悉的街景。风愣了愣,飞快的走向街角。果然,路灯之下有一个蜷缩着的身影—— 一如当年一般。风看着路灯下的那团身影,开心的笑了。他走到那影子身边,将他拥进怀中,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混着雨水,却分外的透亮晶莹。“我叫哀。”那伏在风怀中的身影蓦然开口。“哀伤的哀。”风笑了,一双大手将他反拥入怀中,哀抱着他,撑起灵罩,轻轻的吻去了他眼角的泪。“你为什么要哭?”“我没哭……”风笑着,不再重复当年的语句:“我只是突然感到安心了而已。”哀也笑了,他缓缓俯下头吻上风的唇,许久许久才松口道:“你愿意收留我吗?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好啊,我愿意收留你,但你要答应我,用你全部的爱和温柔来守护我,让我不必在半夜惊醒,不必担心自己会被某人抛弃,也不必担心某人会把我忘了。你要负责让我可以安心的去安抚我的那些灵体们,可以知道我的身边还有一个会永远守着我的人。”看着哀自责的面孔,风笑得好不开心。第一次可以这样的任性,也可以这样的放心。哀吻向他的额头,紧紧的将风搂在怀里。看着风满是笑意的眼眸,轻声喃喃道:“我答应你。”十月之后,顾宅之中,金色的余辉洒进窗棱。顾连站在窗旁,任夕阳在他身上映照。柳诗安静的躺在窗上,看着窗旁夕阳照耀下的丈夫与丈夫怀里那刚刚出世的孩子,幸福的笑了。“连,你给孩子取个名字吧。”柳诗对着顾连柔声说到,生怕吓到他怀中刚刚睡下的小小婴孩。顾连温柔的笑笑,道:“你辛苦了十个月,孩子的名字不如就你来取吧?”柳诗看了眼笑容里满是温柔的丈夫,笑着摇了摇头。“你取吧,我知道你的心意就好。”顾连笑着吻了吻妻子,抱起孩子看向窗外。望着窗外的夕阳,蓦然间,他仿佛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闪过眼前。他呆呆的向着窗外站了许久许久,直到怀中孩子的哭声中断了他的思绪,他却仍旧无法全然的清醒。“哀……”他莫名的开口,吐出了一个哀字。又看了看怀中的婴孩。“念哀,你就叫念哀吧。”他看着怀里正哭闹着的小小婴孩,甩了甩头,将脑中的莫名思绪抛诸脑后,然后笑道——“念哀,你的名字就叫:顾念哀。”——END——
推书 20234-12-08 :亦步亦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