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欲而安————悠雨

　　「我......我......」
　　谁知苏扬话未出口，就被一阵优美的铃音打断。
　　「你的电话。」韩景颜从地上捞起苏扬的外套，从口袋中掏出手机，抛给苏扬。
　　苏扬盯著显示屏看了好久，但就是没有勇气接听。
　　几分锺後，铃声才终於停止。
　　韩景颜好奇地问：「是谁呀？」
　　苏扬紧紧握住手机，低声说：「是我的女朋友。」
　　「女朋友？」韩景颜坐在床边，「趁早和她分手了吧，省得害人害己。」
　　「可是......我妈很喜欢她......」
　　「那就叫你妈娶她好了。」韩景颜打断苏扬的话，开起玩笑。
　　「总、总之......我妈已经把她当成儿媳，上个礼拜她们把婚纱都试好了。」
　　「婚纱都试了？那你们打算什麽时候结婚？」
　　「下、下个月。」
　　「今天就已经是二十九号了。」韩景颜提醒道。
　　「我、我们下个月十号结婚。」苏扬鼓起好大的勇气才说出这句话，但随後，又立即把头埋得更低。
　　「......」韩景颜愣了愣，叹了一声气，「可惜了那个女孩......你是不是想重蹈你爸的覆辙？以後让你儿子看到你被一个男人压在沙发上？」
　　「我......我，我不想！」苏扬紧紧揪住床单，埋头大吼。
　　「喂，我说，那个女的怎麽样？」
　　「她很好......聪明可爱，懂礼貌，心地善良......见过她的人都很喜欢她......」
　　「哦？」韩景颜好像对此持怀疑态度，声音微微扬高问道，「她怎麽会看上你的？」
　　一来苏扬不是有钱人，最多只算中等；二来苏扬也不是有性格的人，简直就是懦弱；三来苏扬也不是很有长相的人，勉强可以称赞一声文质彬彬。
　　如果真是一个那麽好的女孩子，嫁谁不行，偏偏要嫁给苏扬？
　　韩景颜建议道：「其实我说，你还是别结婚了。如果对方是那种条件差到嫁不出去的女人，你娶她，还勉强可以当是做善事；但现在，既然对方条件那麽好，也不愁找不到人嫁，你这个只爱男人的家夥，还去祸害她干什麽？」
　　「我......我也不想......可是我妈......」
　　「又是你妈。」韩景颜厌恶地皱了皱眉，「算了，随便你吧。好困，我要睡觉。」
　　说著就往床上一倒，抱著枕头，背对苏扬闭上眼睛。
　　本来，韩景颜还期待著和苏扬谈谈心。
　　谁知对方就像吃了哑药似的，什麽声音都没有发出。
　　不知道过了多久，疲倦感袭来，韩景颜就真的睡著了。
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韩景颜睁开眼，发现眼前出现的不是自家熟悉的墙壁，这才想起自己昨天晚上接了客，而且还是一名处男客人。思及此，不禁觉得好笑。翻过一个身，本以为可以看见苏扬的睡脸，谁知看到的却是另一面墙壁。伸手摸摸床垫，冰凉，看来苏扬已经离开很久了。
　　不知怎麽回事，韩景颜心中突然感到一阵寂寞。
　　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锺，时间正好是上午十点，一般工薪阶层的工作时间，苏扬可能早就赶去上班了吧？韩景颜摇摇头，尽量让自己不去想他。
　　但不知怎麽回事，昨天晚上苏扬赤身裸体的样子，却怎麽也不能从脑海中抹去。
　　对方红著眼眶说『不要』的表情实在可爱，还有那些呻吟声似乎也在耳边残留不去。
　　这种情况韩景颜还是第一次遇到，他属於那种不太容易记住对方相貌的人。
　　晚上睡过的客人，到了第二天早上就忘记对方的长相。
　　所以刚入行的时候，经常发生这样的事情：睁开眼看见一个完全陌生的人睡在自己旁边，韩景颜吓得『哇』的一声大叫，客人被他吓醒，以为是查房或者捉奸的人来了，连滚带爬从床上翻起来後才知道，原来是韩景颜记性不好。
　　为此，他没少被宁老大教育过。
　　不过现在，他已经慢慢习惯和陌生的人睡觉，进化到即使醒来後发现睡在自己旁边躺的是一只恐龙也不会惊叫的程度。
　　习惯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韩景颜裸身走到浴室，望著镜中的自己，相貌虽然没怎麽改变，但眼神却沧桑很多。
　　自己的这具身体，究竟被多少人这样毫不遮蔽地注视过？那些看过他身体的人，又看过多少其他人的裸体？每个人不穿衣服的样子都差不多，关灯以後更是什麽都看不见，韩景颜不懂为什麽会有人高价买他？
　　拧开龙头，调好水温，水花撒下，从头淋到脚，水蒸气慢慢在脚下聚集。
　　昨晚做得有点累，身体还没有清洗，後穴还留有对方的液体。韩景颜把指头插入後穴的时候，突然又想起昨夜苏扬在他体内的那种感觉。
　　奇怪，为何记忆会如此清晰？
　　自己不是那种典型做过就忘的人吗？
　　韩景颜把水开到最大，水温迅速凉了下来，像瀑布似的冲刷著他的身体，那『哗哗啦啦』的巨大声响，在他耳边轰鸣著，吵得他无法回忆，无法去想其它事情。
　　但还是奇怪，无论他怎麽冲洗，无论他怎麽想要忘记，但身体却好像已经牢牢记住了苏扬。
　　记住他指尖曾经掠过的地方，他手掌曾经抚过的地方，他握住套弄的地方，他嘴唇接触的地方，还有身下他进入的地方。
　　全身都是关於他的回忆。
　　──真糟糕。
　　韩景颜把头磕在瓷砖上，叹气。
　　难道他们两人的身体真的这麽契合，契合到令韩景颜无法忘记的地步？
　　关上水，走出浴室，用毛巾裹住下身，韩景颜坐在床上抽烟。烟是宾馆准备的，不是他喜欢的牌子，才吸了两口就呛著急忙在烟灰缸中捻熄。突然，烟灰缸中冒出一团火光，把韩景颜吓了一跳，这才发现烟灰缸中还有一张便笺条。刚才那火光，就是便笺烧著发出来的。
　　便笺已经被烧得只剩下可怜巴巴的一角，黑乎乎的，上面好像写著什麽东西。
　　韩景颜盯著看了好久，才认出那好像是几个残缺不全的数字。
　　──这不是他昨晚留给那个人的手机号麽？
　　心口好像突然被什麽捶了一下似的，紧窒的痛。
　　「操***。」韩景颜忍不住骂出一句脏话，用打火机把那便笺点燃，烧成灰烬。
　　看著便笺慢慢卷起，又白变黑，最後变成一堆纸灰。韩景颜把打火机一扔，抱头坐在床边。
　　他心中很乱，说不出是什麽感觉，有点恼怒，有点後悔，又有点不甘。
　　他韩景颜好歹也是圈内红人，多少人排著队等和他上一次床，他都不屑一顾。昨天晚上不知自己是发了什麽疯，接客不说，还主动拉客，留下电话号码──结果对方居然不领情？！
　　苏扬苏扬，我韩景颜记住你了，最好别让我再遇到。
10

　　缘分这种东西真的很难说。
　　有些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遇上的人，偏偏可能变得和你近在咫尺，不信缘分也不行。当韩景颜第二次遇见苏扬时，他开始怀疑老天爷的存在，而且还怀疑上天是不是看他日子过得太安闲，故意给他找一点娱乐和惊险？
　　那是在南方安装公司、清欠办的办公室。韩景颜作为刚入公司的新人，被介绍给有五年工作经验的苏扬前辈。
　　「你你你......」苏扬一眼就认出韩景颜，『噌』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怎麽？你们认识？」把韩景颜带来的那人露出诧异的表情。
　　「一面之缘而已。」韩景颜对苏扬笑笑。
　　「那正好，苏扬，这个新人就交给你照顾了。」转过来又对韩景颜说，「以後哪里有不懂的地方，就找他教你。他是个老好人，你可不要欺负他。」
　　「我可没有那个胆子，以後还要请苏哥多多照顾。」韩景颜笑了起来，心想哪有新人欺负老人的道理？不过这又再次证明了，苏扬的确是那种脾气好到谁都可以踩到他头上去的人。
　　苏扬唯唯诺诺地点头答应，重新坐回座位，表情有些不自在。
　　这安装公司本来就小，清欠办就更是袖珍到加韩景颜才只有三名职工的地步。办公室分内外两间，里面那间只有一张办公桌，安装著空调，想必是他们组长用的。而外面这间办公接待二合一的地方，则摆著两张拼在一起的办公桌，没有空调，只有头顶一个吊扇可以解解暑热。
　　组长有事外出，把韩景颜带来的那人简单介绍完後，也匆匆离开。
　　办公室里就只剩下韩景颜和苏扬两个人。
　　「怎麽不说话？想装不认识呀？」韩景颜拉开椅子，在苏扬对面坐下。
　　「你你你......」苏扬向门外瞟了瞟，做贼似的心虚，好半天才问出一句，「你怎麽会来这里？」
　　「看报纸说这里缺人，我就来试试，结果一面试就通过了，真没想到你也在这里工作呀，前辈。」韩景颜凝望著苏扬显得有些慌乱的脸，发现自己真的很喜欢看他。无论是对方局促皱眉的动作，还是垂头轻轻抬眼的动作，或者是肩膀微微耸动的动作，他都非常喜欢看。
　　「你......你不是从事那种特殊职业的吗？」苏扬非常小声地问，边问还边向门外看了看，生怕有人路过听见他们的谈话。
　　韩景颜咳嗽一声，严肃宣布道：「从今天开始，我的本职工作就是这里，南方安装公司清欠办刚入门的小职工。而那个特殊职业嘛......只是兼职。」
　　「你......你还打算做下去呀？反正现在正经工作也有了，你就改过自新吧。」
　　「改过自新？」韩景颜被苏扬的用词呛到，听著怎麽觉得自己刚从牢房里出来似的，「如果我这种人全都改过自新了，你这种人以後再有需要怎麽办？难道随便在路边拖个男人到小巷子里去强jian呀？」
　　「嘘嘘嘘！」苏扬激动得站了起来，「你不要在这里乱说话！」
　　「好好好，不说那些，」韩景颜笑了笑，发现苏扬紧张起来的样子还真是可爱，脸颊全都涨红，好像一个快要炸开的气球，「苏前辈，你可不可以简单给我介绍一下公司情况，特别是清欠办的情况呢？」
　　韩景颜身子向後一仰，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他正经起来的样子，还真像一名久经商场的高手。连苏扬突然产生一种想反过来叫他一声『前辈』的冲动。
　　「怎麽？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
　　见苏扬迟迟不答，韩景颜开始催促。
　　苏扬叹了声气，回过神来，回答道：「公司越小就越被欺负，我们清欠办，说白了就是帮公司讨债的。干这行一要脸皮厚，二要有耐心。必要的时候，还要整天时时刻刻缠著对方，直到对方答应还钱为止。」
　　韩景颜感慨道：「啧啧，这世道果然变了，欠钱的老子，讨债的是孙子。」
公司没有食堂，也没有统一订盒饭，而且还不准在办公室里用餐。
　　午休时间一个小时，午饭全是职员自己到街上去解决。
　　韩景颜是新人，对这一切都不熟悉，苏扬作为清欠办唯一一名可以指导他的前辈，终於有了一点前辈的样子，带著韩景颜在附近的偏街正街转了一小圈。
　　小吃店、中餐馆、快餐厅，凡是可以解决午饭问题的地方，苏扬都给韩景颜指了个遍。还细心地告诉他，哪里哪里的招牌菜是什麽，哪里哪里价钱便宜，哪里哪里老板给的分量足。
　　虽然韩景颜不可能全部记住，但听著听著，不由得对苏扬产生敬佩之情，忍不住开玩笑说：「你真应该跳槽去电视台，当美食一条街的主持人，保证合适。」
　　苏扬笑了一下作为回答，转身走进一间中餐馆。据苏扬说，这里提供的盒饭，不仅味道好，而且分量足。老板人也好，遇到熟客还会多送一些小菜。
　　韩景颜跟在苏扬身後走了进去，迎面走来一名穿著白色连衣裙的清丽女孩。女孩大概二十五六，系著围裙，看来是在餐馆工作的。她的衣著非常朴素，耳环项链什麽都没有，但即使如此，韩景颜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在那女孩身上停留下来。
　　这女孩气质很好，皮肤又嫩又白，没有染上一点油渍，一点也不像在餐馆工作的。
　　韩景颜不由在脑海中幻想女孩不系围裙的样子，觉得她的气质很像一名富家小姐。
　　「茉莉。」苏扬和那女孩打了声招呼，表情有些腼腆。
　　女孩笑著回应，走到苏扬面前问道：「今天买几份？」
　　虽然只是非常普通的两句话，但两人之间的气氛好得就像拍电影。而且如果是拍电影，背景还应该处理成那种梦幻般的泡沫和浅粉色的玫瑰花。
　　韩景颜看在眼里，不由皱了皱眉，心想：喂喂，苏扬，你可是下个月就要结婚的人了，居然还和饭店小女生这麽暧昧？真看不出像他这麽没用的男人，女人缘也可以这麽好！
　　韩景颜边想边咂舌，突然想起苏扬刚才叫那女孩『茉莉』。
　　原来这女孩的名字叫茉莉？
　　虽然俗气了一点，但和她搭配起来，倒显得非常合适。外形清丽，但香味却非常浓郁醇美。外表看起来稚嫩纯洁，却有那种能在无意中牢牢抓住男人的心的本领。
　　韩景颜正想得出神，突然听到耳边传来苏扬絮絮不止的声音，注意一听，才听出原来他在订盒饭。什麽红烧鱼、辣子鸡、炖排骨、牛肉粉丝、卤鸡腿、抄土笋、烧豆腐......多得韩景颜数都数不过来，急忙走上前去拍拍苏扬的肩膀，问：「一顿饭而已，你到底要吃多少呀？」
　　闻言，还不等苏扬回答，茉莉和老板都笑了起来。
　　茉莉说：「这都是给别人带的，他自己哪能吃那麽多？」
　　「给别人带？」韩景颜一愣，「给谁带呀？」
　　「这可多了，」茉莉替苏扬回答，「杂务部的、技术部的、安装部的、工程部的......」
「这麽多？怎麽不叫他们自己出来买？」韩景颜一听头都大了，有点生气。
　　心想苏扬还真是义务劳工，也不知道以前在公司里是怎麽被欺压的。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小茉莉好像对公司内部的情况非常熟悉，一个部门一个部门随口数出，好像她自己就在里面上班似的。
　　苏扬带著老好人的表情，笑著答道：「天气热嘛，又是正午，烈日当空，大家都不想出来。反正我工作也不多，能跑腿就帮忙跑跑腿，没关系的。」
　　「等等，」韩景颜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不是说不准在办公室里吃饭吗？你还带这麽多盒饭回公司。」
　　小茉莉又抢走了苏扬的台词，给韩景颜拓展知识说：「不准在办公室里吃，又没说不准在其它地方吃。」
　　「其它地方？」韩景颜想了想，猜道，「不会是在走廊吧？」
　　只要想像几十个人蹲在走廊，一起热火朝天吃盒饭的场面，韩景颜就渗出一身冷汗。
　　苏扬见韩景颜目瞪口呆说不出话，好心宣布答案，谁知道他的答案更让韩景颜瞠目结舌。只听苏扬道：「不是在走廊，而是在厕所。」
　　「厕、厕所？」韩景颜眉头大皱，「那能吃得下饭吗？」
　　话音一落，小茉莉和苏扬都笑了起来。他们两人的笑容又明媚又刺眼，韩景颜看著觉得心里非常不爽。有种怪怪的感觉，觉得自己什麽都不知道，自己和他们不是生活在同一个世界，没有共同语言。
　　小茉莉一边笑，一边问：「你一定是新来的对不对？而且一定没有看过你们公司的厕所。」
　　虽然小茉莉猜得完全正确，但韩景颜情绪不好，没有说话，只是望著同样在笑的苏扬。
　　苏扬接著说：「我们公司什麽都不好，但唯一能拿出来见人的，就是厕所。不仅没有一点异味，而且还香喷喷的，环境比好多西餐厅都好。据说，那厕所可是五星级的，回去以後，我带你去见识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