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者————徐丹若

作者:徐丹若  录入:12-07

"斐罗德,我现在给你机会。你是想自我了结,还是要别人动手?" 尤带笑意,罗兰的语调很优美,可说出的内容却相当残酷。
斐罗德的表情蓦地有些僵硬,尽管多少料到了结果。可如果这就是所谓注定的命运,他不甘心。"那尤金呢?你别告诉我他是从犯,所以不追究了。"
处心积虑却走到今天这步,他真的不甘心啊。不甘心就这样默默无闻地死去,却要把原来所拥有的一切拱手让给自己的仇人。
"我答应过桐,不难为他。所以,只有辛苦你了。" 罗兰依旧笑意盈盈,但目光却是极认真的。撇去表象的温柔,他本来就是冷酷的人。
"这算什么?"神经质地反复咬着嘴唇,斐罗德脸上假做的镇定开始有了崩溃的倾向。
"既然是我处理的事情,那么规矩也得由我定。"语声清丽,罗兰说得很无关痛痒。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而他的坚持只在冷心桐身上破例。
微挑眉峰,尤金扫过斐罗德的眼中闪过一点精光,他在害怕吗?"罗兰......"
"怎么?" 罗兰转向他,唇角是笑着的,眼中却是一片肃杀。不管是斐罗德还是尤金,甚至包括整个克里泽森家族,他原来都不打算饶过。今天的决定,只是为了一句话而已,如果有人还不识抬举,那就是找死了。
"多谢你的好意," 尤金静静看着"赤蝎"之主,黑色的眼无所畏惧。"不过请允许让我用自己这条性命做个赌注。"
不是只有罗兰一个人才有坚持,他也有,否则也不会一路走到了今天。有些东西是宁可豁出性命也想留住的,也许在这一点上,他们都一样。
"嗯?赌注......" 罗兰漫不经心地一弹指,只是留意着怀中人的反应,一样的喜怒不形于色。
"你想要斐罗德死,我无法阻止。" 尤金继续说下去,面色始终平静如昔,似乎一切仍在掌握。"只是,我也没法袖手旁观。"
斐罗德听着他们俩说话,忽然有种极荒唐的感觉,连刚才的心惊胆战都退却了。曾几何时,他已经落到这步田地,如羔羊一般任由别人决定自己的命运。
"是胜是负听凭天意,就让我们来一场俄罗斯轮盘吧!" 尤金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左轮,冰冷的金属光泽灼痛了人眼。
"如果我输了,你要把斐罗德怎么样,我也管不着了;如果我侥幸赢了,请将这件事情一笔勾销。"
如此的平静,尤金的声调高低甚至都没有一丝变化。就像在询问今晚吃什么,而不是定一个生死相搏的约定。
罗兰有些奇怪地看着那男人,尤金在他的印象中还一直停留在"潘朵拉" 那个八面玲珑的老板。现在,这个人除了美丽的外表,好象还有了一种叫人心折的气度。
"这倒是新鲜玩法," 无视其他人震惊的眼,罗兰缓缓勾起的笑容很有几分讥刺的味道。 "我又凭什么要答应你呢?"
"因为你是罗兰·肯迪斯。"尤金像是根本没有考虑过被拒绝的可能,立即不假思索地答道。尾音逐渐消失在了空气中,化做一片寂静。
斐罗德咬紧了嘴唇,尤金到底在想什么?无数双眼都在盯着罗兰的反应,有希望得到肯定的,也有希望他拒绝的。这一句话,攸关各人的利益。一直似乎置身事外的爱德华也不禁暗自留心,碧色的眼中带着谋算。
"好,就这么定了。" 在众人的期待中,罗兰终于开了口。语调一如寻常的优雅婉转,却带着不容质疑的权威。
正视那双傲人的眸,尤金微微笑着,淡定而从容。从一开始就决定要走的路,他从未退却。
斐罗德不禁闭上了眼,心脏就像被人猛地摇晃一通后又归回了原位。这对他来说不啻是一种全新的体验,令人永远不想再经历的体验。
爱德华的眸色变得幽深,如不可捉摸的水潭。不可否认,这暂时妨碍了他的计划,但既然有好戏上演,他也乐得做个旁观者。
一声脆响毫无预兆地划破空气,不由让人吓了一跳。莫雷狠狠地一眼扫去,正欲动作,被史派克牢牢压住了手腕。
尤金悠然回望,身后的长台上,一只玻璃杯跌落在了地上,摔得粉身碎骨,似乎在昭示着什么不详的预感。
丝毫不为所动,也许此时已经不允许他多想。只是一眼后尤金重新把注意力放回了眼前的事情。利落地卸下左轮枪中所有的子弹,只留下一颗塞回枪膛中。尤金的动作很快,毫不拖泥带水。
"你先动手,还是我?" 最后一转停止后,尤金合上枪身,把它摆在了中间的一张移动酒台上,然后稍向后退了一步。
"我先来......" 斐罗德走上来时,那风度和神情还是很不错的,至少罗兰是这么觉得。毕竟还是有傲气的人,没有白担了克里泽森家族的姓氏。
"你要做什么?" 眉头微蹙,尤金的口气很冷,如同看到了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这个男人似乎总是不吸取教训啊!
"这是我的事情,当然该我亲自动手," 斐罗德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并不示弱。就算到了绝路,他也不需要这个人的可怜。"我可不想看自己的命被别人捏在手里。"
斐罗德黝黑的眼里映出了尤金精致的容颜,漠然如冰。"可惜,这场赌局,你没有操盘的资格。"
"这是我和罗兰的约定,当然得由我自己来履行。至于你,不过是这其中附带的条件,麻烦你先看清楚自己的身份再说。"
尤金说来很平常,但他深知这话对于斐罗德可以说是不小的打击。斐罗德·克里泽森一向最痛恨的是被人轻视,可现在要阻退他也只能这么做。稍转开了眼,他不想看到男人此刻的表情。
脑子有一瞬间是空白的,斐罗德醒过神时好象听到了牙床间碎裂的声音。他想说什么,可偏偏连掀动嘴唇都显得如此困难,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尤金拿起了桌上的那把枪。
"那就让我先来吧!"没有再理会任何人,尤金握着枪指向自己的太阳穴,果断地扣动了扳机。
一时间,场内寂静无声。罗兰颇具兴味地看着他,尤金,这个人似乎越来越像一个谜。要说是慷慨赴死,他未免也太自信了。是什么使他确定,自己一定会在这场赌局中取胜呢?
一片静谧中,枪发出的"喀嚓"一声显得格外响亮,是空弹。四下有点哗然,不知道有几个人松了口气,又有几个人悬起了心。
"接下来轮到我了。" 罗兰耸耸肩,伸手拿过了那支左轮。乌黑的枪身泛着寒光,映出众人的表情,各有各的心思。
毕竟,这对罗兰来说只是一场兴之所致的游戏,但对费比仑的某些人来讲却是攸关生死。
枪鸣响了,仍然是空枪。尤金的唇畔勾起了一丝若有若无地笑意,伸出接枪的手安稳而坚定。
心,在一起一落中起伏。为了各样目的而关注的人,没人能真正体会死亡就挨在太阳穴旁的感受,而那唯一的当事人却面带微笑。
一共六次机会,已经只剩下了四分之一的死亡几率。而尤金,似乎还没有找到害怕的感觉。这其实很不正常,除非他事先做了手脚,爱德华不由凝神注意着他的每个动作。
依旧毫不犹豫,尤金的动作很干脆,更适合用来杀人,而不是指着自己。把自己当做一件无机质的东西是很不容易的,这点莫雷倒是相当佩服。至少他是做不到的,视死如归只有放在嘴上才轻松,真轮到自己时谁不心慌。
又是一轮交替,那颗子弹仍然留在枪膛中。这次的几率只剩下二分之一,非此即彼,也算是生死关头了吧!
罗兰是无所谓的,赢了不见得有收获,输了反正也损失不了什么。但该担心的人也依旧云淡风清,倒让旁人替他捏着汗。
"这一次谁先来?" 罗兰看着尤金淡然的神情,突然觉得很有趣。这个人该不是到死的时候也是这副表情吧!碰上这样的对手很没成就感啊,他不禁在心底暗笑。
"应该轮到我了。" 尤金轻轻摩挲着枪管,如同在抚摸爱人的唇。他的表情带了些奇异的愉悦,平时如罩着一层冰霜的五官显得生动起来。
斐罗德定定地瞧着,心中涌上了一阵惊恐,这个男人是在用自己的性命来为他争取生存的机会。究竟是为了什么?值得他这么做。
如果说他们两兄弟有什么相似的地方,那大概就是在自私上不遑多让了。这样大费周张,只是因为想继续折磨自己恨的人吗?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而尤金细长的眸中流动着一种坚定,这是他自己做的决定,不需要理解,不曾畏惧,也不会停歇。
"等等......" 罗兰突然喊了一声,时机可以说是恰到好处,刚刚在尤金扣扳机前的一秒。略带困惑地看向他,尤金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怎么了?"急着问出这句话的是莫雷,在这群人里惟有他与克里泽森家没有什么利害冲突,所以他有资格问。
"我改主意了。" 罗兰打了个响指,有个男人走上前来,必恭必敬地把一个信封递到了他手上。众人一时有些错愕,反应过来的几个人却立即注意起来,爱德华的眼睛更是牢牢地盯在了上头。
"尤金,你还是坚持吗?" 罗兰把目光移到尤金脸上,再一次问道。尽管知道会得到什么答案,但有些事情需要明知故问。
"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尤金垂下了手,枪仍被摆在了一边的桌上。那种态度是很坦然的,直视对方的眼睛。
"我喜欢爽快的人!" 罗兰淡淡一笑,示意他靠近一些。"枪里还有两颗子弹,我暂时替你留着。现在有件事需要你帮忙,如果成功的话......"
"不用说了," 尤金很干脆地打断了他的话,直接取过了那只信封。"我相信罗兰·肯迪斯是个重信诺的人。"
尤金的态度与其说是自信,不如说是狂妄。仍旧是目光中的坚定,令人不自觉地相信。 "请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这是一个承诺,也是一个被逼到绝境的独白。
尤金清楚,斐罗德清楚,爱德华也清楚。
罗兰走之前最后一眼看的是斐罗德,这个男人好象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幸运,罗兰暗地想着,只不过有时幸运也是相对的。
眼看当事人都走了,莫雷过去拿起了那把枪,好奇地在手里掂了掂,回头问史派克:"你猜到底赢的该是谁?"
史派克笑而不语,温柔地从他手中取过今晚最出风头的武器,仍旧放在了原位。"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
曲终人散,留下的是更纠结不清的局面,谁都没有占到上风。
尤金回房的时候,刚打开门就被一下卡住了,斐罗德从他身后自顾自地先走了进去,好象他才是这个房间的主人。尤金冷眼瞧着,没作声,顺手把门给带上了。
"有事情吗?"仍旧是漠然的,今晚的事情似乎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影响,尤金随意地拖了把椅子坐下,只有声音中透出了几分疲劳。
斐罗德的脸色很奇怪,坐在对面只是紧紧地盯着他,半晌不开口,甚至连他一向厌恶的灯光也没有抱怨半句。
"要是没事的话就麻烦你出去,我要休息了。" 尤金开始有些不耐烦,就算是要找麻烦也得挑对时候,这么折腾一晚,铁人也受不了。
回应的依然是沉默,斐罗德似乎打算就这么耗一整夜。两两相望,尤金觉得自己积蓄了一晚上的怒气正在体内乱窜,急欲找一个出口。
"你到底想怎么样?" 尤金的口气变得暴躁,他不是圣人,也没兴趣一再容忍这个男人。要是他以为自己能为所欲为,那就大错特错了。
"要是我说,今晚想留在这过夜呢?"男人看着他被灯光映成暗紫的眼,终于低声说了一句,尤金却情愿他还是什么都不说的好。
"有需要的话,你可以去招妓,我可没这义务解决你的需求。"也许是到了某个极限,尤金非但没有发作,反而笑得相当妩媚。可那艳丽笑容下浮动的怒气却令人不寒而栗。
"你为什么要救我?" 斐罗德仍然看着他,是那种笔直地注视,仿佛可以看透人的灵魂。可那视线却是茫然的,带着无法解释的困惑。
"你应该是这世界上最恨我的人了吧!" 斐罗德带着一抹自嘲的笑容。"我死了,应该是很称你的心意才对。干吗非要救我,别跟我说是为了以后慢慢折磨我,把这十几年的债讨回来。尤金是个聪明人,应该不至于做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面对他急转直下的态度,尤金先是一愣,继而也略带嘲讽地笑了起来。"也许我就是爱费力不讨好。"
他,终究是察觉到什么了吗?尤金的瞳孔收缩了一下,唇边有些苦涩。这算是进步还是倒退呢?
"尤金,就这一次,告诉我实话。行吗?" 斐罗德的眼神中充满了矛盾,未知的事物,总是叫人心怀恐惧的。不管对方的回答是什么,他只是想要一个答案,一个令他可以不用再胡思乱想的答案。
这次换成尤金久久不语。实话?跟真相一样美丽而残酷的东西......他可以说吗?他又敢说吗?
"因为我爱你。"
犹如飘在空中的云一样轻,可斐罗德仍然听到了,而且清清楚楚,如遭雷击。
看着他先是怔在原地,然后仓皇地倒退了两步。尤金不禁又笑了起来,迷乱而哀伤。有时候,不知道的确比知道要好。
  不知道到底怎么回到自己房间的,斐罗德只觉得自己的耳朵都在嗡嗡作响。要真是耳朵出了问题也就算了,他觉得他就快要疯了。
尤金的手段高明,这一点,他认栽。技不如人,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可他居然说爱他,这又是为了什么?
斐罗德无法理解,如果是为了权,为了利,或是复仇都好,他想他都能接受。可这么多借口,尤金偏偏挑了一个最荒谬的。
他们中至少有一个人是疯了,在神经被折磨到完全疲惫之前,斐罗德想着。
爱,简直是个诅咒。
如果遇上了就注定生不如死,那斐罗德宁可一辈子都和这个字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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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杀阵
一早就接到仆人传话,说是尤金在自己的书房等他,爱德华很有些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觉。
慢条斯理地解决了早餐,爱德华悠闲地向主楼踱去。这还是他第一次光临尤金的书房,中国人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很有个人的风格......打量着四周拉得严丝合缝的天鹅绒窗帘和昏暗的灯光,爱德华下了这样一个判断。
一道颀长的身影倚在书桌旁,被黑暗衬得相得益彰。爱德华挑起一抹笑意:"早啊,尤金。"
"你也来得很早。"一早等待在现在的男子仍旧背对着他,只是由站姿改成了坐下,仅有的回答也显得敷衍。
"到底是什么事情?这么急着找我。" 眼看主人迟迟没有邀座的意思,爱德华顺手拉过一把椅子,自动在书桌坐下。
"爱德华,我们来谈笔交易怎么样?"下一刻,尤金已经好整以暇地转过身,细长的眸中闪烁着逼人的光彩。
似乎有点惊讶,爱德华在一刹那的错愕后立刻恢复了惯常的笑容,"真是的,和斐罗德那孩子一样没规矩,该叫叔叔才对吧?"
"叔叔也好,爱德华也好,在一个称呼上纠缠没什么意思。" 再没有兴趣兜圈子,尤金静静地望着坐在他对面的男人,点起了一支烟。"肯不肯谈,一句话而已。"
"那我倒想听听,这究竟是笔什么买卖。"不置可否地挑了下眉,爱德华微笑的表情无懈可击。没有人知道,在那表象下究竟藏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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