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夜————嶙屹

随后到来的塔什多夫和凯罗莲没有几句交谈，吻手礼之后凯罗莲就邀他到放映室，开始观看影片。苦了那位监察员，本以为两人会借看电影讨论些什么，到是没想到两人还真的坐在沙发，一言不发地开始看电影。

秘密的无声对话却在监察员无法察觉的脑海深处展开，‘凯罗莲，对于科尔希德的计划你知道多少？'
‘实话说，他一点都没有告诉我，但是我好歹也能看出一些？'
‘我一点都不知道啊，他说了是在利用我，我却一点也看不出他哪里利用我了。'
‘他说利用你啊？他有没有利用你我不是很清楚，但是我到是有利用你啊，呵呵～'虽然并没有实际发出声音，但是C的嘴角不易察觉地弯了。
‘哎？你是说你放出我会和科尔希德接触的谣言？'虽然科尔希德并没有提及过，但是塔什多夫却觉得从任何方面去推测，都消息都只可能是在凯罗莲这边放出去的。因为她只消在福拉得面前说一句，"啊～那个孩子见过的人，应该只有塔什多夫先生了吧！"，福拉得一定会小心谨慎地把自己列入黑名单帮首。

‘他告诉你啦，原来他在你面前表现得很大胆嘛～这孩子一直喜欢你，却都不敢告诉你，老是借口找我有事地跑过来看你。'
‘这个他有说，我到还真的一点都不知道，结果这次他突然之间就跑到我面前来了。'
‘他说要逃出研究室的时候，是想带你一起走的。结果嘛～因为觉得不知道该怎么和你开口，我都告诉他你喜欢男孩子的事了，他还是觉得不好开口所以准备放弃--所以我就把你供给福拉得咯～'

还真的是这样，塔什多夫不禁觉得嘴角抽搐，凯罗莲这家伙也实在太自我中心了吧？‘......你一点都不抱歉？！'
‘有什么关系嘛～后来，他不是来救你了吗？'
‘我可是莫名其妙地胆惊受怕了半天！'
‘你也会胆惊受怕吗？'
‘凯罗莲，你......算了，这方面我说不过你。科尔希德的计划，把你知道的告诉我。'
‘之前说到他去找你了，接近你之后发现你身上有监控设备，所以为了逃离政府的控制，帮你把监控的东西拆了。'
‘嗯，这个他也说了。'
‘还有个可以猜到的是，他一开始就知道你身边的那个叫尤利乌斯的人和福拉得有所联络，所以暴露行程是他故意的；而且是要暴露地让人觉得不是有意要暴露，而是不小心被发现的一样。'

‘他本来就想暴露行程？为什么啊？'
‘我不知道，但是这个和他最后在机场选择自尽一定有关系。'
‘......那么他在机场给福拉得的那个密码也是有目的的吧？'
‘绝对是的。'
‘也肯定不是把福拉得的人炸一炸那么简单。'
‘嗯，但是其他的我就一点都没有头绪了，他什么都没有说。'

塔什多夫和凯罗莲看的电影没有什么特别的内涵，和所有好莱坞大片一样，讲究的是艳丽靓眼的演员、声势浩大的排场、跌宕起伏的情节。故事说的是在海上遇难之后，迷失的两个人凭借着互发信息，来确认彼此幸存。塔什多夫不知道凯罗莲是不是有预谋的，因为这和他们现在遇到的问题实在太相似了。
"塔什多夫，只要通讯还能继续就还有希望啊，这不是很简单吗？"凯罗莲转过头对着塔什多夫露出微笑，话是在说电影也是在说科尔希德的事情。
"我也发觉了。"会心地回望，塔什多夫给了凯罗莲双重意味的笑容。
电影在继续，塔什多夫不是文艺的人，所以他经常觉得写剧本的人都很是矫情，不就是那么点破事情竟然也能写的缠绵悱恻；虽然态度比塔什多夫认真多了，但是对塔什多夫的评价凯罗莲也非常赞同。所以与其说他们是在看电影，不如说他们是在讽刺电影，还你一句我一言地说得开心。

突然中断了这一场面的是，虽然被厌恶着但还是打来了电话的福拉得说明了突破研究室的情况：用科尔希德的密码打开的研究室没有任何不对劲，除了所有的研究痕迹都已经被消除了一点，但是福拉得好象还是准备用挖出更多信息，为此他已经开始了新的解密，并决定在不得已的时候采取爆破的手段。
‘塔什多夫，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凯罗莲突然转过头来看塔什多夫，眼中是绝非玩笑的紧张，‘科尔希德竟然没有给他们设陷阱。'
瞥了她一眼，塔什多夫假意回头看电影，‘怎么说？'
‘科尔希德的另一具机器人体在研究室里......'
‘什么！'监察员已经注意到了凯罗莲无声的回望，所以即使对凯罗莲说的内容感到惊愕，塔什多夫还是没有特别表情地看着电影。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考虑到这层，他应该知道福拉得不会因为他给了密码就善罢甘休的，但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就是，他的机器人体的确在研究室里。'
‘你的意思是......如果强行打开研究室，他的机器人体也会被发现？'
‘是，而且我无法阻止这样的情况发生。'
‘......这是科尔希德唯一的机器人体了？'
‘据我所知是这样的，最后的一具可以供他自由支配的。'
‘他的脑部没有机器人体的话就不能移动。是吧？'
‘是。'
‘就是说他面临着又一次被抓到的危险？'
‘的确。'
‘没有任何办法？'
‘有。'
‘什么？'也顾不上一边还有监察员在，塔什多夫猛然地回头看凯罗莲。
‘重演机场的一幕。'凯罗莲的脸上写满了严肃和镇定，但仔细一看，却发现那明显的是一种僵直的紧绷。
‘那就意味着......真正的死亡？'
‘......'对不论谁而言都已经是再明白不过的事实了，所以没有再加以说明的必要。
空气里顿时扬起肃穆的味道，电影的声音没由来地变得突兀，刚才轻松愉快的立刻消失殆尽。

"轰隆"远远的闷响从捷利卡顿公司大楼的方向传来，塔什多夫看向凯罗莲，"听起来，F先生那边好象是开始爆破了啊......"
"嗯。"凯罗莲回答地很快，但表情有些痴呆。
塔什多夫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神经纤细过，但是此刻从某种意义上而言非常安静的室内，突然间响起手机的声音的时候，塔什多夫还是觉得大脑里某根纤细的神经"啪"地绷断了！
轻声说了"抱歉。"之后，年轻的监察员立刻接通了电话，并急急地向室外跑去。
塔什多夫觉得自己的脖子有点僵硬，他缓慢地转头看向凯罗莲，‘凯罗莲......'
‘嗯？'凯罗莲机械般点了下头。
‘通讯还在。'
‘嗯。'
‘这说明了什么？'
‘......'
‘科尔希德的脑没有和身体在一起......？'看来凯罗莲的状况比自己还要糟糕，塔什多夫只能自行做出不负责任的推断。
‘......'凯罗莲没有给出任何回答，塔什多夫不知道她是因为震惊而语塞还是因为觉得绝望。
外出联络的监察员很快回来，轻喘了口气之后，开始向两人报告他没有任何义务报道的通话内容，"福拉得先生刚才对研究室进行了再次解密，失败之后就实行了强行突破，然后研究室内部发生了爆破。有些人受伤了，据说发现了０２２４博士隐藏的一具机器人体，而且好象是没有登记过的。"

"黑记录的？"虽然还尽量保持着镇定，但是塔什多夫面对着其貌不扬的监察员，瞬时之间有种像年幼时候面对公布成绩的老师一样的恐惧。
可能是没有立刻理会塔什多夫这种带有黑社会性质的语言，监察员愣了愣才点头，"啊......？是。"
不知道是不是终于醒悟了，凯罗莲开口提了问题，"竟然有没登记过的机器人体啊？是哪个型号的？"
"......呃，因为大部分都损坏了，所以只能大致从外形判断，应该是和他本人最近使用的是同一型号的。"
"损坏了？！刚才的爆炸造成的？"塔什多夫看了看监察员，然后不着痕迹地看凯罗莲，‘身体果然给发现了。'
"是怎么损坏的那边没有详细报告，好象是因为爆炸的缘故现场一团糟。"
凯罗莲沉思着，并没有给予塔什多夫任何回答，"那么还有没有其他发现呢？"
"说好象发现了另外保存的未知实体脑和与０２２４博士同一型号的电子脑......"
‘凯罗莲！脑也被发现了！'塔什多夫瞪向凯罗莲，意外地发现凯罗莲也在向自己瞥眼色，但是他并没有听到凯罗莲给的任何通讯......难道说？！通讯断了？！脑部已经受到伤害了？！

"怎么说呢，０２２４博士实在做地很绝，这个大概是他最后的防备了吧？因为没有其他的地方好隐藏，所以就直接藏在最危险的地方，结果还是被发现了。"监察员的口气已经不像昨日的那样带有防备意味，反而是一种可惜的口吻。
"那么就是说成功地捕获他咯？"凯罗莲尽量让口气放松。
"......应该是没有吧，实体脑在福拉得先生强行突破时被浸入强酸溶液，现在已经腐蚀地差不多了，电子脑好象是保留了一些内容，不过还要再深入研究--虽然进行了紧急停止，但是应该还是有些内容被格式化了吧？"
"恶......"光想象肉体浸入酸性溶液的样子，塔什多夫就几乎要吐出来了，但是支撑着他没有呕吐的原因是强大的震惊，"那就是真正地死了？"
"非常可惜，但是我想是的。"
凯罗莲对塔什多夫的通讯默然不语，那个通讯果然已经中断了，所以说科尔希德已经死了......塔什多夫觉得胸口被大锤打中，为什么呢？为什么一个人死亡所带来的痛苦自己要经历两次？！
"这样啊，结果０２２４博士还真的有所保留啊～"凯罗莲已经恢复到无所谓的表情，但塔什多夫猜那样的口气里也有着无可奈何的绝望，"塔什多夫别惊讶了，电影还没停，再不看要结束了啊～"
"啊，是啊。"塔什多夫笑笑，自己都觉得皮笑而已。
"我刚才就觉得奇怪，为什么这两个人的手机竟然可以坚持１４天之久？待机时间太久了吧？"突然之间就脱离了有关科尔希德的事情，真实地开始讲有关电影的事情，凯罗莲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若有所指的神色，仿佛从一开始就单纯地在讨论着电影。
凯罗莲你想说什么？"没办法咯，这个是演戏的需要，因为一旦通讯终止的话，就......"一旦通讯终止的话......这多像在说现在的凯罗莲和自己，塔什多夫猛地看向凯罗莲，"因为一旦通讯终止的话，就意味着一切都结束了吧？"凯罗莲，你是这个意思吧--是吗？
"这样说也没错，但是......"凯罗莲回望了塔什多夫一眼，仿佛说的是电影又好象在说科尔希德的事情，"但是也有可能是在忙更重要的事情，比如抓住一块舢板什么的。"
"哎？"难道是真的在说电影，好象不对，"抓住一块舢板？"
"是啊，因为最终的目的是要活命啊，因为看见一块舢板，所以丢了手机去抓那块舢板，因此而断了通讯，也不是说不通的吧？"凯罗莲绝对是若有所指。
抓住一块舢板，是吗？凯罗莲的意思是，科尔希德正在忙一件比我们通讯更重要的事情吗？"所以通讯终止除了让人心口一紧以外，什么都不能说明是吗？"
"嗯。"他应该还活着，只是在忙其他东西......凯罗莲没有说，通讯也没有恢复，但是塔什多夫听见了。
"这样的剧情比较好哎，凯罗莲你去写剧本吧，我觉得这样反而比较好，现在这种不停地联络的故事实在无聊呢......"

8
春天到来的时候０２２４博士的案子已经结束２个月了，这次外界看来仿佛闹剧一样的搜查，最终以找到一具头部破坏、一具大面积损伤的机器人体、两个完全破坏的实体脑、一个完全格式化、一个９０％格式化的电子脑收场，什么资料、什么研究草案完全没有留下。福拉得及一行人忙了一身汗还吃了顿批评，标标准准的是吃力不讨好。
一开始还抱着微薄的希望，最终也觉得科尔希德不会再出现了的塔什多夫，在凯罗莲的劝说和帮助下，顺利地办好了移民，回到他好几年前来的那片土地。
终于决定放弃身为警察的职业，塔什多夫换了在狭小的工作室里做设计的工作，渐渐地不会再想起科尔希德的事情。人来人往的办公室里总是有做不完的工作，每天每天地都忙得臭要死，月末却只能领到少少的工资。用卖掉之前公寓的钱，在靠近乡下的地方买了一栋不大不小的房子，每天开着中古的小破车缓慢地行驶在碎石铺的小路上，塔什多夫感觉自己已经失去了想要花花世界中纵欲的心情，在光怪陆离的大城市里颓废心灵的想法也不再了。
有时候过得最快的并非是快乐的日子，漫不经心的日子也总在瞬间消逝，几个景色变化的交替之后，竟然已经是３年经过。在冬天下雪的日子，突然发现满满一大堆的黑色垃圾袋上睡着的乞丐的时候，塔什多夫会不由自主地回想到和科尔希德第一次见面的情景，除此之外，他已经不会再想到科尔希德，那张披着银色头发的美丽脸孔已经变得模糊。

又是月末发工资后的采购，同一个工作室的人们一边骂骂咧咧地抱怨着可怜的工资，一边一起挤在塔什多夫不堪重负的破车上，向着远离的市中心卖场前进。冬天的冷风里面，塔什多夫的中古车发出好像咳嗽一样凄惨的声音，同时用不能在迟缓的速度前行着。到达市中心是多久之后，这一向没有太多人追究，因为回去的时候会更慢。
临近新年的缘故，卖场的广场热闹十分，塔什多夫停好车之后绕了远路去他一贯去的那家大超市，超市里热气逼人，立刻就温暖了塔什多夫已经有些僵直的手指。绕路已经是习惯了，只要不是和同事一起走，他绝对会绕开那条经过垃圾场的近路，因为一旦在冬天看见，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些什么。
大功率的喇叭放着令人心情舒缓的歌，虽然对流行歌曲并没有什么研究，但是这首《So many...》塔什多夫却记得清楚，自己刚回到图灵根的那年出道的女歌手的成名之作，因为一直一直地作为保留曲目在各大媒体播放的缘故，塔什多夫也渐渐记住了。
So many times we encounter
So many times face to face
So many times eyes to eyes
Simple I love you is in my throat
But I go straight like a coward...
抱着大个的面包从超市狭窄的过道通过，塔什多夫似乎是撞到了什么人，看都不看地就道了歉，"Ah，entschuldigung!（啊，抱歉！）"
对方回答地很快，声音是从未听过的清亮男声，"Nichts， Taschendorf.（不必了，塔什多夫。）"
听对方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塔什多夫想方设法想要探头去看看对方是谁，因为有做过警察的经历，塔什多夫觉得自己对别人声音的区分能力还是很强的，"du bist...?（你是......？）"
看塔什多夫一时半会还无法脱开面包看到自己，对方立刻笑了，"Ich hei?e Kühlschild.Vergest du?（我叫科尔希德。你忘记了？）"
"哗嗒--"面包滑落，塔什多夫看到了科尔希德，他没有穿着他贯常的黑色紧身衣裤，而是穿着他们分别的时候，他穿着的那件有着格子衬衫和褐色的休闲裤，"Wirklich?（真的？）"
笔直的银色头发、细小的白皙脸孔、美丽的宝蓝眼眸、润泽的樱色嘴唇，嘴边的那一抹戏谑的笑，"Ich entschuldige für meine Versp?tung， aber... Ich komme zurück， Taschendor.（我很抱歉我来晚了，但是......我回来了，塔什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