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卷起床上的褥子裹在身上,在寒冷中似睡非睡地渡过了我在严华岛上的第一夜。
明天的事就留到明天再去考虑吧。
肯定会有办法的!
天亮后,我被人带去做了很多奇怪的测试,而且也被数个相貌阴沉的人看过,在此过程,跋清一直陪着我,而且他的表情若有所思。
最后,决定我先由少文、少学、少名三位师傅带着。
师傅们都蒙着脸,无法看清相貌,只能看见他们闪电般锐利的眼睛。
少文教文学历史;少学教各种常识,包括天文地理算术等;少名教下棋。
此外,每个孩子师傅也大多不一样。
有跟着少医学医书毒经的,有跟少琴学弹琴的,有跟少书学写字画画的,也有很多跟着少影学习各种武学,或者跟着少魔学习"术法"。
可能还有一些别的师傅,不过就在我知道的当中,跟少魔学习"术法"的人最少,只有翩翩、幻真和蝶珞三个而已,听说那是很注重资质和血统的学习,没有天赋的人是不可能学会的。
我在心中暗暗惋惜着自己没能有那机会。
跟着几个师傅的学习,我渐渐了解到世界的大致情况,以前只不过一知半解。
大陆和沧海便是整个世界。
这个世界经历了远古的一场大战,会"术法"的种族基本上都消失了,只剩下极少的一部分人能使用"术法"。
所以各个国家尽管都有收藏术之卷轴,大多也只是用来摆设罢了。
但是皇族是例外,每个国家的皇族都是远古会"术法"种族的直属后裔,或多或少,都会使用本族的"术"。
跋清也是皇族,所以他会拥有麒麟那种原本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兽。
而且我对他会使用何种"术"感到好奇。
是元素类,还是变形类,或者是诅咒类,适应类,还是治愈类,幻象类?
更或者是我完全不能理解的术法?
我虽然不能学,但是我真的很羡慕,因为我觉得会术法的人都很强,所以平时央求着翩翩给我讲了一些。
另外,我还了解了这个大陆上共有七个国家,从南往北分别是日、扶云、月露、鹿鸣、鱼丽、湛之水和风其雷。
每个国家都想称霸整块大陆,但由于势均力敌,所以虽然有野心,但还是相互受牵制,无法如愿。
所以各个国家之间的摩擦越来越严重,纷争也越来越多。
知道了背景之后,在平时的空闲中,我就在猜测跋清收留我们这些孩子的用意了。
他是王的长子,以后会继承风其雷的王位吧,所以他要从现在开始寻找富有天赋的孩子,加以培养,然后能为他所用,扫清他在统一大陆时会遇到的障碍。
在这些孩子中,唯独我长得不起眼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只除了未分化出性别的身体算得上比较少见,但说起未曾分化的性别,幻真也和我是一样的,而且他要长得可爱美丽得多了。
更重要的是,我不能学"术法",而幻真在学元素类和幻象类的,光这一点就很了不起了。
要是跋清真的有征服大陆的野心,会"术法"的人当然越多越好,因为即使一个会低级"术法"的人,都要顶得上数千数万人发挥的作用。
但是我想他一定很失望,这么多孩子里只有三个能学--当然能找到三个已经算是奇迹。而且翩翩学的只是治愈类,蝶珞学了幻象类,稍微高级一点的元素类攻击"术法"只有幻真在才能学。
另外一点,我不知为何跋清一直对我青眼有加,常常过来询问我的情况。
这在众多孩子里,已经造成了很坏的影响。
因为跋清等于是我们的再生父母,而且他的地位很高,大家都想尽力去引起他的注意力得到他的宠爱,所以其他人对跋清的行为感到不理解,也十分妒忌受他关注的我。
我才来岛上一个月,当然更不可能知道他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但我却因此吃了很多苦头,并遭到了众人的排挤。
课程虽严,不过还是有一些机会到岛上别处去玩。
可能是冬天的缘故,岛上没有什么植物,动物也少得可怜,几乎看不到生命的迹象,显得荒凉和寂寞。
我唯一能做的只是静静坐在海边的岩石上,眺望远处不再被冰雪覆盖的大海,想着该怎么走,才能到达从未谋面却想得厉害的扶云国。
风其雷真的很冷,而我又是易受寒的体质,时常忍受不了冻得血液成冰的痛苦。
扶云的话,应该阳光普照四季如春了吧......
学习渐渐上了轨道,但是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
自从蝶珞捉弄我之后,我就一直很小心地注意她,但是她还是有办法来戏弄我。
因为她学的是幻象术。
所以我不是少了东西就是莫名其妙跌倒了,或者还有其他事端。
虽然翩翩很照顾我,但她也有自己要做的事情,不可能一直照顾着我。
我开始自己想办法,寻思不能任她这样对我,想着要怎么才能报复蝶珞。
鉴于女孩子胆小爱美的特性,我先是捉了几只饥饿的老鼠放在她的床上,咬坏了她最喜欢的衣服,弄得她勃然大怒,之后我很是受了几天苦。
不过我狠下心,只要蝶珞捉弄我,我就给她放老鼠,她也不敢去碰,只能在旁边干着急。
而她不捉弄我的日子里,我就也让她可以安心。
慢慢地,蝶珞开始明白我其实不想和她作对,不过或许是因为她腻烦了这种游戏,也或许是我的计策起了作用。
反正她也不戏弄我了,只是由于跋清的缘故,见面的时候仍不会同我说话。
但我也一直不能松懈下来,我知道在蝶珞看似淡忘的背后其实还深深地隐藏着对我的轻视和怨恨。
我需要在她找到新的对付我的方法之前变得更强。
来到严华岛,我明白了弱肉强食的真理。
我要变得更强。
而我一定会变得更强。
第二章 翩翩
来到严华岛三个月,我发现每个月翩翩都会出岛。
每个月初一这天,跋清每次都会让下人用飞骏带她出海,然后在初五时飞骏回带她回来。
飞骏是一种长着雪白翅膀的飞兽,是一种上古神兽和普通的马杂交产出来的混血儿。
它性喜美貌的少女,如果坐上它的是男人,飞骏很可能就会发脾气。
虽然它不像神兽那么少见,不过也不是遍地都是的程度,一般至少得中等富裕的家庭以上才能备得起飞骏。
奇怪的是,翩翩学的明明是治愈术,但每次她回来总会带着一身的伤。
那伤的严重程度,即使用术法也得好几天才能痊愈。
我有天晚上偷偷溜进她的房间,看见她趴在床上,嘴里喃喃念着治愈术的"言"。
在昏黄摇曳的灯光下,她裸露着雪白的肌肤,那细嫩的肌肤上有红肿的痕迹和伤口,疑似鞭痕,也有青紫的印子,好像是被人狠命捏出来的,此外还有数种猜不出来源的伤痕。
那种伤,即使我只是旁观,似乎也能感到她当时的疼痛。
但她的表情却一片平静,似乎一点也觉不出痛。
看见我,她有些吃惊,立刻从床上直起身子,动作过于激烈,她背上没被治愈术愈合的伤又裂开来,鲜红的血顺着她纤瘦的后背流淌了下来,她一头浓密卷曲的黑发也遮到伤口上。
肯定会刺到伤口!
我低低惊叫了一声。
"你会痛,不要动了。"
她眉毛都没皱一下,有些困惑地捋开头发给我看伤口。
"你说的是这个?"
"当然是了!"我小心地捧起她的头发,不让头发沾到伤口,"都在流血了啊......"
"哦。"她明白般笑了起来,"不要为我担心,那些伤不会痛。"
"怎么不会痛,即使看着也觉得疼啊。"
我认真地注视着她奕奕生辉的黑亮眼睛,"你还是躺一下,我只是过来看看你,不要耽误了你的治疗才好。"
"你真的这么想?"
"为什么不?"
"哈哈。"她仰头笑着倒在床上,我惊骇地看着她。
她到底怎么了?
我难道说错了?
不过她的动作那么大,肯定又会压到伤口了,会很痛的。
她平时那么照顾我,我却无能为力帮助她。
这样想着,一阵悲哀掠过心头。
但是,翩翩说话了。
"你不必难过,因为我一点也不痛。"
"怎么会不痛?"我不解。
"你过来。"
灯光下,她美丽的脸笑着,黑色的眼睛覆盖在长长睫毛的阴影下,似乎隐藏着什么秘密。
我依言走了过去,正俯下身子看她的状况时,她一把将我抱住,格格笑个不停。
她要干什么?
我慌乱地挣扎,"你不要伤到自己,我知道会很痛的。"
她越加紧地抱住我,但是气氛变得奇怪。
有一些液体渗出她紧闭的眼帘。
她在哭。
眼泪是那么缓慢流淌着,她的笑脸也显得悲伤。
我停下了挣扎,认命地抱住她瘦弱的肩膀。
......翩翩无论如何也不会害我的。
笑够了的时候,她放开我。
黑色的卷发在床上像花一样展开,比花更精致美丽的脸凝视着我。
"你知道吗,我真的很开心,从来没人这么关心我。"
"不可能的......大家一定也都关心你......"
"虽然感谢你的关心,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你的关心其实是多余的。"
"多余的?"
"即使多余的,我也很开心啦!"
她又开始笑起来。
"你说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很简单。人会感到疼痛全是因为一种痛感神经,是吧?"
"恩......这个我大不知道。我没学过医术。"
"算了,你只要听着好了。你们会感觉到痛只是因为那种神经的作用而已,但我,完全不具备那种神经。因此,我和你们是不一样的,即使我要断掉自己的肢体,也无法感到任何痛楚。"
我不由睁大了眼睛。
世界上真有这样的人存在吗?
再仔细地打量着翩翩苗条的身体,可能是错觉,我竟隐约感到那纤瘦身体中的力量正无形地渗透到空气中。
空气中有着奇妙的粘稠的感觉。
"你不能感到疼痛......如果有人在暗处想对你不利的话,你会毫无知觉......"
"是的。"她平静的面容下没有丝毫恐惧,"我会毫无知觉地死去。"
"啊......"我不由用手捂住了嘴,阻止那冲到咽喉口的惊呼。
"所以我的听力和视觉必须十分好,那样丧命的机会会少一点。"
"那你......"
翩翩眼神注视着跳动的灯火,轻轻的声音有些苦涩。
"想听我讲讲我的故事吗?"
"......你觉得我可以听的话,我很愿意。"
"我一生下来便是如此奇异的身体。父母忘记是谁了,不过应该很慈爱吧,因为他们一直守护着容易受伤我的。只是在我五岁那年,不,或者更小的时候,我又一不小心把手伸进炉子里,双手差点成焦炭。我清楚地记得那时母亲的眼神。那是对我已经绝望,心死的眼神。我是她爱的孩子,她却无能为力阻止我,也无法劝告我疼痛是怎么一回事,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爱着的孩子不断受伤受苦,她实在是无法忍受那样的痛苦,所以她放弃了我。然后我就一直流浪着,直到青王收留我。"
"他知道你......"
"这里所有人都知道,你以前不知道,现在也知道了。"翩翩抬眼朝我一笑,"不好意思哪,跟你讲这样的事情。"
"不。"我慌乱地摆手,从心底深处涌现出的气愤几乎让我舌头打结,"那他,他让你去做了什么,他是在利用你!要是伤再重点,你不就会失去生命?"
翩翩望着我,忽而轻巧地一笑,纯净的眼睛清澈无比,没有丝毫悲哀的影子,像洞悉了自己的命运一般。
"你不必为我抱不平,那是没用的。我知道青王在做什么,我也愿意帮他,他救了我,这条命本来就是属于他的,即使失去了,我也白赚到了活着的那么多年。"
"可是......"
"再说我根本就不会疼。"翩翩板起脸来,教训我似的口吻说道,"青王是个很好的人,他会顾及我们所有人,从全局去考虑。要是换做任何其他一个孩子代替我去,可能早就忍受不住痛苦,要自绝了。所以让我去,对所有人都有好处。总会有人牺牲,至少得挑选牺牲代价小一点的人吧。你不应该责备他。"
"......"
我沉默了。
跋清是稳重而温柔的人,这一点我知道。
但是翩翩去做了什么,竟会变得这样,在为她满身伤痕感到痛心的时候,我也再一次感受到了跋清非凡的魅力。
那些孩子们妒忌被跋清关注的我,确实是有道理的。
可我却从不知道跋清为什么要看重我。
真是可笑。
而且我一点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在严华岛上培养那么多孩子,难道真为了要称霸整个大陆么?
"你,"我问道,"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收留我们,让我们学习吗?"
"是为了烈。"
她回答。
出乎意料。
我原本以为她要么隐讳地回答跋清的野心,要么就回答不知道,实在没想到会得到一个明确又完全不明白什么意思的答案。
"烈是谁?"
"烈是青王的弟弟,谁都没见到过,只听说是一个俊美无比而且活泼热情似火的少年,青王十分爱他,因王位将由烈来继承,所以他收养我们的目的只是为了他的弟弟,为他弟弟的登基扫平障碍。"
"为什么,他才是王的长子,为什么王位反而要由弟弟来继承?"
"因为青王母亲出生低微,能封王已经是极大的荣幸了。"
"可是他难道不想得到王位吗?或许培养我们就是这个目的呢。"
"住口!"翩翩难得动怒起来,她柳眉倒竖,漆黑的眼眸里似要喷出火来。
我吓得几乎呆了。
"青王绝对不是你想的那种人。你来到岛上日子尚浅,所以我原谅你,但你日后要再提及青王的不是,莫说蝶珞了,我翩翩第一个要和你过不去!"
我深刻地为自己浅薄地揣测人心感到后悔。
"对不起......"
"算了。"翩翩平静了一点,苦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有谁要讲他的不是,就会特别激动,也不怪你,是我自己奇怪了一点。"
"你对他......"
"我仰慕着他,他是指导我,给了我现有一切的人,我会愿意为他付出一切。"她低下头,浅浅地笑,但是笑得极苦,"也许你不会懂,我喜欢他。"
我是不懂什么是喜欢,但我能隐约感觉翩翩的心情。
那是一种包含着快乐和难受或者悲伤的情愫。
我问道。
"那他知道吗?"
"不可能。他对我们大家都是一样的,从不曾对谁另眼相待。但自从你来了之后,岛上便没新的孩子来,而且他对你又那么特别,所以大家都在猜测他是不是终于等到了他想要的人."
"我什么都......"
翩翩打断我的话,"是的,我知道你一点也没什么,相貌不出色,但那不重要,会慢慢改变;但你也没有特别的能力,甚至不是学习‘术'的身体,至于唯一和我们不同的是你那没有分化的性别,但没分化的性别并不止你一个,幻真也是,他就从来没有得到过多的关注。你知道吗,有时候我也嫉妒你,嫉妒你能得到他特别的注意。"